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重生后, 江沉意总觉得心里空了一块,像是有什么重要的记忆被遗忘了。
直到上次在古蓝鬼界,经历怨女幻境的刺激后,这些天, 破碎的记忆才终于慢慢拼凑完整, 那些他曾遗忘、却又刻在骨血里的过往, 终于清晰地浮了上来。
幻境里的两场爆炸, 不是虚幻的幻象, 而是他这辈子最懊悔、也最无力改变的真实回忆。
第一场爆炸,烧在他少年时的家里, 毫不留情地摧毁他的童年回忆, 也一并结束了他那不羁飞扬的少年时代。
他记得漫天通红, 母亲站在火光里, 温柔而坚定地将他一把推出断裂的横梁, “活下去, 帮你爸洗清冤屈!”
后来他才知道,那场大火是母亲早就计划好的——只有江家彻底覆灭,那些源源不断的杀手才会罢休, 背后的人才会安枕无忧。
大火引发了爆炸, 母亲死了,他成了一个只能靠躲藏度日的孤魂。
幸而母亲早有安排, 他流浪街头不久后, 父亲的战友桑振南找到了, 没多问过往, 只毅然将他带回桑家。
从此他改头换面,以保镖江沉意的身份进入桑家。
说是桑家大小姐的私人保镖,可那时的危险多半来自那个小不点自己。
就像小不点当年说的, 他其实更像个跟屁虫,跟着桑非晚从叽叽喳喳的小不点,长成叽喳的少女,自己也在这份安稳里悄悄成年。
现在回想起来,那段日子,是他两世以来难得的平静时光。
可纸终究包不住火,父亲的事情还是牵连了桑家。那背后的人不肯放过父亲生前任何一位交好之人,阴谋裹挟之下,桑家家破人亡。
当不知道多次打倒堵在桑家门口暴力催债的恶棍后,他知道这不是办法。
他不能一直守在桑非晚身边,如果被背后那人知晓他的身份,一定会连累她。
走投无路时,他看到星闻上的华家消息,看到了华家如日中天的继承人华容,他便生出了一个自己都觉得无耻的念头。
他记得华容,从前在第一军校的时候,这位比自己低一届的学妹,就一直迷恋着当时有着“江神”之称的他。
他故意制造偶遇,轻易就利用了这个满心都是他的女人。靠着华家大小姐的影响力,桑家的麻烦暂时被压了下去,可他也清楚,自己不能再留在桑家了。
最后他狠下心离开,满心以为这是对桑非晚最好的保护,却没料到这一转身,竟成了永别。
后来的事,像一则老掉牙的悲剧故事。他与华容成婚,利用华家女婿的身份,钻进追查真相的黑暗里。
婚后,他不曾不曾碰过华容一根手指,对那个女人也只有利用,对她的示好视而不见,连一句温和的话都吝啬给予。
他以为自己能一直掌控局面,却没料到,这份极致的冷淡,终究酿成了无法挽回的苦果。
他接到华容的消息时,桑非晚已经被抓进中央研究所,成了意识实验体。
他疯了似的冲到能源中心,只看见她的意识体被锁在转换提取装置里,痛苦失控的意识冲破能量阈值,即将引发大规模爆炸。
在一片混乱中,华容站在不远处,明明身处险境,却还轻轻拢着耳边的发丝,仿佛完全没察觉即将到来的危险。
她看着他,脸上挂着诡异又偏执的微笑:“学长,你终于肯来见我了。她死了,你是不是就可以看着我了?”
他甚至来不及生出愤怒,爆炸的火光就吞噬了华容的身影,猛烈的热浪掀飞一切,将他狠狠砸在墙上,意识也随之陷入黑暗。
之前,江沉意一直以为自己是在那场能源中心的爆炸里幸运重生的。可记忆慢慢恢复后,他才想起来,不知为何,上一世他根本没在那场爆炸里死去。
他又一次在爆炸中活了下来,却又一次失去了最想守护的人。
彼时的他已经走到军中要职,终于查清陷害父亲的真凶,正是如今身居联邦国家安全部部长之位的吕天明。甚至,他已经摸到了当年父亲带领的千人机甲舰队覆灭的关键证据,复仇的曙光就在眼前。
可桑非晚的死,让上一世的他觉得这一切都没有了意义。
他可能是疯了,放弃了唾手可得的复仇,转而动用自己所有的职权与影响力,发动机甲舰队驶入茫茫宇宙,寻找着虚无缥缈的未知力量。
平行世界、时光倒流、意识重构……无论是什么,他都不在乎。他只求能让桑非晚复活,再见一见她。
如今看来,上一世的他虽然疯狂可耻,但也不是没有回报——他重生了。
可他到底是怎么重生的?
每每想到这一点,记忆就模糊了起来,只是依稀记得,重生和艾安有关。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一个自称艾安的声音出现在他脑海里,像个寄居者,栖息在他的意识深处。
可只要他想细究艾安的来历时,记忆就像蒙了一层厚厚的纱布,怎么也透不过去。
而艾安对于他重生前的话题,向来避而不谈。就像上次在研究所地下,见到那片金色海洋时一样,任他再怎么追问,回答他的不是那几句重复的车轱辘话,就是沉默。
而且,自从他的记忆开始恢复,艾安就时常陷入沉睡,有时候睡几小时,有时候睡几天,醒着的时候也越发沉默,全然不似当初的聒噪。
不过,有一段记忆他记起来了,而且格外清楚,那是他上一世调查的关键线索——当年父亲的舰队覆灭时,曾用最高权限启动了一艘小型运输器,从舰队的备用加密通道发射了出去。
千人舰队全灭,唯独这艘运输器在最后时刻被舰长特意送出,里面装的东西必然是关键。
而他查到,那艘运输器的接收人,正是当年和父亲江宇星并称“帝蓝军方双星”的姬应星。
…
…
“不,你有资格,姬叔叔。”
这个称呼,已经很多年没人敢在他面前提起了,姬应星难得一愣。
身居将军之位这些年,姬应星早没了朋友,更没人敢用如此亲近的语气称呼一位军方最高层。
很多年前,唯一的那个算是朋友的家伙,早在宇宙化为飞灰,连身后名都碎成了一地污渣,成了背叛人类的罪人。
这些年,他守着江宇星当年托付的运输器,几乎耗尽了心力。若不是后来一步步爬到将军之位,手握实权,怕是早就守不住这份托付了。
最初收到运输器时,对着这个金属盒子充满疑虑,犹豫着是否上交这份舰队唯一发回来的物品。
但江宇星留下唯一文字信息让他打消了这个想法——江宇星托他务必妥善藏好这份物品,他便将其悄悄地藏了起来。
直到舰队唯一的幸存者吕天明回来,当众污蔑江宇星背叛人类后,姬应星感到愤怒。
听完吕天明的陈述后,姬应星私下用尽方法破开了运输器的限制,但看到里面的东西后,他却陷入了更深的疑惑。
那个东西,姬应星没法破解,也根本无从下手。
没有证据,姬应星替好友的辩解之词就像无力的呐喊。
他在审判会议上为江宇星出声,却发现这根本是一场单方面的定罪,无人在意他的看法,而死人更无法说话,更不会为自己辩解。
而且,当年军中不少大佬本就忌惮江宇星的才华,这回正好借着江宇星的副手——吕天明的话,把江宇星钉在耻辱柱上。
而那些人更期盼着,最好姬应星也主动跳入这场浑水,好一并将双星拉下地狱。
姬应星这时才明白,为什么江宇星让他务必妥善藏起运输器里的东西,原来他早就知道军方内部有不少心怀叵测之人。
姬应星不服,他还想为江宇星争辩,幸好姜子易在关键时刻点醒了姬应星,让还年轻的他明白了一个道理——在权力面前,再锋利的言语都是没用的东西。
姬应星便沉默了,这一沉默就是好些年,沉默地一点点拔除那些迂腐的老东西,坐上了将军之位。
老东西就该早点退场,不是吗?
这么多年,依旧无法破解运输器里的东西,姬应星便将整个运输器重新封存,藏得更隐蔽。
吕天明的羽翼逐渐在联邦势力的培养下丰满起来,走到了联邦安全部部长之位,也获知了当年江宇星曾发射出一枚运输器的消息。
从此后,间谍和杀手对姬应星来说,便是家常便饭,虽然没有证据,但他知道,这些死士无一例外都是吕天明派来的,只为了夺取运输器里的东西。
有时候姬应星也会想,就算吕天明真的夺取了那东西,应该也是一头雾水,不知道江宇星在打什么哑谜吧。
真是的,知道他江宇星向来最聪明。人都死了,还在打哑谜,就不能说清楚点吗?
这么多年背着个背叛人类罪的污名,也不知道九泉之下会不会憋屈。
不过人都死了,哪里会有憋屈的感觉呢?
当年的帝蓝军方双星,最终只有一颗冉冉升起。
姬应星这些年见多了吕天明派来的、经过生物改造的间谍,理智上他应该对面前这个年轻人保持十二分警惕,可是对方的语气、眼神都像极了年轻时的江宇星。
更别说“白”这个姓,那是江宇星妻子的娘家姓,除了极少数亲近的人,根本没人知道。
他之前还疑惑,姜老为什么会对一个年轻人如此看重,甚至不惜力排众议推举他为技术少将。而现在他明白了——姜老怕是早就知道,眼前这个人,是江宇星的儿子。
姬应星刚想开口,却想起现在处在设备中心环境,人多眼杂,立刻启动了周围的隔音防护罩。直到淡蓝色的光罩将两人完全笼罩,他才压低声音,带着几分不确定又急切地问:“江家小子?”
江沉意轻轻点头,声音平静却带着释然:“是我,姬叔叔。”
姬应星的眼神瞬间复杂起来,像是透过眼前人看到了当年的老友,他重重拍了拍江沉意的肩膀:“我就知道!你母亲如此聪慧,定不会坐以待毙……哎,你现在这副模样,这些年吃了不少苦吧?不过没关系,活着就好,活着就有希望。”
“还得谢谢您,姬叔叔。”江沉意的语气里带着真心的感激,“当年若不是您在事后帮我做了死亡的定论,彻底掩盖我的踪迹,不然我恐怕早就被吕天明的人找到了。”
“看来你都知道了。”姬应星却是摆摆手,“哎,当年那种情况,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你不用谢我……你这次来,是为了那件事吧?”
江沉意没有否认,坦然点头:“是。”
姬应星沉默了片刻,点燃了桌上那支没燃的雪茄,声音带着几分沉重:“当年你父亲的千人机甲舰队,最后只回来了副手吕天明一个人,还带回了超立方星火。后来的事情,我想你应该也知道了……
“吕天明说你父亲背叛了人类,想要独吞超立方星火,是他拼死才带回了人类的能源希望,而你父亲无望之下直接拉舰队陪葬。”
姬应星眼中忍不住流露出讥讽荒谬之色,他打死也不会信,这是江宇星那人会做的事。
姬应星收敛起眼底的神色,道:“凭吕天明一面之词,军方内部本不该下定论,但当年你父亲太出色了,出色到让不少老东西忌惮,审判会议以一票之差,你的父亲被判处了背叛人类罪……”
“不过就算如此,吕天明的证词也还是有非常多漏洞,对你父亲的审判结束后,本来是准备继续审问他的,可谁知道,联邦那边突然横插一脚,硬是把吕天明保了下来。”
面容坚毅的军方将军深吸了一口雪茄,缓缓吐出烟圈,叹道:“也就是从那之后,情势对江家急转直下。你母亲为了让你活下来,才策划了那场大火。幸好……幸好你活下来了,如今还这么出色,没辜负他们的期望。”
江沉意的面色很平静,那些过往的伤痛,在无数个夜晚反复撕扯、愈合,早已让他学会了冷静面对:“是的,姬叔叔。这些事,我都查到了。但我还查到一件事,我父亲的舰队覆没后,并没有完全放弃,他用最高权限发射了一艘运输器。”
“——而那艘运输器的接收人,是您。”
姬应星任雪茄燃烧,烟灰簌簌落在桌上,沉吟片刻后缓缓道:“没错,那东西现在在我这。按道理说,它本来就该交给江家的后人,也就是你。但你要清楚,那东西是吕天明的眼中钉、肉中刺,谁拿到它,就会被吕天明不死不休地追杀。
“当年你父亲把它交给我,而不是直接留给你,就是认定你扛不住这份危险。所以在我觉得你还没准备好之前,不会把它给你。
“我准许你以随行老师身份进入森北星,也是对你的考察。等到森北星的事情结束之后,如果你能证明自己有能力守护它,我自然会把东西给你。
“但如果无法阻止异常扩散,人类文明怕也不复存在,到时一切都是空谈,真相还有意义吗?”
姬应星不等江沉意开口,便解开了防护罩,并伸手将面前的光脑面板转向白渊,语气凝重:“白少将,你先看看这个吧。”
江沉意只得将一切先塞回心中——白渊上前一步,目光落在光脑上的投影,一台潜行机舱的三维模型正缓缓旋转,模型顶端闪烁着刺眼的红色大字:“警告:LL02 号机舱远程权限已被破解!”
“LL02,是我们之前发给奥智军校的训练用机舱。”姬应星皱起眉头,“联邦那边果然不安分,还是把我们设的禁锢破解了。现在得做最坏的打算,对方恐怕已经窃取了意识剥离的核心技术。”
白渊皱眉:“联邦那边这么想要意识剥离技术?为什么?是吕天明……”
要知道,离开身躯的意识体,就像狂暴大海中的一叶扁舟,就算有接驳设备支撑,也可能一不小心就溃散湮灭。若不是为了进入森北星天体交汇的特殊环境,这种技术根本没有人会主动开发,就算现在研发出来,在学界也被视作高危技术,避之不及。
森北星前线之所以紧缺会使用意识潜行舱的战士,一则是因为精神力操作门槛太高,另一则就是因为这项技术危险性拉满。
“吕天明那人,从来都是无利不起早。”姬应星揉了揉眉心,语气里带着担忧,“最可怕的不是他做了什么,而是你根本猜不透他的动机。”
“训练早就结束了,发给奥智的训练舱本就该立即收回,避免核心技术进一步泄露。”白渊沉声道,“以军方的权限,您大可派人强行取回。”
“远程定位早就被切断了。”姬应星无奈摇头,“我已经派队伍去了奥智军校,机舱根本不在那儿。中央研究所那边也查过,没有任何接收记录,LL02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说着,姬应星看向白渊:“这意识潜行舱的核心系统是你牵头研发的,有没有办法重新接通LL02的远程信号?只要能定位到它的位置,我们就能及时止损。”
白渊刚要开口,姬应星的光脑突然急促地闪烁起来,来讯显示让两人都是一振。
姬应星勾起嘴角冷嘲道:“说曹操曹操到。”
他接通光脑,“吕部长,你这位大忙人,终于有空给我答复了?”
第142章
光脑没有投出影像, 只将吕天明虚伪而热络的声音传来:“姬将军勿怪,近来联邦安全部全权负责森北星撤退民众的事,事务繁杂,我实在抽不开身。这不刚忙完, 就立刻按您之前的要求落实了LL02号机舱的事情。
“机舱我已经派小容, 送到12号空间站了, 想必此刻该到设备区了。我特意叮嘱过小容, 必须亲自将机舱交到设备间, 确保万无一失。呵呵,另外, 这次小容也代表中央研究所, 之后也将参与工作……”
走廊处, 突然传来士兵的呵斥声与器械碰撞声。
姬应星与白渊对视一眼, 吕天明这时候送还机舱, 还想强行塞人进来, 实在是来者不善。
姬应星将一个无线联络耳机递给白渊,一个眼神示意,白渊带好耳机, 转身快步前去走廊。
白渊的手已经下意识摸向腰间的金属圆棍, 那是一柄处于休眠状态的光剑,随时能激活应对突发状况。
廊道里, 场面已经剑拔弩张。
最前方, 华容穿着黑底金边的联邦制服, 斜挎着绣着繁复花纹的白色绶带。她的发髻梳得一丝不苟, 却特意在鬓边留了几缕柔软的发丝,衬得面容娇柔。
可此刻,娇柔的华容却正领着隶属于联邦安全部的飞鹰队, 特种士兵们的手按在腰间的能量枪上,眼神冷硬,正与门口的军方士兵对峙。
飞鹰队的士兵护着三辆蒙着黑色帆布的悬浮推车,其中一辆的帆布下隐约能看出机舱的轮廓。
华容高举着一张证件,语带强硬:“我奉吕天明部长之命护送联考设备!若因你们阻拦而耽误了联考,你们担得起责任吗?!”
争执间,设备间的厚重舱门向两侧划开,华容抬眼便看见从中走出的男人,瞳孔骤然一缩。
男人身着白色军装,肩线挺拔,一手搭在腰侧,另一手轻轻扶了扶军帽檐。他微微抬头,白炽灯的光线落在他脸上,面容陌生,却像极了记忆里那个让她执念多年的人。
“白渊,此次设备总负责。” 白渊语气平静,目光直直落在那辆蒙着黑布的悬浮车上,没有多看华容一眼:“将设备交接给我即可,其余人可以离开了。”
华容却像没听见一般,事实上,此刻周遭的声音都已被她屏蔽,一时间眼中只剩下那个自称白渊的人。
“学…… 学长?”华容的喉间无意识地溢出两个字,轻得像缕烟,溶解在嘈杂的廊道里。
可下一秒,父亲华烨严肃的声音突然在脑海里荡开——“容儿,一定要留意这个人,发现踪迹立马报给我,这是吕部长亲自交代的。”
冷汗瞬间从华容的后颈渗出,她猛地回神,迅速压下心头的震惊。
她终于找到他了,她绝不能让他暴露在危险中!
真是的……为什么学长不可以乖乖呆在只属于她一个人的地方呢?
…
…
出来时,白渊就认出了华容。他看多了她这副娇柔无害的模样,也清楚底下藏着的真正模样——一个偏执如魔的疯子。
上一世,就是这份偏执毁了一切。幸而这一世,他们始终是陌生人,没有半分交集。
华容抬手理了理鬓发,将那几缕碎发拢得一丝不苟,一扫之前的强硬,绽开一个温柔无害的笑容,“学……白少将,不是我不相信您,实在是吕部长有明确交代,必须由我亲手将设备交到设备间内。我只是个弱女子,进去也不会妨碍什么。”
“按照规定,非官方授权技术人员不得进入核心设备区。”白渊的语气没有丝毫松动。
华容却早有准备,立刻亮出另一张证件,递到白渊面前,“白少将误会了,我可不是胡搅蛮缠。”
证件上印着中央研究所技术督导的字样,还盖着三方联合监管的钢印。
她笑意盈盈地解释:“现在三方联合监管森北星事务,联考用的设备,理应由军方、联邦、自由民三方共同监督调试,这也是为了确保参赛学生的最大存活率,您说对吗?”
