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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1章

    薛氏不在府上,两人肆意放纵了一夜。

    池萤眼看着到天都快亮了,男人依旧情动如潮,气息灼热,沉溺地在她身上流连,似是如何都不舍得放开。

    薛氏在时,她总是拘谨放不开,今日终于听到她情到浓时抑制不住的娇吟,亦让他筋骨舒展,心神俱颤,连日以来的躁求与渴念总算得到了疏解。

    他低下头,忍不住亲了亲她粉润莹透的脚趾,她痒得回缩,又被他轻易而举攥住了脚踝。

    池萤不太想得通,虽说白日各自忙活,但夜里也从未让他独守空房,怎么就能……她光想想,都觉得难为情。

    “陛下再这样下去,文武百官怕是要传臣妾是妖后了。”

    晏雪摧蹙眉:“臣妾?”

    池萤故作一副肃色模样,“是啊,臣妾作为皇后,有劝谏陛下之责。”

    晏雪摧抿唇,意味深长地抚过她小腹,“可你我亦有绵延子嗣之责,尤其我此生只你一人,说起来也是任重而道远。”

    池萤:“……”

    罢了,她这张嘴永远说不过他。

    他又亲了上来,池萤被迫屈起蹆,生怕弄脏他头发。

    但还是忍不住咬牙切齿:“绵延子嗣,用嘴巴可以绵延子嗣吗!”

    说实话她至今还未适应,尤其是在他登基之后,床笫间还心甘情愿这般亲吮,只为让她体会更深的欢愉,她总是有种犯上不敬的负罪感。

    尤其是,每每支撑不住泄出来,溅他满身狼藉,她更是觉得自己罪恶滔天。

    果然,床褥又脏了一片。

    池萤浑身汗湿,寝衣处处黏腻,身下也湿漉漉的,可实在累得动弹不得,好在他这时候最勤快,起身亲自换了床褥,又取来热水和巾帕,回来替她仔细擦拭身体。

    晏雪摧爱极了她今夜的模样,边擦拭,边问道:“大婚之后,你打算让岳母住在何处?”

    池萤迷迷糊糊间思忖片刻,“阿娘一个人,我怕她孤单……”

    刚想说可以出宫看她,横竖她要照看铺子生意,三两日总要出宫一回的,却听晏雪摧提议道:“慈宁宫旁的寿康宫如何?”

    池萤微诧:“你想让她住到宫里?”

    晏雪摧道:“她在宫外,你日日都要惦记,还不如接进宫来,平日与母后、太妃们一起玩乐消遣,也免得宫外寂寞。”

    池萤有些顾虑:“可历来都没有这样的规矩,会不会惹人非议?”

    晏雪摧道:“大婚之后,我会给她封诰命,后宫空置,她作为皇后生母,住在宫中也无不妥。”

    池萤思忖片刻,犹豫道:“阿娘性子温软,我还是怕她在宫中不适应。”

    晏雪摧:“后宫你为尊,那些太妃们若敢欺你母亲,在宫里的好日子也到头了。”

    池萤心下一暖,感激地看着他:“夫君思虑周全,我替阿娘谢谢你。”

    晏雪摧指尖抚过她颈侧雪肤,眸光微黯,“今日店中……”

    池萤听他说起铺子,想到他加派门口的暗卫,不禁问道:“今日可是发生了什么,为何要将男客阻拦在外?”

    晏雪摧想起那些男子看她的眼神,胸腔便涌起一股无名火。

    依他内心那些隐晦心思,恨不能日日将她困在身边,不得离开他视线半步才好。

    只是那些人还不配在她面前提起,他怕污了她的耳朵。

    晏雪摧只道:“既是女子的脂粉妆容铺,禁绝男子本就天经地义,你如何知道那些男子不是居心叵测,风流成性。”

    池萤:“可他们也是跟着妻子、妹妹们来的……”

    晏雪摧却道:“那又如何?这世上有妻有子却犯淫邪之罪者不知凡几,你店中又皆是女客,难保不被好色之徒趁机窥视。”

    池萤想了想,终是点头:“你说的也是。”

    店内女客络绎不绝,尤其香琴上妆时,许多人慕名而来,拥挤时难免磕磕碰碰,的确对她们不妥。

    晏雪摧沉吟片刻,抬眼瞧她:“月底大婚,宫中事务繁忙,铺子生意暂且交给掌柜管着吧,你……住回宫中来?”

