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二颗桃(71):21岁:叫你冻我,略略略!
『入梦对象:■■■■』
『入梦对象:两面宿傩』
诶?好像有什么闪现了一下。
初桃又回到了两面宿傩到梦中,今天的梦境好像格外漫长,一场接着一场,但又如冬日滋滋燃烧的篝火,宁静而又安和。
刚刚被她夸过的里梅没有再出现。
猎户宿傩的梦中——
初桃支开窗户,屋外银装素裹,刚下过大雪。两面宿傩穿着单薄的衣裳,在院落中劈开木头,一侧是熊熊燃烧的火堆。
但今天不是劈柴,他背对着初桃,将那木块拿来加工,敲敲打打,不知道在做什么。
初桃好奇想看,但天太冷,脚刚探出去就冻的缩了回来。
这种冷似乎被调到了极致,加上她在这场梦中是病弱的人设,只觉得寒气一下子从脚心窜到了脑顶,缓了好久才缓过来。
她觉得冬天好看,但其实是不太喜欢冬天的,这个季节她大多休学在家,只有圣诞节才会去学校里凑热闹。
没过一会,两面宿傩就走了进来,问她:“想出去?”
初桃点头,在退一步和靠过去之间犹豫了一会儿:“快脱掉衣服,我冷。”
让他脱掉衣服是因为外衣沾了寒气。
要是换作麻仓叶王早就主动脱掉了,还会将手放在火炉边暖一暖再抱她。可现在是两面宿傩,他应了一声,盘腿坐下,没有要脱要抱的意思。
初桃立即拿眼睛瞪他。
两面宿傩低笑一声,反而前仰身子,长臂一捞,就将跪坐的初桃捞到了自己的怀间,又像对小孩子一样将她转了一圈,让她的后背贴着自己的胸膛,坐在自己的腿上。
同时,冰冷的手摸上她露在外面的面颊,冷的初桃嘶了一声。
她正要骂,发现他身体是炙热的,像个火球一样自带热度,温暖舒适,熨帖的人暖洋洋极了。
两面宿傩弯着脊背,下颌抵在她发顶,初桃被抱着,严丝合缝地嵌入其中。
她舒服地发出喟叹。
……等等,那他手掌刚怎么是冰的?这家伙,该不会幼稚到先冰过手才进来吧?
初桃:“……”
越想越有可能。
忽然,身前被他丢过来一样东西,还没来得及看清,她的后背就被青年的胸膛压着向下,能明显感受到他壁垒分明的肌肉和稳定的心跳声。
两面宿傩捉起她的脚,初桃其实不算娇小,但他实在高大,像一座山,宽大的手掌也能轻松包裹住她。
他要做什么?
疑惑在下一刻得到了解释,他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双虎皮袜,给她穿上分趾的足袜。
又套上一双高底的木屐。
这木屐是新做的,边角都被磨的十分光滑,一点也不会擦伤皮肤。
初桃立即被吸引走了注意力:“两面宿傩,你做的?”
他平淡地“嗯”了一声。
“你这么能干啊?”
“还行。”
“那我还要小木盒,要一个大的木箱装衣服,还要一张新的小桌。”初桃环视室内一圈,理直气壮地开口要东西。同时借着两面宿傩的力站起来,踩实了脚下的木屐,长度适中,十分合脚,“还有,你会不会做小木偶呀?我想要一个长得和我一样的人偶。”
两面宿傩随意点头,听了这话看她一眼。要怎样鬼斧神工的技艺,才能将这样一张如玉精神,如花模样的脸雕刻出来呢?
他突然觉得有趣了,摸出白狐毛皮做的斗篷往她头上一带,将她空荡荡的脖颈遮住了。
初桃的眼睛就一点点亮了起来。
她惊叹着摸摸自己的斗篷,哇!雪白不染杂色的狐狸斗篷,好暖和啊!
又低头看看足尖,哇!虎皮长袜,好威风啊!
最后再抬头看他,哇!好帅一老公,我眼光真棒!
两面宿傩掌心又有点儿痒,他扣住了她的手臂:“不是要出去?”
初桃弯眼:“嗯。”
她踏足室外,袜子挡寒,斗篷也挡住了风,她在雪地上快步走着,木屐在地上落下一个又一个印子。
“要是鞋底刻出桃花的形状就好看了。”
初桃突发奇想,她蹲下去,在凹陷的雪印上画出桃花的形状。
一回头,看见天上纷纷扬扬落下晶莹的雪花。两面宿傩又在无聊地支着下颌,一片又一片的雪落在他的发间、脸上。真奇怪,这么炙热的一个人,雪花却不会因此融化。
于是她忍不住拉下他的脖颈亲他的唇角。
她吻到了一片冰冷的雪花,很快就消融在了彼此的呼吸间。
与此同时,她另一只手抓起的一大团雪也在哆嗦间被塞入了两面宿傩的衣领,顺着胸膛滑下,被她隔着衣服拍实了。
叫你冻我,略略略!
第72章 第二颗桃(72):21岁:杀了她,杀了她——
马奴宿傩的梦中——
又是冬日,不同于上一个简陋的木屋,这里是一处精致的别院。四面竖着屏风,一盏烛灯点亮,昏暗一片。
初桃窝在两面宿傩的怀中,身体蜷缩着,腿弯抵着他温暖的小腹,热度源源不断地传过来。这冬天实在太冷,屋内烧了火还有些闷,天然带有热度的两面宿傩就成为了绝佳的暖身神器。
她整个人暖洋洋的,很纯爱嘛!两面宿傩!
忽然,屋外人影绰绰,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夫人,可否允许我进内?”
初桃:“——!”
她诧异地睁大了眼,这怎么这么像麻仓叶王的声音啊?她定睛看去,屋外那青年身形拉长扭曲,最后定格在她视野中的形象竟然也近似麻仓叶王,高挑清瘦,长发垂落。
只是,叶王通常叫她“桃姬”,情到浓处会搂着她低声唤“初桃”,“夫人”却是少之又少的。
所以,这定然又是两面宿傩想象中的叶王了。
……他怎么就和叶王过不去?
初桃发怔着,听到一声淡淡的嗤笑,腰间的软肉被掐了一下,低头对上两面宿傩猩红的眼睛后,才恍然大悟现在是什么剧情——现在已经进行到她嫁到备前,和丈夫分居了。
那顶着前夫样貌的男人就在一门之隔的外面,而现任……
这也——太刺激了吧?
初桃想着,她虽然嫁给了外面的公子,但作为平安京来的高贵姬君,自然有权利拒绝对方过夜的请求。
于是初桃说:“好啊。”
两面宿傩嗤笑一声,他一向对超出常理发展的事情有兴趣,因此在她撑着自己的小腹坐起来时,还揽着腰搭了把手。
“只是我身体抱恙,或许只能和夫君、呼,”她声音轻柔,像是病中虚弱的样子。忽然像是呼吸不过来一样,屏风上立起的身影也跟着摇晃了一下,无力地扶住了一侧的小桌:“……和夫·君说几句话。”
两面宿傩怎么、怎么又咬人啊?
明明是他自己梦到这种剧情,刚还搭了把手,怎么还听到“夫君”就不爽起来了呢?还变出嘴咬她。
就要喊夫君,就要喊夫君!
见她强忍着身体不适,还要起来和他说话的模样,屋外男人搭在御帘上的手落了下去,他虽然想见她,可若是将寒气带给她,加重她的病情就不好了。
因此他微微一笑,不顾风雪地坐在御帘前,和她说起了体己话。
初桃一边以口型示意:“现在不——许——动。”
一边回应着。
“是么?夫·君……竟然遇到了这种事。”
有人的手指挤入指缝,强硬地带着落到自己的胸膛,松松垮垮的单衣便在动作间散开了。
野性与邪性并存的身体之上,薄薄地覆着一层细汗,随着呼吸起伏着,莫名叫人移不开视线。
初桃呼吸都要停了,两面宿傩咧开了笑,瞳孔竖了起来,状似挑衅。
“好啊……那下次,就请夫·君带我去罢……”
他松开了覆着她的手指,慢条斯理地打开了身体,不同于之前对她的触碰,这一次,是由她来触碰。
她总是有诸多不满,倒不如叫她自己看看。
而他的身体也实在令人有探索欲。
无论是狰狞交错的浅色疤痕、线条流畅、壁垒分明的轮廓,还是遍布其上的紫黑色咒纹……她沿着黑色的纹路从脸摸下,白玉似的指尖也被熨烫成了潮红的颜色,像火灼烧一样留下一寸寸痕迹。
这都是我的啊!
掌心下的身体跳了一下,突兀地出现了一张嘴,朝她张开了森口白牙。
初桃被吓了一跳,搭在一侧的手指就被用力地咬住,那触觉灵敏的指腹能清晰地感受到游走的猩红舌尖,指缝湿漉漉一片。
她被咬的一哆嗦,正要去扯他的舌头,那张嘴咧开后,忽然消失了。
“是,我恐怕要休息了……夫·君慢走……”
注视着两面宿傩说完最后一句话后,终于,结束了。
她扑到两面宿傩身上,双手在他身上摸索:“你的嘴呢?”
“你的手脚都冷了啊,”两面宿傩如愿以偿地将她扯在身上,见她全身找嘴,舔她一口,初桃绷紧身子,下意识抬高躲避,又被青年按着脊椎压实了。
如此方才紧密相贴,毫无缝隙。
“若是真的生病了,可就见不到你那夫君了。”
动作间挥倒了屏风,巨响一声,两面宿傩眯起眼,却毫不在意,笑的如此愉悦。
初桃刚爬起来,屋外远去的脚步声又急促匆忙地回来了,伴随着“夫人,你怎么了!”的叫喊声。
两面宿傩手指一抬,那御帘随风飘荡,掀起了一角。外面的人影愈来愈近,几乎出现在了眼前。
初桃:“——”
她在失语的震惊中,赶紧暂停游戏,深吸了一口气。
……怎、怎么还会有这样的剧情啊?两面宿傩就是故意的,刚才的安稳都是装出来的,他不仅不遮掩,甚至弄出动静,还要将御帘拉开——
这也太……刺激了吧?
但是没想到吧?玩家只觉得刺激,只是要压压惊而已。
初桃收拾好情绪回到游戏,她抬起眼,主动地看向了御帘之外。
可那脚步声突兀地消失了。
视野中,屋外虚无一片,空无一人。
诶?
……
妖兽宿傩的梦中——
冰天雪地。
……等等,怎么还是冬天?初桃后知后觉,这不会是两面宿傩对她炫耀里梅所赠冰花的报复吧?
三米高的巨兽驮着城主一路疾驰,累了就屈尊让她蜷缩在妖兽温热的肚皮下,这是天然的保暖罩。他是如此的巨大,也是如此的威武,所到之处的盗贼与妖怪都闻风丧胆,却允许一个人类出现在身侧。
唯一的缺点,恐怕就是时不时出现在身上的红痕了,不痛,但有时牙印很深。
狼犬总是要磨牙的,这能理解。
还有,种种稀奇古怪、光怪陆离的梦境。
里梅没再出现,唯一一个像里梅的家伙出现在妖兽的梦境,他变成了一只红眼睛的雪白兔子,一蹦一蹦地追着两面宿傩,被他不耐烦地躲开。
在两面宿傩虎视眈眈的注视下,初桃将他拉到怀里抱着,冰的吓人。
那巨兽方才愉悦地移开目光,允许了冰雪兔的靠近。
梦境中,还一度出现了错乱的系统提示,但它出现的速度极快,肉眼难以捕捉,初桃总觉得是看错了。
她让系统查询BUG,回复说【没有问题】。
又询问会不会崩档,得到否定的回复后她才放下心来。
梦境虽好,可总也有醒来的时候。
初桃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时,才发现已经回到了平安京。
胧车停在街道一角,源赖光手执桧扇,轻柔地为她扇着风。
“姬君,我已通知他们死者线索一事,但是有个坏消息。”他掀开帘子,让她看到外面安倍昌浩等人围着的死者,苦笑说,“就在一个时辰前,天手力男神的后代也死去了。现在已经出现八具尸体了,查验后他们把人都是神明的后代。”
初桃一怔,她下了车,众人看到她自动让开一条道路。
她只是抬起了手,星星点点的光芒自死者身体中浮现,悉数落入她手中。那横死的怨气也在顷刻间消散了,变得平静而安详。
“天丛云剑呢?”
源赖光看向一侧的道路。
雪白的玉犬疾驰而来,在初桃面前刹住了车,吐出一张“封印尤在”的纸条。
源赖光喃喃说:“那就只剩下一个了。”
安倍昌浩苦恼:“可是,要去哪里寻找天照大神的转世呢?为什么其他人都是神明的后代,天照大神却必须是转世?”
五条忧:“天照大神的后代都是皇室,会不会就在那些皇子和皇女中?”
安倍昌浩:“也可能是陛下!啊,好棘手啊。”
初桃已下定决心:“将我回来的消息传出去罢。这些日我会因为物忌,在陛下赐予我的宅院中休息。”
安倍昌浩还没反应过来,源赖光立即抬头看向她,恍然间意会了什么。
他再一次嗅闻到了有人要伤害初桃的味道,为此露出了獠牙:“我来协助你。”
五条忧后知后觉,他眨眨眼:“可是赖光大人你受伤了啊,还是让我来吧。”
源赖光扫他一眼:“……我很快就会好的。”
他想尽早痊愈,可这是桃姬亲手包扎的、也是她确认过的伤势,没必要否认。
五条忧腼腆又无辜地笑了:“那么,在你痊愈之前,让我一起来帮忙吧。”
安倍昌浩也想加入,可这两人都有意无意地无视了他。
但初桃等了一天又一天,都没有人来杀她。
有不少人听闻了她回来的消息,派人送来和歌与礼物,还有贵女送来新鲜出炉的美男图与赏花宴的邀请。
只有一户人家的侍者每天来张望,什么都不送,打听着她的动态。
怎么回事?难道天照转世另有其人?
初桃懵了,虽然,她身上好像也没出现过天照的神迹。
不是吧,难道真的不是?
……
在一切都平静下来后,京郊,一个穿着紫衣的瘦削男人找到了两面宿傩:“你之前明明遇到了她,为什么不杀了她!”
两面宿傩表情漠然,里梅已皱起眉:“你偷走了宿傩大人的刀。京中那些人也是你杀的。”
男人恍若未闻:“你为什么不杀了她!你为什么不杀了她!”
他的声音一遍遍回响着,两面宿傩抬起眼帘,嗤笑一声:“你动不了手就要我来?”
他嘲弄地拉长了语调:“——那可是你的女儿。”
所谓的幕后之人,不是两面宿傩的母亲,而是眼前的男人。
紫衣男人听了,却更加疯疯癫癫了:“所有人都死了!她本来就该死在二十年前。她在仇人手下活了二十年已是够了!现在只要杀死她,你就能彻底获得素戋鸣尊须佐之男完整的力量!复仇!我们存在就是为了向他们复仇!”
这名紫衣男人,赫然就是出云一战后的幸存者,是出云曾经的国主,也是初桃的生父。
他曾是一座壮如小山的猛士,如今却眼窝凹陷、瘦的宛若皮包骨,风一吹就要倒下。
二十年前的他,年轻有为,贤妻在侧。
从女儿诞生的第一日起,男人就从全天下最幸福的夫君,变成了全天下最幸福的父亲。
他的小姬君粉雕玉琢,冰雪聪明,被他拍一下就会可爱地哭出来。
但是,一切都在战争面前消失了。
那场怀璧其罪的屠杀中,出云失陷。他的妻子沉着冷静,却不幸罹难。活下来的只有他,和他怀孕中的义妹,和他懂事乖巧、一点儿也不哭闹的女儿。
“无法原谅,”义妹怨恨地说,“我要让他们付出代价。我要让平安京遭受同样的灾难!”