她转头指了指队伍后方的悬浮推车,黑帆布下除了LL02机舱,还堆放着好些带着复杂接口的精密仪器:“其实我这次来,不只是送回LL02,还有这些——都是魂局新研制的意识稳定器,专门针对森北星的复杂环境设计的,联考时肯定用得上。
“只是这设备上有限制,而且使用逻辑比较特殊,目前整个12号空间站上,只有我清楚限制接触的办法和安全操作流程。总不能因为一丝疏忽,而影响了学生们的安全,您说呢?”
白渊沉默片刻,目光扫过那些陌生的装置,接口设计确实罕见,不是常规型号,但他还是开口道:“东西可以进去,人,不能进去。”
话音刚落,设备间的侧门突然滑开,数台小型搬运机器人列队而出,径直走向联邦队伍身后的装置。飞鹰队的士兵见状瞬间拔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机器人,白渊也将手摸向腰间,气氛再次紧张起来。
此时,无线耳机里传来姬应星低沉的声音,“让她进,我倒要看看吕天明想耍什么花样。”
在他人的眼中,白渊沉吟几秒,最终看向华容,语气依旧冷淡:“除了你,其他人不得入内。”
“都放下枪。”华容抬手制止了身后的飞鹰队,脸上依旧挂着甜美的笑容,眼底却闪过一丝得逞的、藏着贪恋的光,“自然是我一人进去。白少将,我们现在开始交接吧?”
在走入完全封闭的设备间前,华容抬手轻轻拂过耳旁发丝,没人注意到,她的指尖悄悄点了点藏在耳洞里的微型通讯器。
当她的指尖松开的同时,无形的电磁波以飞快地速度冲出了12号空间站,飞向了同轨道上距离不算太远的的一颗卫星。
12号空间站综合观测所中,值班观测员打了个哈欠,面前的屏幕上满是密密麻麻的信号波纹。
这里每天都会接收无数卫星发来的讯号,也会发出上百道指令,那道来自华容的电磁波混在其中,像一滴水融入大海,没有引起任何多余的关注。
…
…
森北星同步轨道之上,有着数颗监控卫星,而其中一颗在联邦安全部的运作下,已悄然调换成了小型空间站。
华容发出的那道无形电磁波,到达了这处伪装成卫星的小型空间站中,被她的父亲、华上财团的董事长华烨的光脑所接收。
接收到消息后的华烨,揉了揉眉心,微微松弛下来,随即转身看向一旁的医疗舱。
医疗舱内,透明的营养液里泡着个面容恬静短发女生,面色苍白如纸,双目紧闭,正是他的女儿华云。
华烨整理好思绪,立即走向廊道深处,敲开了研究室的大门。
“吕部长,华容已经成功进去了,绝不会辜负您的托付。”华烨顿了顿,换上恳求之色,“只是……华云她……医生都说受到金色影子袭击的人,最终会陷入昏睡,我以为这么久了华云没事,没想到她还是……我们华家这些年尽心尽力为您办事,您能不能想想办法,救救她?”
吕天明抬手拍了拍华烨,语气带着刻意的温和,“放心,用不了多久,我会建立一个全新的世界。没有病痛,没有死亡,你和华云,还有你的家人,都会在新世界里重逢。到时候,华家想要的一切,都不会少。”
吕天明说着,转身走向另一侧的玻璃幕墙。透过这面单向透光玻璃,可以看到幕墙后是一个庞大的圆形广场。广场上堆满了昏迷不醒的人,男女老少都有,密密麻麻地叠在一起,要不是微微起伏的胸膛,任谁都会以为这里是一个冰冷肃杀的万人坑。
“森北星撤退民众的任务,你做得不错。”吕天明的目光扫过那些昏睡的人,没忘记夸奖一旁的华烨。
华烨抹了把额头的冷汗,努力挤出一个谄媚的笑,“都是您指挥得好!属下只是按您的吩咐办事。”
吕天明没再说话,只是抬手挥了挥。很快,一队身穿白色大褂的医疗人员推着仪器走进广场,他们动作熟练地用针管抽取昏睡者的血液,再用仪器提取后颈处被植入的芯片信息,整个过程快得像流水线作业。
很快,一名白大褂小跑回来,递出一张小巧的数据盘,弯腰递给吕天明,“吕部长,新一批的定位信息已经提取完毕,都存在这里了。”
“很好。”吕天明接过数据盘,眼中精光一闪,随即走出这间研究室。华烨连忙快步跟上,两人来到隔壁的会客厅。
会客厅里正站着个身材壮硕的汉子,穿着印着“雄霸”字样的黑色卫衣,正东张西望地打量着周围的金属墙壁,眼神里满是兴奋与好奇。
见到吕天明和华烨进来,汉子立马堆起谄媚的笑,搓着手迎上来:“华老板!您也太客气了,居然安排了这么好的星际之旅……这位是……”
他的目光落在吕天明身上,见对方气场深幽,不由得缩了缩脖子,没敢多问。
华烨冷淡道:“鸿远会长,你只要听令行事就好,事成后,华上财团会继续追加给雄霸工作室的注资。”
吕天明没耐心废话,直接将数据盘甩给汉子:“这里有新一批NPC的实时坐标,我要你像之前一样,找到他们,然后把人全部送到虚明城的丹司。没问题吧?”
“这位老板,您放心,这任务我们都做熟悉了!但是……”
那名强壮汉子,也就是雄霸鸿远,此时直起身来,为难道:“现在大家都知道,巨子科技发了紧急维护的公告,中土神州的服务器早就登不上去了。我们就算想完成您的嘱咐,我们的人也进不去游戏啊!”
“登录的事,你不用管。”华烨打断雄霸鸿远,他也懒得多费口舌,直接道:“我们这里有特殊设备,可以绕过巨子科技的维护。不过你得让工作室所有参与的人签署保密协议,签完后会有人去接他们过来,全程封闭式管理。”
雄霸鸿远的眼睛瞬间亮了,收起为难之色,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华老板,我明白!保密协议没问题,我们工作室的人最懂规矩!只是……”
他搓了搓手,语气带着试探,“这封闭式办公,又是特殊设备,薪水方面能不能再谈谈?毕竟兄弟们得冒着被封号的风险……”
吕天明不耐烦一挥手,“华烨,后面的事情交给你了。”
华烨连忙应下,恭敬地送吕天明走出会客厅。等吕天明的身影消失,他才转头看向雄霸鸿远:“薪水报酬双倍,但我话说在前头,我们的登录设备是单向接入,没有这里的操作,你们的人一旦进入古蓝世界,就无法自主下线。还有,别想着耍花样,否则后果你承担不起。”
雄霸鸿远听到双倍薪水后便高兴地眯起眼,连忙道:“这华老板您放心!我这就回去让兄弟们签协议,保证听话!您等着,我半小时内就把人名单报给您!”
…
…
12号空间站。
下午的联赛开幕式简短而高效。三校校长悉数到场,为各自的队伍鼓舞士气,随后,联赛方主席登台,直接切入正题,发布了本届联赛的核心任务。
“同学们,森北星的异常状况,想必在场各位此时都已清楚。”主席的声音回荡在会场,“此刻,整颗星球正被一种未知的强大磁场彻底笼罩。联邦、军方、自由民势力,这几日派出的所有探查队皆如泥牛入海,音讯全无,连最基本的信号传递都被完全隔断。”
主席顿了顿,话锋微转:“然而,就在前日,我们收到了军方楚慈少将历经艰险传回的信息。她证实,森北星内部空间已发生剧烈异变,与古老的古蓝世界——具体而言,是其中土神州地界——形成了类似融合的状态。”
台下一片哗然,主席稍作停顿,让这惊人的信息被充分消化。
“万幸的是,楚慈少将的部队已定位了数个融合薄弱的空间坐标。本届联赛的任务,便是委托各位同学,前往其中一处风险评估相对较低的关键坐标,在指定位置安装能量分析装置。”
主席抬手,一道全息投影在空中展开,呈现出一座古韵盎然的城池轮廓。虚明城的大字牌匾清晰地挂在城门之上,台下的桑非晚与姬汘不约而同地瞳孔微缩。
“你们的任务地点,就在这座虚明城内。能量分析装置内已预设了具体坐标,进入后即可自动引导定位。”主席强调,“其余几处有高危能量波动的坐标点,将由前线的专业部队负责。
“我必须郑重提醒各位,虚明城虽是风险系数最低的切入点,其内部依旧充满未知。这将是帝蓝星系有史以来最危险的一次三校联赛,但也是一次无可替代的实战锤炼。任务若成,诸位便是为帝蓝星系安危立下了不朽功勋!”
“接下来将技术人员将会演示能量装置、安全脱离装置的使用……”
技术人员播放了一则视频,模拟两样装置在森北星的使用方式。桑非晚认真地观看视频,视频中那两样装置,正是之前摆放在宿舍里的物资设备。
能量分析装置巴掌大小,按下侧面按钮就能启动实时定位导航,安全脱离器则以嵌入芯片的方式,包裹守护海马体,遇到生命危险时会自动启动,也可以主动以意念开启。
视频播放结束后,会议厅外即刻传来舰载飞行器撕裂长空的呼啸声。
数台小型飞行器从一座巨大的银灰色旋转圆筒飞驰而来,降落在12号空间站的港口。
森北星赤道之上的同步轨道中,在距离12号空间站间隔仅偏离两度的地方,战略级的母舰星空之翼早已精确入轨,沉默地等待着子机为它带回无畏的战士们——
作者有话说:进入森北星后,本文就进入完结篇了,作者君努努力,尽量写出没有遗憾的第一本!
感谢每一个默默陪伴的小天使。
来个吐槽小剧场吧!
作者君:华容小姐,您的特殊能力:执念成魔,让您可以隔着躯壳皮囊,识别出执念之人。您有这么一项潜力很大的超凡能力,有没有想过用于发展事业?
华容(轻轻晃了晃红酒杯):呵呵,你是在说我恋爱脑吗?(眼泛精光)
作者君(擦擦汗):没有没有,我先走了,还有好多字要码呢……
第143章
技术人员的讲解在众人耳边响起:“每架飞行器内都配备了意识潜行舱。进入专属潜行舱后, 星空之翼将承载各位穿越森北星外围的金色迷雾层。母舰的能量护盾会全程抵御迷雾中的解离能量侵蚀,确保你们的意识能安全离体,投射至森北星执行任务。”
“切记,”技术员的叮嘱格外严肃, “意识体进入古蓝世界后, 会面临什么情况我们无法预判。一旦面临致命威胁, 立即启动随身脱离器。它会瞬间包裹你们的意识, 强行切断与森北星磁场的连接, 将你们的意识体是送回潜行舱内的身体。同时飞行器会自动离开离开母舰,载着你们返航12号空间站寻求医疗救助。”
“下面跟我走, 去港口……”
技术人员讲解时, 现场的师生都屏气凝神, 唯恐错过重要信息。而桑非晚却注意到, 身后队伍里的陆轻城眼神轻微游离, 似乎走神了。
从踏上出发森北星的跃迁器开始, 陆轻城就一扫以往开屏孔雀的骚气,安静本分到她都快要不认识了。
可再怎么转性,也不该在这种场合走神, 趁讲解间隙, 桑非晚挪到陆轻城身边,重重拍了下他的肩膀:“陆轻城, 你魂不守舍的, 怎么了?”
陆轻城猛地回神, 先是一惊, 随即勉强笑了笑:“没事,就是……我未婚妻华云的事。”
桑非晚挑眉,随即露出真心的笑容:“你什么时候订婚了?恭喜啊!陆暖舒都没跟我说, 早知道我该准备份礼物。”
陆轻城的笑容柔和了些,自从想通了对桑非晚的执念,他就快刀斩乱麻,向一直对自己有好感的华云求了婚。
桑非晚道:“不好意思,打断你了,继续说,华云她怎么了?”
陆轻城神色一沉,叹道:“你应该记得,上次复试时,华云被金色之影击中过。之后我看她一直没事,就以为她和你一样,是能抵御后遗症的特殊体质,没想到前不久,她突然陷入了昏迷。”
桑非晚对此也没有头绪,金色之影确实也袭击了自己,但自己不仅没有失去甚至,反而看到了一个金色小人,引导着自己去什么地方。
不过之后的记忆她就没有了,再醒来时眼前便是医务室白花花的天花板。
桑非晚看着陆轻城道:“你先振作起来。说不定解决了森北星的异象,华云就能醒过来了。”
陆轻城点点头,眼神逐渐坚定起来,桑非晚说的没错,笼罩着森北星的金色迷雾,正和当初的金色影子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话语间,技术人员带着众人到达港口。
师生众人站在飞行器前,眺望尽头那片翻涌不息的金色迷雾时,强烈的恍惚感席卷而来。几小时前,他们还在为空间站的住宿这种芝麻小事争执不休,明天却要亲身闯入一个完全未知的危险之星。
飞行器熟悉环节结束后,三校师生又被带入医疗区。
医疗区的无菌操作间内,来自帝蓝主星系的顶尖医疗团队正有条不紊地忙碌着。
医生们戴着双层白色无菌手套,指尖在精密的微创仪器间翻飞,细长的纳米级针头刺破皮肤的瞬间,一枚米粒大小的生物芯片便精准植入每位参赛学员的后颈皮下,全程几乎无痛,只留下一道淡红印记。
在帝蓝星系上,生物芯片技术已高度成熟,广泛应用于知识大爆炸后的飞跃一代,平时多用于知识灌输,能将数年的课程压缩至数小时,大幅缩短科学人才的培养周期。
等最后一名学员完成植入,技术人员上前调出全息界面,蓝色的立体投影将芯片结构清晰呈现在众人眼前:“这是专门研发的意识次元口袋芯片,能将实体装备数据化,跟着意识体进入森北星。受当前技术限制,每人仅有两个物品栏位,只能装载最关键的设备。”
“之前在入住时分发给你们的能量分析装置和安全脱离器,已经数据化载入芯片了。进入森北星磁场后,你们只要集中意念,装置就能实体化。尤其记住脱离器,它会锚定你们的意识海马体,遇到致命危险时,哪怕只剩一丝意识,也能触发脱离!请注意牢记脱离器的冥想口诀……”
走出医疗区,齐冲还在摸着后颈,一脸茫然地晃着脑袋:我这么理解对吗?现在森北星变成了游戏里的中土神州了?天体交汇的磁场,还能像捏橡皮泥似的局部微操让部分空间融合?”
姬汘拍了拍他的胳膊,她平时看了不少星网科幻小说,对这类设定接受得很快,“差不多是这意思,但你可千万收起游戏的心态。现在我们要去的森北星,磁场非常危险,□□进入会解离,而唯一能进入的意识体一旦溃散,现实里的身体就会永久昏迷,跟脑死亡没区别。所以明天进了森北星,你别老想着冲在前头,遇到危险赶紧用脱离器,命比什么都重要!”
“那之前古蓝中土神州的玩家呢?”齐冲突然想起这事,连忙掏出光脑点开星网,“他们还能登上去吗?还有森北星上的人呢?他们要是还在里面,岂不是都出事了?”
“玩家早被强制踢下线了,民众也已疏散至距离最近的安全星系。”姬汘凑过去,指着热搜上的词条,“你看,巨子科技还发了紧急维护的公告。”
热搜上玩家的吐槽一条接着一条,拼命刷屏:“登上去就被踢,客服除了耐心等待还会说别的吗?!”、“我好不容易在宝钞司混到八品职位,这要是黄了,巨子科技赔得起吗?!”……
齐冲看着评论,顿时急了:“巨子科技的公告这不是在骗人吗?我得发个帖揭穿他们!让公众知道森北星的真实情况,也好提前做准备!”
“你别冲动。”姬汘连忙按住他的手,语气严肃起来,“就算你说了真相,谁会信?在三方的监管下,帖子分分钟被删掉不说,你还会违反保密协议。而且退一步说,你现在披露消息,只会引发恐慌,让别有用心之人煽动混乱,对解决问题一点用都没有。”
“可这是公众的知情权!”齐冲皱眉反驳,声音不自觉提高,“万一任务失败了,森北星的防线失守,磁场异常扩散出去,多少人会连和家人告别的时间都没有,就被瞬间解离?巨子科技的隐瞒,根本是在剥夺他们最后团聚的机会!”
姬汘的眼神沉了下来,语气里带着失望:“还没尝试就先想失败,齐冲,我以为你不是会轻易放弃的人。”
“我不是放弃,是正视风险!”齐冲也红了眼,两人各执一词,争执间气氛越发僵硬,最后姬汘气冲冲地转身离开,齐冲也抿着唇没再追,空气中只剩无声的尴尬。
劝架的张白月无奈地摇摇头,转头却看见桑非晚靠在走廊的墙壁上,脸色苍白得像张薄纸,连嘴唇都没了血色。刚才两人争执时,张白月就看见她眼神有些涣散,呼吸比平时轻浅急促一些,显然是不太舒服。
“学妹,你怎么了?” 张白月快步走过去,伸手碰她的额头,“是不是芯片有排异反应?我叫医生来看看?”
桑非晚摆了摆手,声音有些微弱:“没事,可能有点低血糖,一会儿喝支营养剂就好。”
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不是低血糖,是刚才动用时间停滞能力引发的精神力透支。太阳穴突突跳着,眼前偶尔闪过的黑晕,都在提醒她刚才在医疗室里的举动有多冒险。
幸好,她成功了。
她这冒险之举,源自于早在上午周助手调换设备时的举动。明明说A区和B区的设备完全一致,周助手却坚持将A区的装置运到第一军校居住的B区,小心翼翼地反复确认的样子,让她不得不怀疑两批装置有所区别。
周助手的行为,让桑非晚心里一直绷着一根弦。
直到刚才在医疗室,她看见医生从密封箱里拿出的,正是上午从A区特意调换过来的那批能量分析器与脱离器时,她心中那根弦彻底绷紧了,不安感达到了顶点。
她不敢赌,万一这批设备被动了手脚,进入森北星后,等待她和四位队友的可能就是死路一条。
于是,在植入芯片前一瞬间,她冒险动用了时间停滞的超凡能力,在那定格的十几秒里,她飞快地打开备用区的密封箱,将属于第一军校的装置与全新的备用装置调换。
如今她脖颈后的芯片里装载的是备用的全新装置,虽然精神力有所透支,但心中是终于安定了。
…
…
第二日清晨,十五名参赛学员与三名随行老师穿着特制材质的接驳服,步伐坚定地走进停靠在港口泊位上的小型飞行器。尽管即将面对未知的危险,每个人的脸上都透着坚定的锐气。
进入飞行器后,众人依次躺入意识潜行舱中,这是与每个人生物数据高度适配的专属舱体,能最大限度降低意识离体时的排斥反应……
有氧营养液缓缓注入舱体,包裹住身体,舱壁上的神经线精准接驳入后颈的生物芯片上,耳边响起机械女音:“生物匹配完成,意识同步链路已建立,准备就绪。”
随着最后一艘飞行器的舱门关闭,所有飞行器如同归巢的蜂鸟,自动调整航向,朝着不远处的星空之翼母舰飞去。
那艘战略级母舰静静停泊在轨道上,庞大的金属躯体在晨光中泛着冷光,舰体上的能量护盾偶尔闪过淡蓝色的涟漪,像一头蛰伏的宇宙巨兽,正等待着载着战士们出征。
当所有小型飞行器进入母舰后,星空之翼终于启动引擎,巨大的推力让母舰缓缓转向,朝着森北星的方向驶去。
那颗被金色迷雾彻底包裹的星球,像一颗悬浮在宇宙中的金色宝石,美丽却透着令人心悸的神秘。
三校联赛,正式开始!