    就算他不提,池萤这几日也准备回宫的,便应了下来。

    晏雪摧目光沉沉,喉结微动:“从坤宁宫出嫁,养心殿洞房可好?”

    池萤不假思索点点头,她也没有正经出嫁的府宅,一切听他安排便是。

    十月廿八,宜婚嫁。

    沉寂肃重许久的皇城

    终于迎来新帝登基后的第一桩大喜之事。

    阖宫上下张灯结彩,双喜灯笼高挂,十里宫道红妆似锦,繁花簇簇,处处洋溢着热闹喜庆的氛围。

    傍晚天边云霞似锦,万千灯火通明,凤驾穿过九重宫阙,在隆重盛大的卤簿中,自坤宁宫启程抬往奉天殿,奉天门外文武百官整齐列队,钟鼓铿锽,响彻云霄。

    池萤一身凤冠翟衣,沿朱红锦毯一路踏上汉白玉阶,一步步走向丹陛之上玄衣纁裳的帝王。

    池萤此前错过了他的登基大典,平日也只见他穿常服龙袍,今日是头回见他衮冕加身,戴十二旒冕冠,衣绣十二章纹,腰佩金玉大带,端的是龙章凤姿,庄严肃穆,尽显九五之尊的威仪。

    可走近时,却看到他珠旒之下,眼底藏不住的似水温柔。

    对大晋而言,这是帝后共承宗庙的庄重仪式,可对池萤而言,这也是她此生唯一的婚礼。

    嫁所爱之人,亦是世间最爱她的人,天地见证,山河同贺。

    礼官宣读立后诏书,晏雪摧执起身边人的手,十指紧紧相扣,文武百官俯身跪拜,山呼万岁。

    金乌西坠,落日熔金,天边云霞艳若彩锦,也为面前人莹白如玉的面容镀上一层暖金光晕。

    这一日,他总算给了她一场世间最盛大的婚礼。

    养心殿内,龙凤喜烛将殿内照得煌煌如昼,两人在礼官指引下饮下合卺酒,走完这场繁复婚礼最后的流程。

    顾及次日还要朝见太后、祭告宗庙,池萤只准了他一回,权当全了洞房之礼。

    两人毕竟成亲近两年了,今夜无需如初礼那般郑重其事。

    他倒是应了,可池萤没想到这人自有手段,硬是缠磨了小半夜才出。

    虽非初礼,可这样的红烛暖帐,满殿熔金,彼此衣袍交叠,紧紧相拥,眼底只有对方的面容,依旧让这夜有了别样的缱绻温情。

    帝后大婚,举国胪欢,百官休假三日。

    池萤趁此机会陪他在养心殿多住了几日。

    这日芳春便领着坤宁宫的宫人鱼贯而来,竟是将她的衣裙、首饰、日常用物悉数搬来了养心殿。

    池萤很是无奈:“姑姑,我正打算住回坤宁宫呢,并没有住在养心殿的意思。”

    芳春朝她一笑:“是陛下的意思。”

    池萤怔住,“陛下要我住这儿?”

    养心殿前朝后寝,前头的勤政殿是召见臣工、理政议政的地方,后殿历来是君主的寝殿,妃嫔只可在此短暂侍奉,便是皇后也不好长居于此。

    芳春适时替她挽尊:“陛下许是怕娘娘独居坤宁宫孤单,如今后宫只您一人,何苦要与陛下分居两处呢?况且养心殿离御膳房、茶房都很近,娘娘用膳起居也方便。”

    晏雪摧从前殿回来,池萤立刻拉着他去看堂前太祖亲笔题字的匾额,“陛下可知养心殿为何得名?太祖写这句‘养心莫善于寡欲’,为的就是警示后世子孙,也就是你!要修身养性,清心寡欲!”

    晏雪摧被她故作严肃的模样逗笑了,“那你可知太祖为何偏题这一句?人越是做不到,越要放在最醒目的地方告诫自己,太祖三宫六院,连外邦美人都纳了三位,你指望他禁欲?”