所以他们逃到遗迹中,甘愿献祭自己,祈求神明的帮助。
义妹的心愿是如此强烈巨大,须佐之男回应了她的祈愿,降神到她腹中。
可这愿望带着破坏,注定要导致另一场生灵涂炭,天照大神紧随而至,见阻止无能,便以天丛云剑封印弟弟破坏的力量,同时神降到他的女儿身上。
尔后,他将失力昏厥的义妹藏在遗迹中,抱着女儿出去找水与食物,却不幸被大和武士发现。
他被从后方捅入的太刀刺穿倒下,而女儿则被大和国的武士抱了起来。
从此,一别二十年。
万幸在于,他找到了义妹的孩子,须佐之男的转世,一起实现复仇鸿业。
复仇支撑着他行尸走肉般活下去,复仇也透支了他全部的生命力。
为了今时今日,他等了太久太久,如今只差临门一脚。
但两面宿傩只觉得无聊,不是真可怜,而是真无聊。
他之所以允许这男人靠近,其一是因为他口中须佐之男强大的力量——遗迹中还残存着须佐之男的气息,他也真的酣畅淋漓地打了几架,现在遗迹中须佐之男的痕迹已经一点儿也不剩了。而紫衣男甚至不知道须佐之男的雕像都已经四分五裂了。
其二是因为男人要毁灭平安京的目的,何其愚昧且有趣啊!
最后一个原因,则是看在了初桃的面子上,想看这对人类的父女或相认、或相杀的模样。
两面宿傩只是兴致来了,想做就去做了而已。
但现在他觉得无聊极了。
这男人明明已被仇恨蒙蔽双眼,也发自内心地憎恶着自己在仇人家过的风生水起的女儿,却被什么可笑的东西阻碍无法下手,光是靠近都难以做到,如此软弱。
只能祈求第三方的他去杀死她,如此可笑。
两面宿傩自然也能出尔反尔,已不再耐烦与他为伍。
妄图用人类的标准去要求两面宿傩是不可能的。
“杀了她,杀了她——”
所以他挥出了刀,男人带着狂热和仇恨的目光,被两面宿傩一刀斩断,发狂的声音也戛然而止。厨刀深陷入额头,血线流淌而出。
两面宿傩掀起眼帘:“谁允许你命令我?”
他站起身,高大的身躯在男人身上落下阴影,狰狞的两面四目对准了他,方才勾起了唇角:“我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过——我是须佐之男啊。”
“……你……!”紫衣男人涣散的瞳孔努力聚焦着,倒映着他的模样,无力地抽搐着,“可是、须佐……神降……”
他这幅丑陋求生的模样,反而勾起了两面宿傩的兴趣,他狞笑:“你不知道吗?那女人的腹中,原本是双生子啊。”
紫衣男人呼吸急促,骤然间感到一片阴冷。
两面宿傩说的那女人是他的义妹。
如果说是双生子,两面宿傩又不是须佐之男,那真正的须佐之男呢……?
须佐之男被吞噬了……?
他生下时就已是两面四手,这多出来的肢体器官也全都为他所控。他竟是以人类之身,在胎中就吞噬了须佐之男……?
紫衣男这才感到了恐惧,原本两面宿傩的恶与强大尚能用须佐之男破坏神/的/名义去解释,可他现在才发现,两面宿傩的一切行为,都出自于他本身。
此世之极恶,竟然是一个人类!
失血过多已经模糊了他的感官,他恐惧地全身都发抖起来,力量一点一点地流失了。
“——而且,神明的力量还没有我强大,我为什么要成为他?”
他是如此的狂妄,紫衣男人是如此的不甘,他瞪大了双眼,抽搐着,在复仇即将实现的前一刻,怨恨地死去了。
许久,里梅方才说:“宿傩大人,他死了。”
“嗯,”两面宿傩支着下颌,想了想,露出一个恶劣的笑容,“桃姬应该一直在等第九个死者吧?将他送到她的家门口。”
“是。”
“走了,去平安京。”
第73章 第二颗桃(73):21岁:为姬君,纵身死,又何妨?
那久久未至的第九具尸体终于出现了。
死者穿着紫衣,身体完好无损,那死不瞑目的眼珠黑洞洞地望着天际。
他身上带着浓厚的、属于两面宿傩的咒力。如果说之前的尸体都只是沾染了一点两面宿傩的气息、风一吹就散,那么这一具已经腌制入味了。
两面宿傩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这是他杀的一样。
或者说——生怕初桃不知道。
藤原安麻吕也看到了这一幕,死者的面貌熟悉,而又叫人心悸。
他检索着自己的记忆,骤然失色。
紫衣男人的尸体上,掉落了他的记忆碎片。
【特殊物品】『★★·出云旧人的记忆碎片』
『是否查看?』
【查看。】
初桃:“——!”
淦!
幕后黑手竟是我父亲?他差一点就毁灭平安京了?
她还看到了紫衣男人临死前的画面,双胎又是什么意思?
『检测到玩家携带道具:【诅咒之王的头盖骨】』
『特殊物品【须佐之男的记忆碎片】已激活』
『是否查看?』
【查看。】
——
谁也不知道,这女人怀中的胎儿,是个双胎,一弱一强。
须佐之男降生在其中一个身体强健的孩子身上,注视着另一个生命的存在,这孩子还未开智,最终也会变成他的养分。
没有痛苦地死去,这是他最好的归宿。
神明如此想着,陷入沉睡。
剧痛惊扰了他。
被撕扯,被吞吃,被咀嚼。
神明睁开眼,那母腹中婴儿的器官还未成形,眼睛的地方紧闭着,那张嘴却张到了极致,像是在邪恶地笑。
坠入深渊,一片黑暗。
……
自此,此世之恶显,平安京灾祸将至。
——
初桃:“——!”
淦!
两面宿傩他、他把须佐之男吞噬了?
这操作太过吓人,玩家也没有见过这种操作。
这时髦值也太高了吧!可恶,我怎么就没有呢?
也不一定,紫衣父亲的回忆中,初桃的的确确与天照大神有关。而她现在没有显露出天照的神迹,是因为天照也被她吞噬了吗?
初桃精神了。
不愧是她!
不过,既然两面宿傩不是须佐之男,那他为什么还要制造第九具尸体?他根本不需要杀死这些人来解封自己的力量啊?
莫非,是因为他兴致来了,想就着现在的局面毁灭平安京?
……不会吧。
……不能吧?
虽然,比起大阴阳师麻仓叶王,被冠以诅咒之王名义的两面宿傩想要毁灭平安京——这件事再正常不过,哪个大恶人不想毁灭平安京呢。
但是,但是。
为什么又是我的老公???
初桃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被诅咒了。
她旋即意识到,如果真是这样,两面宿傩将紫衣男人的尸体丢到她面前,这既是一种预示,也是一种挑衅。
或者说,是在向她宣战。
初桃立即存档,试图入梦找两面宿傩探一探虚实。她还没实现梦里一个现实一个呢,两面宿傩你还想实现梦里老婆现实事业双丰收?岂有此理!
『……入梦技能发动中……』
『选择对象:两面宿傩』
『注意:连接失败!』
『注意&¥ee387#a98……』*
又乱码了?
『注意:连接失败!』
初桃看到了还未完全暗下的天色,懂了,这是因为两面宿傩没睡。
可恶啊,两面宿傩,这个年纪你怎么不睡懒觉的啊?
不管怎么样,如果这是两面宿傩的宣战,那就,
——接受挑战!
她当机立断,通知源赖光和五条忧等人召集阴阳师防御。而自己则赶往热田神宫,取走天丛云剑。
终结麻仓叶王灭世计划的神剑,也将粉碎两面宿傩的野望,这很合理。
等着吧,两面宿傩。
她迅速地赶往热田神宫,在她身后,黑夜骤然而至,一轮冷月高悬于空中,映照着魑魅魍魉的平安京。
“嘭——!”
皇宫之前,地动山摇,最中心的建筑物轰然倒塌。
尖叫声与逃命声接踵而至。
废墟扬起的烟尘中,有一高大的身影缓步走出。
“红雨姬说的没错,两面宿傩果然来了。”
“结阵!红雨姬已奔赴热田神宫取天丛云剑,我等要为她争取时间!”
“无论他做什么,我们都要阻止他!”
如同须佐之男上高天原之时,阴阳寮中的阴阳师在短时间内迅速集结,他们披坚执锐,手执咒具,不恐慌也不后退,精神面貌已与多年前大不相同。
如此盛况,方才让两面宿傩起了一点兴趣。
他环视一周,没有看到熟悉的身影。
无意识撇了撇嘴。
为首的阴阳头中气十足地大喊:“两面宿傩,速退!倘若你再进一步,不管你有什么目的,今日都是你的死期!”
下一秒,他已是人头落地,死不瞑目。
飞溅出的鲜血染红了周围的人。
两面宿傩嗤笑说:“这就是我的目的。”
众人的骚乱骤停,有人想要逃跑却忍住,有人怒目而视,有人奋起攻击,潜伏在暗处的里梅观察着一切,确保两面宿傩的狩猎尽兴。
人类实力虽有不足,却比妖怪鬼神更具智慧,不可不防。
一切寂静下来时已是血流成河。
浓厚的血腥味中,熊熊火焰在残垣断壁中燃烧着,天空中的那轮冷月都被映照成了血色。
红月之顶,诅咒之王就坐在尸骸之上,对着面前的阴阳师们意犹未尽地大笑:“也要让我有点意思吧?”
“全部人加起来的实力也不过如此啊。”
他已站在此世强度的第一排,肉眼所视之下,所有阴阳师的动作都太慢了,破绽大到难以忽视,他甚至不需要凝神,就能轻松化解来自各方的攻击。
也只有源赖光那些人和安倍家的小子值得一看。
可他们并非是不可战胜的,唯有合力时方才能让他感到挑战的难度。
桃姬呢?
其他人呢?
一帆风顺也太过无趣。
两面宿傩并不畏惧被打败,倒不如说,正期待着这一幕。
所以他来到了平安京。
这世界如此无聊,不如毁灭,不如消失。
纯粹的恶意让他像是拿到了炸/弹遥控器的小孩,这关系着万千生命的按钮随时都可能被按下。
更为可怖的是,年轻的诅咒之王坐于牛头尸骨之上,身后立着近似鸟居的血红建筑。他漫不经心地支着下颌注视下方,竟然有些昏昏欲睡的模样。
没有人能够阻止他。
连平安京的恶鬼都为之恐惧,或慌忙逃窜,或与人类一起阻拦他,却都在靠近时被斩至粉碎,连残魂都不留一丝。
“这是什么?漫无边界,所有人都能踏入,但攻击竟如此强劲,范围如此广——”
“具现化领域!是他的领域!”
“伏魔龛和倒影?啊!速退!速退!!”
“太强了,太强了……”
阴阳师的声音戛然而止,他们无从躲避来自伏魔龛和倒影的斩击,瞬间便有一半的人倒下了。
源赖光扔出的咒具化作金钟罩住几人,他喘着粗气,面色沉的能拧出水,脸上身上多了许多擦伤。
源赖光喃喃:“他居然敢穿着桃姬的衣服。”
身后黑气愈盛。
一侧的渡边纲:“……”你才发现吗?
“赖光。”
“我知道。”
这是两面宿傩的领域。
一个强力的,只有极少数人才能掌握,拥有后也无法随心所欲发动、只作为最后一招用的招数,被他轻而易举地用出了。
经验丰富的少年武士立即推断出,这是以自由进出为条件,换取了大范围的高效攻击。
在两面宿傩的咒力存续范围内,他的领域是无解的。
而源赖光直到此刻才意识到这一点。
他曾一度杀死酒吞童子,可那时有神器相助,酒吞弱点又如此鲜明——但两面宿傩没有弱点,只能硬碰硬。
他曾数次与两面宿傩交手,甚至让对方吃过小亏,如今方知两面宿傩未尽全力——这人捉摸不定,或许是抱着培养对手的心思才放过他们的。
真叫人不爽。
他还是不够强。
源赖光想着,作为为咒具提供咒力的人,他顶着两面宿傩可怖的压迫力,咬牙:“还不到气馁的时候,两面宿傩的咒力总有停歇之时。”
“继续布阵结印——在桃姬到来之前。”
这是初桃曾在梦中困住两面宿傩的阵法。
但桃姬要什么时候到呢?
两面宿傩实在是强大,他的下属里梅继承了菅原道真的血脉,实力也不容小觑。热田神宫到皇宫的距离,竟也被拉的如此之远。
直到,一个头发花白的年迈阴阳师身姿挺拔地踏入了两面宿傩的领域,他以手结印,口中默念着什么。
满头银发束在身后,无风也轻扬。
大阴阳师没有说一句话。
暴虐的气息却骤然一窒,那头顶的威压也为之一松,两面宿傩饶有兴趣地抬起眸,恍然大悟:“安倍、晴明啊?”
他的目光却越过他,仿佛在等待什么人。
……
……
初桃万万没想到两面宿傩竟然招呼打了直接开战啊。
……好吧,至少打了招呼。
热田神宫距离皇宫有一段距离,天丛云剑离封印全解只差一步之遥,更是暴动难耐。
初桃在驯服天丛云剑上花了一点时间,才让它勉强同意和三日月宗近一起被她使用。
腰间的天下最美之剑静静悬挂。
反之天丛云间倒是嗡鸣声不断,行动间多有碰撞,就像故意似的。
怎么,难道连刀剑都有这种近似人的争宠意识吗?
但是在现在这种严肃的场合,初桃觉得天丛云不至于如此:“你是想告诉我什么吗?”
天丛云剑嗡鸣声更重。
它所要说的,或许与解决此次灾祸有关。
但天丛云无口无手,饶是初桃也想不分明。无解的情形下,初桃又想到了安倍晴明。
他的另一枚锦囊像是察觉到她此刻迷惘的心境,微微灼烫起来。
展开其中的字条后,初桃看到了【天照】。
“你想让我觉醒天照的力量?”
天丛云剑是须佐之男献给天照大神的神剑,倘若觉醒天照的力量,她能更好的使用它。
天丛云的动静止住了。
可是,要如何觉醒呢?
初桃更加没有头绪了,她和两把剑大眼瞪剑柄了一会,开始后悔太早拆开锦囊,或许无所不能的晴明公会告诉她新的答案呢。
不管了!桥到船头自然直。
五条忧和禅院巡与她碰面后已被初桃派去战场,所以她独自一人乘着胧车妖怪向那血红领域疾驰而去。
越是靠近,胧车越是不安,它毕竟是前夫留给她的、最趁手又好用的一个式神,初桃下了车,将它留在外沿。
两面宿傩的领域范围极大,边界距离圆心约莫有两百米远,此刻更似一座寂静的死城。
初桃眯起眼能看到中心的诅咒之王,此刻正衣袂飘飞地同人交战。
好大一个红名。
好长一个血条!
初桃顿时手痒。
她正要踏入这牛骨堆叠、血液横流的领域。
身侧忽然有一人跌跌撞撞而来,将她推出了领域,而自己的大半个后背落入领域中,伏魔龛的斩击立即激活,向着他的背部冲击而去。
“唔!!”
在那人骤然发紧的拥抱中,初桃搂着他的腰后退一步,用剑挥开了攻击。
那斩击的寒芒在空中停留几瞬,方才消失不见。
产屋敷无惨死里逃生,喘着粗气抱紧了初桃不撒手。
在平安京地动山摇时,侍者带着他仓皇向外逃命,不过一会儿时间,那两面宿傩便开启了领域。红的发黑的黑影没过他的脚踝,顷刻间便要了他侍者的命。
产屋敷无惨运气好,正好擦着领域的边界站着,可他脚软着趴伏在地再也起不来。
好不容易有了力气,产屋敷无惨狼狈地站了起来,向外奔逃时却因为脚该死地扭了一下,直接一个平地摔倒向领域。
好痛好痛好痛!!
他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
不要不要不要——!
那一瞬被拉的很长,直到鼻间被熟悉的、紫藤萝的香气萦绕。
产屋敷无惨被那女性放到一侧的胧车上,那原本紧箍着他腰间的手一松,像是要离开的样子——想到她原本正打算进入领域,他仓皇地仰起脸:“不要去!”
只有他一个怎么活的下去?不要走!
初桃:ovo。
这公子如此弱小,却为了保护她不惜以身犯险,现在还要她不要踏入险境。
真可爱!
她低下头:“你是哪家的公子?”
却撞入一双盈盈水泪的眼眸,眼泪欲流未流,眼尾一点赤红,咬着的下唇泛白,令人怜惜的很!
——艳遇,这是艳遇啊!