当母舰穿透金色迷雾的瞬间,潜行舱自动同步启动,舱内的桑非晚突然感到一阵强烈的失重,仿佛灵魂被猛地从躯体中抽离。
紧接着嗡的一声闷响,视觉、听觉、触觉……所有感官瞬间消失,整个人像化作了一缕轻烟,漂浮在无边无际的黑暗虚无里。
之前的特训中,她早已习惯意识离体的感觉,可此刻的感受,却比特训时恐怖百倍,像被扔进了高速旋转的虚无漩涡,意识被无形的力量撕扯、挤压,每一秒都像要被碾碎在混沌里。
但桑非晚还是强撑着,让意识守住最后一丝清明,没有让意识被虚无所吞噬。
不知在虚无中漂流了多久,感官终于像生锈的齿轮般,一点点艰难回笼。眼前的景象逐渐清晰,如同黑白的老旧定格动画。
她能看到自己飘在空中,下方是一座古韵盎然的城池,正是虚明城。青灰色的城墙环绕着密集的木屋。灰色的基调之下,街道上的行人面无表情地往来,动作僵硬得像提线木偶。
明明阳光温暖、微风和煦,这些在人看来本该是无比舒适的阳光和微风,落在她的意识体上,却是刺骨的灼烧之痛。
桑非晚猛地蜷缩起来,只觉得像被扔进了烈火中,每一寸意识体都在冒烟!
明明是意识体,但她却清晰感到“皮肤”被炙烤、“血管”被烧熔的剧痛,意识体表面甚至传来细微的“滋滋”声,像一片肥肉掉在炭火上。
“是森北星的磁场乱流!”
桑非晚瞬间想起特训时白渊所教导的,这可怕的烧灼感就是森北星磁场对意识体的负荷所具象化的表现,磁力正在撕扯她的意识体!
必须立刻找锚点!否则用不了三分钟,她的精神力就会被耗尽,意识体彻底燃成灰烬,现实中的身体也会永久昏迷!
她强忍着剧痛,正想朝着下方的城池飞去,目光却无意间扫过虚名城外的海天交界处,被眼前的景象彻底震住。
那片本该蔚蓝的天际线,此刻像被墨汁染透,无数道黑色的线条在里面疯狂舞动!它们细如发丝,却带着吞噬一切的黑气,时而扭曲成狰狞的鬼爪,时而缠绕成巨大的漩涡。
有几道黑色线条分裂出细小的分支,像有生命的触手,在天空中狂乱地抓挠着,透着非人的诡异,仿佛下一秒就要将整座城池拖进无边黑暗中。
“那到底是什么……” 桑非晚的意识体泛起寒意,鼓足勇气想凑近些看清。旋即一道巨大的吸力裹挟而来,像一只无形的巨手抓住了她的意识体,猛地往下拽!
桑非晚眼前一黑,再次失去了意识。
当她再次睁开眼时,那股灼烧感已经消失不见。身下是柔软的床垫,还有淡淡的檀香,周围是木制的衣柜、书桌,墙上还挂着一幅水墨山水画。
竟是她在迎客来住的客栈房间!
“我怎么回客栈里了?” 桑非晚猛地坐起身,连忙摸了摸自己的手、胳膊,又冲到铜镜前——镜中映出一个身着机关师制服的女子,正是她在古蓝中的角色晚星回。
“我的意识体刚进入森北星,就直接被高同步率的躯体给吸纳了?”桑非晚皱紧眉头,心中突然想起刚才的景象,“不对,刚才天空中的那些黑色线条呢?”
她立刻闪身来到阳台,却见周玄石的奶奶正披着薄毯,坐在藤椅上晒太阳,被她突然冲出来的举动吓了一跳,拍着胸口笑道,“哎哟,吓死我了,青禾小姐这是怎么了?这么着急忙慌的?”
海天交接之处正是虚名城港口,天空蔚蓝如洗,海鸟在风中舒展翅膀,远处的渔船缓缓驶过,一切都正常得不能再正常,刚才那诡异的黑色线条仿佛是她的幻觉。
“抱歉,奶奶,吓到您了。”桑非晚定了定神,轻声问道,“我想问一下,您早上有没有看到港口那边的天空有异常?比如…… 黑色的线条?”
奶奶笑着摇了摇头,指了指远处的海鸟:“日出前我就在这儿坐着了,啥异常都没有。哦对了,今天的海鸟倒是比平时多了些,许是要变天了吧,呵呵。”
桑非晚心中疑窦丛生,却没再多问,从背包里拿出几株新鲜的野生药草,“奶奶,这些药草您熬水喝,对身体好。您最近感觉怎么样?”
“我身体好多了,这些药草都是好东西,青禾小姐您自己留着用!”奶奶连忙推辞,桑非晚却坚持放下药草,转身快步回了卧室。
关上门,桑非晚立刻开始梳理现状。
先是学着游戏里的动作,指尖在眼前划动,想呼出玩家面板,可眼前空空如也,没有系统界面,没有属性栏,更没有下线菜单。
桑非晚喃喃自语,“看来真如赛前技术人员说的那样,我现在和原住民没什么区别,没法主动下线,只能靠意识脱离器离开。”
她想起技术人员教的冥想口诀,闭上眼睛,在心里默念。
下一秒,一道冰冷的机械音在意识深处响起:“是否确认启动安全脱离器?脱离后意识将返回现实躯体,本次联赛任务视为失败。”
“否!” 桑非晚立刻在心里回应。看来芯片在意识离体的瞬间就已激活,时刻锚定着她的意识海马体,只要意念一动就能撤离,这让她稍微松了口气。
“对了,还有能量分析装置!” 她突然想起关键的任务物品,连忙集中精神。果然,掌心瞬间多了个巴掌大小的黑色方盒,正是联赛要求携带的能量分析装置。
她试着用意念将装置收回芯片,可无论怎么专注,方盒都纹丝不动,最后她只能无奈地将其塞进背包里:“看来实体化后,只能手动收纳了。”
接下来她继续一一尝试各种动作,背包、道具、技能等皆可正常使用。除了没有系统界面,其他一切都和游戏时没什么两样。
“不知道齐冲、姬汘他们怎么样了?”桑非晚靠在客栈窗边,望着楼下熙攘的虚明城街道,神色中带着担心,“如果他们没像我一样直接被吸入游戏角色,现在可能还在以意识体状态游荡,正受磁场灼烧的苦……”
三校学员的落点虽都在虚明城周边,却是随机分配,现在又没有通讯手段,想汇合就如大海捞针,只能靠运气。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压下担忧,自言自语地分析起现状:“大家都带着脱离器,真遇到危险能及时撤离。当务之急是找到坐标,装好能量分析装置,早点结束这种诡异的状态。”
桑非晚记得技术人员说过,这次任务有个保底方案:只要有一人成功安装装置,所有参赛人员的脱离器会同时强制启动,任务也算完成。
事不宜迟,桑非晚立刻动身,到街角的杂货店买了两份最详细的地图:一份是中土神州全域图,一份是虚明城城区图。
她将地图铺在杂货店的木桌上,打开能量分析装置,在屏幕上调出任务坐标,手指顺着城区图上的街道一点点移动,脸色却渐渐垮了下来:“怎么会在丹司?”
丹司是虚明城里出了名的戒备森严之地,作为华夏王朝“炼药与能量研究”的核心机构,门口常年有金甲护卫值守,进出需要特殊令牌,寻常人连大门都靠近不了。
更麻烦的是,她现在的身份隶属于丹司的死对头——巧造局。要是她就这么进去,还没等找到能量分析装置的安装点,怕是救先被丹司守卫当成巧造局的奸细抓起来了。
桑非晚苦着脸收起地图,刚走出杂货店,就和一个熟悉的身影撞了个满怀。
对方一身墨色长袍,居然是临渊。此刻,这位向来散漫温和的医师也皱着眉,一脸苦瓜相,像是也遇到了棘手的麻烦。
第144章
两个愁眉苦脸的人撞在一起, 四目相对的瞬间,原本压在心头的焦虑竟像被春风吹散般,悄然消散。
桑非晚忍不住笑了出来,“你怎么了, 一脸苦大仇深的, 这是吃黄连了?”
她差点忘了, 自己还有临渊这个靠谱伙伴呢, 就算要闯丹司, 有他在也多了几分底气!
可笑容刚到嘴角,她又僵住了——她现在是来完成联赛任务的, 要怎么跟游戏里的朋友解释现实中的危机?难道要说自己是接了个奇怪的任务, 还要在丹司装个奇怪的装置吧?
桑非晚正琢磨着怎么开口, 眼前的临渊也笑了, 口吻轻松道:“桑非晚?”
这三个字像道惊雷, 让桑非晚瞬间僵在原地, 她下意识地三连否定道:“啊,什么?我不是,我没有, 你别乱说。”
“临渊”忍不住轻笑:“别紧张, 我是白渊。”他顿了顿,解释道, “我进入森北星后, 落点附近正好有这么一具无意识的躯体, 就先附进来了。”
现在的他, 还没有勇气坦诚。
此刻选择隐瞒“临渊就是他”的真相,也许是他还怀着一丝私心、一丝期望——等解决了森北星的危机,他还能以小白老板的身份陪在她身边, 不用考虑一切现实的阴谋和危险。
只是这次进来后,他没料到森北星的融合会这么彻底,整颗星球已被古蓝世界的规则侵蚀,中土神州的所有虚拟数据,都变成了这里的现实。
所以他也没能料到,磁场对意识体的影响也发生了很大变化。
按之前特训时的内容,意识体进入后应该能自由活动,找到同步率高于50%的无意识躯体再附体。可这次,他的意识体刚脱离潜行舱,就被范围内同步率最高的躯体,也就是他的游戏角色临渊,给直接吸了进去。
当他刚才没在客栈看到晚星回的身影时,他的心瞬间悬了起来,还以为自己的推测出错了。
直到此刻看到桑非晚安然站在面前,悬着的心才彻底放下。
…
…
桑非晚懵了片刻,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原来现在“临渊”是白渊附体的!
她瞬间松了口气,不用再费心编造借口,可随即又想起一个关键问题,犹豫着开口:“实不相瞒,我认识你现在这具躯体的主人。他是我的……”
话音顿住的一秒里,无数画面在她脑海中闪过:
是她在洛阳摆摊,遇到刁难她的风行叶落时,出手阔绰替她解围的小白老板……
是在百花西苑的云纹宝箱旁,欧气爆棚开出牡丹剑、令她心想事成的靠谱队友……
是鬼界冥河畔,破除心魔后倒在彼岸花丛里大笑,眼底却藏着脆弱的临渊……
是横跨大海的日子里,一起捕鱼、合力通关西韶村的神级医师……
这么多游戏中的日夜相对,她不敢说,也骗不了自己——对临渊,是有心动的。
可另一边,是从小陪伴她的江沉意,是前世替她赶走催债人、挡在她身前的江沉意,是现在近在咫尺的白渊。
她的心不大,装不下两个人。却也分不清,哪份悸动是真,哪份是错认。
一个人会同时对两个人心动吗?就像古蓝星老故事里说的那样,白玫瑰与红玫瑰,无论选择哪一个,心里都会留着遗憾。
桑非晚吸了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认真地继续说:“他是我的老板…… 也算是很好很好的朋友。”
“现在他可能只是暂时下线。如果他突然登录,你会不会被强制挤出去?”
她盯着他的眼睛,看见“老板”“好朋友”这两个词飘过去时,他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落寞,快得像错觉。可也就一瞬,那点落寞就散了,他恢复了平静,摇了摇头,声音释然:“不用担心,这种情况不会发生了。”
他看着桑非晚疑惑的眼神,解释道,“你可能没关注最新的星网消息——几乎在我们从首都星出发的同一刻,森北星就完全沦陷了,三方势力只能紧急撤离,退守12号空间站。”
桑非晚恍然大悟,怪不得之前他们的跃迁器本要直达森北星,临近时却临时改道去了12号空间站,联赛方还把住宿安排都仓促得一团糟。
“昨天晚上,我收到了军方研究部的消息。”白渊的语气沉了下来,眼神也变得凝重,“从森北星完全沦陷开始,地下的超立方星火就陷入了奇特的活跃状态,这也影响了由它自主生成的古蓝世界。中土神州首当其冲,所有玩家都被强制踢下线,再也无法登录。联邦那边让巨子科技发了紧急升级的公告,想先糊弄公众几天。”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桑非晚忍不住追问,脑海中突然闪过之前在医疗区的画面。齐冲和姬汘就是为了什么公告吵得面红耳赤,只是那时她刚动用时间停滞能力,精神力严重透支,根本没心思细听。
“现在没人能说清超立方星火内部的变化。” 白渊的眼神凝重,“但我推测,应该是中土神州彻底降临森北星后,不再是超立方星火能影响和控制的游戏世界了。而之前巨子科技的游戏舱,只是连接游戏世界的中介媒体,面对已成现实的中土神州,自然失去了连接作用。”
桑非晚倒吸一口凉气,之前的猜测瞬间有了印证:“这么说,我们一直当作游戏玩的古蓝世界,其实是超立方星火储存的另一个现实?可这种能储存一整个世界的存在,怎么会出现在帝蓝星系?”
白渊沉默片刻,轻声道:“多年前,军方的机甲舰队为了解决帝蓝能源危机,从宇宙深处带回了一种未知的能源生物,后来被联邦秘密命名为超立方星火。上次中央研究所的能源瘫痪后,超立方星火逸散出的金色影子,全都汇聚到了森北星,形成了天体交汇的磁场,不仅笼罩了整颗星球,还有向外扩散的迹象……”
桑非晚的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碎片,追逐的金色影子、带着诡异微笑的金色小人、巨子科技的新型能源技术、森北星天体交汇的异常……
所有碎片里都藏着一颗颗珠子,被无形的手操控着,串成了危险的珠链。
中央研究所研究超立方星火这么久,却只开发出了将生物能源转化为帝蓝可用能源的意识潜行技术 。
而这项技术恰好能解决帝蓝星系日益严重的能源危机,就像超立方星火是为了拯救帝蓝危机而量身打造的一般!
这也太巧了,巧到让人不安。
桑非晚突然意识到一个可怕的可能:超立方星火根本不是休眠的死物,而是有自主意识的智慧生物!
它一直在蛰伏,故意只透露人类急需的能源转换技术,一步步利用人类的贪婪与需求,引导着研究方向,最终达成它自己的目的。
而森北星如今的异变,就是最好的证明。
超立方星火——多好听的名字,充满了希望与生机,可人类连它对自己是善意还是恶意都不知道,就敢贸然开发、使用,甚至将它当作能源的希望、帝蓝的救星。
“中央研究所、联邦这群利益熏心的家伙,真是害死人类了!”桑非晚忍不住低声咒骂。
可转念一想,就算没有中央研究所,也会有其他势力觊觎这份强大的能源技术。在人性的贪婪面前,人类注定会踏入这个神秘智慧生物的圈套,只是时间早晚而已。
就像现在,古蓝世界已经如它所愿,在森北星初步复苏了。
“超立方星火的真正意愿,是复活古蓝世界。”桑非晚和白渊的声音同时响起,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相同的忧虑。
它的最终目标,恐怕是想让早已在宇宙中毁灭的古蓝星,借着帝蓝星系的空间彻底重生。而森北星的融合,只是它踏出的第一步。
白渊轻轻叹了口气,语气里满是沉重:“幸好姜老及时察觉不对,推动军方研究所和中央研究所暂时联手,切断了所有游戏舱的星网连接。可一切都太晚了。就算没有星网,游戏舱依然能登录除中土神州外的其他古蓝区域,谁也不知道下一个被融合的星球会是哪里。”
“现在,能量分析装置是我们最后的依仗。我们必须在森北星找到磁场核心,阻止异常扩散,绝不能让它波及帝蓝星系的其他星球!”
说完,白渊看向桑非晚,眼神中没有了之前的温和,只剩深沉的坚定,一字一句道:“为了所爱之人。”
桑非晚迎上他的目光,心中的焦虑与愤怒渐渐沉淀为同样的坚定。她没有丝毫犹豫,郑重地点了点头,重复道:“为了所爱之人。”
这一刻,无需更多言语,两人心中的信念已然相通。此去不仅是为了完成联赛任务,更是为了守护自己所珍视之人、守护人类赖以生存的家园。
……
虚明城丹司的气派大门前,一袭利落机关袍的桑非晚与墨袍加身的白渊并肩而立。两人气质洒脱,引得路过百姓频频回头,连脚步都慢了几分。
白渊没理会周遭的目光,抬手叩响门环。
片刻后,大门开了一条缝,一个梳着总角、发间系着红绳铃铛的女童探出头,圆溜溜的眼睛警惕地打量着他们:“来者何人?要做什么?”
桑非晚有些意外,传闻中丹司规矩森严,堪比阎王殿,怎么应门的是这么个可爱的小丫头?
“这位小朋友,我们有事拜访丹司主事,可否帮忙通传一声?”白渊的语气放得温和,尽量不让自己显得奇怪。
“我不是小朋友!我是丹司的药徒桃桃!”女童嘟着嘴纠正,可看到白渊令人目眩的容貌时,语气又软了几分,“不过朱砂姐姐出门前吩咐过,她不在的时候,任何人都不能进丹司……”
她的话还没说完,远处港口方向突然传来一阵骚动,伴随着人群的尖叫与奔跑声:“快跑啊!有人发狂了!”
“吃人了!港口那边有人被吃了!”