    池萤狠狠瞪他:“我已经连着几日没有休息了!还有,今日我问了林院判,提起你那旧疾,他便支支吾吾不肯明说,所以根本不是旧疾发作,是你哄我的吧?”

    晏雪摧心道这林院判着实愚钝,往后还得与他提前通气儿才是。

    见她小脸气鼓鼓,他只好将人搂在怀中安抚,“没哄你,我一日不见你便心浮气躁,郁郁难安。”

    这是实话,哪怕她的身子短暂从他怀中退开,那股温软的触觉消散,空落感蔓延开来,他便觉得四肢百骸都被焦渴躁乱的情绪充斥,无时无刻不想着她。

    池萤无奈:“这辈子就被你缠上了。”

    晏雪摧笑道:“是,谁让你当初答应替嫁,既落到我手中,你还想被谁缠着?”

    池萤叹口气,今日林院判例行诊脉,也让她忽然想到一点——

    眼下朝堂后宫都等着她肚子的动静,若能早日有孕,她便能给个交代,晏雪摧也好消停一阵子了。

    晏雪摧见她揉着小腹,不由得心紧:“还疼?”

    池萤摇摇头。

    晏雪摧扶她坐下,“在想子嗣的事?”

    池萤沉默许久,才闷声道:“我阿娘当年一夜便有了我,可我们都这么久了,该不会……”

    晏雪摧握住她的手,“别担心,林院判说你这些年饥饱不定,今冬又在雪地里受了冻,底子亏损,好生调养些时日,总能怀上的。”

    池萤叹道:“若怀不上,我就是江山社稷的罪人了。”

    “胡说什么?”晏雪摧给她倒了杯茶,坦然道,“我初登帝位时,亦有人骂我是罪人,那又如何?你看如今还有人敢说吗?”

    池萤握着温热的茶盏,抿唇道:“你……不着急要孩子吗?”

    晏雪摧不以为意:“急什么,先帝子嗣颇丰也不见得是好事,你年纪还小,总归会有的,就算没有,或者你不愿生,从宗室过继一个孩子也无妨。”

    “过继?”池萤更是诧异于他的想法,“可你辛辛苦苦登临帝位,却要将江山传给旁人的孩子,不觉得……”

    晏雪摧道:“我并非贪恋权势才登基,是处境所迫,我这些年得罪了太多人,倘若不做皇帝,此生恐怕也难善终,那时先帝已经疑心我眼盲有假,为了护住母妃,也为了能派兵去寻你,只能解决眼前的祸患,登基是顺势而为。”

    池萤虽未听他明说,隐隐猜到先帝驾崩或许与他有关,不过如今山河无恙,民众臣服,他究竟是如何继位的,已经无人敢妄言了。

    晏雪摧叹息道:“倘若兄长在世,我必不会与之相争,他比我更适合当皇帝,当年他带我从军历练,也为我留下许多重将与亲信,否则我很难走到今日这一步。”

    他抬眼看她,“将来若有机会,我倒情愿与你天大地大四处去看看,而非守着权势,一辈子困在这深墙宫院之中。”

    池萤被他说得心思漂浮,轻声道:“会有那一日的。”

    晏雪摧笑道:“所以我说这么多,便是想告诉你,有没有孩子都不重要,我爱的人是你,想要相伴一生的也是你。”

    他语气发酸:“你如今是忙得厉害,我还怕多个孩子再分走你的精力,我就要排到九霄云外去了,孕期也不好再碰你……”

    池萤才酝酿出的几滴眼泪,又被他寥寥几句憋了回去,“晏雪摧!”

    这个名字一出,两人都愣了下。

    晏雪摧率先一笑:“你喊我什么?”