玩家既喜欢麻仓叶王的温润如玉,也喜欢两面宿傩的桀骜不驯。现在和两面宿傩待了这么久,糙汉也有点没意思了,还得是美少年啊!
“……”
这公子还处于惊悸中,像是被摄了魂魄一样失去了声音。
初桃却看到了他衣服上的家纹图案,从记忆中搜寻一圈后,发现是产屋敷家。
又见他五官熟悉,问:“产屋敷无惨?”
“……”
初桃:“……”
怎么三年不见,这人更好看了!
而且他竟然这么爱她!感动了!
“产屋敷君,我还有必须要做的事情。”
她温柔又坚定说:“胧车会带着你去安全的地方,你不会有事的。”
产屋敷无惨依旧默不作声。
如此近的距离之下,女性的脸清晰地落在眼底。那是怎样一张脸?天地都为之失色,心跳如擂鼓震颤。
……那又如何?这是红雨姬,上天竟真的如此不公,将一切最美好的、最鲜活的东西全给了她!他竟找不到她半分缺点!
产屋敷无惨心里更加厌恶,可在她抽身离开时,下意识握住了她的手腕,视线黏连在她脸上无法移开。
于是她说:“我也不会有事。”
……谁关心你了!!!
最后,初桃还是离开了产屋敷无惨。
胧车向外疾驰,车上的青年却掀开车帘的一角,神情阴沉地注视着女性快速进入的背影。
他恶狠狠地锤着车门,想将手上那挥之不去的触感甩掉。
……
……
在安倍晴明加入后,战况再度激烈起来。
但两面宿傩有着强大的反转术式,别人的伤势无法痊愈,他却是几乎无法留下伤痕,即使留下也很快就会痊愈。
最后也只有一个互相僵持、制衡的局面。
只有大阴阳师安倍晴明还站立着。
两面宿傩甚至有点失望了,他期待着战斗,因此以本来的面目示人。那侧面畸形又狰狞的脸朝着源赖光的方向,突兀地张开了嘴:“源赖光,桃呢?”
源赖光作为强力的攻手,已是力竭,握着剑的手都在抖。
听闻后,动作一顿。
“噢,你们费尽心力布的这个阵法,就是她吩咐的吧?可她怎么还不来?莫非是已经死了,还是——将你们都丢下了?”
两面宿傩语气平淡地像在叙旧,又带着点淡淡的讽意。
但下一秒,连他也没意料到的是,只是提到了她,那小狗突然爆发了剧烈的杀气,他抬起脸,恶狠狠地盯了过来。
一度在对战中觉得自己技不如人、实力滞碍无法突破的源赖光,在这一刻冲破了自己的上限。
他那条濒死的命因此吊了回来,少年用力握紧了手中的刀柄。
在这一刻人与刀剑合二为一,一体同心下仿佛听到了膝丸的声音。
『——“即使是两面宿傩,也不足为惧。”』*
只要他还活着,就不允许任何人,任何人——
……
五条忧倒在地上,胸口的气息微弱。
他几乎断了左臂,那武士刀跌落在身前,上面滴落着他与两面宿傩的血。
他听到了两面宿傩恶意揣测的话。
但内心却未曾动摇。
姬君绝不会抛弃他们。
只是,如果他们不能在此阻挡两面宿傩,就这么不甘地死去,那之后的姬君呢?要让姬君孤身面对这样可怖的鬼神吗?
不,绝不。
五条觉的遗愿与执念,也已然成为了他的执念。
他绝不想要初桃死去。
五条忧忍着剧痛,努力向前爬着,握住武士刀的刀柄。
他眼前一黑,却感觉浑身都充满了力量。他好像回到了童年,他不似老师天赋异禀,挥手即可成招,他要借助咒具的力量,却总是笨拙地难以实施。于是老师教他挥剑,漫不经心地覆着他的手腕,引领着他注入自己磅礴的咒力,将武士刀的咒具发挥出千百倍的妙用——
『——“忧,你如今是个好男人啦!”』
……
禅院巡亦是狼狈不已。
但他的气息比任何人都要平稳,青年以手结印,平静自若地召唤出那还未调伏的式神『八握剑异戒神将魔虚罗』。
黑色的深渊凝结,可怖的气息将至。
禅院巡的身影像是纸片一样晃动,充满了自毁的气息。
他心知或许没有下一次了。
上一次暴动的魔虚罗因为红雨姬消失,这一次呢?
但就算是死,为姬君死战,为她和自己钟爱的平安京死战,又如何呢?
更何况,
——两面宿傩杀死了姬君最喜欢的小狗。
『——“汪汪,汪汪汪!”』
白色的玉犬说:不要告诉姬君。
……
这一切都被大阴阳师收入眼底,安倍晴明脸色呈现出病态的苍白,与上一次不同,这次似乎连他也无法阻止。
他苦笑着,却说:“黎明将至。”
但在黎明到来之前,大阴阳师也有要做的事。
他不惜损耗寿命也要窥破的天机,是一条又一条交错的星路。平安京的未来、人的一生像是站在无数的岔口,不同的选择会走向不同的未来。
大阴阳师只知节点和走向,却不知具体面貌。
所以,他轻飘飘地告诉了桃姬她是救世者的预言。
却在窥见第一次救世的分叉时候凝滞:
去皇宫,平安京存,苦痛一生,郁郁而终。
去麻仓宅,平安京灭,夫妻相随。
于是他迟疑,他犹豫,他后悔,他下定决心,给予与未来相悖的锦囊。
但初桃还是来到了皇宫,以己之身挥破了平安京的黑夜。
命运早在他给出预言时已经写好结局。
倘若他当时不告知预言,她本可以向普通的贵女一样,喜乐无忧度日。
安倍晴明叹息着,他此后数次窥视未来,就是为了能让她的路,走的再轻松一些。
可如今他们已是死战,之后她又要面临何种境地呢?
安倍晴明不怀疑她最终会获胜。
但是,他看了昏迷不醒的安倍昌浩一眼,视线缓缓地从周围这些和她存在羁绊的少年青年身上环视划过,最后落到自己苍老的手中。
若是能让她轻松一些,不去经历丧友之痛,即使献祭自己的生命又何妨呢?
反正他已经是行将就木的老人,也已经看过这一生最美的风景了。
安倍晴明想着,竟是微微地笑了。
唯一庆幸的是,除了博雅之外,今日之后——
或许他们的名字也能并列在一起,出现在后人的口中。
『——“■■二十一年,平安京祸至,安倍晴明死,救世者乃藤原初桃。”』
仅此而已,大阴阳师已是如此满足。
当一个人视生死于无物,那么就没有什么能够阻拦他了。
他像是风中的蜡炬,烛火摇曳,灯蜡如泪流下。
第74章 第二颗桃(完):21岁:【你的丈夫死了。】
耽误了几分钟时间,初桃总算来到了战场中心。
她当即就是一个瞳孔地震。
刚离得远看不清,只有两面宿傩的大红名牢牢占据视线,现在一看,大家怎么都残血甚至濒死了啊?
她低头,脚下的阵法已完成了一半。
【阵法(95%)】(待激活)
这是麻仓叶王《超·占事略决》上的强力阵法,曾在梦中化作锁链束缚两面宿傩。在晴明公的参与下,效力更盛,兼具封印之效。
如今还差一个阵心未布置,位置正好在两面宿傩身下,但寻常人无法靠近他。因此进度才停在了95%
与此同时,两面宿傩捕捉到她的气息,遥遥看向她。
那四只眼睛愉悦地张开,猩红的眼珠滑动,仿佛找到目标一般对准了她。
周围红黑色的黑影扭曲着。
他咧开了嘴:“桃、姬。”
里梅出现在她的身后,冰墙竖立阻挡她的退路,他神色复杂地看着她。
两面宿傩向她踏来一步。
“——你终于来了啊。”
以这句话为信号,少年武士握住了手中杀人的剑,小家主摇晃着站了起来,十影法瞳孔中倒映着从黑色深渊中出现的怪物。
大阴阳师睁开了眼,他无畏地微笑着,手指抵在手腕处作利刃划开,殷红的鲜血淌落,还未完善的阵法无形间晃动了一下。
所有人、所有人都没有回头看她,却在瞬间暴起,远比之前更盛的攻击拼命地袭向了两面宿傩。
与此同时,他们头顶的血条摇摇欲坠,仿佛下一刻就要清空。
画面好似在此定格。
攻击时炫亮的光影在视野中显现,初桃紧急摁下了游戏的暂停键。
……怎么办?淦,怎么办?
感觉下一秒他们全都要扑街了!
这游戏除了BO可能会锁血条、战斗胜利后还活着外,其他人可都是血条清空就死了的。
她存的档在去热田神宫之前,还有后退的余地。
但现在这个档,初桃也不想放弃,她要好好想一想接下来要怎么做,比如,天照的力量要怎么激活?
黑夜。
天照。
两面宿傩。
须佐之男。
天丛云。
出云。
等,等等!
她忽然捕捉到记忆的一角,想起了出云祭典上演的“天照大神曾被须佐之男逼到天岩户躲藏起来”的古神话纪事!
之前激活须佐之男的记忆碎片时,系统提示说检测到了『诅咒之王的头盖骨』。
她怎么就忘记了这个道具。那个头盖骨不是两面宿傩的,那就是他的双胞兄弟——须佐之男!
所以,她身上的天照之力,是因为厌恶须佐之男的狂暴方才被压制躲藏。
这很合理。
她要为自己体内的天照之力驱除阴霾。
是不是天照的转世都没关系,融合在她血脉里的力量就是她的!
初桃郑重地取出了诅咒之王的头盖骨。
里梅神色一变,察觉到其上与两面宿傩同宗同源的气息:“那是!”
他直觉感到不妙,想要阻止初桃的动作。
但初桃的身侧却出现了无形的强大气场,他在靠近的一瞬间就被那强大的煞气弹射出去,根本无法逼近。
是那个东西!
那东西不想让人阻止她的行为!
婴孩的头骨在初桃眼前悬浮,人类的眼睛通过眼角扯动的肌肉来表达情感,头骨上的眼眶空洞无物,却像是在笑一般。
明明是以狂暴与破坏著称的神明,却将自己的压迫感对准他人,而对女性展现出的,只有一派柔和之意。
他就好像在说:“来吧。”
天丛云剑嗡鸣着。
初桃不加犹豫,挥剑斩下。
神明的头骨,唯有神器方能击破。
刃身未至,头骨上出现了一道裂痕;刃身落下后,头骨化作齑粉,天丛云断了刃,两败俱伤。
与此同时,初桃身体骤然一松,力量源源不断涌入,经验值上涨,等级上升。
她仿佛听到一声叹息,神明的声音响起,初桃以为他会唤她身体里的天照。
但须佐之男最后留下的声音,却是,“桃姬”。
在封印消解、人间体最后消弭之际,神音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唤出了她的名字。
『成就【★★★★·须佐之男的祝福】已解锁。』
——战斗时随机属性值超大幅增加。
他没有留下任何话语。
这就是他的祝福。
『成就【★★★★★·天照血脉】已激活。』
『绑定身份:【天照血脉】已解锁。』
果然!
真的是天照,不愧是玩家!
『身份:天照』
『神性:0』(从此刻开始计算)
『邪性:37』(*邪恶一旦沾染就无法轻易祓除。)
呃……这个邪性的数值,莫不就是和两面宿傩贴贴的隐藏值?
初桃一看,两面宿傩你渎神了啊!
『任务:收集信仰,重返高天原。』
『当前信仰值:——(*计算中*)』
高天原?新地图!会有新的攻略对象吗?
初桃大致浏览了一遍,视线落到下方的技能栏上。
天照大神的技能中,战斗技能主要是治愈系的,少部分是攻击性,国家辅助技能是气象相关,能使国家风调雨顺、也能对敌国发动干旱攻击这一类的。
这些都需要消耗一定的信仰值,技能不同所耗费信仰值不同,大部分都还灰着等待解锁。
【已解锁】『强风吹拂』:将选中目标击飞。
(500信仰值/次)
初桃还看到了一个全范围治愈技能。
【已解锁】『圣光治愈』:神明的圣洁日光治愈一切。
(5000信仰值/次)
好贵。
但……
『当前信仰值:5879(可查看)』
初桃:ovo。
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这些信仰值她都笑纳啦!
点击后发现有个人给她贡献了近1000的信仰值,厉害啊。
谢谢羂索大佬赞助的929信仰值!
【使用圣光治愈!】
……
这一瞬很长,也很短暂。
在源赖光等人都心甘情愿献出生命、也是两面宿傩反扑之时,一丝光芒透过云层,斜斜地照射下来,映照在他们的脸上。
这光芒与冷冷的血月光截然不同,充斥着温暖与圣洁,让人像是置身于暖流中。
他们即刻被强风驱散,身体沐浴在暖光中飞速后退,和两面宿傩拉开了距离。
安倍晴明的身体因为失血变得冰冷,意识模糊间似有所觉,仰起了脸。
火焰熄灭,夜色重新褪去,大地亮如白昼。
以天空为背景,巨大的、神性的身影投射其上,神明落下了她的注视。
正在逃跑的人。
痛苦哭泣的人。
受伤惨重的人。
拼死一搏的人。
助纣为虐的人。
所有的、所有的人,全都抬起了头。
神明是不可直视的。
那神明的面容模糊不清,却给予人温暖的熟悉感,只有那双眼睛露于人前,仿佛在哪里见过一般。
她的目光似乎落在了两面宿傩身上,又似乎并没有注视什么。
世间万物、人生百态,命运何等庞大又何等渺小,世界存在又仿佛从未存在。只是在一瞬间,你,我,一切,万物,不分轩轾地落入了那双眼眸中。
“神!是神明——!”
“神听到我们的祈愿了,她来救我们了……”
“呜呜……呜呜……”
百姓跪地,额头紧贴着地面,俯首叩拜。
“姐姐……那是姐姐吗……”
“桃……”
葵姬等人惊颤不已,藤原佐为怔怔地仰起脸,仿佛坠入了那双眼中。
神明垂眸,不悲不喜。
如太阳、不,就是太阳的光。光芒以不容抗拒却温和的状态,透过云层洒下,扩散在这片曾经被黑暗笼罩的大地上,平静地安抚了所有的不安与惶恐。
源赖光萎靡的肢体渐渐变得有力。
五条忧断开的躯体慢慢恢复着。
禅院巡绽开的伤口如时光倒流一般缓缓愈合。
安倍昌浩停止跳动的胸口重新出现细微的起伏。
魔虚罗不再狂躁。
即将熄灭的蜡炬也燃起了光亮。
安倍晴明用微弱的气息说着:“黎明啊……”
人们止住泪水,负面的情绪仿佛也随着拂过的微风散去了——
唯独两面宿傩,他只是盯着远处的身影,任由身躯被黑暗笼罩,似乎已经在沉默中明了,自己并不被神明钟爱。
……
『当前信仰值:11899(可查看)』
初桃:ovo。
这技能不愧是消耗5000信仰值的强力技能,还自带人前显圣特效,天知道她视野一晃,变成俯瞰地面时有多震惊。那高度可比装备六眼要高多了,她差点都找不到两面宿傩在哪了。
好在,技能顺利开启,大家的血都续上了。
她还发动【强风吹拂】把那些濒死的家伙们全都吹走了,吹的远远的。
初桃续了两发圣光治愈,双开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
天照目前解锁的攻击技能相比治愈辅助和国家辅助不值一提,加上初桃曾经在梦中成功用阵法束缚两面宿傩,还是更加信任自己的办法。
两面宿傩当然是亲手打败来得好啦!
神明之影渐渐淡去,日光依旧不吝挥洒。
领域中,女性骤然睁开双眼。
天丛云剑已完成摧毁头骨的使命,初桃拔出三日月宗近,身披着日与月的光辉,在这被清空的两人战场之上,遥遥地向着两面宿傩举剑。
刃身的反光之下,那双与空中神明一样的金色眼眸熠熠生辉。
“两面宿傩,你的对手是我。”
两面宿傩置身于黑暗中,朝着那抹光亮,两张面孔都露出了野性的笑容:“啊,事情终于变得有趣起来了。”
“桃。”
……
激活的天照血脉让初桃瞬间上涨到了85级,虽然比起吞噬了须佐之男力量、愈战愈强的两面宿傩的120级……呃,还有亿点点距离。
但她体质满点,于武道上的悟性高,战斗的面板属性非常漂亮。加上须佐之男的祝福,或许比起如今的两面宿傩也不差。
这一点很快得到了证实。
不是在梦中,而是在现实,她与两面宿傩你来我往,不相上下,光影交错。
初桃很快有了胜负欲,原本看在梦中老公的份上,她也只是一般般地想对付两面宿傩而已。可现在他如此难缠,好不容易打下的血条还没来得及欣喜又迅速升起,反复几次后真叫人受不了!
