寂灭峰上的云海奔腾引得山下众人注意。
宗门里无人不知那里如今住着谁。
是谁进阶筑基了,想想就知道了。
玄焱忙完宗务便看了一会儿雷劫,心底对这位新入门的小师妹颇为欣赏。
虽然之前看着人毛毛躁躁,但跟了师尊后短短两天就筑基了。
孺子可教也。
是不是该准备上筑基礼物?
玄焱犹豫了一下,对身后的苏清辞道:“清辞,你小师叔筑基了,为师也不知道该送女孩子什么筑基礼物才好,这件事便交给你去办吧。”
玄焱只有师弟,没有师妹,倒是有个女弟子,但……弟子又和师妹不一样。
给弟子送进阶礼没那么多讲究,给小师妹就不一样了。
还是师尊如今亲自教导的小师妹,更要认真对待。
玄焱很放心苏清辞做事,她总是周全能干,人还温柔,一定可以将这件事办好。
苏清辞微微抬眸,望着师尊信赖的眼神,嘴角缓缓勾起柔和的笑容。
“师尊放心,这样的事交给我就行了。”
苏清辞干脆地答应下来:“我一定帮师尊备好给小师叔的筑基礼。”
玄焱看着她的笑,俊美的脸上浮现几分尴尬。
他顿了顿,侧身望着别处道:“你办事我自然放心的。你近日,感觉还好吧?”
苏清辞当然知道他在问什么,音色越发柔和妩媚:“放心,还没时候呢,师尊不要着急。”
着急?他不是着急,只是关心。
怎么说得他好像迫不及待一般。
玄焱想解释,视线飘到苏清辞脸上,又实在羞愧地无法解释。
他最终只挥挥手让她先去忙。
苏清辞却没动。
她换了个语气正正经经道:“师尊只给小师叔送礼吗?”
提到棠梨,玄焱神色放松许多,问她:“怎么,还不够吗?”
“够是够的,以往其他师叔进阶,师尊也是这样安排,不过……”苏清辞慢慢道,“小师叔毕竟刚入门,又是女弟子,总要有些不同吧?也可能是我想多了?我总觉得,不如给小师叔办一场酒宴,只师尊和其他几位师叔到场,与小师叔好好吃上一顿饭,亲近地聊聊,岂不是更好?”
“小师叔入了门就一个人在寂灭峰,身边只有师祖。师祖的性子您也知道,小师叔的日子肯定过得十分忙碌,不得空闲。”苏清辞柔声说,“有个放松的机会,也能让小师叔与其他几个师叔们好好熟悉一下,席间再奉上筑基礼,我觉得这才算圆满。”
玄焱顺着苏清辞所想,觉得确实有些道理。
他当然知道师尊是个什么性格,师尊严苛冷厉,不苟言笑,教徒最为谨慎用心。
小师妹入门晚,他们七个都出师了,寂灭峰上除了她就是师尊,过得肯定很艰难。
他们那时候难过了还有师兄弟陪着,有什么疑问也能私下里互相开解,小师妹就可怜了。
若办一场酒宴宽慰一下她,也互相熟悉熟悉,确实是个好主意。
“好,果然还是你贴心周到,为师这就去准备。”
玄焱答应下来,苏清辞并不意外。
可她没想到他居然要亲自去准备。
师尊是怎样的人呢?
是个眼里只有规矩,极为注重宗门,一心传继天衍宗的正直之人。
他这样的人,很少见他在意什么。
若非与她有过那一夜,他现在也不会和她说这么多,对她态度如此温柔宽松。
这样一个人,居然下意识要亲自准备一个小小的相聚酒宴。
上辈子的尹棠梨都没这种待遇。
苏清辞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心底实在无法纾解。
这就是命运的力量吗?
即便她替换了尹棠梨,和师尊春风一度的人变成了她,但最后他还是会和尹棠梨纠葛不断。
尹棠梨对他来说还是不一样的吗?
“师尊宗务繁忙,这件事就交给我去安排吧,好不好?”