“不好!是堕魔者!”街上巡查的守卫统领当机立断,对着手下厉声下令,“立即封锁港口入口!严防堕魔者混入城区!闲杂人等不得靠近!”
原本分散在各处的守卫瞬间行动起来,提着长枪冲向港口,很快就用栅栏堵住了入口。那些没来得及跑出港口的百姓被拦在里面,隔着栅栏哭天抢地,场面一片混乱。
砰!
桃桃听到动静,脸色瞬间发白,砰地一声关上丹司大门,任凭白渊再怎么敲门,也不肯再露头。
桑非晚眉头一皱,港口的骚动,让她瞬间想起刚进入森北星时,意识体看到的那幕——海天交界处疯狂舞动的黑色线条。
“我们去港口看看!”
“好。” 白渊点头,两人顺着人流的反方向疾跑。
路上,桑非晚不忘把自己的发现告诉他,语气凝重:“我刚进来还是意识体的时候,看到港口上空有好多黑色的丝线,当时还没来得及细看就被吸进躯体了,说不定和堕魔者有关系。”
“是吗,那一会你可要小心了,遇到危险可以躲在我后面哦。” 白渊一边跑,一边语气轻松地调侃,仿佛不是去面对危险的堕魔者,而是去逛集市。
桑非晚:“……”
这人什么时候得了随时大小装的毛病?
还有,她可是玩家间装备最好、操作最好的晚神,还需要小心什么?
白渊这家伙,居然小看他!他肯定不玩古蓝,根本不懂她的实力!
她气鼓鼓地想着,刚才因黑色丝线而起的紧绷感,倒莫名消散了不少。
两人逆着慌乱的人群,好不容易跑到港口入口,却被几名穿银甲、持长枪的守卫拦住。
“此处已封锁,闲杂人等不得靠近!”
守卫的语气严肃,长枪横在身前,看上去没有丝毫通融的余地。
见守卫板着脸拦住入口,桑非晚突然想起之前在大海上获得的人物特性【一诺千金】,没记错的话,能够提升对陌生原住民有天然亲和力!
现在没有面板,还好她记忆力不错,还记得这个特性,这不就派上用场了!
桑非晚心念一动,激活【一诺千金】,换上诚恳的笑脸上前道:“几位英明神武的守卫大哥们,刚才只听说不让港口方向的进城,可没说不允许我们去港口啊。”说着,她亮出一张玉牌:“我是巧造局的少司,前来帮助维护城池的安定。”
几名守卫都是年轻小伙,被眼前美丽而充满亲和力的少司用“英明神武”四个字夸得脸色微红。
再看向她时,几人便松懈了一些,语气也软了下来:“这……少司大人,不是我们不让您进,里面有堕魔者,太危险了。”
领头的守卫看向白渊,疑惑地问,“还有,您身边这位是……”
“我是她夫君。”没等桑非晚说话,白渊截过话头,语气自然得仿佛说了千百遍。
“内子不仅是机关师,还是位高阶超度者,我们正是听闻有堕魔者作乱,特意来除魔救人的。”
桑非晚呛了一下,暗暗瞪了他一眼,谁是你内子!
白渊却一脸坦然,仿佛没看到她暗暗警告的眼神。
守卫们一听桑非晚高阶超度者的身份,神色顿时变得恭敬,连忙让开道路:“原来如此!那二位快请进!金甲卫队随后就到,有劳二位先稳住局面!”
他们的话音刚落,桑非晚的脑海里突然响起熟悉的系统提示音。
【接取突发任务:调查虚明城港口。进度一:清理堕魔者(0/100),拯救百姓(0/50)】
“还能接任务?游戏机制还在被动触发?” 桑非晚看向白渊,对方眼中也带着困惑——显然,组队状态下,他也接到了同样的任务。
“还要救五十个百姓?”桑非晚扶额,有些头疼,“虚明城的人怎么这么爱凑热闹,这种时候还往港口跑?救人可比杀怪麻烦多了。”
“有我在,不用怕。” 白渊轻笑,晃了晃手上的仙品法杖,“忘了我是做什么的了?”
桑非晚瞬间反应过来,白渊现在用的是临渊的角色躯体,而临渊是游戏里顶尖的医师,不仅治疗量超大杯,还掌握着稀有度极高的复活术!
有这么个超级奶爸在,拯救类任务确实轻松不少。她顿时底气十足,率先走进封锁线。
往日里需要排队等候的港口缆车,此刻孤零零地停在轨道上,冷冷清清。为了防止堕魔者顺着缆车混入城区,操作间设备早已被守卫断开,缆车也停止了运转。
这倒难不倒桑非晚。她指尖微动,从水墨空间中唤出小红。
凤凰低鸣,似乎带着一丝抗议,但一向善解人意的小红还是展开翼展近丈的赤色翅膀,翅膀舒展间带着一丝焦躁。
桑非晚与白渊一跃坐上凤背,火凤扇动翅膀,朝着白崖之下的港口飞去,速度比平日慢了不少。
途中,桑非晚注意到,往日里在港口上空盘旋寻食的海鸥,此刻一只都不见了,海风里有一股说不清的腥甜与阴冷,港口的天空透着诡异的死寂。
小红的状态似乎更焦躁不安了,桑非晚刚一落地,就立刻将它收回水墨空间,低声安抚:“先好好休息。”
此时的港口内一片狼藉,散落的货物、翻倒的推车、凝固的血迹,还有百姓匆忙逃离时丢下的包裹,能疏散的人早已跑光,剩下的恐怕都躲在货箱或仓库的角落里,不敢出声。
目之所及,只剩下堆得像小山的货箱,将开阔的平地分割成纵横交错的小道,视线被挡得严严实实。
经验老道的桑非晚知道,这里每一个拐角都可能藏着开门杀的危险。
“小心,我走前面。”桑非晚低声说道。
白渊点点头,两人默契地放慢脚步,朝着停泊口的方向走去。那里是港口的贸易集市,到了那里便会获得开阔的视野,而且也是往日人流最密集的地方,此刻大概率有被困的百姓。
刚拐过一个堆叠着丝绸的货箱,三道怪异的人影突然出现在前方的小道上。最诡异的是,有浓郁的黑气从他们的口鼻、眼睛里不断逸散出来,像有生命的烟雾,在周身缠绕不散。
桑非晚定睛看了看,三人的衣着还是普通百姓的打扮,身上却发生了非人的异变,枯瘦的身躯,大大的头颅,皮肤上似乎覆盖着腐烂的藤叶。
显然,这些百姓都已成为了堕魔者。
这些堕魔者红着眼睛,正围着一个破损的货箱疯狂扒拉着什么,喉间不时发出“嗬嗬”的嘶吼,嘴角挂着长长的涎液,滴落在地上,模样格外狰狞可怖。
桑非晚意念一动,对其中一个堕魔者使用了【洞察之眼】,没有弹出熟悉的透明面板,但信息像数据流般直接传入脑海。
【堕魔的百姓:六十五级精英,血量25500/25500,特殊技能:感染撕咬。】
桑非晚对现在的状态愈发适应,现在的状态更像一个纯净版的游戏世界,没有可呼出的界面,没有可呼出的界面,却能靠意念触发技能、取用物品,仿佛意识在直接影响现实。
唯一的麻烦是,她看不到自己的血条、蓝条,只能靠多年的游戏经验判断状态,必须时刻留意身体的疲惫感,及时补充体力与灵气。
海风刮过,将二人的衣袍扬起,那三个堕魔者嗅到了活人的气息,猛地停下翻找货箱的动作,瞬间将头转了850度,赤红的六只眼带着令人心悸的气息,死死盯住身后的二人。
第145章
"吼——"
一声嘶哑的咆哮刺破空气, 一只红眼堕魔者猛地弓起身子,嘴角挂着浑浊的涎液,四肢着地如鬣狗般狂奔,腥臭的大嘴张到极致, 嘴根一直撕裂到腮帮, 露出尖锐交错的枯黄牙齿, 直扑桑非晚的脖颈!
“小心!”白渊挥动绿宝石法杖, 一道淡蓝色的光晕瞬间笼罩住桑非晚——医师的辅助技能【神速】, 30%的移动速度与攻击速度加成瞬间生效,让她的身体骤然变得轻盈。
桑非晚脚尖点地, 侧身避开那腥臭的大嘴, 同时抬手轻拍腰间的赤色葫芦。“嗡”的一声, 金光破葫而出, 牡丹剑如一道流光悬停在她身前, 剑身上淡金色的纹路在光线下隐隐流转, 透着凛冽的杀气。
她没有贸然进攻。眼下游戏机制仍在运转,那就不得不考虑游戏数据,85级精英怪的防御与血量都远超她的等级, 必须先摸清对方的弱点。
可堕魔者不给她思考的时间。另外两只怪物猛地攀爬在两侧的货箱上, 指尖的黑甲深深嵌入木板,借着惯性一跃而起, 如饿虎扑食般向她袭来。
刚被她躲开的那只也紧追不舍, 四肢同时发力, 从斜后方扑向她的后背。
三只堕魔者呈合围之势, 长如枯枝的黑色指甲泛着冷光,在桑非晚的眼眸中不断放大,腥臭的气息几乎要呛入鼻腔。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桑非晚手上的八毒母之戒突然亮起暗紫色的光,一张足有圆桌大小的蛛网瞬间喷出,精准地将三只凑到一处的怪物捆缚住!
蛛丝如韧性极强的超粘尼龙绳,死死缠住堕魔者的四肢与躯干,它们在网中疯狂挣扎,滚作一团,黑色的黏液不断从体表渗出,却始终无法挣破蛛丝。
就是现在!
桑非晚眼神一凝,提剑上前,牡丹剑在她手中划出一道清冷的弧光,【新月斩】的剑气像一道下旋月,精准地斩在蛛网上!
“嗤啦——”
蛛网与网中的堕魔者被同时拦腰斩开,黑色的躯体摔在地上,发出啪唧的闷响。
这一击的效果远超桑非晚的预期!堕魔者比她高出12级,按常理破防有限,可牡丹剑却如切豆腐般斩断了对方,像是对方的防御连一张白纸都不如。
剑身上的金光似乎更盛了几分,纹路也更加精美了。
桑非晚确信,在牡丹剑吃完了周玄石那颗万年玄铁精后,定是又升级了。
虽然她此时看不到属性面板,但能感受到攻击力与破甲属性也大幅提升,副作用烧血也更厉害了。
幸好她之前完成了鲛人村的传说任务,得到了【亲近海洋】特性,攻速的提升能让她靠持续输出抵消扣血,勉强能驾驭这把烧血仙剑。
桑非晚的思考被诡异的一幕打断,只见地上身躯分家的堕魔者并未死去,断口处没有血液流出,反而喷出带着腥臭的黑色烟雾。
黑色烟雾在空中凝聚成发丝般的黑线,如同缝补破布娃娃的针线,将断裂的躯体一点点收拢、拉紧、缝合。不过两秒,三只堕魔者便摇摇晃晃地重新站起。
“居然能自愈?”桑非晚没被吓退,只是用左手抽出腰间的砚石剑。
此刻她有种玄妙的感觉,一轻一重、一长一短的双剑在手,举重若轻,心中战意也提升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堕魔者再次扑来,桑非晚脚步猛地一错,如轻盈的猫般在利爪间穿梭,砚石剑精准地在最左侧那只的背上划出一道深可见骨的十字伤口,血花飞溅落在货箱上。
这一次交手,她敏锐地发现,堕魔者的自愈并非没有代价——它们动作变慢了!刚才的腰斩虽未击杀它们,却削弱了它们的行动力。
【神速】的加成仍在生效,桑非晚的身影在被削弱的堕魔者之间灵活穿梭,双剑交替斩落,十字伤口不断出现在怪物的躯体上,黑色的血液顺着伤口汩汩流出。
被持续削弱的堕魔者嘶吼着乱扑,却连她的衣角都碰不到,只能在原地徒劳地嘶吼着挥舞利爪。
片刻后,三只堕魔者的血量已掉至过半,躯体上布满十字伤口。
不过此刻,堕魔者们也呈三角之势包围住气势凌厉的女剑客,眼看就要将其撕成碎片。
桑非晚眼神一凝,没有急着突围。她双剑在身前交叉蓄力,随着手腕猛地一旋,双剑如满月般在身周挥出,凌厉的剑气化作环形波轰然扩散:“横波斩!”
“砰——”
环形剑气撞上堕魔者的瞬间,三道黑影同时被振飞,重重撞在身后的货箱上,发出沉闷的巨响。货箱轰然倒塌,粉尘弥漫中,堕魔者的躯体软倒在地,血量条彻底清空。
可它们的尸体并未像之前游戏中那样化为白光,反而僵硬地躺在地上,周身的黑气仍在微弱地游走。
就在这时,桑非晚口袋里的能量分析装置突然微微振动起来。下一秒,两道黑中带红的丝线从堕魔者尸体中飘出,像被无形的力量牵引,倏忽一下钻进装置里。
她连忙拿出装置查看,表面的屏幕上跳出一个金色的数字2,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异样。
“这丝线……和我之前在天际线看到的黑线很像,只是多了点红色。”桑非晚皱眉,目光扫过第三具尸体,“可明明有三只堕魔者,怎么只有两道黑线?”
“小心!”白渊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急切。
早意识到不对的桑非晚,几乎在声音落下的瞬间,反手将牡丹剑横在脑后——“铛!”一声脆响,堕魔者的黑色利爪与剑刃碰撞出金石之声,火星四溅。
原来第三只堕魔者并未彻底失去行动力,只是装死等待偷袭!它们并不是她以为的失心怪物,而是带有一定神智的怪物!
她顺势侧身,正想挥剑了结这漏网之鱼,却听到半空传来有一个奇怪的声音,像是有人在玻璃罐子里说话一般,模糊又急促:“等等!别杀它!那是能量分析装置——你是三校联赛的参赛者吧!”
听到这突兀的声音,桑非晚手腕一翻,改刺为拍,重重一掌拍在堕魔者的胸口,将它拍倒在地,暂时失去了攻击能力。
两人抬头望去,只见货箱上方飘着一道模糊的白影,身形透明,若不是青天白日下凝神细看,几乎要与空气融为一体。
“我也是联赛的参赛者。”白影的声音依旧嗡嗡作响,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意味,“那只堕魔者的躯体同步率和我很契合,我要附体它。你先别动手。”
桑非晚微微皱眉,这人态度也太差了,一上来没有丝毫商量的意思,直接就发号施令般地索取她的战利品。
可转念一想,大家都是为了解决森北星的危机而来,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没必要在这种时候计较。
她只是皱着眉提醒:“它已经是堕魔者了,躯体里还残留着黑气,不是正常躯体,你确定要附?”
“同步率高的躯体太难找了!”白影的声音里透着焦躁,像是被磁场折磨得濒临极限,“你已经附身成功,自然不急。正常躯体要先驱逐原主意识,这怪物正好是无意识的空壳——我们都受过意识特训,还降伏不了一个怪物躯壳?”
桑非晚看向白渊,对方轻轻点头。她便上前一步,与白渊一左一右按住挣扎起身的堕魔者,将它死死按在地面:“快点,我们帮你制住它。”
那道白影抓紧冲了过来,路上还划了一个Z字形,应是在躲避罡风一般的磁场乱流,透明的身形如风中残烛一般微微颤抖。
当它靠近堕魔者身边时,突然像被磁极吸引,猛然加速,就像被一双手给扯进了堕魔者的额心。
下一秒,神奇的一幕发生了。堕魔者周身的黑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收敛,原本浑浊赤红的眼睛渐渐恢复清明。
此时桑非晚才有空看清楚,堕魔者与其说像是被吸干液体的人体,更像是是一截干枯的树皮,因为那体表上还长着许多腐烂的藤叶。
赤红的眼珠看向二人,它缓缓站起身,活动着手脚,关节发出“咔嗒”的脆响,显然刚附体的人正在适应这具身躯。
活动完毕,对着两人时,也只是敷衍地抬了抬下巴,点了点头,声音沙哑却透着一股倨傲,问道:“我是拓宇的随行老师向帆翔,你们是?”
……
港口的停泊处,数百艘渡船歪歪扭扭地停靠在岸边,帆布破损如褴褛的布条,点点血渍更是暗示着这里刚才发生的惨景,往日里旅客摩肩接踵的热闹荡然无存。
甲板上和地面上散落着暗红的残肢,有的还算完整,有的被啃得只剩骨头,苍蝇在上方嗡嗡盘旋,空气中弥漫着血腥与腐臭的混合气味。
更可怖的是,数十名堕魔者在这里游荡,他们双眼赤红,动作机械,呈扇形分布在岸边,哪怕走得远了,也会像被无形的线牵引般,麻木地走回扇形范围内,仿佛在守护着什么。
仔细观察便会发现,这片由堕魔者组成的扇形方阵的中心延长线上,正停泊着一艘不起眼的乌篷小船。
船篷紧闭,却有袅袅烟雾从缝隙中升起,那烟雾透着淡淡的黑红色,飘到空中便化作细小的一张张痛苦的人脸虚影,转瞬即逝。
船舱内,一名身穿明黄色道袍的中年女子端坐着,手中浮尘搭在膝头,正闭目坐在一座小巧的丹鼎之前。
丹鼎表面布满暗红色的痕迹,像是干涸的血迹,鼎下燃着幽蓝色的火焰,明明火焰灼热,整个舱内却充斥着令人通体生寒的气息,连空气都仿佛结了层薄冰。
丹鼎中,一团墨绿色的藤类植物正在高温下扭动,奇怪的是,它没有像普通植物那样焦枯变黄,反而愈发青翠欲滴,藤叶上的脉络清晰可见,脉络下,仿佛隐隐可见一张张痛苦之色的人脸闪过。
其中一支最粗壮的藤条上,有一朵淡红色的花苞,随着火焰的灼烧,花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大,仿佛高温将脉络中的水分都逼入了花苞中。那颜色越来越深,像凝固的鲜血,眼看就要绽放。
在花苞即将绽开的关键时刻,黄袍女道士猛地睁眼,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她迅速从怀中取出一个羊脂玉盒,打开后,一枚鸽蛋大小丹丸滚入手心,被她精准地送入花苞中心。
做完这一切,女道士死死盯住花苞中的丹丸。
只见红色的纹路从花苞内壁缓缓渗出,像蛛网般裹住丹丸,丹药表面隐隐出现红润的光泽。
可还没等纹路完全收紧,“咔擦”一声轻响,丹丸表面裂开一道细纹,光泽瞬间黯淡下去。
“又失败了!”黄袍女道士脸上浮现出毫不掩饰的失望,手腕一扬,浮尘的银丝如鞭子般卷起鼎中的藤蔓残渣与废丹,毫不留情地丢出船舱,落入下方的海水里。
海水里有黑色的影子游过,将那残渣和废丹一口吞下,又一溜烟游走。随即不远处的海面上,缓缓浮起白白的鱼肚皮。
就在此时,黄袍女道士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猛地转头,目光穿透船舱的木板,精准地看向港口货箱区的方向,眼中闪过暴躁的杀意。
船舱的角落里,正躺着一男一女两个昏迷的人。他们显然是被女道士带到这里的,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呼吸微弱,不知是被下了药,还是受了伤。
黄袍女道士眼中戾气渐浓,低声自语:“又有捣乱的来了……这几日清理了不少废材,如今只剩两份材料了,就快成了,这关键时刻,可不能被打扰!”