好在,两面宿傩无底的咒力条在经过这么久的战斗后也有点捉襟见肘了。
她要尽快结束这场战斗!
然后把他封印起来,关在红雨姬の牢笼里蹲个有期徒刑再放出来!
反正她是老大,要怎么处理两面宿傩还不是听她的!
初桃:ovo
这样还可以在现实玩新的play呢!比如审讯……比如囚/禁……
首先,要清空他的血条。
然后完善阵法,再用自己的血激活阵法。
瞬息之间,两面宿傩禁锢住了初桃。
他的瞳孔因为鬼蜘蛛诅咒带来的反噬兴奋着张开,可他不在乎这一点半点疼痛。
“桃姬,你的血怎么流不尽啊。”
他发现,能治愈初桃的只有天上的光芒,可那光明不钟爱于他,他们贴身缠斗时,受到他的影响,治愈的光芒会弱一些。
真想把她彻底拉入黑暗啊。
初桃没回答,只是问:“两面宿傩,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两面宿傩挑眉,倒是有些意外她会这么问。
人生在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为什么还要问个理由呢?
如果是复仇,她就能接受这个理由,乖乖让他在平安京大杀四方了吗?
那倒是无聊了。
但初桃也不需要他的理由,她说:“无论如何,平安京是我的地方,想必你也做好觉悟了。”
“什么觉悟?”
“被我杀死。”
“还真敢说啊。”
两面宿傩兴奋嗤笑着,看着此刻被他挟制的她,却并没有将这句话当作一句大话。
强者的世界无比寂寥,如今也只有眼前的这些人——可惜源赖光还未强壮、安倍晴明已是暮年,也只有眼前的这个人——能让他感受到游走在生与死之间的兴奋。
他的第一次死亡,也是拜他所赐。
如果第二次也由她赋予,倒也算圆满。
但她要如何杀死他呢?
他们在梦中纠缠几个春秋日月,已是全天下最了解彼此的宿敌。
她的一举一动,都已让他了然于心。
就算她现实中的实力远比梦中要强大,似乎也无法——
在那一刻。
她反手抱住了他。
她拥抱了不被光明涉足的黑暗。
两面宿傩一瞬间睁大了瞳孔,然而下一刻,三日月宗近锋利的刃身被她从后刺入心口。
她是如此的不遗余力,以至于那斜斜刺入的刀口“扑哧”一声刺穿他的身体,白口进,红口出,沾染着他血肉的刀尖紧接着没入了她的胸口。
像是感觉不到疼痛,她平静地,露出了今日以来的、第一抹笑容,如同冬季冰封河面下的湍流。
心被刺穿震碎,几乎已不存在,两面宿傩却无端听到了自己剧烈的、如擂鼓般的心跳声。
两面宿傩曾明晰了一点的情感,此刻又更加清晰。
如此绝情,如此冷淡,亦如此——叫人畅快。
若非在出云遗迹见面后确认了她即是本人,两面宿傩都要以为那只是单纯的梦境,所谓的缠绵也不过是一抹幻影。
他在梦境中又是葬礼抢婚,又给自己设定困境,虽结缘却不曾言说彼此的爱欲。
本质上源于,强势者的“懦弱”。
在他的认知里,尽管他再怎么不把麻仓叶王当一回事,她却始终心向麻仓叶王。
身随心动,无法不去在意。
但此时此刻,光明拥抱黑暗。
此时此刻,他们彼此相拥、彼此注视,紧密贴合,血液交融,呼吸同步交缠。那些从前的在意与困惑全都消失不见,只有现在,只有彼此。
在血液激活的阵法化身的巨龙从四面八方咆哮而来时,他没有回避,只是抱着她让刀剑刺入更深,任由那些锁链缠上他的手脚,其上闪烁着金色的、足以令人剧痛到晕厥的咒纹。
但他视锁链于无物,对抗着那要将他四手双脚扯开的力量。
“桃姬,一起下地狱吧。”
两张口都咧到了极致,吐露出恶意的话语,他只是看着。
他的对手。
他的妻子。
等待着谁的死亡先一步到来。
她一向不服输的很,想必也会一直、一直地——
注视他。
在精疲力尽的濒死时刻,两面宿傩捂着她的后腰,汩汩的血液流出,他喘着粗气,瞳孔越睁越大,极为高兴地大笑着。
胸腔震颤。
生命力流失。
两面宿傩的头低了下去。
瞬息之间的战斗仿佛分出了结果,又仿佛没有。
“红雨姬——!”
“该死的两面宿傩!!”
“她、她怎么了?”
“为什么突然静止了?”
“那家伙为什么也不动了?”
“他死了?——不,他还活着!”
两面宿傩站立着,虽低垂着头,却怒目圆睁,狰狞面孔上恶意的视线盯住了所有的人。
黑暗扭曲的领域褪去,却依旧存在,整个人暴虐残存。
而与他一线相隔的地方,是神圣日光沐浴下的人们。
他们得到了治愈,唯独两面宿傩没有。
他只是站在黑暗里,将身披朦胧光辉的女性收拢吞噬进黑暗的阴影中,一动不动。
所有人都不敢轻举妄动。
安倍昌浩醒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
初桃的裙摆被血染的猩红,明晃晃地刺眼,他无端想起了她平日爱穿的桃色衣裳,可是,不该是这样的红色。
他屏住了呼吸,人清醒时与昏迷时的体形状态不同,姬君虽站着,身体却好像失去了力,更像是无力地倚靠着。
那只握着剑的手缓缓松动,手突兀地垂落了下去。
在空气中划出痕迹,在身侧轻微晃动。
为她死战的人。
被天照治愈而冒死回头的人。
想奉献自己一份力量的人。
惊叫声几乎都压在了他们的嗓子口。
这意味着什么?
他们再也顾不得什么害怕,什么两面宿傩随时可能暴起伤人,全都向着她的方向,想将这能活死人的光线带去。
源赖光等人更是飞疾而去。
“红雨姬!”
“快救救红雨姬!!”
然而有一人,先踏出了脚步。
大阴阳师前进着。
步履平稳。
身形挺拔。
像是定心石一样稳住了大家的心。
一步。
一步。
在所有人都屏息的注目中,大阴阳师沉默地站在了离他们一步之遥、伸手可触的位置。
两面宿傩盯着他,凌厉的煞气吹动他的衣摆,阴阳师的脸颊上立即被割开细痕,他却毫不在乎,也没有施加任何的防御手段。
光芒因此照拂。
五条忧好像不会说话了:“姬君……姬君……”
禅院巡脚步未停,魔虚罗附在他的身后。
源赖光咬紧了牙关,被天照的强风送到最远的少年武士一直在向着他的太阳奔赴,却总是差了一步。
安倍昌浩抿紧了唇,跌跌撞撞地起了身,难道爷爷也被什么术式影响了吗?为什么三个人都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在源赖光不管不顾地扑上来时,大阴阳师终于动了。
是错觉吗?安倍昌浩心想,爷爷的气息好像乱了一瞬。
安倍晴明转身,看向周围焦急等待结果的人们,说:“两面宿傩已死。”
他的声音被放大,传播到各处。
好奇怪,明明是好事,却察觉不到喜悦。
那红雨姬呢?
有人的视线落在两面宿傩身上。
他竟是死了吗?
高大的诅咒之王伫立着,不同于双手垂落的女性,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像是活着的样子。
身上肌肉鼓鼓,仿佛下一刻就会挣脱锁链暴起。
如此可怕。
可是,那红雨姬呢?
嘈杂声愈烈。
“姬君生机未断,只是,此时的伤势不宜妄动,还需观察。我已为她传输咒力。”
“源赖光,请停。”
安倍晴明又说。
此刻剑身还留在她体内,贸然拔出会伤到五脏六腑,流出更多血,确实不该轻举妄动。
他出口时声音平稳,给予人平和力量,仿佛这只是一点、微不足道的伤处一般。
神明的日光依旧挥洒着,被治愈的人们也因此感到信服,渐渐安定下来。
如果安倍昌浩没有看到爷爷发颤指尖的话。
向来视生死于无物、喜怒不形于色的爷爷,竟然也有如此外露紧张的情绪。
姬君……到底如何了呢?
听进了安倍晴明的话,源赖光这才止住了脚步。
马尾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松开,他顶着乱糟糟的头发,死死地盯着初桃背上晕染的深红。
只觉得他身上同样的位置也被揉的粉碎了。
“就让他们、再站立一会吧。”
安倍晴明深深叹息着,仿佛看穿了什么,沉默地站在他们之前,既是观察要如何救出女性,又隔开了身后的注视。
在他的视野中,两面宿傩低垂着头,几乎与初桃的脸紧挨着。
更像是这对隐秘的恋人,在所有人目睹之下的初吻。
不带任何欲望、没有一点狂暴的吻,在诅咒之王低下头时,擦着她的唇角而过,划下血痕,落在了她的下颌上。
他们就着这样杀死彼此的姿势,交缠的两人更像是彼此拥抱。
“他竟然死了?为何、为何还能站着呢?”
“或许是强者的自尊……”
“只是刚好罢,推一下说不定就倒了……”
不,都不是。
任何力量都无法撼动此刻两面宿傩。
他如此凶悍。
或许是为了逼退所有的人。
他还站立着。
或许只是为了支撑红雨姬,不让她也一起倒下吧。
安倍晴明闭上了双目。
……
『你的丈夫死了,请节哀顺变。』
『你已恢复单身状态』
『第二代结婚对象:两面宿傩
综合评分:37
——你与他,互为彼此。』
第75章 第三颗桃(01):21岁:初桃没有醒来的第N天
两面宿傩是站立着、四臂将初桃紧紧地摁在怀间——让她的佩剑更好地贯穿两人——死去的。
他拉着敌人一起下地狱的情状,几乎震撼了每一个人。
直到源赖光平静且疯狂地砍下他的手,却没有伤到初桃一分一毫,那无形的束缚方才骤然一松。
女性摇晃落下的身影,像是微风拂过后从枝头凋谢的花。
那柄天下最美之剑躺在她的身边,一瞬间黯然无光,滴淌的鲜血宛若流出的血泪。
光照愈烈。
有着治愈术式的阴阳师和巫女立即围了上去,治愈的光线前仆后继。
不消片刻,有人哽咽了起来。
那致命的剑伤,在她承载巨大力量、心竭虚脱的身体面前,好像也不算什么了。
可是,为何会如此呢?
安倍晴明站在一侧,他人施救的场合中,担忧是无济于事的。他手指轻颤,从令人目眩的日光中移开视线,注意到地上初桃的影子好像浅了一些。
他抬头,见到了初桃的胧车妖怪,还有车上病弱地扶住车壁的苍白青年。他手中死死地抱着一个木偶,其上萦绕着熟悉的咒力。
那想必就是式神照影寄宿的身体了。
照影照影,原来一切都有预兆。
她刚才战斗间不见踪影,原来是被送给产屋敷家的少爷保护他去了。
如今,照影方才归位。
安倍晴明问:“你要为她死吗?”
“……”
“她不会为此高兴。”
那影子没有回答,只颜色愈来愈浅。
她执意如此,安倍晴明也不能阻拦。
他只是叹息着,默念咒语为照影送行。
那影子一点点浅了下去,淡的几乎都要看不见之时,属于式神照影的气息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女性逐渐强起来的气息。
『——爱意不消,身影不灭,愿为姬君替死。』
这是式神照影结契时的誓约。
如此,方才真的不分彼此,形影不离。
五条觉爱意形成的诅咒,最终也成为了初桃死亡的一部分。
少女面容安详,就像是睡着了。
黎明,日晒。
花开,风吹,鸟鸣,一切都变得美好恣意。
唯独她没有醒来。
她的生魂已不在。
初桃没有醒来的第一天——
又一次,又一次地……无能为力。
藤原宅中,医者匆匆而入。
源朝稚坐镇,医者问诊、药童煎药、侍女送药、女房服侍,一切井然有序。
藤原佐为感觉自己好像变成了无用之人。
事发时,只能无用地等待,事发后,依旧只能无用地等待。妹妹葵姬尚能因为女性身份贴身照顾,他却没有任何能做的事。
即使是等待……
藤原佐为注视着初桃屋外不眠不休地守门的源赖光。
他能一整夜地不合眼,时刻注意周围的动态,当药童或侍者因为慌乱出了岔子,总能第一时刻冷静地指出。
……也似乎比不过他人。
不给大家添乱,好像就是他能做的、最有用的事了。
藤原佐为静悄悄地离开了。
他只能去神社,去寺庙,为她祈福诵经。
但神社中并非只有他一人。
藤原佐为从未见过如此多的民众,像是自发地一样赶往京中的各大神社以及寺庙,男女老少,或贵族或平民,他们翕动嘴唇,口中说的话大不相同,但内容却都一致,全都虔诚地、祈祷红雨姬的康复。
“希望红雨姬快快醒来……”
“求求你,快醒来吧。”
“红雨姬……”
连七岁大的幼童都哭着说:“红雨姬快快睡醒,我家的柿子很甜很好吃。”
寺庙的熏香中,神社的御铃声中,阴阳师的招魂声中,藤原佐为闭上了眼。
他只是几万分之一,但在神明面前,众生平等。
神明啊,请您倾听我、和我们的心愿。
初桃没有醒来的第三天——
全民祈福。
到处都能听到僧侣的诵经声。
平安京一夜之间变成了哀乐之城,人们奏响哀伤的乐曲,吟诵物哀的和歌,为一名姬君的生死牵肠挂肚。
藤原宅前不停有马车来了又走,走了又来。
阴阳寮中,禅院巡认为是两面宿傩怨灵作祟。他生前要拉着桃姬一起去死,又怎能允许她还存活于世呢?
那阵法形成的锁链本可以完全束缚封印两面宿傩,却因源赖光斩下他的手臂失去一定效用。
于是,一场盛大的封印典礼展开。
禅院巡与五条忧等人几乎倾尽了所有的力量,方才将诅咒之王的所有力量全部封印到他的手臂中。
为了防止力量过于集中,又将他的手指分割成二十份,一一以符咒包裹。
封印完毕,五条忧眼底青黑,精神紧绷,却不知疲倦地站立着。
禅院巡注视他,为这位刚元服不久、就已具成人之势的半大少年披上了衣衫。他在等待红雨姬的消息,已是有点沮丧,若是一直没有好消息,若是就这么停下来,紧绷的弦骤然崩断,这少年或许就要崩溃了。
于是他说:“那个用冰的小孩,还没有抓到。”
“……啊!”
“他是两面宿傩的副手,或许姬君沉睡的秘密也与他有关。”
“他逃去哪里了?今日,他有来吗?”
五条忧又聚精会神起来,和禅院巡回想着那日的记忆,盘点着里梅可能的动向。
禅院巡看着他打起精神的模样,自己的心却陷入一片荒芜。
初桃没有醒来的第五天——
太阳的光芒依旧不吝挥洒,整片大地都是暖洋洋一片。
所有人的伤势都得到了缓解。
就连初桃,身体上的伤痕也在飞速地愈合,夜间都有星星点点的光芒萦绕其间。
但她依旧没有醒来。
有与初桃共事过的人想起了天空中那双熟悉的眼睛。
“红雨姬,是神女吗……?”
“是,一定是,除此之外,还有谁能救平安京于水火之中呢?”
“救世的姬君,神爱之女,可是,为什么这一次,神明不再眷顾于她了呢?”