苏清辞提出这个建议就是为了得到这个权利。
她是不会让玄焱去准备的。
她坚定地看着玄焱:“师尊不是还要调查我中毒的事?几日过去该有些眉目了吧?其他事就交给我来准备,师尊忙正事就好。”
一提到情毒的事,玄焱果然不好意思再强求什么。
他胡乱点头答应,背过身道:“我是已经查出一些眉目,但还需要确凿的证据。”
稍稍一停,想到苏清辞是受害者,性格又沉稳,若知道一些内情应该也不会乱来,玄焱便透露道:“你中的毒恐怕是缠情丝,据我所知,这是只有九尾天狐一族才有的情毒。”
说到九尾天狐,就不免想到扰人的公主胡璃。
玄焱抿唇说:“若真是狐族所为,此事恐怕与我脱不开关系,你应是因我受累……”
果然啊。
苏清辞安静地看着玄焱,心想,他这个人果然只相信他自己。
别人怎么说都没用,只有他亲眼所见,亲自了解到的,他才会真的相信。
上辈子她被胡璃设计后,千方百计为自己报仇正名,可因为胡璃和尹棠梨结盟,后者反水,毁掉了苏清辞的证据链,不管她如何哭诉,玄焱都无法肯定她的说辞。
他只是一遍又一遍地说:“待我查明真相。”
好啊。
那这辈子你就自己查吧。
苏清辞不但不催促,还温和道:“师尊不要随便说这样的话,狐族确实前不久才来参加过门派大典,公主胡璃又对师尊情有独钟,但有动机有时间,不代表公主殿下就真的会这么做。”
“九尾天狐乃上古祥瑞,怎么会做出这样狠毒的事情呢?”
苏清辞摆出不信的模样:“师尊可得调查清楚,我总觉得是有什么人故意要陷害公主殿下,也毁师尊道心,让师尊内疚。师尊可千万不要着了道。”
玄焱眼神复杂地望着她,久久之后只点了一下头,没多说什么。
“那就先这样,我去准备酒宴的事,准备好了师尊就可以去请小师叔和其他几位师叔。我想着,不如给小师叔一个惊喜,师尊不要提前告知她您有什么事,只说请她来一趟就好。”
“身为女子,一定都会喜欢惊喜的。”
苏清辞说得认真向往,玄焱也跟着想了一下,觉得没什么不好。
他再次答应下来。
拿到满意的结果,苏清辞告辞离开,转过身后,她脸上温柔如水的笑容荡然无存。
这就是男人。
当你足够了解他,就可以将他玩弄于股掌之上。
他的魅力也一下子削减了不少。
走到大殿之外,仰头望着寂灭峰的方向,那里的雷云早就消散了,不过筑基罢了,持续不了多久。
苏清辞不禁回想自己筑基时是什么场景。
师尊给了她筑基丹,为她护法,她也争气,十分稳妥地出关了。
之后也收到不少礼物,但多是同门后辈,没有任何来自师叔之上的礼物。
尹棠梨就不同了。
师尊为她的筑基礼费心不已。
其他师叔也肯定都有所准备。
这些都不足以让苏清辞气难心乱。
她重生一世,早就不会随随便便地暴躁烦恼了。
可若这些事沾染上了师祖,那就不一样了。
只要一想到尹棠梨是在师祖的教导下如此快速进阶,苏清辞就接受不了。
凭什么。
究竟凭什么。
前世跟了师尊,尹棠梨也是好几年才筑基,就这还是堆了不少天材地宝。
如今被她设计,没能攀上师尊,反而更上一层楼,招惹到了师祖,进阶更快了。
她又是怎么用那副卑贱讨好的样子恶心师祖的?
师祖不可能吃她那一套。
那虚假的奉承,伪装的乖巧柔弱,贪婪漆黑的心肝,才是尹棠梨的本质。
师尊可以看不到,师祖却不能看不见。
他一定要看清楚尹棠梨的本质。
如果他看不见,那她就帮他看见。
这场相聚的酒宴,她会让尹棠梨露出真面目的。
所有人都会看见她丑陋的本质。
苏清辞弯唇一笑。
尹棠梨,且看你还能高兴几天好了。
尹棠梨本人表示,她现在一点都不高兴。
日暮西斜,她蹲在净池水边给长空月洗衣服。
她洗得很卖力,打算至少洗三遍。
洗一遍根本洗不去她心底的羞耻。
搓着衣摆,感受着手心的柔软潮湿,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是师尊的衣服。
里衣外衣都在这里了。
外面穿的沾染了她的东西,里面的……里面是他贴身穿的。
贴身就是毫无间隔,紧紧贴着。
棠梨被自己的想象吓到了,她激灵一下,差点脚滑掉进池水里。
……她也没说连贴身衣物一起洗,可师尊都换下来给她了,她又不能送回去,显得更可疑。
净池水乃灵脉天地精华之水,非常干净,满是灵气。
在这里洗衣服一点都不累,忙活时间长一些甚至还能增长修为。
她告诉自己冷静一点,别再如此大逆不道,对着你爹想这些有的没的。
太可怕了也。
师尊肯定没想那么多,她想那么多干什么。
劝告最终在洗到长空月那件贴身的白色里衣时完全失效了。
棠梨放下里衣,捂着脸无声地消沉。
神经病,她真是个神经病,给自己揽这差事干什么??