她说着,将浮尘的银丝甩入船外的海水中,轻轻一搅,一把形状奇异的藤状水草被卷了上来。
这水草通体墨绿,叶尖泛着暗红,刚离开水面,就像缺水的鱼般疯狂摆动,藤蔓甚至会主动缠绕浮尘的银丝,犹如活物一般。
黄袍女道士深知这水草离水后一刻钟内便会失去活性。她没有丝毫耽搁,用浮尘卷住水草,快步走向那名昏迷的男人,动作熟练得令人心悸。
下一秒,船舱内突然传来男人凄厉的惨叫声,那声音充满了痛苦与绝望,却只持续了几秒,便戛然而止,只剩下水草扭动的细微声响。
又过了片刻,船边传来“扑通”一声重物落水的声音。
没过多久,落水的重物缓缓浮了上来。正是之前那名昏迷的男人。
可此刻的他,双眼已经变得赤红,周身冒出淡淡的黑色魔气,脸上、手臂上的皮肤下,正有细小的藤叶状凸起在蠕动,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身体里钻出来。
舱内浮尘一甩,这名新晋堕魔者机械地挥动双臂,朝着岸边游去。上岸后,他晃了晃僵硬的脑袋,毫不犹豫地加入了扇形区域内游荡的堕魔者方阵,成为了守护小船的一员。
而船舱内的黄袍女道士,已经重新盘坐闭目,等待着火候的时机。鼎中那株吸饱了人血的水草在高温之下,如跳舞的女郎般卖力扭动。
第146章
港口的货箱区, 堆叠如山的木箱将平地分割成迷宫般的小道。
两名人类和一名堕魔者正结伴而行,向帆翔还没完全掌控新的躯体,控制不好黑色尖利的长甲,走在木板上时, 总会不注意地刮出刺耳的声响, 偶尔重心不稳, 还会踉跄着摔成各种奇怪的姿势。
“哎, 你们俩走那么快干什么?” 向帆翔爬起来, 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不受到欢迎, 语气里带着不满, “我都报上家门了, 你们怎么都不理人呢?就算不说名字, 好歹说说是哪个学校的, 你们老师没教你们, 这样很没礼貌吗?”
刚才他那带着倨傲的自我介绍,桑非晚和白渊还算大度,没和他计较什么, 而是继续赶路, 没想到对方还不依不饶了,非得跟着他们。
桑非晚心里虽有些不耐, 却也没完全撇下他, 毕竟是有着共同任务目标的参赛者, 何况向帆翔走路都歪七扭八的样子, 要是独自遇到堕魔者,恐怕眨眼就会出局。
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 桑非晚这么告诫着自己,也就忍了。
可没想到的是,白渊居然也没有赶人。
桑非晚悄悄看向身旁的白渊,虽然此刻他看似漫不经心地面向前方,但她了解他——他在警惕向帆翔。
“慢着——”白渊突然拉住桑非晚。
向帆翔努力驯服着怪物四肢,见状立刻附和:“就是就是,你们慢点走!我这新身体还没适应……”
“嘘!”白渊突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指向右侧堆叠的货箱,声音压得极低,“那边有动静。”
三人立刻呈三角戒备姿态围过去。桑非晚握着牡丹剑上前一步,手腕轻扬,剑气挑开罩在最顶层箱子上的灰色幕布。
“啊!” 一声充满恐惧的尖叫突然传出,吓了桑非晚一跳。
只见箱子里面缩着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浑身抖得像筛糠,怀里紧紧抱着一个小女孩。妇人的一只手死死捂着孩子的嘴,另一只手死死抱着孩子的腰。
那小女孩看起来只有两三岁,扎着两个圆滚滚的小丸子头,粉雕玉琢的小脸上却泛着不正常的青紫,耳垂和指甲都成了暗紫色,胸口几乎没有起伏。
可妇人光顾着害怕,眼神慌溃地盯着箱外,竟完全没察觉孩子的异样。
“快松手!” 桑非晚心头一紧,急忙伸手拉开妇人的手。
小女孩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像个睡着的瓷娃娃。她蹲下身,探了探孩子的鼻息——没有。她转而握住小女孩冰凉的小手,垂下的头发遮住了眼睛。
几滴冰凉的雨水落在桑非晚的手背上。她抬头望去,不知何时,港口的天空已飘起了细雨,细密的雨丝落在木箱上、地面上、人身上,凉意彻骨。
进入森北星后,一切都一点点地变得更真实。受伤会疼痛,心情会随诡异的环境而压抑,还有此刻,雨落下来,身上的寒冷。
还有她心中的冷被一并勾了出来。
前世深埋的回忆翻涌而出,也是这样的阴雨天,也是这样冰凉的雨丝,她站在坍塌的废墟前,看着搜救队抬出父亲的遗体,他的手也是这样的凉。父亲的大手再也不会像小时候那样,轻轻揉乱她的头发。
父亲去世后,秦兰便缠绵病态。新年伊始的那天,她攒了很久的钱,买了利于病人食用的鲫鱼,菜市场也是刮着阴风细雨。
她回到简陋的地下室中,煮了喷香的雪白鱼汤,可床上的母亲却闭着眼睛,像个安静的白瓷娃娃,任她怎么喊,也没起来,喝上一口她做的鱼汤。
“谢谢大侠!谢谢大侠!”妇人的声音在耳边嗡嗡响起,打断了桑非晚的回忆。
妇人虽然看到救兵,但仍沉浸在恐惧中,语无伦次,“那些人突然就发狂了!见人就咬!好多人都死了……死了又站起来咬别人……”
“你不该捂得这么紧。”桑非晚冷冷地打断她,随即收回手,握紧成拳。
妇人这才如梦初醒,猛地低头看向怀中不知何时停止挣扎的孩子。
当看到女儿青紫的小脸、感受不到小小的呼吸时,妇人的眼神瞬间失去焦距,身体一软瘫坐在箱子里,连哭都忘了,只是呆呆地抱着孩子,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一旁的向帆翔抱臂站着,看着眼前这一幕,嘴角轻轻嗤了一声,眼神里满是不屑。
不过就是游戏的NPC而已,至于这么真情实感?
刚才他还觉得这女剑客身手高超,心里有些不安,现在看来,倒是不必担心了。
不屑归不屑,他倒也没开口催促,能多消磨一点时间,让这俩对手多消耗些体力,他求之不得。
就在这时,一阵微风吹过,卷起几片不知从哪来的翠绿叶子。
奇怪的是,这些叶子没有被雨水打湿落地,反而围着小女孩的身体旋转起来,渐渐化作淡绿色的流光,像萤火虫般一点点钻进她小小的身体里。
向帆翔猛地转头,看向那个手持绿宝石法杖的俊美男人,法杖正发出耀眼的白芒。
几秒钟后,小女孩脸上的青紫缓缓褪去,嘴唇恢复了粉嫩的颜色。突然,她深吸一口气,猛地睁开眼睛,“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还伴随着剧烈的咳嗽,小手又紧紧抓住了妇人的衣襟。
妇人这才回过神,抱着孩子嚎啕大哭,嘴里不停说着“谢谢”,眼泪滴在孩子的衣服上,晕开深色的痕迹。
桑非晚惊喜地抬头,看着孩子涨红的小脸,眼眶微微发热。雨还在下,可刚才的寒意似乎被这清脆的哭声驱散了不少。
一只修长的手突然伸到她面前,指节分明,带着十足的暖意。
白渊轻轻握住她的手,声音温柔得能化开:“好了,没事了,有我在。”
“我眼睛进沙子了。”桑非晚连忙眨掉睫毛上的湿润,雨水混着泪水滑过脸颊,倒也分不清。
她生硬地转移话题,试图掩饰刚才的失态,“你有没有觉得不对劲?这些堕魔者会感染被咬的人,死后既没有经验也没有装备,尸体还不会像游戏里那样化成白光,反而会变成像枯叶一样的皮……”
白渊沉吟道:“你的意思是,堕魔者这种怪物已经脱离了一般的游戏机制?”
桑非晚点点头,“没错!而且,想必你也注意到了。之前还能听到任务提示的声音,现在已经很久没听到系统播报了。而且周围的一切都在变得更真实……等等,你的脸色怎么这么白?”
白渊满不在乎地笑了笑,轻轻揉了揉眉心,“是吗?可能是你说的,真实在作祟。刚才我释放技能的时候,明显感觉到精神力再消耗。别担心,缓一缓就好了。”
桑非晚喃喃道:“原来是这样,游戏里的灵气值机制,应该被我们的精神力替代了。”
她突然想起之前的战斗,继续分析道:“之前和堕魔者交手时,我试着调用御剑术,结果失败了,而且没有任何消耗感。但像【新月斩】、【横波斩】这种需要动作配合的技能,只要动作标准,就能顺利释放。现在想想,应该是这类技能更符合真实的物理规则,而御剑术违背了现实逻辑,就算我有足够的精神力,也无法使用。”
她不由得庆幸,自己一直秉着锻炼的心态玩古蓝,力求将每个技能的动作都复刻完美,没想到此刻竟派上了用场。
既然这样,那恢复类道具还能用吗?
想到这里,桑非晚摘下腰间的赤红葫芦,喝了一口,瞬间感觉一股清凉冲上天灵盖,疲惫感消散了不少。
“酒酿的效果还在。”桑非晚将葫芦递给白渊,“你试试,我感觉比那些人造营养剂强。”
白渊接过葫芦,仰头喝了一口,辛辣的感觉顺着喉咙滑下,一股清凉感袭来,精神果然好了不少。
他总结道:“与其说更真实了,不如说规则在转变。游戏规则没有完全消失,而是在和现实规则融合,形成了森北星现在的新规则。而且这种新的世界规则,还在不断变化,变得更完善、更自洽。”
桑非晚重新系上葫芦,点头道:“所以我们得抓紧时间,处理完港口的事就尽快回丹司。必须在新规则成长为完全体前,安装好能量分析装置,打开空间突破口。”
她没忘了还在抽泣的妇人,转头温声道:“你现在带着孩子去缆车那边,我们刚才过来时清理过沿途的堕魔者,路上暂时安全。躲进缆车里锁好门,别出声,后续金甲卫队应该会来疏散幸存者。”
妇人连忙点头,抱着孩子再三道谢后,踉跄地跑出了货箱区。
向帆翔目睹了全程,眼神复杂地看着离去的妇人,又看向白渊,语气中多了几分重视:“原来你还会复活术,这个医师技能可是少见呐。”
白渊漫不经心地看了他一眼,语气淡淡道:“向老师误会了吧。那孩子本来就没死,只是缺氧。”
他顿了顿,话锋突然一转,目光落在向帆翔的堕魔者躯体上:“倒是向老师,是不是该把我们的战利品还回来了?”
向帆翔一愣,显然没料到白渊会突然提这事。
桑非晚也反应过来——之前击杀堕魔者时,能量分析装置吸收了两道黑红丝线,而向帆翔附体的那只,对应的丝线应该还在他那里。
那些丝线显然和联赛积分有关,装置上的数字就是最好的证明。
之前在空间站时,桑非晚本还觉得这位拓宇的领队老师仗义执言,可进入森北星后,对方不仅理所当然地索要堕魔者躯体,还悄悄扣下了积分,完全没了之前的气度。
向帆翔的目光扫过白渊手中的法杖,又想起刚才那起死回生的小女孩,心里飞快衡量着。
沉默片刻后,向帆翔立刻挤出笑容,拍了拍额头:“你瞧瞧我这记性,刚才附体后脑子还晕着,居然把这事忘了。”
说着,向帆翔取出巴掌大小的黑色方盒,表面屏幕上亮着一个红色的数字1。
随着他按下侧面的按钮,一道黑红丝线从装置中飘了出来,在空中微微晃动,像有生命的长虫。
“快,用你的装置接住!” 向帆翔看向桑非晚。
桑非晚拿出自己的金色装置,凑近那道丝线。靠近的瞬间,丝线瞬间如泥牛入海般钻了进去,装置屏幕上的金色数字从“2”跳到了“3”。
交出积分后,向帆翔立刻凑近两步,语气热络起来:“我们一起行动吧!第一军校和拓宇军校向来交好,正好能互相照应。等找到了各自学校的队员,再一起想办法安装能量分析装置,到时候按贡献算积分,你觉得怎么样?”
桑非晚有些诧异,她和白渊从见面到现在,还没来得及报过学校,向帆翔怎么知道她是第一军校的?她皱了皱眉,没立刻接话。
她心里清楚,向帆翔此刻突然示好,无非是看中了白渊的医师身份,想要抱上能保命的大腿。
毕竟有个能治疗的队友,在这种危险环境里相当于多了一条命。
可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向帆翔怪怪的,不太想和他同行。
向帆翔像是看穿了她的疑惑,指了指两人手中的装置,语气带着几分得意:“三校的能量分析装置看着一样,其实藏着区别,就看积分的颜色。第一军校是金色,拓宇是红色,奥智是蓝色。这可是只有随行老师才知道的内部细节!”
“我都把这么重要的情报分享给你们了,够有诚意了吧?刚才扣下积分真不是故意的,就是附体后不太清醒,给忘了。”
看两人还不说话,向帆翔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又退了一步:“这样好了!接下来组队时,不管杀多少堕魔者,赚的积分全归你们,我一分不要!”
“她是第一军校的青禾,我是奥智军校的临渊。”白渊突然开口,淡淡道:“组队可以,那就说好了,积分都归我们,准确地来说,归她。”
桑非晚差点就要转头看向白渊,可还好她忍住了冲动,只是垂着眼帘,掩去眼底的诧异。
她从来没和白渊提过临渊的事,他怎么会知道这个名字?
桑非晚心中怦怦直跳,脑海中仿佛有一白一红两支玫瑰,正在逐渐重叠,心湖里仿佛瞬间洒满了红白的花瓣。
但目前的情况,她不好开口问,只能先压下冲动。
她能肯定,白渊一定察觉到了向帆翔的不对劲,才故意隐瞒身份。可既然觉得对方有问题,直接拒绝组队就好,为什么还要答应?
向帆翔眯起眼睛,上下打量着白渊,语气带着一丝怀疑:“同学,你别和老师开玩笑……没听说过奥智还有临渊这个人啊。”
“向老师是拓宇的,不知道我们奥智学员的私下代号很正常吧?”白渊故作诧异地挑了挑眉,语气里带着嘲讽,“毕竟拓宇和奥智的关系,向来不怎么样,没交集也正常。”
向帆翔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像吞了苍蝇一样,梗了片刻才艰难道:“临渊同学,你可真有意思。”
“彼此彼此。” 白渊淡淡回应,眼神里的挑衅毫不掩饰,“所以,向老师,现在还打算一起走吗?”
向帆翔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不快,脸上恢复平静:“当然要一起走,我是老师,自然要顾着你们这些学生,不能让你们独自冒险。”
“既然向老师这么负责,不如就辛苦您探路?”白渊突然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向帆翔先行,“而且您是新加入的,也该展示下价值——放心,我会在后面注意治疗,不会让向老师出事的。”
向帆翔平静的脸裂开一丝缝隙,后槽牙咬得咯咯响,却只能硬着头皮应下,“这……自然是的,我去探路。”
向帆翔现在已经适应了新的躯体,没有过多扭捏,真的就上前探路去了。
趁着向帆翔去前方拐角探路的间隙,白渊凑近桑非晚,声音压得极低:“这个向帆翔在撒谎。”
“我早看出来了。”桑非晚皱眉,“既然如此,我们为什么还要跟他组队,直接甩开他不是更省心?”
“把他放在眼皮子底下,才能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 白渊语气中带着绝对的自信,眼神冷了几分,“这是前不久我学会的一招,将可疑的人留在身边,反而能更早发现异常。只要我们多留个心眼,他翻不出什么浪花。”
桑非晚侧头看向白渊,雨丝打湿了他的额发,垂在眼前,却挡不住那双锐利飞扬的眼睛。
他和她挨得很近,他的唇几乎是贴着她的耳在说话。
那句话怎么说的,耳鬓厮磨?
她只觉得心怦怦直跳,心中那两支玫瑰几乎快要合二为一,但越是靠近,她越不敢问出口。
万一问了,是不是有一天,临渊也会不告而别?
如果装作不知道,至少,以后她还能在游戏里找到他。
无数思绪在脑海里翻涌,她还没来得及理清,就见向帆翔回来了,“拐角后面有一只堕魔者,我已经把它引过来了,准备好。”
战斗在即,桑非晚立刻压下心中的纷繁思绪,握紧牡丹剑,找话试探:“向老师,你当初是怎么找到这片货箱区的?”
向帆翔一边说着,一边用胳膊肘上的黑色骨刺,狠狠刺穿了扑过来的堕魔者的胸膛,“我当时在港口上空飘着的时候,看到这边有不少黑色的丝线在晃,想着可能有附体的机会,我就过来了,没想到运气还行,真找着个空壳。”
那堕魔者被骨刺刺穿胸膛,断口处正有黑色丝线蠕动,伤口竟在缓缓愈合,眼看就要重新爬起来。桑非晚提剑上前,正要补上一剑了结它。
“等等,别杀它。”向帆翔突然伸手拉住了准备补刀的桑非晚。
桑非晚收回手:“怎么了?”
向帆翔语气认真道:“还是青禾提醒了我。” 他指了指地上还在挣扎的堕魔者,“再等等,说不定还有其他意识体在找躯体,看到这边的动静会过来,这可是和队友汇合的好机会。”
白渊挑了挑眉:“你是说,就这样在这里干等着?”