有人口中喃喃:“或许……是要将她接回到天上吧。”
为此,天皇下发了罪己诏。
他向神明诉说自己的过错,祈求神明的原谅与垂怜,昼夜难寐,涕泪纵横。
仅仅只是因为,
——想要留住一名姬君。
初桃没有醒来的第七天——
源赖光再也无法忍受。
小狗在夜幕降临之时,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藤原宅。
渡边纲等人接替了他的位置,替他守卫姬君的安宁。
坂田金时:“赖光大人?”
渡边纲垂眸:“他只是去休息了。”
闻言,坂田金时才放下了心。
源赖光确实已经七天七夜不曾合眼了。
黄昏逢魔之时,地点是连通人世与鬼世的一条戾桥,源赖光如同僵硬的木偶一顿一顿地走在路上,注视着桥下魑魅魍魉的水面。
这之下,是黄泉。
他身体摇摇欲坠,就在倾斜要栽入水面之时。
一道攻击袭来,源赖光身体比意识要快,已是拔剑出鞘指向了安倍晴明的式神,十二神将之一的青龙。
“源赖光阁下,请退。”青龙说。
源赖光不说话,连日来的少食已让他没有说话的力气,唇色苍白干裂,他只是不甘示弱地用剑指着。
于是青龙说:“晴明大人,奔赴黄泉寻红雨姬已有七日。”
式神有一瞬间的哀戚,但很快就恢复成严肃漠然。
“今日是最重要之时,倘若你敢阻挠,我等必与你不死不休!”
安倍晴明是当之无愧的大阴阳师。
麻仓叶王所掌握的泰山府君祭,他对此亦掌握透彻,一定程度上亦能控制自己与他人的生死。
他曾动用泰山府君祭这一禁术,进入阴阳世,为吞食了人鱼肉长生不老却心存死志的少女青音与濒死的挚友源博雅置换生命。
一命还需一命,生与死的转换需要一名生者的生命。
此刻亦然,但这个人唯独不能是安倍晴明,因为他是唯一的施术者。
他也不可能去杀死另一个人,哪怕那个人心甘情愿。
是以,当安倍晴明察觉初桃生魂离体,于人世间无所踪影之时,就毅然决然,以生魂之姿踏入黄泉地狱,寻觅红雨姬的踪迹。
死者离魂七日后会返世见最后一面,此后不再踏入人世。
生者亦然,倘若离魂七日,肉体便会真正地死去。
而今日,已是第七日。
安倍晴明同样赌上了自己的性命。
……
黄泉。
“吾妻无恙……”否?
一点浓墨散开,将字迹晕染成一片。
麻仓叶王正在写家书,一封又一封届不到的信,成了他在黄泉无聊时日的调剂。
他不知羞地写着“吾妻”,写“初桃”,写“桃桃”,再不见外。
不知疲倦地分享着自己一日两日三日的见闻与心情,从不写思念,却处处是思念。
生前不曾如此,生后却日日如此,实在好笑。
他狭长的眼垂落下去,视线如针尖般盯住了外面的游魂,他在听那些死去之人的声音。
“到我死之日,红雨姬已是七日未醒……最好的医者和阴阳师都于事无补。人们都说,或许红雨姬要命不久矣了……”
“怎会如此,红雨姬也要来黄泉了吗?”
“她命不该死啊,明明救了那么多人,上天为何对她如此残忍呢?”
从来都云淡风轻、镇定自若的大阴阳师,在反应过来时已出现在人群中。
一步,一步,整洁乌帽狩衣散去,青面獠牙,与其他生魂鬼怪相同。
身后是一片嘈杂。
“麻仓大人不见了?!”
“束缚已破,快去禀报大人!”
麻仓叶王在黄泉的鬼怪看来温柔良善,只是一位与冥王有约、因此停驻五百年的无害之人。
他每日不过下棋修行与写信,偶尔与楼下走过的魂魄交流一番,行为举止与生前无异,且更加惬意。
尽管,他的屋外有多道束缚限制,俨然是将他当作十恶不赦的犯人。
生前差点毁灭平安京,死后不降格到十八层地狱已是厚待。
他也从未生出越狱之心,只等待着妻子百年后和她相聚,也等待着五百年后的转世之日。
但那也仅仅是在今日之前。
麻仓叶王的视线掠过奈何桥、黄泉之河、乃至更深的殿中。
脑海中已浮现出多种方案,最简单也最直接的,就是在这条引领生魂来黄泉的路上逆向而行。
——唯独不想在这里与她相见。
他的妻子与他这样诞生于黑暗的人不同,理应在日光之下寿终正寝。
绝不该,也不能,死在最好的双十年华。
初桃可能要面临的死亡,根本无法让他镇定。
那群阴阳师如此无用,就让他来做。
在这一刻,阴阳师根本无暇去想事情的后果,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倘若为人阻拦,他就要打穿这个地狱。
在动手前,麻仓叶王看见了一位浴着血蹒跚而来、身上散发着金光的青年,他一步一步走的很稳,混在人群中也显得鹤立鸡群。
这是只有善人才有的光芒。
那是……安倍晴明?
第76章 第三颗桃(02):21岁:你走吧,我不喜欢你了
有些人身体既老,灵魂却不死不灭。
麻仓叶王见过不少与外表不符的干净灵体,是以,很快就接受了眼前之人是安倍晴明的事实。
安倍晴明与周围死气沉沉的鬼魂不同,是以己之身闯入黄泉。
黄泉阴森,处处都是险境。
生魂有鬼差引导,尚有不少折损,他却平安无事,实在厉害。至少,表面如此。
黑色的鬼差见了他格外客气:“原来是晴明公,您怎么来了这里?您阳寿未尽,在这里可还无碍?”
礼貌地询问到他的来意后,鬼差神色微顿:“桃姬……可是那位雪发红裳、风华绝代的姬君?”
这显然话中有话。
“她是晴明公什么人?”
“……”安倍晴明没有回复,可他只身踏入险境,就意味着,这是他愿意付出生命之人。
无论出于何种情感。
这似乎打动了鬼差。安倍晴明追问后,方知晓初桃是被带去了黄泉津大神伊邪那美的所在。
伊邪那美对他人说,这是她的女儿。
从此日夜不出其殿,全心全意地照料女儿。
一位母亲想要见她的女儿。
一位母亲想得到她女儿的陪伴。
天理人伦,理所应当。
但幽明异路,人鬼有别。
如今非神明之身的姬君,想要留在这里吗?
安倍晴明想起尘世的日照,想起日光下生机未断的姬君——他与式神之间存在隐秘联系,约好倘若姬君有难会第一时刻通知——至少此时此刻,她或许仍是不愿死去的。
就在这时,鬼差得到了伊耶那美的指令:“黄泉津大神请您上殿一谈。”
说罢,他看向麻仓叶王的方向,却没有出声邀请。
麻仓叶王并没有被发现的慌张,身为黄泉不灭的女神,伊邪那美自然能够掌握一切,包括外来之人的动态。
是以,他现在依旧好好地站立在这里,或许就说明了什么。
他思索着得到的线索,与晴明公这位昔日敬仰的同僚对视一眼,无声地跟在其后,站在伊邪那美的神宫之外。
不知道过去多久,阴森巍峨的殿门方才开合,有人走了出来。
麻仓叶王回头,安倍晴明走在前,他一丝不苟地直视前方,神情难得肃穆。掌心向上摊开,其上托着少女的手掌。
他的妻子——初桃正茫然无措地握着他的手,直到,她看到了他。
麻仓叶王有片刻的失语。
他在纸上描绘过许多妻子白发后的模样,却从未曾想过,是这般的深秋霜色,亦如月色皎洁,一切都是那么恰到好处,仿佛她生来就是如此纯白。
可他心知肚明她为何白了满头,是以不能直视,被恶鬼吞噬的心脏生出针扎般的疼痛。
却偏偏无法移开视线。
那双眼骤然亮起时,像是风吹过波光粼粼的水面,折射着令人心动的光辉。
“叶王……?”
这实在不算一个好的见面。
衣着未加挑选,发梢也稍显凌乱,甚至于,也没有薰她喜欢的香。
麻仓叶王心想,却没办法不向她走去,只希望自己仪态大方,不输于他人。
却听到了安倍晴明心底的叹息。
青年抬起眼梢,只见到安倍晴明的侧脸,他依旧直视前方,就像是避开了两人、竭力降低了自己存在感似的。
可这抹悠长的叹息却萦绕在侧,挥之不去。
安倍晴明说:“此去,黄泉之门。”
“姬君,可愿让麻仓君与我们同行?”
初桃“嗯”了一下,很是喜欢他交由她决定的样子。
她伸出了另一只手。
麻仓叶王自然而然地扣上妻子的手。
这个原本再熟悉不过的姿势,他如今做起来还有点儿颤,有一点隐秘的忐忑,但被她反握住了手。
好温暖……
这就是,足以灼伤一切的、太阳的光辉。
两人一左一右地握着初桃的手,与她走过黄泉炼狱。他们二人体温都微凉,只麻仓叶王到底身死为鬼,体温是怎么也捂不热的冷,又与她关系亲密,被她握的更紧。
可是这两人,一人清冷寡言,初桃只能看清他的半张脸——有点儿像是“安倍昌浩”长大后的模样,只是更加稳重,她不想理他;一人明明紧了手给她摸,还会摸手心安抚,却也不再看她——麻仓叶王你胆子好大!给你掉102点好感!
他们走的速度也是越来越快,越来越快,黄泉之门已在视野中。
初桃:“?”
怎么回事?
她不过和两面宿傩打了一架,还没来得及收割战利品就因为精力条清空不幸昏迷黑屏,醒来就置身黄泉,看到了顶着伊邪那美之名的npc。
伊邪那美是诸神之母。
对觉醒了天照血脉的初桃而言,——正是她的母亲,她的母神。
母神是第一个对她弹出黑化值的角色。
这位母亲见到初桃的第一瞬间,好感值与黑化值就瞬间涨到了满值。经年累月的黄泉寂寥生活,让她失爱又缺爱,同时,也无法忍受得到后再失去。哪怕她最初只是感受到女儿出现在尘世的气息,想要看一看她。
据说每一个走到伊邪那美面前有可能陪伴她的人,全都被她以非人的手段留下了,她有一间专门的寝殿,用来珍藏他们的尸骨。
但是初桃与他人不同,是与她血脉相连的亲子,是以,她爱的狂热,又爱的克制。
当有人上来要带她回现世时,伊邪那美想要杀人,却不得不在初桃面前装的大度,她对初桃说:我对他们设了考验,倘若他们能通过考验,我准允他们带你离去。
然后,就有了现在左右为男的局面。
可这画面一点儿也不让他们为难!
为难的反而变成她了啊。
初桃生气。
安倍晴明如此冷淡,麻仓叶王也凝了神色。
晴明公为人和睦,从未冷过脸色。
所以,这可能是在给他提示,是什么呢?
他回想着见面以来安倍晴明露出的情状:安倍晴明没有回头看过初桃一眼,也几乎没有同她说过一句话。就算是避嫌,也似乎太过刻意。
回头?
骤然间,麻仓叶王想起了古神话上记载的故事。
传闻母神伊邪那美死后,她的丈夫伊邪那岐思念她,来到黄泉之国想要带走她。
伊邪那美同意后,提出了一个要求:等待她,并不要回头。
然而,伊邪那岐无法克制自己的想念,他回头,看到了妻子全身腐败、正从尸体转变成活人的模样。
他因此惧怕地逃走,同时也阻断了妻子的复活,被她憎恶而追杀。夫妻二人从此决裂不再来往。*
——不要回头。
那位黄泉津大神,莫非对他们下了同样的诅咒。
倘若他们之中有一人违背诅咒回过头,初桃就会永远地留在黄泉……?
而安倍晴明,或许是因为这个诅咒,而无法对他言说。
可是。
可是……
麻仓叶王早在他们出来时,就难以克制地回了头。
原来如此。
安倍晴明那时候的叹息,原来是因为这个啊。
麻仓叶王理应为此愁绪难解,但他注视着远处的尘世之门,感受着掌心的温软,却忍不住笑了起来。他看向安倍晴明,明白他了悟情况的青年神情一松。
这两名先后出现、同样是时代新星的大阴阳师,此时此刻都只有同一个想法:
——哪怕是击穿黄泉之门,哪怕是留在地狱再无宁日,都要送她离开。
通往尘世的黄泉之门已在眼前,麻仓叶王却突然一反常态,他放慢了脚步,几乎与自己的妻子比肩,与妻子十指交握……好在她并没有拒绝。
因为下定决心,所以无所顾忌。
安倍晴明垂下了眸。
她看起来不太高兴。
读取心声只读到一片虚无,那满溢的好感也收回了许多——但这是好事,他不值得再被那样珍爱。
而不高兴本身,就意味着特殊。
视万物如一的少女,鲜少会对在意之人以外产生什么情绪。她始终是高高在上,游离世外的。
麻仓叶王说:“桃姬。”
“我很是想念你。”
顾不上这里存在另一个人。
顾不上周围的气息已发生变化,那位暗中窥伺的母神,正为这个凡人破格的、想要夺走女儿的话语而愤怒。
“……”
初桃看向他,给予了一点儿回应,但没有说话。
这便足矣。
他们之间横亘着死亡、与欺瞒,她会站在此处听他说话,已是最大的幸运了。
麻仓叶王含蓄内敛地诉说着自己最后的思念。
像信里又太过絮叨。
像和歌又太过温婉。
最为有力的凭证,就是他的耳环。
两面宿傩的红豆耳环像是一枚被血色浸染的红玉。
而麻仓叶王的左耳,却是巨大的银白色吊坠,那圆润的耳垂正被重力拖着下拉,露出一点可怜可爱的红色来。
初桃看的目不转睛。
感觉另一只交握的手好像在轻轻的颤动,他蜷起了掌心。
有纸蝶从麻仓叶王袖口翩跹而出,散发着莹莹光辉吸引了初桃的注意力。
它扑朔着翅膀,飞向了近在咫尺的黄泉之门。
一切都到了该结束之时。
沉默地、将所有时间都留给这对曾经爱侣的安倍晴明垂眸凝望,通过身后的气息判断出现的鬼差数量与战力。
但就在他与麻仓叶王交换心绪,即将不约而同地趁着她被纸蝶吸引的节点松开少女的手、将她推入黄泉之门,一左一右抵挡来自身后母神的愤怒时——
初桃紧攥住了他的手。
她的力气很大,即使是大阴阳师也无法撼动。
然后松开了麻仓叶王的。
她主动踏入黄泉之门,才终于慷慨地给予了麻仓叶王今日第二句话:“你走吧,我不喜欢你了。”
安倍晴明愕然地睁大了眼。
『——你走吧,我不要你了。』
心口如一。
麻仓叶王也有一瞬间的惊诧。
心立即被黑暗张开巨口吞噬,绵密的疼痛浮上心头。
但他旋即意识到,这或许是对他的保护。
伊邪那美铺天盖地的愤怒因此平息了许多,她发怒于麻仓叶王胆敢对初桃越界,但若是这个人是初桃弃之敝履的无所谓之人,那又有什么关系呢?他是死人,注定无法离开黄泉。
而她的心声,也是对他的另一种回应。
他的妻子天生聪慧,或许早已看穿了他们二人的结局,麻仓叶王已死,注定无法回到尘世,这是无法跨越的鸿沟。
所以,她无法回应他的思念,两人之间必须要有人先放下这段感情,才会结束。
她不要他了。
意味着,她也将要向前看,走出这段感情。
如此温柔,如此……
黄泉之门闭合。
乌发狩衣的大阴阳师没有了后顾之忧,他转身,意气风发地对着伊邪那美的追兵,露出了不将他们放在眼中的笑容。
而一回到现世,神魂归位的晕厥还未过,初桃就收到了延迟的系统提示。
『你的丈夫死了,请节哀顺变。』???
死了?
等等!两面宿傩死了?
『你的前夫两面宿傩已被封印,请节哀顺变。』
她打开两面宿傩的属性面板,他的封印物所处的方位竟然显示十几个地方。
淦,他这是被、被分了?
……
……
大阴阳师重伤离魂,那一直维系的、隔绝过去与现在的“墙”也动摇了一下,被撕裂出一个豁口。
露出了青年平静的、没有任何波澜的眼。
那双熟悉的狐狸眼梢困惑地、茫然地眨了一下,方才像蝴蝶煽动翅膀,情绪像是开闸的洪水喷涌而来,冲垮了大阴阳师摇摇欲坠的防护墙。
但当他撕破一切阻碍,跨越到少女所在之梦时,她正安静地躺在塌上。
“梨姬……?”