    池萤话才说出口,立刻意识到自己口不择言,赶忙慌不择

    路地跑开了。

    那人果然不依不饶地追了过来。

    第82章

    冬月二十,紫禁城迎来今冬的初雪,恰好也是晏雪摧的生辰。

    晏雪摧与定王二人皆是冬日雪落时出生,因而得名。

    去岁的这时,晏雪摧人在河间,而池萤被迫南下,远离京城,没能给他庆贺生辰,今年她仔细思量过,大婚前他曾赠她三份贺礼,此番他生辰,她也要有所表示才是。

    生辰前夕,她便决定亲自下厨,一家人围炉吃暖锅。

    晏雪摧欣然应允:“到慈宁宫准备吧,免得母后与你母亲雪地奔波。”

    池萤点点头,次日晌午过后,便来到慈宁宫膳房准备食材。

    雪天最适宜吃羊肉暖锅,池萤先炖上一大锅羊肉汤,另一旁碳炉上烤着羊排,又命司苑局送来暖洞专门培植的新鲜蔬菜,洗净切妥,又寻空到慈宁宫花园采了松上雪回来煮茶。

    晏雪摧处理完政务过来,殿内暖炉烧得正旺,掀帘入内,肩头残雪很快消融,他解下大氅,交给一旁的元德。

    膳桌白雾氤氲,铜锅中的羊肉已经炖得软烂入味,羊排亦烤得油润焦香,炉上温着酒,茶灶上煮着雪水茶,噼里啪啦的炭火声与咕噜噜的烹煮声交织,酿成冬日温暖平和的烟火气。

    薛氏如今获封一品诰命,居于寿康宫,平日时常陪太后太妃们打叶子牌,又常被太后留下用膳,几回下来,早已不似从前那般拘谨。

    一家人围着膳桌喝汤,池萤给每人都倒了酒暖身子,她给自己也倒了一杯,只是唇瓣才碰到杯沿,嗅到浓郁的酒香,还是有股轻微的不适。

    晏雪摧及时察觉,给她倒了杯茶,“你不善饮酒,便喝茶吧。”

    池萤点点头,低头抿了口热茶。

    晏雪摧又给她挑瘦嫩些的羊排剔下,放到她面前碗碟中,池萤却不知怎的,兴许是忙活一日太累的缘故,看着那烤得油滋滋的羊排,竟然毫无食欲,便只浅浅喝了碗汤,烫了些青菜吃。

    晏雪摧见她眉头轻蹙,吃得也清淡,低声问:“是不是不舒服?”

    池萤不想扫他们的兴,摇摇头道:“我没事,吃着呢。”

    晏雪摧也以为她是累了,两人用过饭,让太后与薛夫人早些安置,便不再耽搁时间,带她回养心殿休息。

    雪已经停了,晏雪摧见她喝过热汤,脸色似乎红润了些,便提议道:“乘坐步辇,还是我抱你回去?”

    池萤望着暮色下白雪皑皑的宫城,朝他促狭一笑:“夫君背我吧,我们还没有在一起看过雪景,等你何时背累了,我们再换乘步辇。”

    晏雪摧自是含笑应下,将大氅披在她身上,屈膝蹲身,让她攀上自己的后背。

    池萤抱着他脖颈,趴在他后背,玄青龙纹大氅刚好罩住两个人。

    宫门守卫垂首肃立,池萤悄悄吻他的耳朵,“夫君,我会不会太过恃宠而骄了?”

    晏雪摧笑:“我巴不得你再娇纵些。”

    池萤便将他搂得更紧,全身的重量都交付他。

    可即便如此,整个人也是轻轻薄薄的一片,晏雪摧托住她膝弯,那处一掌便能握住,他不禁轻叹:“还是太瘦。”

    池萤小声辩解:“我已经在好好吃饭了。”

    晏雪摧问:“今晚怎么吃那么少?”

    池萤腹中还有些隐隐坠痛,低声道:“我也不知,应该是累着了。”

    晏雪摧:“膳房多的是人手,下回不用你忙活。”

    池萤侧脸搁在他温热的颈侧,轻轻蹭了蹭,“今日是你的生辰嘛,我难得亲自下厨。”

    宫道上被宫人提前清扫过,但不乏有些地方依旧覆了层薄薄新雪,晏雪摧稳稳地托着她,步伐沉稳,靴底留下一路浅浅的脚印。

    池萤看向远处,殿顶的琉璃瓦被积雪覆盖,雪色映着夜色,宫灯在寒风中轻轻摇曳,晕开一小片暖黄的灯光,两人的身影在朦胧光晕下重叠。

    她收回目光,又细细看他昳丽精致的侧颜,忍不住伸出手指,拨了拨他浓密的睫毛。

    晏雪摧配合地往她手侧偏了偏头。

    宫人们都远远地跟着,不敢上前打扰,静谧的雪夜宫道上,耳边只余脚步声和彼此的呼吸声。

    许久之后,晏雪摧没听她再说话,却发觉她呼吸比方才急促了些,不由得唤她:“阿萤?”