“对!我们现在没通讯手段,只能靠这种方式碰运气。”向帆翔点头,眼神却不自觉地瞟向港口深处,像是在确认什么。
桑非晚自然没漏过他的眼神,向帆翔看向的是停泊着船只的方向。但雨幕太大,天色也暗了,她搞不清楚向帆翔在看什么。
她皱眉:“我看没必要。从我们进入森北星到现在,已经过去快两个时辰了,没附体的意识体早该被磁场烧没了。我们还是尽快清理完这里的堕魔者,赶去丹司安装装置才对。”
“向老师,我怎么觉得,你似乎在故意拖延时间呢?” 白渊冷不丁开口,目光直直盯着向帆翔。
向帆翔的脸色僵了一下,眼神闪烁了片刻,随即又恢复如常,干笑两声,“怎么会呢?我是觉得,和队友先汇合比较重要。既然你们不同意,那就算了,杀了它吧。”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三人一边清理沿途的堕魔者,一边仔细搜查货箱区的每一个角落。
好在向帆翔的堕魔者躯体不会引起同类攻击,他们得以提前避开好几次突发遭遇战。先由向帆翔引开落单的堕魔者,再由桑非晚和白渊埋伏突袭。
配合几番后,三人也固定了合作攻击方式:桑非晚先用牡丹剑斩出【新月斩】削弱对方战力,白渊上【神速】和治疗,向帆翔则借着堕魔者躯体的蛮力上前牵制,也算是顺利。
期间又救了很多人,躲在木箱里的妇人、缩在货堆后的小孩、藏在摊子角落的老人——总共救出了四十九个百姓,大多是没来得及撤离的老弱妇孺。
不过路上,由于探路和埋伏的原因,也多耽误了不少时间。
“百姓救得差不多了,就差一个。” 白渊突然开口,语气带着一丝疑惑,“但堕魔者才清理了四十三个,离任务要求的一百个还差一半多。”
按照经验,游戏系统不会突然发布一个无意义的突发任务,这个任务和城中的情况定然有关联,这也是桑非晚和白渊没有抛下任务直接去丹司的原因,对于能接取的任务,还是要重视的。
“是很奇怪。”桑非晚皱眉,作为两世游戏老鸟,她很清楚这类任务的规律,“一般来说,需要击杀的怪物和需要拯救的目标数量是成比例的,不会差这么多。这地方都快到头了,剩下的堕魔者去哪了?”
这个疑问,在三人转过最后一个拐角、走出货箱区的瞬间,有了答案。
走过最后一个拐角,便是圆形的集市广场,视线豁然开朗,海风带着血腥味扑面而来。
不算太大的广场,平时挤满了贩鱼为生的摊贩和挑货工,还有旅客来来往往,形成了热闹的港口贸易市场。
可现在,广场上遍地都是残肢断臂,鲜血染红了青石板路,苍蝇在上面嗡嗡盘旋。
而在广场靠近海边的一片扇形区域内,密密麻麻地站满了堕魔者。它们双眼赤红,周身缠绕着黑色雾气,游荡着,偶尔嘶吼着。
更让人心惊的是,这群堕魔者正围着一个人。
那是个少女,有着一头像火焰般张扬的红色长发,用一支白玉簪松松挽在脑后。她穿着一袭绿色道袍,手持一柄画着红枫的竹骨折扇。
即使被上百个堕魔者包围,少女摇着折扇,依旧悠游自在,只是正望着海面的某个方向,不知在看什么。
多亏了那红发绿袍的炸眼搭配,即使是被包围在一群堕魔者中,也很快就叫桑非晚注意到了这个少女。
就在这时,一只堕魔者突然嘶吼着扑向少女,黑色的利爪直逼她的后背——少女似乎没察觉,依旧站在原地。
第147章
眼看堕魔者的利爪就要落在红发少女后背, 桑非晚不假思索地开启【幻影步】,与此同时,白渊的【神速】也套在了她身上,瞬时一道残影闪了过去。
桑非晚一路踢飞堕魔者若干, 硬生生地从方阵中清理了一条小路出来, 她一把扣住少女的手腕, 将其从包围圈中拽了出来, 几个起落就退到广场边缘的安全地带。
白渊眼前一花, 只觉一团“红绿相间”的影子朝自己飞来,随之而来的还有桑非晚跃跃欲试的声音:“应该就是最后一个要救的人了!这些堕魔者交给我和向老师, 你先护着她!”
向帆翔站在一旁, 看着广场上密密麻麻的堕魔者, 嘴角忍不住一抽。这可是同时对付几十个堕魔者, 不是之前落单的情况!
这个叫青禾的女子怎么这么莽撞?
向帆翔的眼底闪过一丝暗喜, 也好, 要是这身手不凡的两人能在这里出局,之后他的计划就少了阻碍。
他悄悄瞥了一眼海面,那里停泊着十几艘小型船只, 随着海浪起伏, 之前从乌篷船飘出的烟雾已经熄灭了——看来那位的准备差不多了。
被桑非晚“扔”过来的红发少女站稳身形,刚要开口, 就见向帆翔悄悄往后退了两步, 转身就要往货箱区的方向跑。
“那个怪物模样的人, 他跑了哦。”红发少女的声音带着几分玩味。
白渊转头一看, 向帆翔已经跑出了十几米,眼看就要钻进错综复杂的货箱区。
白渊眉头一皱,眼神瞬间幽深了几分, 几缕透明的念力小蛇正从他身边游出。
可没等念力小蛇完全展开,一道破空之声突然响起!
一柄竹骨折扇从旁飞出,精准地绊住向帆翔的脚踝,打着旋又飞了回来。
“卧槽!”向帆翔根本没防备,摔了个狗啃泥。
折扇旋即飞回主人手中,红发少女“唰”地一下展开扇面,遮住了唇角的笑意:“这位朋友,当逃兵可不行哟。”
说着,红发绿袍的少女脚下一蹬,身形如离弦之箭般冲出,瞬息就到了向帆翔身边。
她双手不知何时多了一根长长的绳子,三下五除二将向帆翔绑成了个粽子,不留任何挣扎的空隙,动作娴熟得像是经常做这事。
“哪来的野丫头,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 向帆翔躺在地上,丝毫没有被捆绑的觉悟,反而试图威胁。
红发少女拍了拍手:“我平生最恨临阵脱逃的人,而你,刚好踩了我的雷点。”
向帆翔狠狠道,“你最好放了我,不然我保证——你会死的很难看!”
红发少女故意捂住胸口,夸张地叫道:“哎哟,我好怕呢。”话音刚落,她抬脚踹在向帆翔的头上,“给我老实呆着,别乱动。”
“谢谢。”白渊的声音淡淡飘来,他已经收回了念力小蛇。他没有看红发少女,而是紧紧盯着战场中的桑非晚。
红发少女也转头看向战场,只见那女子使得一手绝佳的双剑,衣袂翻飞如同穿花狭蝶。
桑非晚毫不吝啬手中的卷轴,有高大的藤蔓时不时破土而出,缠住堕魔者的脚踝;八毒母之戒不停地喷出的蛛网,困住了一茬茬怪物;偶尔有漏网之鱼靠近,也被她用【横波斩】振飞。
即使面对数十个堕魔者,桑非晚竟也微占上风,身手利落得令人侧目。
红发少女暗暗惊叹,踱步走到黑袍医师身边,转而打量着他。而这位长相俊美的医师正专心给那凌厉不凡的女剑客释放治疗和增益。
淡绿色的光罩笼罩着战场中的那抹身影,俊美的桃花眼一眨不眨,眼神里满是专注,对红发少女的视线毫不在意。
“这位小姐,你也是三校联赛的参赛者吧。” 白渊突然开口,语气平静,“刚才,是我们失礼了。”
桑非晚将红发少女从怪群中“解救”后,系统提示并未播报新进度,这代表红发少女并不属于可以被拯救的百姓的范畴。
更何况,红发少女留下向帆翔的手段快准狠,短短片刻展现的身手,已经让白渊清楚,方才这被堕魔者包围的少女,并不是像他们所想那样,是个陷入绝境的普通百姓。
红发少女挑了挑眉,收起折扇,笑道:“哦~原来是还在学校的小朋友们到了~别这么警惕嘛,我不是你们的竞争对手。”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战场,看向那不遗余力斩杀怪物的女剑客,心里暗暗点头,决定相信这两个刚见面的年轻人。
红发少女语气多了几分认真:“我是自由民势力前线特遣队的士兵,代号朱砂。”
说完,朱砂又展开折扇,轻轻扇了两下,语带埋怨地瞥了桑非晚一眼:“不过话说回来,两位小朋友上来就截了我的怪,是不是有点不太礼貌啊?这些堕魔者我盯了好一会儿了。”
闻言,桑非晚手中的剑一顿,“哦”了一声。她对着朱砂勾了勾唇角,突然发动技能【移花接木】。
瞬间,淡紫色光罩如潮水般笼罩住广场上所有堕魔者,停顿片刻后,又迅速收缩成一束紫光,精准地朝着朱砂飞去。
没等朱砂反应过来,紫光已经没入她的身体,将桑非晚身上所有的仇恨值尽数转移。
“我把怪物还给朱砂前辈。”桑非晚干脆利落地收剑入鞘,往后退了两步,对着白渊招手,“那边危险,你快过来!”
下一秒,广场上所有堕魔者的赤红眼珠猛地转向朱砂,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嘶吼声,密密麻麻地朝她扑了过来!
“这小妮子怎么这么开不得玩笑?!”
朱砂瞬间头皮发麻,刚才的悠闲荡然无存,连忙收起折扇,开启瞬移技能,和堕魔者拉开距离。
她手中的折扇翻飞如蝴蝶,扇出一道道劲风,将靠近的堕魔者逼退,同时脚下灵巧地绕着圈,开始 “风筝” 这群怪物,心里把自己爱调侃的毛病骂了八百遍。
白渊冲朱砂无奈地耸耸肩,转身轻飘飘地奔向桑非晚。
而桑非晚正抱着剑站在一旁,带着丝促狭看着朱砂在堕魔者群中逃窜。
“喂!小朋友们别光看着啊!”朱砂躲闪着,技能轮番而出,瞬时有些头晕,苦笑着摸向背包——空荡荡的,补给早就用完了。
她只好放缓脚步,干笑道:“方才是我开玩笑的!我补给真的空了,两位帮帮忙,一起解决了这群怪物呗!”
桑非晚故意叹了口气,语气凉凉的:“小朋友实力不济,怕拖了朱砂前辈的后腿,还是不添乱了。”
“这哪能啊!”朱砂躲过一只堕魔者的飞扑,差点被爪子勾到道袍下摆,连忙改口,“两位朋友实力高超,配合又天衣无缝——哎哟!这该死的红眼怪差点把老娘的扇子叼走!两位小,高手,帮帮忙啊!”
桑非晚当然不是见死不救之人,见朱砂确实有些吃力,便抽出牡丹剑,挑眉道:“朱砂前辈,现在不算我们抢怪了吧?”
“不算!绝对不算!” 朱砂连忙点头,心里却腹诽:这小朋友也太记仇了!
桑非晚从包里拿出一瓶用酒虫泡过的桂花载酒,扔给朱砂:“接住了!桂花载酒,能补精神力。”
紧接着,她又捏碎一张玄级藤蔓卷轴。地面瞬间震动,无数翠绿的藤蔓破土而出,像蛇一样缠绕住冲得最猛的十几只堕魔者,将它们牢牢定在原地。
解决完前排的阻碍,桑非晚重新杀入怪群,帮朱砂分走了大半压力。白渊也适时抬手,淡绿色的光纹落在朱砂身上,给她套上了【神速】和【坚盾】两个BUFF。
朱砂拧开瓷瓶,将桂花载酒一饮而尽,清凉的液体滑入喉咙,精神力竟直接飙升了一半多。
她“咦”了一声,晃了晃空瓶,琥珀色的眼睛看向桑非晚,问道:“你的酒酿哪里买的,效果也太好了吧?比我们特遣队的补给还管用!”
“里面加了独家秘方。”桑非晚一剑刺穿一只堕魔者的胸膛,不忘打广告,“想买的话,星禄宝阁说不定有货,就说是我推荐的。”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在红着眼的怪物间谈笑风生,明明刚见面没多久,却像老友般默契十足。
非晚察觉到身后有堕魔者偷袭朱砂,立刻掷出八毒母之戒的蛛网,将那只怪物牢牢困住。朱砂见状,折扇一扬,火焰瞬间将蛛网连同怪物一起烧尽,还不忘喊了声“谢了”。
两位女子的身影在堕魔者群中如鬼魅般穿梭。桑非晚手中剑花翻飞,每一剑都精准地在堕魔者的要害上划出十字伤口,给它们附上出血的异常状态。朱砂则借着【神速】的加持,将风筝的优势发挥到最大,每一扇的攻击都是带风的烈焰,呼啸而出,烧穿堕魔者的躯体。
三人凌厉的配合下,没过多久,广场上的堕魔者就被清理得差不多了。朱砂收起折扇,走到桑非晚身边,眼神闪亮:“挺厉害啊!你这游戏角色等级不低吧?操作也够溜的!”
“还行吧。” 桑非晚淡淡回应,也就只是游戏榜一而已。
“别闲聊了。”白渊适时开口,提醒道,“任务里的百姓还剩一个没找到,得抓紧时间找找。”
桑非晚和白渊在广场上仔细搜查了一圈,翻遍了废弃的摊贩、倒塌的木箱,却没见到一个活人的影子。这时,桑非晚才猛然想起什么,问道:“那个向老师呢?刚才被你绑起来的那个。”
朱砂好奇地跟在两人身边,此时一拍脑门,指了指广场角落:“哦,你说那个附体堕魔者的人啊!刚才我看他想跑,就用绳子捆起来了,人就在——哎?怎么没了?”
朱砂连忙走过去,只看到地上散落的长绳,旁边还掉着一截黑色的断臂。
白渊蹲下身,看了眼已经化成骨刃的断臂,又检查了一下周围的痕迹,语气凝重:“看来他为了逃跑,自断了一臂化成骨刃,将自己躯体分割后溜走了,堕魔者自愈需要一定时间,人应该刚跑没多久。”
“要不要追?”朱砂皱了皱眉,折扇在掌心轻轻敲击,“这人留在前线,说不定是个隐患。”
桑非晚摇了摇头,目光扫过狼藉的广场,语气坚定:“先找最后一个百姓,完成任务,看有什么新线索。向帆翔不足为惧,以后有的是机会找他算账。”
“哦对了,”桑非晚想起来之前未完的对话,看向白渊,问道:“你刚才为什么说他在说谎?”
白渊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条理清晰地分析:“有两个疑点。第一,我也是随行老师,可我从未听说过三校联赛有专属情报这一说。第二,你仔细想想,你刚进入森北星时,看到天幕上的黑线,第一反应是什么?”
“我想靠过来看清楚……”桑非晚下意识地回答,话刚说完,突然顿住了。她猛地想起当时的情况,“可是我还没靠近,意识体就被游戏躯体吸进去了。当时那附近的磁场乱流那么强,就算我想硬闯,估计走一半就得启动意识脱离器,不然意识体就得被撕碎!”
她想到这,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不禁道:“不对!向帆翔说他是看到黑色丝线才过来的,可他出现的时候,至少是我们进来后的一个小时了——他的意识体怎么能在磁场里坚持这么久?”
“你终于想到了。”白渊点点头,语气更沉了,“按照我们之前对森北星磁场的分析,就算是精神力达到3S+的强者,意识体在无保护、无补给状态下,最多也只能坚持半小时。向帆翔能撑一个小时,除非他有特殊的补给手段。”
桑非晚不解道:“可是我们进来的时候,意识口袋里不是只有能量分析装置和意识脱离器吗,没有什么补给啊?等等,意识体状态下可以补给?为什么我都没听说过?”
“有补给手段的……”白渊欲言又止,他之前特训时并没有提到,是因为补给手段的残忍,违背人道主义。
一直在旁边听着的朱砂,此刻也收起了玩笑的神色,战场经验丰富的她,很快就明白了怎么一回事。
她轻轻皱眉,用折扇掩了掩鼻,替白渊说了下去:“意识体的补给手段就是吸收别人的意识体,从中获取纯粹的精神力来维系自己的意识体。”
“吸收意识体?”桑非晚倒吸一口凉气,这无异于吃人!她捂住嘴,强压下想吐的冲动,缓了缓才道:“我们回去后立刻举报他!这种行为绝对不能容忍,他一定逃脱不了制裁!”
“小妮子,你太天真了。”朱砂轻轻叹气,眼神里带着几分无奈,“你就没想过,他敢犯下这种大罪,还主动向你们自报向帆翔的身份,为什么?”