她竟然是睡着了。
毫无防备地露出了安静姣好的睡颜。
这说不定是恶作剧罢。
在过去数年、却还清晰的回忆中,少女就有曾装睡然后吓他一跳的恶作剧过。
青年晴明也微微地笑了起来,无论是被这位姬君突然睁眼吓一跳,还是被整个人掀翻,都已经是可遇不可求的事情了。
他好整以暇地看着,都已做好准备反吓她一跳。
却发现她好像是真的睡着了。
如此一来,窥看一位姬君的睡颜,就显得极为失礼了。
大阴阳师倏地站起,背过身去,一时间有点局促。
他手一抬,屏风便静静地围了过来,手一放,御帘也落了下来。青年坐在御帘外,手中盏酒一饮而尽。
他侧躺着着,以手支着下颌,感受着身后的气息渐渐有了困意。
只觉日光温柔,风也温柔。
人生最惬意之时,莫过于此刻。
他尝着杯中酒,坐视日夜更替,月朗星疏。
梦境的时间随心而变,不知道过去了多少个日夜,青年晴明终于察觉到不对。
她怎么……还未醒来呢?
不像是睡去,倒像是昏迷不醒了。
大阴阳师再一次地进入了室内,此番只因担心而来。
他垂首避开了她的脸,抬手隔着一层薄薄的空气覆上她的身体,用咒力仔细地探查着。
她……竟是受过如此严重的伤。
体内生魂不在,这是她昏迷不醒的原因。但不同于晴明见过的其他因此虚弱灰败的人,她安静的与常人无异,脸色唇角都是正常人的颜色。
屋外竟是飘起了飞雪。
他像一座雕塑,坐于雨中雪中,为少女遮挡风雪。
那点微薄的咒力,也跨越时空,源源不断地输入到少女的体中。
细密地缝补、填充着她流逝的生命力。
不知道过去多久,少女终于有了一点反应,她像是神魂归位一般,睫羽颤动着。
青年晴明那紧悬的心才蓦然回到原来的位置,风雨散去,暖洋洋的日光从云层后透出来。
他已想好了要同她说的话。
要为失约向她道歉。
倘若她不那么生气……
第一抹光线照耀到她的脸上。
少女睁开了失焦的眼眸,虚虚地注视着上方。
漂亮的姬君张口:“……”
什么?
晴明矮身,凑近了些。
“我的……”
你的?
“我的丈夫……”
你的丈夫?
她看着他的脸,却好像根本认不出他是谁。
只是说:“……死了?”
那声音平静、而没有起伏,像是哀痛欲绝了。
第77章 第三颗桃(03):21岁:酸奶,我的亲亲老公!
原来,原来——
在他不知道的时间里,又发生了这么多的事啊。
青年晴明所有的情绪好像都凝滞住了,他嘴唇翕动,想要说些松快的话。但上一次,他能因为她的不在意打趣说“命不够硬”,如今她这般难过,他也跟着感到世事难料,难以言喻的悲伤席上心头。
……唉。
现在不是为失约向她道歉的好时机。
晴明想,那便下次再说吧。
“这样啊……”
他默念着,并二指轻抚上初桃的眼,为她合上眼,指腹熨烫着一点热度,能够让她短暂地、从晕眩失迷的痛苦中清明一瞬。
他问,并非出自好奇。不同人承受痛苦的方式不同,有的人内耗化解,有的人需要他人安抚。此刻,她或许也需要一个倾诉渠道。
“那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姬君唇角开合,好像说了些什么。
青年晴明的手颤了一颤。
他再一次意识到,
——他只是轻飘飘路过她人生的一场幻梦。
梦境之外,才是她的羁绊,才是她所需要的人。
晴明握着她的手,以此为媒介抵在唇前口念咒语,这是令人清醒,不再困于梦中的咒语。
他垂首坐着,姿态潇洒,神态却无比认真。
她的手如此温暖,如是日照。
但青年的心却一点点冷了下去,直到梦境散去,他回归现实。
庭院中,梨花树安静地矗立着。
夜间,源博雅访友人时,看见他靠躺着,鬓发凌乱,露出了难得低落的情状。
这实在难得。
倒不如说,他从未见过安倍晴明这般模样。
大到足以影响平安京的危机时刻,小到生活中的方方面面——他从来都是游刃有余、玩世不恭的。
即使是因着时间长河、无法赴约的那一日,他也漫不经心地笑着。那之后与未来的自己抗争的日日夜夜,也从来都向着太阳与未来,坚定地前行。
如此一来,就算此刻的模样又是对他的恶作剧,源博雅也甘愿入套。
他想着,坐在友人的身侧,不知为何,吹奏了那首与梨姬见面时所作的乐曲。
飞鸟盘旋,彩蝶翩翩起舞,落花飞舞。
这曲子被人听去后已是风靡平安京,可几乎所有人都无法复刻出它“招蜂引蝶”的特质,或许,这是只有见过那位惊才绝艳的姬君、心有梨姬之人方才能创造的奇迹吧。
在悠扬的乐曲中,有蝴蝶停留在晴明的手指上,他撑起一点精神,含笑看着。
曲终后,他说:“博雅啊……”
“晴明。”
“时间真是无解的谜题啊。”
那是无论如何也追不上的距离。
最初的见面,究竟是对还是错呢?
源博雅默然,又听他说:“我终于、又见到梨姬了。”
为何听不到晴明半分欣喜之意呢?
他喉间一涩:“她如何了呢?”
晴明说:“不太好,她的丈夫死了呀。”
他是真情实感地为此感伤。源博雅有一瞬间的迷茫,旋即意识到,或许与他们相同,那位姬君的时间也在向前流逝,所以,这说不定是她第二个与她离别的夫君了罢。
源博雅也感到了难过,那样天赐的姬君理应喜乐无忧,她的夫君怎么就不能活的久一些、平白让她难过呢?
不过,友人绝不是在意喜欢的女子有多段关系之人,情绪又怎么这般低落?
他看向一侧的友人,却只看见乌发青年用手背挡住了眼睛,那双向来微笑的唇抿起,却没有了笑意。
晴明叹息一声:“可是,那却是她在梦中结识的、与她结缘的夫君。这段恋情无人知晓,是以,只能在梦中流露痛苦。”
这是他从少女的话语间拼凑出的真相。
源博雅睁大了眼。
梦中结识……
“只是因为那人是与她同一时代之人吗?”
他叩问着,又像喃喃自语,指骨泛白。
源博雅明悟了他的情感,眼眶湿润,再度奏响了那曲乐。
这个人,本该是晴明。
为什么不能是晴明呢?
“真是、丑陋的嫉妒之心啊。”
大阴阳师于朗月星夜,如此评价着,自己那颗丑陋酸涩的心。
……
……
初桃终于醒来时,发现天照的技能圣光治愈虽然早已结束,但她的精神体还双开挂在空中,是以这些时日的日光都要比过去强烈。
还好没有出现旱灾的情况呢……
她急忙召回了自己的精神体。
明明是多云之日,日光破开层层云,只有一道光束宛若流瀑落向藤原宅。
昏昏欲睡的人们一惊,有感看去,红雨姬醒来的消息立即四面八方的传开,这座哀乐之城又奏响了欢快、风雅的乐章。
“就像是、就像是——从高天原回来了一样!”
“神明一定是听到了我们的心愿……”
“柿子,柿子,我去给红雨姬摘柿子喽!”
人们俯首叩拜,既是感恩神明,也是感谢红雨姬。
她睁开眼,身侧站着一名陌生的侍女,约莫十二三岁的年纪。
见她醒了,侍女睁大了眼,熟稔又体贴地扶起她,调整姿势,又喂了水润唇。
初桃忘记了被她记仇丢在黄泉的麻仓叶王,也忘了本来想叭叭叭骂一顿结果消失了的“安倍昌浩”,脑子里只剩下了死去的两面宿傩。
她醒来第一句话也是问他情况:“两面宿傩呢……”
侍女复杂地看着她:“姬君,两面宿傩已死。”
“尸体呢?”
“他被五条忧和禅院巡联手封印,只余下手指,剩下的身体已被焚烧化灰……”
初桃也沉默了,她看着面板发呆。
两面宿傩的界面——『状态:已死亡』
两面宿傩的履历——『21岁:随手毁灭平安京失败后,被初桃所杀,死后想带她一起下地狱,但不知为何改了主意。
什么?死后要带她下地狱?
好你个毒夫!
初桃扼腕两面宿傩死亡的心情立即淡去了。
她转念一想,地狱黄泉可是伊邪那美的国度,以母神对她的喜爱程度,两面宿傩该庆幸没真的带她下地狱。
可惜新地图黄泉里,除了母神美丽的不可方物之外,其他人不是青面獠牙、头长赤角就是阴森白骨,实在没有好看的。
就连麻仓叶王也……
还是让老公停留在她心中的最美好时刻吧!嗯!
叶王,我会给你烧香的!
『21岁:死后被砍断手指封印,20根手指化作了强大的特级咒物,分散在四方。似乎在等待醒来的那一日。』
醒来?这还能醒来?
不过这么一说,两面宿傩死后是不是根本没去黄泉,而是被封印在手指中了?
如果真是如此,两面宿傩好像还没死……?
不知道他能不能感应到外界的情况。
得想个办法要两根手指来看看。
她一边想着,一边随意点着系统,打开『家产』——?!
初桃睁大了眼。
『恭喜玩家解锁家产【两面宿傩之地】XN』
——能打败两面宿傩的,除了他的妻子之外只有他自己。这是两面宿傩历年来的手下败将(已死亡)献出的领地,遍布在日本各地。存活的妖怪惧怕两面宿傩的实力,自发地定下束缚臣服于他、奉两面宿傩为主。
内含:
丰厚的、两面宿傩不屑一顾的金银财宝。
广袤的、两面宿傩嗤之以鼻的地盘居所。
冗杂的、两面宿傩鄙夷不屑的妖怪契约。
——如今归属于他的妻子:藤原初桃。
——已自动为玩家在地图上点亮新的地盘。
一瞬间,契约转移,全日本的地图几乎都插上了初桃的旗子。
而那些惧怕两面宿傩的妖怪,也和她签订了单向契约,闭上眼就出现了错乱的丝线,轻松扯动都似乎能影响到身处远地的妖怪。
两面宿傩,我的亲亲老公……
你怎么就死了啊QAQ。
放心,我会为你集齐手指,等待你醒来那一日的!
很快,初桃醒来的消息就传出去,即便是无所不能的玩家,也有对妹妹们的眼泪手足无措的时候。往常笑一笑妹妹们就会忘记一切的老招式都不好使了。
只好抱住她们让她们说不出话了。
梅姬满脸通红:“决定了,我要加入姐姐的玄都会。”
这次玄都会的女孩子们在撤离民众上表现出色。梅姬一直以来都心向往之。
荻姬摸着下颌:“阴阳寮中也有需要文书处理的,玄都会中的这一职务,不知我能否代劳呢?”
近日在准备大婚、与宫外无缘的葵姬鼓起脸:“等我的孩子成为陛下,我就让玄都会变成正式的官职机构!”
好像说出了了不得的话呢小葵。
最后,初桃反而被妹妹们哄了。等她们都离开后,才看向藤原佐为。
妹妹们可以坦然地彼此拥抱,兄长大人却是孤零零的。
他用湿润的眼眸注视着初桃,张口欲言又止,初桃笑了一下,就像很早之前的葬礼上、兄长大人主动抱住她一样——
她张开手臂,抱住了他。
“对不起,我让哥哥担心了。”
紧紧的、几欲落泪的拥抱。
藤原佐为什么也说不出口,如今方知拥抱是人类最伟大的、确认彼此存在的动作,他一点点收紧了力度,温柔地回抱着,还注意着不要让自己瘦弱的手臂骨头咯痛了妹妹——梅姬总是说他太瘦了。
他有点难为情,明明是长男兄长,却落到需要妹妹安慰的地步。
但是他又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我怎么样才能变得有用呢?”
“……嗯?”
“我对桃姬,是无用之人。”
初桃抬起了头:“我的兄长是无用之人?这谁说的?”
颇有要找人干架的趋势。
“……”
她又说:“哥哥是平安京最伟大的棋手,你有着此世第一的才华,是能名垂青史、千百年后依然熠熠生辉的人物。在我心里,哥哥是最棒的。醒来后看到哥哥我才感到安定,你能一直下棋、追求神之一手,妹妹们能无忧无虑、自在生活,就是我为之努力的原因。”
被需要。
被精神需要着。
藤原佐为仿佛置身于暖流中。
“如果哥哥还是这么认为,那就每天给我一个拥抱吧。”
初桃轻轻地拍着他的脊背,笑着松开。
下一瞬被他抱的很紧:“嗯。”
又犹豫地说:“倘若我不在,可以,先欠着吗?”
“什么?”
“如今,除了桃姬之外,在棋道上已无人能出我左右了。”明明是狂妄的话,藤原佐为却说的内敛,“陛下要派遣遣唐使去天/朝上国,唐国有许多技艺高超的棋待诏,我想前去挑战。此行路途遥远,不知何时才能归来。”
“是刚刚才决定的吗?”
“是,我是为自己,也是为桃姬和妹妹们下棋。所赢来的赏赐……你喜欢唐衣吗?还有唐国的首饰……唐国的贵女们都是满头钗饰,我想……”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淹没在初桃蜜色发亮的眼眸中。
第78章 第三颗桃(04):21岁:太好了,里梅是我的啦!
送兄长大人出门时,初桃才发现守门的小狗抱着剑睡着了。
他不知道何时回来了。
却在等待她和兄长姐妹聊天的间隙里,睡着了吗?
真可爱。
小狗抱着剑,睡觉时也不忘警惕四周。
侍女稍一靠近,少年的眉峰就皱了起来,鼻子嗅动,像是要醒的模样。初桃无奈地让侍女退下,她靠近一步,源赖光安详地睡去了。
但是也不可能让源赖光一直睡在门外。
她叹了声,捞着少年腿弯抱起……意外的很轻。
侍女:“……!”
“在偏殿为赖光置一床被褥吧。”
侍女似乎有点不愿意,但初桃走的很快,她只能尽快完成这个任务,只有这样,源赖光才能更快地从她身上放下来。
将源赖光安置好后初桃回到自己的房间,侍女还告密:“姬君,他在装睡。”
“你怎么发现的?”
“我看到他耳朵红了。”
“……有么?”
“有。”
小孩子就是容易较真,侍女认真地掰扯起来:“他是在被你抱起来之前醒的,那时候他肢体僵硬,都不知道要放在哪里。如果一个人睡着了,四肢柔软,是不会有那样的姿态的。”
“嗯,我知道了。”装睡可爱!
“……您不生气?”
“为什么要生气?是我弄醒了他啊。”
“……”她想说什么,又赌气地住了嘴。
初桃问:“我以前没有见过你。朝颜呢?”
“您昏迷期间食不下咽,只有我做的饭您才愿意尝一口。所以我被北政所夫人调来了您的身边,主要负责您的吃食与起居。”侍女说,“朝颜大人近日身体有恙,暂时休假了。”
初桃调出面板一看,可怜的朝颜,因为茶饭不思地照料她精疲力竭被风寒入体了。
对不起,朝颜!
“那么,近日来就是由你暂代朝颜的职务吗?”
“是。”
听出她话中的意思,侍女有了精神,立即向初桃汇报起近日的情况。
初桃昏迷期间,有许多人来看望她,送来许多慰问礼。这些都由北政所夫人代为收下,也暂时由北政所回礼。
至于一些与她关系匪浅、又帮了大忙的,则需要初桃亲自还这份人情。
源赖光与麾下五部将算是自家人,暂且不提。
安倍昌浩和安倍晴明为她费心费力——需要拜访。
侍女:“安倍大人闭门谢客七日,原来是去了黄泉寻找姬君的踪迹……安倍昌浩也在姬君醒来后第一时间送来了贺礼。”
初桃想起了“安倍昌浩”,没接话茬,哼,放鸽子之仇不共戴天!:)
禅院巡和五条忧为她封印了两面宿傩——需要拜访。
侍女:“禅院巡说,两面宿傩的手指力量过于强大,而且互相之间有所感应。是以他们将手指分派给了各方的阴阳世家保管。但是我觉得,那是姬君杀的人,应当由姬君来做决定。”
初桃觉得他说的对啊。
决定好拜访这几家的日期后,初桃还吃了侍女做的饭。明明与平日吃的是一模一样的东西,但是格外美味,令人回味无穷!