    池萤咬紧唇瓣,不知怎的,下腹疼痛竟阵阵加剧。

    晏雪摧回头见她脸色苍白如纸,他心中一紧,赶忙将人放下来,“哪里不舒服?”

    池萤轻

    喘着气,艰难启唇道:“小腹……好痛。”

    晏雪摧立刻唤远处的元德:“传太医!”

    池萤脸色惨白,腹痛让她几乎站不起身。

    晏雪摧面色绷紧,旋即拢紧她衣襟,将人打横抱起,大步赶回养心殿。

    太医院今夜轮值的恰好是林院判,原本明日便是例行诊脉的日子,这会听闻皇后腹痛难忍,他亦是提心吊胆,急忙背着药箱,在雪地里紧赶慢赶前往养心殿。

    踏入殿中,只觉殿内气氛比雪夜都要冰冷,看到皇后苍白如纸的面容,靖安帝更是满脸阴沉肃杀,林院判浑身冷汗涔涔。

    他放下药箱,以绢帕覆上皇后的手腕,指尖颤巍巍搭上脉象,才斟酌片刻,便听靖安帝在旁沉声开口:“到底如何了?”

    林院判凝神思忖片刻,终于眉头渐松,起身拱手道:“禀陛下,娘娘脉象圆滑流利,乃是喜脉。微臣若没有诊错的话,娘娘应有近两月的身孕了。”

    二人面上俱是一怔。

    池萤轻轻抚摸着小腹,眸中露出一抹喜色,她从年头在破庙待了月余,月事至今都不太准时,两月一回是常事,此次癸水未至,她便也没有往身孕上想。

    晏雪摧却依旧紧锁眉头,“既是身孕,为何会腹痛?”

    林院判忙道:“娘娘气血两虚,脉象滑中带涩,乃是胎动不安之象,微臣这就开副安胎药来,娘娘还需卧床静养,不宜劳累。”

    他小心翼翼瞥眼靖安帝,小心提醒道:“这段时日,陛下与娘娘切记不可再行房事。”

    晏雪摧抿唇颔首,面色微微有些不自然,池萤也赧然翻过身去。

    林院判下去开方子抓药,殿内众人也纷纷退下,备水的备水,熬药的熬药。

    池萤见众人都退下,这才弯起唇角:“夫君今日生辰,看来都无需我准备贺礼,这便是最好的贺礼了。”

    晏雪摧却无甚喜色,温热的掌心捂着她小腹,“还疼么?”

    池萤:“躺了会,已经好多了。”

    晏雪摧语调低沉:“是我不好,没能早日传太医请脉,今日还让你如此劳累。”

    池萤摇摇头:“喜脉也不是刚有孕便能诊出来的,眼下知道了,往后注意些便是。”

    晏雪摧颔首,目光注视着她平坦的小腹,一时心绪翻涌,说不清心情。

    池萤朝他一笑,懒洋洋道:“我也算是得偿所愿,不必再忧心子嗣大业,往后就安心养胎啦。”

    晏雪摧牵起唇角,“是,你求之不得。”

    池萤知道他在想什么,忍不住戏谑道:“你若是憋得旧疾发作,可该如何是好?”

    晏雪摧拥她在怀,手上动作放得很轻:“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好。”

    池萤忽然想起,备好的生辰贺礼还未给他,拍拍他的手道:“多宝阁上的黑漆螺钿盒,你去取来。”

    晏雪摧起身取了过来,“是什么?”

    池萤笑道:“给你的第一份生辰贺礼,打开看看?”

    晏雪摧拨开铜扣,里头厚厚一叠银票映入眼帘,他不禁挑眉:“这是生辰礼?”