桑非晚一愣,没明白她的意思。
白渊接过话头,语气冰冷:“因为真正的向帆翔,恐怕已经不在了。”
“什么?” 桑非晚瞳孔骤缩。
“那人应该是吸收了真正向帆翔的意识体,才敢在我们面前冒充拓宇的领队老师。”白渊解释道,“并且,他还应该了解向帆翔的人际关系、清楚联赛的隐藏规则,能做到这些的,恐怕他真正的身份是奥智的领队——王鹏。”
桑非晚想起在12号空间站时,那个为学员仗义执言的向帆翔,心里一阵悲凉:“怎么会这样……现在森北星急缺战士,明明是需要所有人团结的时候,不过就是几句龃龉而已,王鹏怎么能做出这种自相残杀的事……”
桑非晚的情绪渐渐低落下来,垂着头。白渊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几次想开口安慰,最后还是化作一声默然的叹息。
有些残酷的真相,只能让她自己慢慢消化。
幸好朱砂适时打破了这份低沉,她抬手拍了拍桑非晚的肩膀,指了指广场尽头的方向:“好了,先别想这些糟心事了,先找最后一个百姓要紧。那边还有一片船呢,说不定你们要找的幸存者正躲在那边的船上。刚好,我这次的调查目标也在里面,我们一起过去,也好互相照应。”
刚才的战斗中,朱砂已经充分见识了桑非晚的战力和白渊的冷静,现下森北星内局势混乱,多两个强力的队友,总比独自行动要安全。
桑非晚深吸一口气,镇定下来,这才抬起头,顺着朱砂指的方向看去。
只见异变后的港口边缘,还停泊着数十艘空船,有的是贩鱼的小货船,有的是载客的游船,此刻都空空荡荡的,随着海浪起起伏伏,在灰蒙蒙的天色下,透着几分诡异的安静。
第148章
丹司, 大殿深处。
死寂而空旷的殿内,一株诡异的血肉之树盘踞在中央,树干泛着暗红的光泽,脉络像是由无数血管缠绕而成, 表面还在微微搏动, 汇聚而上, 最中心的主干像沉睡的心脏。
树梢上垂挂着数十颗人形果实, 有的蜷缩成一团, 皮肤下能看到细微的血管跳动,有的四肢舒展, 面部却模糊得像被融化的蜡, 只有两道漆黑的眼窝对着殿门, 透着说不出的惊悚。
十二名身着黄色道袍的丹司典药, 围坐在大殿边缘的青石蒲团上。他们双目紧闭, 口中念念有词, 晦涩的咒语在殿内回荡,像是在维持某种禁忌的仪式。
大殿正北的高台上,黄秋端坐在玉石蒲团之上, 面前的玉案上, 放着一只雕刻着云纹的白玉瓷盒,盒盖紧闭, 却隐隐透出一丝血色光晕。
“吱呀——”
常年紧闭的殿门突然被推开, 冷风裹挟着灰尘涌入, 打破了殿内的死寂。
身着深朱色宫装的宫人鱼贯而入, 每人手中提着一盏长灯,幽黄的火光立刻驱散了大殿的阴暗,也让那株血肉巨树的诡异形态愈发清晰。
随后, 一名身穿黑底黄绣龙袍的男子缓步跨入殿内。袍角翻动间,金线绣成的沧海龙腾图案栩栩如生。
头顶白玉珠串成的十二琉冕垂着细密的珠串,随着男子的步伐轻轻晃动,遮住了部分面容,却掩不住周身的苍老与颓态。
“参见陛下!” 黄秋率先起身,对着男子行跪拜礼,十二名典药也随之叩首,声音整齐划一到诡异的程度,“陛下,您要的长生仙丹,丹司已成功炼制,特此奉上,恭请陛下服食,愿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既是炼制成功,派人送到仙浮即可,为何定要朕亲自来此?”皇帝的声音苍老而沙哑,带着斥责的目光扫过丹司的众典药,目光移向殿内的血肉巨树时,他的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
没等黄秋开口,陪同前来的内阁官员立刻上前一步,躬身道:“陛下,您有所不知。按修道长生之礼,服食仙丹需在羽化升仙之地进行,方能确保神魂稳固,顺利脱胎换骨。此处乃丹司圣地,受司鼎大人长生之力庇佑,正是进行仪式的最佳之地。”
皇帝的面色稍稍缓和,目光重新落在中央的血肉巨树上,语气多了一丝怀念:“这就是当年羽化的莫愁?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已经这么多年了。”
“回禀陛下,正是。” 黄秋低头应道,声音平淡,“司鼎大人当年得蒙陛下恩赐,获服仙药,才有了化身长生不死之躯的机缘。这些年,丹司谨遵陛下嘱咐,日夜钻研,终于以司鼎大人的长生之躯为引,炼出了真正的仙丹,不负陛下多年期盼。”
说着,她双手捧起白玉瓷盒,缓步走到皇帝面前。
一名宫人踩着小碎步上前,小心翼翼地接过瓷盒,送到皇帝手中。
皇帝伸出布满老年斑的双手,颤抖着抚摸冰凉的盒盖。这十几年,他为了长生,耗费了无数人力物力,甚至不惜将家族世代忠心的心腹变成怪物。
如今,梦寐以求的机会终于摆在面前。饶是他执掌华夏朝数十年,见惯了大风大浪,此刻也不由自主地深吸一口气,胸腔里的心脏狂跳不止。
他缓缓将瓷盒打开,盒内躺着一颗鸽蛋大小的血色丹丸,表面泛着温润的红光,隐隐有细微的气流环绕,闻起来没有丝毫药味,而是带着一丝淡淡的甜腥味,隐隐萦绕在鼻尖,让人莫名心悸。
“很好,很好……”皇帝的眼中闪过一丝狂热,呼吸急促了一些,挥了挥手,“开始吧,朕已经等这天太久了。”
宫人早已在殿侧的角落,布置好一张铺着明黄色锦缎的长塌。锦缎上绣着繁复的龙翔九天图案,与殿内的诡异氛围格格不入。
皇帝拂袖走过去,缓缓躺下,闭上了眼睛,将手腕搁置在锦缎做的圆枕上。
黄秋则取出一支银质的取血器,她走到长塌旁,单膝跪地,针头泛着冷光。
她姿态恭敬,语气却依旧平淡:“得罪了,陛下。”
“无妨。”皇帝微微颌首,示意她尽快。
得到回应后,黄秋毫不犹豫地将取血器刺入皇帝的手腕。鲜红的血液顺着导管流入一个透明容器中。待容器装满,她立刻拔出针头,用纱布按住皇帝的伤口,随后拿上容器,快步走向中央的血肉巨树。
树干的搏动愈发明显,仿佛感应到了血液的气息,树梢上的人形果实轻轻晃动,漆黑的眼窝齐刷刷地转向她,好似渴望一般的气息开始弥漫。
黄秋停下脚步,目光落在一颗四肢舒展、面部模糊的人形果实上。这颗果实比其他的更大些,皮肤泛着苍白的光泽,眼窝中已有目珠,眼睫微微颤动,像是随时会苏醒。
她将透明容器中的血液,缓缓浇在这颗成熟的人形果实上。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那颗果实像是活了过来,迅速汲取着血液,皮肤从苍白渐渐变得红润,面部的模糊轮廓开始蠕动,鼻子、嘴唇的形状慢慢清晰,四肢的比例也在悄然变化,不过片刻,竟完完全全变成了皇帝年轻时的模样。
没有皱纹,没有老年斑,皮肤紧致,眼神虽空洞,整个人却已然隐隐透着皇帝年轻的锐气。
皇帝猛地坐起来,看着那颗人形果实于变化间落地,化作自己年轻时的模样。他的眉头先是皱起,随即又舒展开,语带满意:“这就是朕的新生之躯?果然与朕年轻时一模一样。”
“回禀陛下,正是。”黄秋低眉顺眼,“司鼎大人的长生之躯,会源源不断地产出空壳,这些空壳天生具备最佳资质,无需雕琢,便可承载神魂。丹司特意为陛下挑选了这颗最完美的果实,注入陛下的血液后,它便与陛下的神魂建立了高度联系,成为容纳陛下神魂的最佳容器。”
几名宫人立刻上前,手中捧着一套崭新的龙袍。
龙袍上身,年轻版的皇帝站在那里,虽眼神空洞,却已然有了几分皇家的威严,与长塌上鬓发斑白、满脸皱纹的老皇帝形成刺目的对比。
皇帝起身时踉跄了一下,宫人连忙上前搀扶,却被他挥手推开。他走到新生之躯面前,伸手抚上对方的脸颊,触感与真人毫无二致。
他抚掌大笑,压抑着狂喜道:“好!很好!黄秋,你先将仙丹喂给这具空壳,待一切无误后,再将朕的灵魂渡入。”
老皇帝的多疑刻在骨子里,即便面对梦寐以求的长生丹,也绝不会拿自己冒险。
就算当年仙浮城仙迹入梦,仙人赐下的那枚仙丹,他便是先赏给了丹司的司鼎莫愁。
若莫愁真能得长生,这位家族世代效忠皇室的臣子,定会为他再炼出第二颗仙丹。
莫愁最后沉默地化作了丹司深处的一颗大树,而皇帝只是坐在遥远的仙浮城里,可惜地叹了口气。
“遵旨。”黄秋从宫人手中接过白玉瓷盒,取出长生丹,撬开新生之躯的嘴,将丹丸送了进去。
数息后,新生之躯突然剧烈地抽搐起来,周身皮肤下的血管疯狂跳动,随后渐渐蜷缩成一团,化作一颗半人高的肉茧,表面有金色的纹路在不断游走,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破茧而出。
又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咔嚓”一声,肉茧裂开一道缝隙,一只洁白的羽翼从缝隙中伸了出来,随后第二只、第三只、第四只……
一尊背后生着四只羽翼的锦衣仙人缓缓走出,面容与皇帝一模一样,只是眼神空洞,周身散发着圣洁的光芒。
皇帝呼吸瞬间急促,浑浊的眼睛里爆发出近乎疯狂的光芒,“翅膀!是仙人!和朕梦中的一模一样!当年的梦中,就是这样长着翅膀的仙人,将长生丹赐予朕的!”
他猛地抓住黄秋的手臂,声音急促,“黄秋,朕命你现在就进行渡魂之术!朕要立刻成为仙人!事成之后,朕封你做司鼎,掌管丹司……不,你要什么封赏,金银、权力、土地,朕都能给你!”
“是,陛下。” 黄秋的声音依旧平淡,脸上没有丝毫表情,没有立大功的喜悦,仿佛只是在完成一件再普通不过任务。
渡魂仪式开始了,黄秋与十二名典药同时起身,围绕着皇帝与四翼仙人,口中念起晦涩的咒语,拂尘上光芒一闪,汇聚成一道光柱,笼罩住皇帝的身躯。
皇帝只觉得浑身一轻,像是挣脱了沉重的枷锁。他低头看去,苍老的躯体仍坐在原地,双目紧闭,而自己的灵魂已化作半透明的雾气,漂浮在半空中。
视线转向那具四翼仙人之躯,仿佛带着致命的吸引力,让他心中满是渴望:“孤终于要得偿夙愿了……长生不死,永掌大权……”
他想起年少继位时,孤身面对虎视眈眈的群臣与皇亲国戚,靠着狠辣手段才站稳脚跟。
一次次的争斗,以皇帝的全面获胜而告终,这也让朝堂上下重新认识到了这位少年皇帝,并不是像他父亲那么温和、那么好欺负的。
登基一年后,他终于将皇权握在手中,看着满朝文武对自己俯首帖耳,却渐渐觉得无趣。
一年一年过去,掌握着无上权力的皇帝发现眼角多出了一道细细的皱纹,他才恍然察觉,自己是凡人,无法永远享受这无上权力。
凡人终究是凡人,权力再涛天,也挡不住眼角的皱纹,挡不住日渐衰弱的身体。
直到仙迹入梦,他才找到了新的执念。从那时起,他后半生都在疯狂追求长生。
当莫愁化作血肉之树后,他没有恐惧,那不死的特性,让他确信长生并非虚妄!
只是皇帝不信仙——事实证明,仙确实不可信。
皇帝只信自己,他要将一切掌控在手中,就算是仙人也不能摆布他分毫。
这些年,他耗费国力研究长生,将莫愁化作的巨树视为长生钥匙,甚至默许丹司用活人做实验,只为早日实现梦想。
如今,他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现在的他,身躯已然如风中残烛,幸而他等到了,如今终于要尝到长生的滋味——
殿内的宫人都是他最信任的死士,即使此刻处于灵魂状态,他依然确信自己掌控着一切。
他死死盯着那具生着四翼的躯体,眼瞳里翻涌着近乎扭曲的狂热,灵魂如一团半透明的雾气,迫不及待地朝着仙人之躯飘去。
他仿佛已经感受到长生的滋味,只要融入其中,就能摆脱衰老与死亡,成为真正的不死仙人。
就在他的手指即将触碰到羽翼的瞬间——
一道拂尘如清风般扫过,带起一声轻响。
“啵~”
像巨大的肥皂泡破灭。
皇帝的意识体被拂尘轻轻打散了。
第149章
虚明城港口的码头停泊处, 海风卷掠过水面,数十艘小船在浪中轻轻晃动。
桑非晚、白渊和朱砂分头在船群中穿梭、搜寻,最终在一艘乌篷船内停下。
推开船门的瞬间,一股淡淡的药味混杂着炭火气息扑面而来。
船室中间摆有一个通体暗红色的丹鼎, 鼎下的炭盆里还残留着未熄灭的火星, 显然炼丹之人走得匆忙。
角落里, 一名女子昏迷在地, 长发散乱, 脸色苍白如纸。
海风吹过船窗,帘布掀起时, 能偶尔看见水下晃动的幽影, 一闪而过。
朱砂率先上前, 手中折扇挑起鼎中残留的炉渣, 凑近辨认轻嗅, 眉头瞬间皱起。她又快步走到船窗边, 俯身向水下望去,语气凝重:“果然是噬魂魔藤,没想到藏在这里。”
白渊和桑非晚则第一时间走到角落, 扶起昏迷的女子。
看清对方面容时, 桑非晚不由得一惊——这女子的眉眼、轮廓,竟和华云长得一模一样!
就在这时, 久违的系统提示音终于响起:【已解救最后一名百姓, 完成突发任务, 获得奖励退魔丹三颗, 经验一百万,金钞一百……】
桑非晚松了口气,看来只是长得像而已。这女子被系统判定为游戏里的百姓, 并非华云本人。
森北星内的事情变化太快,搞得她都有点神经质了。
桑非晚检查了一下背包,多了三枚金色丹丸,这应该就是奖励的退魔丹了。
她下意识给退魔丹丢了一个洞察之眼,瞬间了解了这颗丹药的作用,可以用于驱散生物的魔化状态。
“临渊,你先帮她治醒,等她醒了,我想问问这里的情况。”桑非晚起身看向白渊,眼下任务虽完成,但还没有拿到任何有用信息。按照以往的游戏经验,想必应该能从这昏迷的女子口中挖点线索。
“好。”白渊挥动法杖,宝石亮起淡淡的绿芒,【回春术】落在女子身上,她苍白的脸色渐渐有了血色。
桑非晚走到朱砂身边,见她仍盯着水下,神色凝重,忍不住问道:“朱砂前辈,您刚才说的噬魂魔藤,那是什么东西?”
“这事得从森北星刚出现异常时说起。” 朱砂直起身,将鼎中的炉渣扬入海中,缓缓道,“当初三方势力都派人探查虚明城,丹司是其中最难探明的地区。而我刚好是中土神州的玩家,副业又是丹司的炼丹师,没想到这身份在这个节骨眼上,倒起了作用。”
“我之前也听说丹司在抓奴隶炼药。”桑非晚立刻接话,想起之前周玄石提过的事情,“他们到底在研究什么?需要这么多人血?”
“一款隐秘的丹方,对人血的需求极大。”朱砂点头,语气沉了几分,“丹司的奴隶采买频率越来越高,我偷偷查过,这些奴隶最后都进了黄秋掌管的炼药区。黄秋是丹司十二典药之一,也是主持那秘传丹方的管事。至于丹司的最高掌权者司鼎,我进丹司这么久,从没见过她露面,所有事都由十二典药打理。”
桑非晚若有所思,这丹司十二典药的结构,倒和巧造局的十二典造相似,看来是华夏王朝的机构特色了。
可她那便宜师傅——巧造局的司造墨涛几乎天天露面,而朱砂却说丹司司鼎从不现身,这件事就有些奇怪了。
一个掌权者,天天不露面,那底下不乱套了?
再说,皇帝重视丹司,怎么也能坐得住,不换一个能露面掌事的司鼎?
桑非晚追问:“那您是怎么发现噬魂魔藤的?”
“最初玩游戏是为了放松,我因兴趣触发了隐藏任务,调查黄秋的异常。”朱砂苦笑一声,走到船边,伸手在海水中搅动,“她警惕性太高,我查了许久都没进展。直到森北星异常爆发,我加入前线特遣队,本想放下游戏里的事,专心执行任务,结果能量探测仪却在黄秋身上有了反应——我一路跟踪她,这才发现司鼎幽居的大殿中,居然有一处空间薄弱点。”
桑非晚眼睛一亮,立刻掏出能量分析装置,调出里面的坐标:“朱砂前辈,您说的是不是这个点位?我们的联赛任务,就是要在这处安装装置。”
朱砂探头一看,眼神瞬间变得惊异:“这处点位的危险评级不低,怎么会派给你们这些没上过战场的学生?按理说,该由特遣队来处理才对。”
“可能其他点位更危险吧。”桑非晚收起装置,直觉眼前的朱砂知道更多内幕,“您接着说,后来呢?”
朱砂的手在水中猛地一捞,一条缠绕着黑色丝线的水草被她拽了上来。像是一把藤叶,叶尖还有青色的小苞,泛着点诡异的红色。
“我找到空间薄弱点后,本来想回去汇报,但黄秋很快从里面乔装出来。我看她鬼祟,便跟着她出了丹司,一路到了灵眉山。”
桑非晚心头一震,不由想到之前灵眉山中魔气肆虐的情况,现在看来,可能是那个黄秋所为。
朱砂将水草扔在船舱里,接着说:“幸好当时有一群玩家在灵眉山清怪,黄秋不想节外生枝,就先折返了。而我等那些玩家离去后,才查清,黄秋在借灵眉山的山水灵运培育这噬魂魔藤。我本以为当时把所有魔藤都处理了,没想到还有种子被她带到这里。”
桑非晚听到这,不由得想起那天自己和白渊一行人被雄霸天下围困在灵眉山,没想到当时他们那么多人,居然吓退了黄秋,还帮朱砂争取了时间,这倒是缘分。
桑非晚伸手想碰那株水草,却被朱砂拦住:“别碰,这东西只要碰到人,就会吸人血,直到吸干为止。”
说着,朱砂展开折扇,用锋利的扇缘在手腕上轻轻一划,一滴鲜血滴落在水草叶片上。
血珠瞬间被叶片吸收,叶尖的青色小苞竟肉眼可见地长大了一圈,颜色也更红了。
“居然靠人血滋养开花?”桑非晚脸色微变,瞬间想通了关键,“丹司买奴隶抽血,就是为了培育噬魂魔藤?这东西,就是那秘传丹方的主材料?”
朱砂点头,从怀中掏出止血药敷在手腕上:“你猜得没错。自从我发现魔藤后,丹司采买的奴隶量陡然增多,显然黄秋在大肆培育。我之前还纳闷,她把魔藤藏在哪。没想到就在这最热闹的港口,真是灯下黑。”
桑非晚不由想起那些眼神空洞、浑身散发戾气的堕魔者,声音发紧:“那外面那些……就是被噬魂魔藤吸干血液的奴隶?”
朱砂沉默片刻,轻轻叹了口气,语气带着几分安慰:“他们是古蓝世界的数据实体化人物,不算真正的人类。这么想,心里能好受点。”
就在这时,一直蹲在角落救治女子的白渊突然开口,声音带着几分凝重:“你们过来一下,有点不对劲。”
桑非晚和朱砂立刻走过去,只见那长相酷似华云的女子虽已睁开眼睛,眼神却空洞得吓人,像个没有灵魂的布偶,一眨不眨地盯着地面。
朱砂用手在她眼前轻轻晃了晃,声音放柔:“喂,你已经安全了,能听到我说话吗?”
女子没有任何反应,连眼睫都没动一下,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桑非晚看向白渊,“这是被控制了?”
白渊收起法杖,摇头:“我用了所有解除异常的技能,她更像是自己拒绝沟通。”
三人暂时放弃沟通,围在丹鼎旁商量。朱砂率先开口:“黄秋刚才在这里炼丹,不知道有没有成功。我得先回丹司看看,要是让她把用魔藤炼的丹药用在大殿守卫身上,造出不死怪物,就算是特遣队,也没法突破那里的防线,更别说安装装置了。”
“我们和你一起去!”桑非晚立刻接话,掏出能量分析装置,“这处坐标既然交给了我们联赛组,说明特遣队一定有其他更重要的任务,丹司这处点位,理应由我们完成安装!”