考虑到天气炎热,侍女还摆了冰镇解暑又可口的果盘。
初桃正吃着,侍女抱着一箱东西走了进来。
“对了姬君,有人在院中留下了这个。”
“谁?”
“不知道,我出去的时候就已经在了。”
初桃有了兴趣。
是什么呢?
她打开后,是一箱子零零碎碎的东西。
啊……
初桃愣住了。
【道具】『★★★·一双速度很快的木屐』
【道具】『★★★·一双防寒保暖、防叮咬的虎皮袜』
【道具】『★★★·一张防寒保暖的白狐斗篷』
全都是初桃装备限定。
有用程度不亚于鬼蜘蛛送的蛛衣。
“姬君?你有头绪吗?”
“这是……”
“这是?”
她高兴说:“这是我丈夫送给我的啊。”
侍女立即抬起眼,神色复杂,小心翼翼地问:“您的、丈夫?是谁?”
初桃没有回答,她翻看着。
【道具】『★★★·一个放置首饰、容量很大的小木盒』
【道具】『★★★·一个装衣服、容量很大的大木箱』
【道具】『★★★·一张刚好可以伸直了腿坐着的小桌』
……
——“那我要小木盒,要一个大的木箱装衣服,还要一张新的小桌!”
——“我想要一个长得和我一样的小木偶。”
梦境中的只言片语,竟然都被两面宿傩听进去了?
呜呜,我的亲亲老公QAQ。
不过,“小木偶呢?”
侍女放轻了声音:“姬君,您是在找这个吗?”
她的手中,放着一个人形的木偶。
初桃眼睛一亮,伸手去拿:“……”
实在无他,两面宿傩或许在现实中,也过着像梦里那样砍柴打猎的生活,是以做木制品的手艺绝佳。
但像雕刻这种精细活,就做的一言难尽。
大概、只能看出木偶头和四肢的形状。
头发在背后一坨,五官漂移着,眼不在眼的位置,嘴巴不在嘴巴的位置。
这在某种程度上和两面宿傩本体的模样十分相称。
【道具】『★★★★·诅咒木偶』
——两面宿傩依照世间最美之人的容颜所雕刻的木偶,缠绕着浓厚的不祥诅咒。
除了初桃之外,他人看到木偶的第一眼就会被诅咒,效果因人而异。
初桃:“……”
两面宿傩审美下的天下第一美女就长这样?
确实蛮诅咒的哈。不愧是我的亲亲老公。
不过,这个最美的人不会是我吧……?
见她一动不动,侍女张口想说些什么。
初桃却已经帮老公找好了台阶:“这是未完成品吧。”
“……对。”
“可惜,等不到它的完成之日了。”
初桃叹息着,令侍女寻来了刻刀,就坐在檐廊上就着现在的模样雕刻。
在她醒来之后的休养时间里,没有人会来打扰她。源赖光或许一开始是装睡,但在确认初桃安然无恙后已是无比安详地沉入了梦乡。
是以,院落中,只有她削木头的沙沙声和侍女放轻的脚步声。
侍女时不时续茶送来新作的糕点,还为她放置了冰块,就着寒气扇风解暑。
许久之后,侍女惊诧地看着她手中栩栩如生的木偶。
“这是宿傩……”
没错,初桃直接把诅咒人偶改成了两面宿傩的模样。
开玩笑,她不可能那么丑!
她SL完成雕刻小游戏后直接做到了等比复刻,两面四手,怎么凶怎么来,算是这个世界第一款手办了!
“你不是一直好奇我的夫君是谁吗?”
初桃笑意盈盈地看向侍女。
“正是他啊。”
被她这样看着,侍女立即意识到什么,迅速后退几步,摆出了攻击的姿势。
初桃对此不为所动,比了个“嘘”的手势:“不要吵醒赖光。”
“……”
“我的夫君将所有的东西都给了我。”初桃好整以暇地看向他,“这里面难道不包括你吗?你为什么要对我这般戒备呢?”
“里梅。”
侍女顿住了。
她、或者说他,还是未元服、未长开的年纪,雌雄莫辩。换上平安京女子的公主切发型,又专门切换了少女走路的姿态仪表后,俨然就是漂亮的小女孩,如今面色一凌,才露出些往日的棱角来。
正是少年里梅。
初桃第一眼就认出了他。
其实只是因为,将自己的身心忠诚都献给两面宿傩的里梅,如今的“主人”已经换成初桃啦!
初桃早就看到他头顶的名字了!
这个女装潜入藤原家、让朝颜感染风寒暂时退位、七天内就混成她贴身侍女服侍的小少年,不知为何,对于她这位杀死两面宿傩之人,并没有复仇之心。
他好像只是想将两面宿傩的遗物交给她,并看一看她的反应。
最多还有借她收集宿傩手指的心愿。
里梅做的饭实在好吃,还加属性值,虽然心里可能不太喜欢她,但表现的体贴又周到。
初桃已经不准备放他走了。
我亲亲老公的下属就是我的!这很合理。
她见少年顿住,正要用两面宿傩的手指来诱使他,又或是直接扯动那根最粗壮的契约之线,却见里梅的视线在她手中宛若真人的两面宿傩木偶上一顿,语气一软:“……是,包括我。”
里梅抬起头,坚定说:“你是宿傩大人承认的妻子,我会留在你的身边。”
太好了!里梅是我的啦!
里梅终于说出了想说的话:“不过,也请桃姬时时刻刻想着宿傩大人,不要随便抱其他男人。”
初桃不听:“那你就继续当我的侍女吧,我喜欢你穿这件衣服的样子。等你长大了,如果喜欢的话也可以穿我的衣服。”
“你!我才不是那种、不……”意识到自己说的是两面宿傩的里梅将话憋了回去,郁闷说,“我就是这种人。”
初桃要笑死了。
里梅,你也觉得两面宿傩穿女装很奇怪吧?
……
……
两面宿傩的死亡暂时画上了句号。
风华绝代的姬君身边,多出了一个冰肌雪肤的侍女。
除了初桃与里梅之外,似乎无人知晓还有这么一段隐秘的爱恋。
……或许,女房朝颜除外。
姬君身上不再出现古怪的痕迹,偶尔会盯着那框匿名者送的东西发呆叹气,身边那名与两面宿傩下属相似的雪童子,曾经求娶与入赘的因缘。
还有……姬君和两面宿傩最后的“拥抱”。
一切一切的迹象,似乎都表明,他们之间有过什么。
只有朝颜发现了。
她的心砰砰跳着,有了将此记录下来的欲望。
朝颜本是服侍中宫的女房,是为了教导桃姬和歌而来的。
此后是直接折服于少女的才气与魅力,甘愿抛弃中宫女官的前程,成为这位姬君的第一女房。
创作才是她的本职。
是以,她想要写书。
“最、最近在写故事,等我写成了,姬君要看看吗?”
朝颜紧张地捏着书轴,得到了姬君郑重的回复:“请务必让我做朝颜的第一读者。”
受宠若惊,荣幸至极。
朝颜奋笔疾书,所写的内容是——
一位光华可辉夜的姬君,如此高洁不可攀之人,令人与恶鬼觊觎却一一心折臣服的风月之事。
故事里的男人们没有姓名,只被随便冠以生活中的意象。
麻仓叶王是风,是和风,也是狂风。五条觉是雪,昙花一现、轻而薄的初雪。两面宿傩是炎,是燃烧一切的大火。
还有更多的风、花、雪、月,他们没有留下任何姓名,只有姬君——出生之夜全京城的桃花盛开、而被天皇赐名芳菲的姬君,温柔多情又无情,不为任何人停留。
炎之君是敌国的遗孤,模样俊朗,和姬君因梦结缘,也曾有过夜夜缠绵被姬君猎艳的时候。但这样的人,怀带着灭族的仇恨,在最后发动战争,自尽死在了他爱慕之人兼宿敌芳菲的怀中。
雨滴落。
字迹成。
闻名后世的日本物哀美学《芳菲物语》,由此展开绘卷。
第79章 【间章(二)】上:【后世番外】《五条少年事件簿②~红雨祭!》
古制的铜镜摆放在台上,映照出少女模糊的面容。
深秋的霜色、初冬的白雪、天气晴朗时的云才能编织出的发色,如柔软的绸缎,长长的、长长的垂落下去。
她的眼睛是雨后驱散了阴霾的晴空,是天际最干净的一抹蓝,是平静的海面倒映出天空的色泽。
这是一种素白的、像是无法触及的天空般的——
那铜镜一下子贴的很近。
少女困惑地笑着,注视着镜中的自己。
她问:“你在看我吗?”
——!
五条悟的思绪“啪”的一声断掉了,瞬间登出回到了现实,他坐在熟悉的高专教室里,忽然捂住脸,红成了一片。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啊?
怪谈大会之后,五条悟的六眼就陷入了时不时失灵的状态。具体表现为:眼眶发热,时间倒流,与自己的前世共享视野,宛若被无量空处一样大脑一片空白。
六眼借这双眼睛,看过铜镜下粉黛未施、青春靓丽的少女,看过剑刃反光下神情坚定的少女,也看过忘川河面上悲悯净化亡魂的少女。
无论是哪一个她,都叫人——
“魂牵梦萦!”
“昼夜难忘!”
没错,魂牵梦萦!昼夜难忘!
不愧是他的前世!
“咔嚓。”
不,不对,怎么有人把他心里的声音说出来了?
还有,拍照的声音?
五条悟警觉抬头,看见夏油杰和家入硝子一左一右地站在自己的书桌旁,硝子叉着腰,举着手机得意地在他面前晃了一圈。
不会吧……
他伸手一够,被家入硝子躲开了。
“硝子!”
“一口价,一百万就删照片!”
完全跟冥冥学姐学坏了啊。
眼瞧着这两人要打起来,夏油杰正要劝架,就听五条悟拍桌而起:“什么?我难道只值一百万吗?不行,我要给你两百万!”
……反向砍价,真有你的啊,悟。
家入硝子也被他吓到,惊疑不定地和夏油杰交换视线。
得出结论:五条悟果然傻了。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这么觉得。
事实上,在五条悟大声嚷嚷自己要喜欢自己的前世后,家入硝子和夏油杰就已经捉弄过他,并且成功了无数次。
比如说:
普通的任务中,五条悟随便穿着T恤就出来了。
夏油杰:“她也许也能通过六眼看到你哦。”
五条悟突然开始注意起外型,瞬移去做了发型穿了高定西装,还喷了时下流行的成熟男人香水。
被他祓除的咒灵都打了几个喷嚏。
高专姐妹校学习会上,五条悟正要对着京都校的同学大放厥词。
家入硝子:“她也许正在看着哦。”
五条悟立即捏着嗓子轻柔夸奖,夹出来的声音让歌姬学姐一阵恶寒:“厄运退散!还我人渣五条悟!”
太好骗了。
太好哄了。
五条悟居然是会因为喜欢的人约束自己改变自己的人设啊?
家入硝子笑的乐不可支,没少踩着线捉弄五条悟,给被他欺负过的歌姬学姐等人报仇。
夏油杰倒是有所收敛,但……咳,实在是悟这家伙平日里太欠揍了,反应也实在是太搞笑了。
不过,生来不受拘束的五条悟也有点受不了这样的自己,主要是无法忍受歌姬硝子冥冥一见到他就憋笑的场面。他狂怒,决定“甩了”自己的前世恋人,单方面结束这段恋情,回归冷酷无情人见人怕的单身状态。
然后无一例外地失败了。
今天已经是五条悟第不知道多少次对自己的前世重燃爱火了。
少年脸颊绯红的样子还真是难得一见。
从五条悟身边离开后,夏油杰摸着下颌:“悟居然是来真的啊。”
家入硝子咬着pocky:“也可能是在骗我们呢。”
夏油杰:“好吧,总之,我有点相信他真的能抵抗红雨姬的诅咒了。”
毕竟这人陷入热恋期的样子完全可以和他祖先媲美了嘛。
家入硝子反应激动:“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世界上没有人能抵抗藤原初桃,没有人!这是硝子的底线。
夏油杰挑眉:“但是……”
家入硝子超大声:“来打赌吧,杰!”
“赌什么?”
“打赌悟到底能不能抵挡住我们初桃的魅力!”
上一次家入硝子和夏油杰组团去了五条家,看着红雨姬的痛屋当场晕厥后,硝子对五条悟的态度都和颜悦色不少,恨不得赖在他本家不走。
也开始“悟悟悟”的乱叫,每天都追在后面喊“让我帮你吃这份求而不得的苦!”
某种意义上,红雨姬也拉近了他们之间的关系。
至少一向保持距离的硝子也开始叫他们的名字了。
“怎么赌?要看画像吗?”
家入硝子霸气地甩出一套设计精美的联票。
“上来就看画像还是太猛了。马上就是一年一度的红雨祭了!京都有多个与初桃有关的景点推出了联票,我们带悟一起去参观,去感受初桃的气息!悟那边就说是对他的脱敏治疗,只有充分了解红雨姬才能战胜红雨姬!他绝对会信的!”
“没有人抵抗初桃的魅力,在藤原初桃面前,悟那个所谓的前世恋人绝对——撑不过一天!他肯定会移情别恋的!”
家入硝子激情拍桌:“怎么样?赌不赌?我赢了你就把前段时间网络抽选得到的红雨姬挂牌送给我!”
夏油杰:“……”
硝子,你就是馋那份全国限量100份的红雨姬周边吧。
不过……
黑色的阴影落了下来,刚刚一直在和家入硝子对话的五条悟咧开了唇角,张狂大笑:“好啊!接受挑战!”
他直接拍裂了桌子:“我们五条家别的没有,对爱情专一忠诚是真的!我要是移情别恋我就不叫五条悟!”
看着两个幼稚高中生疯狂拍桌子、眼睛里燃起火焰的样子,夏油杰:“……”
移情别恋了就叫藤原悟了是吗?
……
无论如何,这场三人团建的京都之旅已经在射程内了。
低年级的学弟灰原雄和七海建人也对红雨祭兴致勃勃,但他们临时有任务,只能错一日再来。
4月,桃花盛开的时日。
也是传说中红雨姬的消失之日。
传说,那时的平安京已是海晏河清。红雨姬于某一日处理完所有政务,和往常一样与宫中的同僚、朋友告别回家的路上,她微笑着走入一片桃花林。
随从只见桃花如雨落下,人就消失不见了。
那日的太阳和煦温暖,就像是——这名神爱之女、神明在人间的化身回到高天原了一般。
以红雨姬为主题的【红雨祭】就选在了这个桃花之月。
“什么嘛?这也信。”五条悟看着联票上的介绍,撇嘴,“说不定是被政敌暗杀了。史书上没有原因的死亡才不会这么轻松呢。”
“在我面前说就算了,可不能和硝子这么说啊。不然硝子会变成与谢野医生那种死亡医生的。”夏油杰叹气,“啊,硝子来了。”
五条悟抬起眸,瞬间睁大了眼:“硝子???”
硝子,硝子她怎么全副武装啊?
藤原初桃的代表色是桃色。
因此,家入硝子全身都是桃红的。
她梳了平安京的姬发,穿着繁复,但在保留平安京服饰美观的同时也确保了行动的便捷——据说是红雨姬出闺阁后改良的款式。
她头上的头巾写着“红雨姬本命”,穿着红雨姬复刻的唐衣外套,挎着红雨姬的痛包,上面挂满了红雨姬的徽章和挂件,手上还摇着三把红雨姬的团扇!
这也太明骚了吧!
五条悟马上去看夏油杰洗洗眼。
还好还好,夏油杰只是穿着普通的羽织而已。
注意到五条悟的视线,他微妙地笑了一下:“没办法,这都被悟发现了。”
五条悟:“?”发现了什么。
夏油杰敞开羽织,露出了桃红色的内里:“是可以正反穿的样式哦?是专门为我这种还有点羞耻心的人准备的。这样一来的话只要入场时再换上就好了。”
不,有羞耻心的根本就不会穿吧!