到底为什么要自讨苦吃??
果然还是死了好。
太阳落山,月亮升起,时辰不早了。
棠梨不能再磨叽,放下手来表情怪异地加快速度。
只要足够快,情绪就不能折磨她!
水溅了她一身,她的裙子也湿了,但她无暇顾及。
和她一样湿了身子的还有长空月。
烟雾缭绕的温泉水中,长空月盘膝坐在熟悉的位置。
这次他并非从外界匆忙归来,有时间也有戒备地设了结界。
不会再有人意外闯入了。
他衣衫尽褪,灵气自体内徐缓地散出,滋养着温热的泉水。
泉水水源与净池相交,这里的灵气也会逸散到净池,在池水边洗衣的棠梨便可修为增进。
丝毫不浪费。
长空月在水中行功许久,才缓慢地睁开眼睛。
水雾氤氲了他的眉眼,他额间发丝潮湿地贴在脸上,桃花眼底是晦暗不明的光。
锁天印在他背后闪烁良久才归于平息,他强压下的修为再次稳定在大乘巅峰期。
时间不多了。
锁天印坚持不了几年了,印碎之时他必须得进阶。
进阶对寻常修士来说是梦寐以求之事,可长空月早就能渡劫,却迟迟不愿引来雷劫惊动修界,一直压在大乘巅峰期。
时至今日无一人发现他的所为,即便发现了,恐怕也不会明白这是为什么。
例行的散功结束,长空月本应起身离开,回寝殿去。
但没有。
他仍然坐在原位,思绪从往事里拉出来,不知怎么就落在了棠梨身上。
白日里在天衍阁发生的一切在脑海中重演,当时穿的衣裳被棠梨强行拿去洗了,但记忆里身体的反应还在。
不久之前,也就在这个地方,同样的一个人,以同样的姿势坐在他身上,对他做了类似的事情。
在任何人眼中长月道君都是位无欲无求,冰清玉洁的圣君。
他活成了人们心目中最接近神的模样,干净得让人不忍将他与任何人性之谈扯上关系,仿佛如此便是玷污他。
长空月也从来没让他们失望过,素来不被低劣的人性所扰。
而现在。
长空月散功结束却久不起身,他呼吸沉重,脸颊透着池水冷白的反光。
便如此僵凝许久,昔日的记忆与白日的体验在他身体和脑海交织,促使着他做了一件极为不符合他心性与身份的事情。
他想着一个人,缓缓将手探入水下。
轻抚自身。
他紧蹙眉头,眼底似欢愉又似痛苦,面色苍白,唇瓣近乎透明,呼吸愈发沉重绵长。
水面波纹荡漾,与那日池水的波荡如出一辙。那激烈的波纹一圈圈漾开,不知过了多久,长空月倏地起身,也不擦掉身上的水痕,就这么披上外袍往回走。
他的寝殿之外有人在敲门。
是棠梨。
她洗好了衣服,但不会用烘干的法诀,来找他学。
手抬起敲门,几次之后没有回应,她意识到师尊不在这。
去哪了?
她完全不认为师尊会在里面却不理她。
可也没注意到他出门。
寂灭峰只有他们俩,师尊能在哪里?
也许是入定了?人就在殿内?
棠梨转了个身,脑海中思索着长空月的去处,视线刚有定点,就看到潮湿雪白的胸膛和大敞的外袍。
长空月中空着、只披了件珍珠白的外袍。
他任由发丝和脸颊上的水落在胸口,一滴一滴蜿蜒地顺着腰身滑入衣带下方。
他小腹两侧深邃的沟壑,让人即便看不见下面具体有什么,也完全能想象得出来。
松垮的外袍只在腰间简单系了一下,独特的起伏、与女子截然不同的生理构造,展现得清清楚楚。
棠梨的脸腾地涨红,视线猛地上移,不可思议地落在他满是水汽的脸庞上。
淡淡的气息漫入鼻息,棠梨不合时宜地想,师尊身上的香气变了。
从前是冷香通透,疏离高贵。
而现在冷香依旧在,近距离闻着却多了一丝别的味道。
师尊身上,有石楠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