朱砂摇头:“丹司制度森严,我有炼丹师的身份,独自调查更方便。带你们两个进去,反而容易暴露。不过……”
她话锋一转,“等我对黄秋下手后,确实需要人接应。你同校的队友呢?都汇合了吗?”
“正好想问您,之前见过我队友吗?一共四人,齐冲、姬汘、张白月,还有陆轻城……”桑非晚的话还没说完,一道尖利声音突然从角落传来——
“轻城?!”
三人同时转头,只见那原本如同布偶的女子突然坐了起来,眼神瞬间有了焦距,死死盯着桑非晚。
她猛地扑过来,双手紧紧抓住桑非晚的衣袖,脸几乎凑到桑非晚面前,仔细打量片刻后,又颓然地摇摇头:“不,你不是他……”
不等桑非晚反应,她又转向一旁的白渊,双手抓住他的手臂,声音带着哭腔,几乎是嘶吼:““你!你一定是轻城!你不是幻觉对不对?!”
“我不是,你认错人了。”白渊轻轻推开她。
“又是幻觉……都是假的……”女子踉跄着后退两步,跌坐在地上,双手抱住膝盖,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声音哽咽:“我是华云啊……陆轻城,你怎么还不来救我?”
桑非晚浑身一震,像被一道惊雷劈中,她快步走到女子面前,蹲下身,双手扳住她的肩膀:“你真是华云?!”
陆轻城之前说华云陷入了昏迷,而古蓝世界的虚明城却恰好出现这自称华云的女子……
是巧合吗?
不可能!
桑非晚的大脑飞速运转,之前她就猜测,那些陷入昏迷的人,或许不是脑死亡,而是意识被卷入了古蓝世界。可她从未想过,这个猜测会以如此猝不及防的方式被印证!
华云抬起头,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却只是茫然地看着桑非晚,嘴里喃喃着:“抽血……好多人……他们把我们关在地牢里……不,都是幻觉,假的……”
说完,她又恢复了之前的迷惘状态,不管桑非晚再怎么追问,都只是抱着脑袋,一言不发。
一旁的朱砂看得一头雾水,忍不住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桑非晚只得松开华云,站起身来,深吸一口气,将自己的推测缓缓道出:“华云是我队友的未婚妻,曾遭受金色之影袭击,前不久陷入深度昏迷。现在看来,她的意识没有消失,而是进入了古蓝世界。或许,所有被金色之影袭击的昏迷者,意识都在这里。”
“意识进入古蓝?”朱砂脸色骤变,她踉跄着后退一步,撞到了身后的丹鼎,喃喃道:“怪不得……怪不得……”
桑非晚沉重地点头,眼神凝重:“丹司肯定用了某种手段捕获了这些意识,还把它们投入到合适的躯体里,用他们的血来培育噬魂魔藤。朱砂前辈,黄秋是不是最近才成功培育出魔藤?”
“是的,那之后她的炼药区突然多了很多奴隶!”朱砂瞬间反应过来,声音突然拔高,眼神里满是震惊与愤怒,“那时正好是森北星民众开始大规模撤退时,我之前还纳闷人市哪来这么多奴隶,原来……原来那些根本不是游戏里的奴隶,是被劫持的森北星民众!是活生生的人啊!”
“负责撤离森北星民众的,是联邦安全部。”白渊的脸色也难看到了极点,双手紧握成拳,咬牙吐出三个字:“吕天明!”
“吕天明这家伙,到底做了什么?!”朱砂的声音带着滔天怒火,“他居然敢劫持民众,把他们的意识投入森北星!?他就不怕被送上审判法庭吗!”
白渊冷笑道:“多年前他就靠着权力逃脱过审判,你觉得这样的人会畏惧帝蓝律法?对他来说,只要能达成自己的目的,牺牲多少人都无所谓。”
桑非晚皱紧眉头,疑惑不解:“可他的目的是什么?让森北星的异常彻底扩散?人类的躯体无法承受这样的磁场,这样一来,他也活不了啊。”
“没时间了。”朱砂此时头脑已然清楚,眼神明亮,“我们必须抓紧找到黄秋,如果她真练出了那种丹药,恐怕并不是给守卫用的。”
她说着就往外走,“而且丹司地牢里还关着很多人,要是都是民众的意识,我作为军人,必须把他们救出来!”
话音未落,船外突然传来此起彼伏的嘶吼声,船外突然传来此起彼伏的嘶吼声,声音尖锐刺耳,带着浓郁的戾气,大地随之颤抖,仿佛有千军万马正在靠近。
三人脸色同时一变,朱砂立刻掀开船帘——
月光下,原本悬在虚明城池与港口之间、像屏障般的白崖,竟消失得无影无踪!
第150章
丹司大殿之中。
老皇帝的意识戛然而止, 所有的狂热与兴奋瞬间消散,只剩下无边的黑暗与死寂。
中央的血肉巨树像是有所感应,微微晃动起来,树梢上的人形果实轻轻颤抖, 模糊的面部对着空荡的殿中, 漆黑的眼窝弯成月牙, 仿佛在无声地嘲笑这场荒诞的长生之梦。
打散皇帝之魂的黄秋, 此刻缓缓抬起脸。她的嘴角绽放着一抹极淡的笑容, 脸颊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眼底更是亮得吓人, 像是压抑多年的火焰终于找到了出口。
她看向半空中那道还未完全消散的残魂, 皇帝的残魂竟还维持着贪婪的姿态, 像条笨拙的狗, 以刨水的姿势朝着四翼仙躯徒劳地飘去, 连意识消散后, 都未曾放弃那可笑的长生执念。
这副滑稽又可悲的模样,彻底点燃了黄秋心中积压的恨意。
她的笑容瞬间变得狠戾,手中浮尘猛地高高扬起, 拂尘凌厉地打出, 将皇帝还未完全飘散的残魂彻底打散,连半分入轮回的可能都不留。
黄秋的动作不算快, 可殿内的宫人、十二名典药, 却像泥塑木雕般僵在原地, 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脸上还维持着之前恭敬的微笑,仿佛根本没看到这场弑君的闹剧。
“莫愁姐姐!我终于为你报仇了!”黄秋放声大笑,笑声凄厉又疯狂。
在全场如木偶娃娃一样的人中, 除了状似疯魔得黄秋外,还有一人行动如常,正是那名内阁的陪同官员。
内阁官员见黄秋如此,也有些害怕,但还是强作镇定道:“黄秋,我按照约定,在这些死士的饭食里加了你的木偶散。现在我帮你报了仇,你可要遵守约定,配合我们产出更多空壳。”
那些扮作宫人,实则是皇帝死士的人早已成为空壳,不久后就会成为自己的人。想到这里,官员勉强镇定了下来,但还是警惕着,防止眼前的疯女人对自己发难。
黄秋冷漠地看了一眼官员,像是在看一团无关紧要的空气,随即发出一声不屑的嗤笑:“什么约定?”
她转头走到血肉巨树前,飞身跃上树干,盘腿坐下,眼神瞬间变得温柔,指尖轻轻抚摸着树干上跳动的脉络,像在抚摸世间最珍贵的珍宝,“姐姐,以后再也没人敢利用你,再也没人敢觊觎你,再也没人敢用看怪物的眼光看着你……”
话音未落,黄秋手中的拂尘突然挥出,带着死亡的气息,直逼内阁官员的面门。在她眼中,这个为了利益帮自己下木偶散的官员,不过是另一个该清理的垃圾,哪配谈什么约定。
“唰唰——”
就在拂尘即将触碰到官员的瞬间,一道黑色骨刃从殿外打着旋飞来,将黄秋的拂尘斩断,带着呼啸的风声,钉在大殿的立柱上,震得灰尘簌簌落下。
紧跟着,一道沙哑声音从殿外传来,打破了黄秋的疯行无状:“黄秋大人,出尔反尔可不行。”
黄秋和内阁官员同时循声望去,只见一名断臂的堕魔者缓步走入殿内,模样可怖,正是之前从港口逃走的“向帆翔”。
内阁官员没见过此人,此刻脸色骤变,摆出戒备姿态,手按在腰间的佩剑上。他身边的宫人也像是突然苏醒一般,纷纷抽出各式武器,其中一人低声问道:“会长,现在怎么办?”
被称为“会长”的内阁官员,也即是华上财团招揽的雄霸鸿远,此刻心中满是苦涩,只觉得这趟活计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甚至可能把自己的命都搭进去。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吕部长的人,王鹏。”堕魔者无视雄霸鸿远的戒备,径直走到他身边,仅剩的右手轻轻拍了拍雄霸鸿远的肩膀,语气带着一丝玩味。
“鸿远会长,辛苦你了。雄霸工作室这次做得不错,没让吕部长失望。”
王鹏顿了顿,目光扫过殿内的血肉巨树与四翼仙躯,眼底闪过一丝贪婪,却很快被压制下去,继续道:“接下来还有一件事,若是做得好,吕部长那里,我会多给你们美言几句。以后的新世界,少不了你们雄霸工作室的一席之地。”
雄霸鸿远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心中悔意更深。
当初接下这单活时,他以为只是难度高一点的隐藏游戏任务,以雄霸工作室的实力,完全能完成。
可这几天的经历让他嗅到了致命的危险——无法下线、痛觉和现实完全一致、死亡的弟兄无法复活……
雄霸鸿远早就意识到,这里根本不是游戏。虽然周遭一切和游戏中一样,但是他们却变成了受伤会痛、会死的真人,仿佛NPC一样的蝼蚁、任人摆布的耗材!
可事到如今,早已上了贼船,没有回头路。雄霸鸿远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脸上挤出谄媚的笑容:“王老板放心!您尽管吩咐,我们雄霸工作室一定办得妥妥当当!绝不让吕部长失望!”
雄霸鸿远忙不迭地点头,“一定一定,王老板您尽管吩咐。”
王鹏满意地点点头,又不由自主地看向那具四翼仙躯,谁不想拥有这样的长生之躯?可他清楚,这不是自己能染指的,只能压下心中的欲望。
随即他闭上眼,意念微动,调动起远在万米之外、还躺在机舱之中的本体身躯。
此刻,在森北星大气层中的星空之翼中,一排飞行器正安静地停泊在其上。
其中一辆飞行器中,意识潜行舱里的王鹏,后颈处的生物芯片微微跳动,无形的电波将他意识中的景象与信息,实时传送给了伪装成卫星的空间站。
确认消息发送成功后,王鹏从怀中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黑色盒子。
这是经过魂局改装过的特殊能量分析装置,不仅能收集意识体,还能储存巨大的精神能量。
此刻盒子里,数十万森北星民众的意识体被压缩成纯粹的能量,在次元空间里翻腾,混合在一起不分彼此,只剩一团混沌的白光,纯粹的精神能量。
盒子屏幕上,跳动着六位鲜红的数字——这意味着盒内储存的精神能量级,足以瞬间摧毁整个森北星球。
但王鹏背后的吕天明,显然没打算毁掉这里。
吕天明要的,是一个有着长生不老神话、权力极度集中一点的新世界。
王鹏确信,眼前的血肉之树,便是新世界的伊始。
王鹏捧着装置,眼神冷冽地看向雄霸鸿远,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鸿远会长,让你的人出全力,助我把这个植入血肉树的根部。”
“是!”
“休想!”坐在树干上的黄秋冷冷道:“之前答应给你们姐姐的枝条,已经是我最大的让步!如今我们的合作早就结束,你们再不走,休怪我对你们不客气!”
王鹏嗤笑一声,根本没把她的威胁放在眼里。他按下黑色盒子的侧面按钮,十一条黑色丝线突然从盒中飘出。
黄秋感觉不对,立刻掷出暗器,但却暗器却穿过了那些丝线,仿佛那些丝线就如空气一般。
丝线像有生命的小虫般,在空中灵活地穿梭,迅速钻入那些僵立如木偶的典药体内。
“黄秋,现在已经由不得你了。”他指了指那些正被精神丝线寄生的典药,眼中满是狂热,“还得感谢你,你给鸿远会长的木偶散,那可是一等一的好药啊!为我省去了不少心思,能够白得这些高等战力!”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血肉之树,笑容愈发得意:“还要感谢你的姐姐,这棵树孕育的空壳,本就是精神丝线最好的寄居体!以后,他们会成为新世界里最忠诚的战士,为吕部长、为我扫清一切障碍!”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那些原本僵立的典药,眼窝中突然亮起猩红的血芒,空洞的眼神瞬间被戾气填满。
王鹏捧着装置,一声令下:“战士们,给我上!”
典药们齐刷刷地转过头,目光锁定在中央的血肉之树和黄秋身上,嘴角勾起一模一样的诡异笑容,一步步围了过去。
黄秋脸色骤变,猛地从树干上跃下,腰间暗袋里的丹瓶被她一把抓出,她拧开瓶塞,将里面的紫色丹丸倒在掌心,指甲猛地一掐,丹丸粉碎的同时,瞬间化作剧毒之雾,飘向对面的典药们。
可没想到,被控制的典药却并不用呼吸,黑色丝线从他们的眼中钻出,瞬间将剧毒之雾吞噬殆尽,连一丝都没留下。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黄秋咬牙问道,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这些被丝线寄生的典药,虽目光空洞、毫无神智,身躯却比之前强横数倍,只凭蛮力便难以对付。
还有那些气息已经截然不同的宫人们,正持着刀枪剑盾,跟在这些典药的身后,朝她包围过来。
十一名本就和自己战力相当的典药,再加上数十名气息大变的宫人,这样的阵容,足以将她碾压。
“哎呀,终于肯好好听我说话了。”王鹏举起黑色盒子,脸上带着怜悯的笑容,仿佛在看一只垂死挣扎的蝼蚁:“我要的很简单。只要让我把这个装置植入树根,让你姐姐的长生之力为吕部长所用。劝你还是放弃抵抗,我们不会伤害她,毕竟,活着的长生血肉,才有价值。”
黄秋看着步步紧逼的众人,又看了看身后的血肉之树,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你们,休想!”她绝不会让莫愁姐姐再被人利用,就算是以命相搏,也绝不退让!
黄秋猛地将一颗白色的丹丸倒出,猛地吞入腹中。
幽深的白色火焰突然从她周身炸开,像是点燃了藏在血肉里的火种。
道袍在火焰中瞬间化为灰烬,露出她原本纤细的身躯,此刻在噼啪声中剧烈异变,仿佛骨骼正在疯狂生长。
黄秋的身躯暴涨数倍,肌肉如充气般隆起,将皮肤撑得紧绷,泛出一层冷硬的金属光泽,连呼吸都带着压迫性的气流,每一次吐息都让周围的空气微微震颤。
这是丹司禁术“燃魂”,以自身神魂为薪柴,燃烧一切换取短时间的战力暴涨。术法结束后,神魂会彻底消散,连轮回的机会都没有。
“王鹏!我要你死!”黄秋的声音变得粗哑,充满了撕裂般的杀意。
充满压迫性的身躯突然消失在原地,突兀地出现在王鹏身后。
黄秋此刻的速度比之前快了数倍,拳头挥出的瞬间,带着撕裂空气的锐响。
“噗嗤——”
闷响伴随着血光四溅,可倒地的却不是王鹏。
一名傀儡典药突然从斜侧扑出,硬生生用胸膛挡下了黄秋这致命一拳。
而王鹏早已借着这转瞬的间隙,转身朝着中央的血肉之树奔去!
黄秋尖啸一声,正欲追击,但又有两名典药已经扑了上来,他们的拳头带着风声,狠狠砸向黄秋的肩膀。
“咔嚓”一声,骨头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黄秋闷哼一声,却借着这股力道转身,双手扼住一名典药的脖颈,猛地一拉,黑色的血液喷了她一身,让她看起来更像从地狱爬出的恶鬼。
可敌人太多了。
越来越多的典药和宫人围了上来,像一张挣不脱的巨网,将黄秋牢牢地困在中央。
她的左臂已经无力垂下,右腿被削断,每动一下都伴随着皮肉撕裂的剧痛。
原本泛着金属光泽的皮肤,此刻布满了深浅不一的伤口,黑色与红色的血液混在一起,顺着躯体滴落在地,在她脚下汇成一滩小小的血洼。
她没有放弃。
即便已经没有了称手的拂尘,她也用拳头砸、用牙齿咬,哪怕指甲被生生掀翻,哪怕浑身是伤,也要挡在血肉之树前,不让他们靠近半步。
她像一堵不倒的墙,死死挡在血肉之树前,不让任何人靠近半步。
一名手持双刀宫人,趁着黄秋抵挡傀儡典药的间隙,悄悄绕到她身后,手中的弯刀高高举起,带着致命的寒光,朝着她的脖颈狠狠斩下。
“噗嗤——”
鲜血喷涌而出,像一道红色的喷泉,溅在血肉巨树前方的空地上,染红了树根周围的土壤。
“好样的,快刀厉害啊,终于拿下这个BOSS了!”雄霸天下的众人发出一阵欢呼。
黄秋的头颅掉在地上,头发散开,沾满了血污。
头颅触地后轻轻弹了弹,顺着地砖的微小坡度滚动,最终停在离巨树不远的地方,她的脸正好对着大殿中央的血肉之树。
就在她头颅落地的瞬间,血肉巨树突然剧烈晃动起来!
无数枝条无风自动,如泣如诉,有的枝条甚至因为震动过于剧烈而断裂,滴下暗红色的汁液,如同一行行悲伤的泪水。
汁液之中弥漫开一股冰冷的气息,那气息中带着无尽的绝望与悲恸,像一张无形的网,将整个大殿笼罩。
殿内的人瞬间被这股情绪吞噬,胸口像压着巨石般窒息,连呼吸都变得艰难,脑海中不断涌现出自我了断的念头,仿佛只有死亡才能解脱。
还在庆祝的雄霸天下的众人,笑声嘎然而止。
雄霸鸿远握着剑的手开始颤抖,眼神变得空洞,剑尖缓缓转向自己的喉咙,竟真的生出了自尽的欲望。
“住手!”王鹏脸色骤变,一把抓住雄霸鸿远的手腕,将剑打落在地。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倒出数颗青色丹丸,朝着周围的人扔去。
“快吃清明丹!”王鹏对着雄霸天下的人喊道,“这棵树有精神攻击手段,大功就快告成,都给我打起精神来……”
这些嘈杂之声,黄秋已经听不见了。
她的眼睛依旧圆睁着,放大的瞳孔死死锁定着那棵颤栗着的血肉之树,似乎努力想将那些摇摆的枝条、那些跳动的脉络,牢牢拓印在自己最后的视野里。
她终究,还是没能护住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