说着话,夏油杰不着痕迹地露出了自己的戒指、手链、手机挂链等限量周边。
他的厨力虽然不及硝子,但最大的优点就是欧了。红雨姬是京都对国内外的旅游代表人物,这种京都政府推出的仅抽选可得的官方限量红雨姬周边,他总能一次中选,让家入硝子的红眼病反复发作。
五条悟:“……”
杰这是闷骚啊!
他低头看看自己普通衬衫的私服,觉得不能在这一点上输给他们两个:“……你们等一下,我马上回来!”
然后马上瞬移回了家中,等五条悟再出现时,已是穿上了黑色的纹付羽织——这是日本男性的第一礼装,只有在正式的场合穿着,同时作为日式婚礼的男士礼服。
是的,他直接穿上了和前世恋人的婚服过来,以表示自己对这场对决的决心!
手持白扇上绘制的桃花——“是她画的哦!我看了一眼就记下来了。怎么样,画艺不比藤原初桃差吧?”
周边没有小物来凑——“这个是她用的梳子,还有盘发用的木簪,样式都是一样的。当然,其实她什么都不戴也很好看!”
最后是铭刻着五条悟名字的戒指,不知道这家伙是什么时候准备的——“我要把我的一生都献给她!”像个散发着酸臭味的恋爱中少年一样,五条悟啵了一口自己的戒指。
夏油杰:“……既然这些你都能完美复刻,怎么画的她本人这么一言难尽呢?”
五条悟毫不心虚:“杰你不懂!她好看的难以描绘!我敢说没有一个人能画下她的美!”
夏油杰:“……”
所以火柴人也很棒了是吗?
又是婚服又是戒指,阵势这么大,再移情别恋的话就变成婚内出轨不伦大戏了吧?悟。
他忍住笑意,也开始期待今天的好戏。
家入硝子激动地打断了他们:“车来了,走了走了!”
家入硝子是个严格的计划党。
这次红雨祭有很多景区参与了活动。
除了红雨姬住宅与美人图流传的红雨楼等多达10个景点之外,国宝三日月宗近和源氏重宝也参与了特别展出。
甚至还有大电影《芳菲物语》的剧组在京都搭了戏棚子,邀请所有红雨祭的游客来参加选角。
白日参观景区,夜晚还有红雨祭花车巡游,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家入硝子像小导游一样给他们发了一人一份的地图,准备了多条路线,还贴心备注了大景点表演和夜晚花车巡游的时间。
夏油杰:“计划给的这么详细,硝子该不会……”
“没错,你们free了!我要先走了!杰,你记得监工!”
家入硝子的计划是在一天内走完全程。
她要去不同景区盖不同章,最后凭借章子拿到限量版的红雨姬周边。
爽朗地交代完后,家入硝子就直奔着第一个盖章点而去。
夏油杰:“……啊,我们被抛下了呢。”
五条悟无所谓地拍了拍监工的杰:“那我们就随便去啦!反正我是不会输的!
——赌上我祖先、不,我自己的名义!”
第80章 第三颗桃(05):21岁:【END/等等酸奶去哪儿了?】
初桃接受了老公的死亡。
一个原因是他还可以复活。
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从禅院巡那里取来的手指上萦绕着不祥的咒力,像这种无法销毁甲级咒物,如果要使其中的力量重现于世,似乎要找到合适的“容器”才行。
这个容器既可以是人,也可以是妖怪。
容器太弱,会因为承载不了两面宿傩的力量而爆体身亡;容器太强,两面宿傩也会面临着被吞噬吸收的命运。
这大概就是里梅选择留在她身边的原因之一。
他应当是不想两面宿傩拥有妖怪身体的,而资质出挑、适合作为容器的少年,显然更可能出现在人杰物灵的平安京中。
拜麻仓叶王的祝福所赐,初桃对此心知肚明,但里梅实在太好用了!
他小小年纪,天赋惊人,可身兼女房、厨娘、护卫、管家多职,还是制冰小能手,只要一根宿傩手指就能拿捏住!已经彻底变成里梅的形状了!
除此之外,坏人会评估吞噬手指的风险而不敢前来,但妖怪却不会,他们足够贪心,只知道吞噬了手指能够变强,会不管不顾地涌上来夺取手指。
刚好可以放出妖怪诱捕器——两面宿傩手指的风声,守株待兔他们!
另一个原因就是……
她有恶线存档啦ovo!
『存档07』
『存档成功』
读取『存档08』
『读取成功』
初桃果断读取了当初恐吓老父亲的存档,老父亲重复着台词:“杀死我,让一切到此为止吧,桃。”
两面宿傩的面板:存活中。
好的亲亲老公还活着,等我!这就来和你当极恶夫妇!
——
这对于藤原佐为来说,像是一个噩梦。
“兄长大人,你来了。”
在死寂般的沉默中,妹妹,桃姬,藤原初桃——淡漠又怜悯地注视着他,如此说着。
她的剑上还滴淌着鲜血。
他的父亲同样看到他的到来,却是急切又主动将自己的身体往刀刃上送:“杀死我吧,桃!”
耳畔嗡鸣声一片,视野扭曲,藤原佐为听到了自己急促的声音:“停、停下……不要……”
她便真的停了下来。
父亲的血溅到了她的脸上,少女缓缓擦去脸上的血痕,朝他露出了一如既往的、柔软的神情。
“好。”
她说。
她放下剑,无论父亲如何恳求怒骂都置若罔闻。只是,像往常一样依赖地抱住他,从信赖的兄长身上汲取力量:“兄长大人,我累了。”
思绪如浮萍沉沉浮浮,骤然下坠,在深渊咕噜咕噜冒出的气泡中,她的怀抱是那般的湿冷,脸上的笑容都像是僵硬的假面。
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一夕之间,最熟悉的两个人好像都变成了陌生人。
父亲不止是父亲,而是她的灭族仇人。
妹妹不再是妹妹,而是差一点杀死父亲的凶手。
藤原佐为又一次被噩梦惊醒。
外面安静地像是一座死城。
乌云遮天蔽日,平安京一瞬间变了天。
第一天。
她离开了藤原佐为,离开了藤原家,取走了天丛云剑。
第二天。
大和国屠杀出云的遮羞布被扯开,飞鸟野兽口出人声,在这片大地上将出云灭族的真相公之于众。
所有的、所有的参与了屠杀出云的大臣与武士。
全都收到了罪书。
那坐着胧车、手执天下最利之剑的少女一户又一户地拜访。
然后,第一个、第二个……无数个死者出现了。
无论王孙贵族,无论平民百姓,凡是沾染过出云之血的人,几乎都受到了审判。
有的人被剑所杀。
有的人死于惊悸。
有的人切腹自尽。
有的人偿还了罪孽,因此被准允苟活于世。
唯有父亲,这个将所有罪责揽到自己身上的人被忽视了。
他一下子重病不起,奄奄一息。
藤原佐为才在惊慌中意识到,或许本该在杀死他父亲后到此为止的行径,在被他阻止后,像洪流一般向着四方滚滚而去。
民众议论纷纷。
“姬君是来复仇的!”
“可是,那些都是有罪之人。”
“他们难道杀不得吗?那群尸位素餐的王公大臣!”
平安京的救世主变成了普世意义上的恶人,也有人觉得她在行正义之事。
王公贵族却不作此想,太多有权有势的人死去,这简直是踩着他们的脸面,人人自危。有的大臣虽与出云灭族无关,却也主张过同等罪恶的政治,万一红雨姬不止要为出云族人伸张正义呢?
而且,大臣们御前上奏,最终同意灭族出云的,可是当今陛下。
天皇重病,皇太子监国,无数阴阳师与武士官兵秘密前去讨伐围剿红雨姬。
曾经信赖她、钦佩她、爱慕她的人,或自愿或被迫地站在了她的对立面,执剑相向。
一人难敌四手,有的人已经开始哀叹佳人生命的逝去。
然而,当她站在敌对面,她的强大、她兼具破坏与治愈的力量几乎震慑了所有人。
全部人加起来都不是她的对手。
即便是她曾经朝夕相处的伙伴。
源赖光想要去她的那一边,却被束缚在家中,只有部将出列。
五条忧小家主可以不管不顾地划水随时反叛支援,禅院巡却无法做到。
加茂宪伦的眼睛亮晶晶地注视她,装模作样地攻击着。
安倍昌浩注视着她:“请停下来吧,姬君。”
她只是看着他:“我还有没做完的事。”
她的实力可怖地增长到难以企及的程度,并且还在战斗中不断、不断地上涨。
真的能有人在她剑下抵过一击吗?
幸好,她的剑只斩向有罪之人。
这场没有染血的战斗,因为她的怜悯,持续许久也没有分出胜负。
直到两面宿傩的到来。
皇宫的一角骤然倒塌,扬起的飞尘间,这位随心所欲的人形天灾笑的胸腔发颤,他手中挟制着两名身着黄袍的男子,随意丢在身后:“不愧是你,桃姬。给了我一个巨大的惊喜。”
有阴阳师问:“两面宿傩,有何贵干?”
青年愉悦极了,四目睁开:“我是来和我的妻子叙旧的啊。”
他如此称呼着,却没有被她否认。
众人大惊,却又想起曾经闻名京城的“要两面宿傩入赘”一事,他一直没有回应,竟是同意了?
坐于屋檐之上的诅咒之王咧开恶意的笑容,朝着其下执剑的少女伸出手。
“平安京有什么好待的啊?这群人简直无聊透顶。你还要和他们过家家一样地打多久?”
“与我一起吧,吾友,吾妻,吾爱。”
月亮被云层遮挡,两面宿傩身前的黑暗也蔓延到了她的身边。
她似乎是叹了口气。
她几乎要完全走入黑暗,被墨色染黑。
一直注视着她的藤原佐为听见自己喃喃的声音:“……不要。”
她说:“好。”
过去许久,直到两人的战斗结束,天皇被她救下,两面宿傩的身影消失在月色间,藤原佐为才意识到,她回答的是自己。
她在人群注视中收剑入鞘,一步一步走向自己。
像是因为他挽留的话高兴一样,露出了熟悉的笑意。
夜晚,她来到藤原佐为的房间,依赖地抱住了他。
“哥哥,我好累啊。”
接着,她出现在了朝堂之上。
天皇惊吓过度,郁郁而终,所有参与出云灭族惨案的凶手皆已被审判。
红雨姬没有杀害一个无辜之人,还逼退了入侵平安京的诅咒之王两面宿傩,更是救出了差点在事故中罹难的天皇与太子。
所有人都好似忘记了过去的事,平安京的风波淡去。
可新皇对她没有丝毫的感激之情,父亲的死亡拜她所赐,悬在头顶的阴影还未散去,更欲杀之而后快。
她是天生的剑士。
也是天生的、被藤原安麻吕一力培养出的政客。
从始至终展露在人前的,都是完美的一面。
仅仅花了几年时间,就做到了如同她父亲一般只手遮天,月满无缺。
被攻讦,被针对,被刺杀——无论哪种手段,全都不在乎,第二日出现在朝堂之上。
所有针对她的人都已死去,唯独天皇仍然高坐于朝堂之上。
越是如此,新皇越觉得她刺眼。
他开始疯狂地打击一切,试图伤害挟持她周围的人。
于是当夜,新皇便重病不治。
出手的不是她,而是一直形同透明的中宫。无子的中宫葵姬在第二日出面,拿着重病天皇的诏书要传位给她。
皇室皆是天照大神的血脉,而初桃——她同样具有天照血脉,且日光随心而动,神降时天照大神的眉眼与她相似,更具资格。
像是才发现有这种选择一样,藤原佐为看见她新奇地睁大了眼。
然后,便在无人异议中她登基为皇。这并不是大和朝第一位女性天皇,却有如第一次、这般、这般地令人震撼。
这是一位被神明眷顾的天皇。
登基当日百鸟朝凤。
登基后风调雨顺,海晏河清,天下归附。
亦是一位雷厉风行的暴君。
行事专横,固执己见,杀伐果断。
为人所惧怕。
她像是将成为君主当作一场游戏,最初还循规蹈矩,随后行事无所顾忌,不畏惧一切议论。
高台之上的女性威严并存,底下的大臣跪拜了一地,如同叩拜神明。
源赖光立于其后,忠诚地垂着眸光。
神、明。
藤原佐为恍惚地顿住了目光。
父亲大人重病卧塌时虚弱说:“桃没有错,她只是要完成该做的事啊……”所以他理解她。
葵姬起事时亦如此说:“姐姐是无谓善恶的神明,她什么都不在乎,但我想替她在乎。”所以她杀死了她的夫君。
善恶是人定的,而不是神,所以神明无所谓善恶。*
神明一视同仁。
人眼里的善,未必是神明眼里的善;人眼中的恶,也未必是神明眼中的恶。
因此,因此,她只是不懂善恶,无谓善恶,纯粹地执行自己认为应做的事,却被世人框定为“恶行”与“恶人”。
晴明公去世前曾写信给他说:“即便如此,神明与人联系紧密,依托信仰而存。若是神明所行之事乃是人眼中之恶,神明就会生病,积重难返。”*
如此,行走在人世间的神明才需要【道标】。
不为别的,道标只为指引方向,告诉神明如何区分善恶。
倘若当日她跟着两面宿傩离开,那么两面宿傩就会成为她的道标,她将彻底走向毫无束缚的极恶。
所以那一夜,挽留下妹妹的藤原佐为主动地、发颤地将她抱在了怀间。
他在她的耳廓边一遍又一遍地重复:“我想成为你的道标。”
他要成为对妹妹的有用之人。
还有葵姬。
她抬起头,深深地、深深地凝视着他,最后,那双眼眸里淌满了蜜意:“好。”
于是,现任天皇的麾下,多出了一位姓藤原的中宫,与一位姓藤原的大臣。
他是天皇的道标,
也是天皇的剑鞘。
——
洗白弱三分,黑化强十倍!
刚读档就拿走天丛云吞噬了须佐之男的头盖骨,还解锁了天照力量的初桃直接不做人了!很好,虽然中途馋哥哥走歪了路线玩成了《平安京无双帝王传》,但还是完美打出了想要的结局,和两面——等等,两面宿傩去哪儿啦???
初桃:“……”
呃。
继续!
——
天皇每年总有一月要出京城,去往行宫避暑。
她不令任何人跟随,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她要和何人相会。
她有一名特殊的、寻常人不敢招惹的妃子。
所谓的天下归附,似乎也包括妖鬼神魔,以及这名人间极恶。
如果说藤原佐为是天皇善恶的道标,那么她就是两面宿傩善恶的枷锁。
她所允许的,他看心情做。
她所禁止的,他懒得去做。
他所有的精力有一半耗费在了她的身上——
战斗不休,生命不止。
在足以地动山摇的战斗中,天皇与两面四手的男人纠缠着倒了地,她压在他身上,笑说:“两面宿傩,你怎么这般弱啊?”
她一下子被拉低了头,青年盯着她,掌心咬住了她的脸颊:“你还真敢说啊?”
里梅已在一侧。
这样的战斗已发生无数回,他从未在宿傩大人口中听到“要杀了她”的只言片语。在制霸全日本、人世上已无敌手的情况下,宿傩大人是不会放他唯一认可的宿敌、他的妻子死去的。
不然,那不就太无聊了吗?
是以,里梅心如止水地烧好了水,他摸了水温,注入寒气让它更凉了些,她不喜欢太烫的温度,这样等她结束过来时刚好可以泡澡。
然后去厨房查看蒸笼里的点心,一般等洗浴后,她就会觉得饿了,但又没到正餐的时候,吃这些清甜解暑的点心充饥恰到好处,她之前也说过想吃。
等里梅端着点心出来时,就听两面宿傩挑眉问:“你就让我吃这个?腻死了。”
糟糕,忘记准备宿傩大人的了。
——
很好,就这样吧!
初桃暂时保存了游戏进度。
不错,灭族之仇已报!亲亲老公也还活着!
以后想宿傩了就去这个存档贴贴。
好啦,再见了两面宿傩,今晚我就要远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