    池萤道:“是我接手铺子这三月以来收上来的所有租金,还有两间铺子所有的进账,共计三千两。”

    晏雪摧笑道:“你要送我银票?”

    池萤点头:“往后的铺子租金都拿来给你充盈国库。”

    见他正要推辞,她解释道:“今冬大雪,母后今日还在忧心山东、湖南等地会有雪灾,这些银票虽是杯水车薪,却也是我的绵薄之力。”

    晏雪摧无奈:“眼下国库充足,用不着拿你的钱,我送你铺面,也不是为这个。”

    池萤却坚持道:“于公,我既为皇后,享受天下万民供奉,便该尽到自己作为后宫之主的本分,于私,我又是陛下的妻子,既然是你赠予我的铺面,那就让它们用之于民,福被苍生。何况我也不缺银子花,皇后的俸禄都足够我花一辈子的了。”

    晏雪摧见她执意如此,只好道:“好,我收下,这里的每一张银票都会用在灾民身上。”

    他牵唇看她:“我也会将皇后的仁德昭告天下。”

    池萤笑吟吟地应了声“好”。

    晏雪摧提醒她:“不过你既有身孕,宫外的铺子暂且不必操劳了,交由底下人打理便是。”

    池萤这回答应了。

    点心铺可以让阿娘闲来无事出去瞧瞧,一直待在宫中她也闷得慌,胭脂铺就让香琴照看着,她手艺好,办事也妥帖。

    “还有,妆奁底层抽屉里,有我给你的第二件贺礼。”

    如今她怀了身子,使唤他也是理所应当。

    晏雪摧起身取回来,打开看,是一支通体净透的青玉竹节发簪。

    池萤道:“去年京郊小镇上,你赠我海棠发簪,这支玉簪是我给你的回礼,虽不算贵重,却是我亲自选料,亲手雕刻打磨而成。”

    晏雪摧轻抚着竹节温润光滑的纹路,仿佛能感受到她指尖的细腻柔软,他摩挲片刻,目光温柔:“多谢,我很喜欢。”

    她亲手所做的玉簪,他定会珍视一生。

    池萤面色赧然,“其实,还有一样贺礼……”

    晏雪摧温声问道:“是什么?”

    池萤下意识舔舔唇瓣,红着脸道:“今日我身子不适,下回再给你吧。”

    她咽了咽喉咙,小声道:“不过比起腹中胎儿,那也算不得什么贺礼了。”

    晏雪摧见她面色潮红,隐隐猜到几分,怕不是翻看画册,学了新的姿势,只不过如今有孕,不好同房行事了。

    他虽有遗憾,不过这一年半载还是尽量禁欲为好,她本就怀胎不稳,还应小心呵护才是。

    说起来,前两个月他还是太不当心了。

    两人洗漱过后,晏雪摧亲自喂她喝下安胎药,回到床榻,将人小心翼翼地搂入怀中,大掌抚过她小腹,掌心泛起淡淡的酥麻。

    很奇妙的感觉,这里竟然有了他的血脉延续。

    第83章

    皇后有孕的消息很快不胫而走,又听闻胎像不稳,阖宫众人喜上眉梢之余,又难免提心吊胆。

    晏雪摧随即吩咐下去,后宫诸事交由太后暂理,养心殿、太医院、御膳房务必悉心照料皇后安胎静养,不得有任何差池。

    养心殿内,地龙烧得温暖如春,池萤几乎被寸步不离地伺候着。

    起初还偶有腹痛和孕吐,她便只能卧床静养,仔细饮食,不敢胡乱走动。

    林院判每日来请平安脉,安胎药也依情况酌情增减,御膳房更是每日备着补养气血的羹汤、安胎的药膳,总算安稳度过了前三月。

    又是一年新岁。

    除夕这夜,太后与薛夫人结伴前来探望,池萤心下很是过意不去,“我已能四处走动了,这天寒地冻的,何必劳烦你们亲自过来。”

    太后笑道:“多亏你与七郎,我与你母亲身体愈发康健了,反倒是你,肚里怀了个金疙瘩,可不得好好呵护着才是。”

    薛夫人虽然很想来照顾女儿,可这毕竟是养心殿,靖安帝理政就寝之处,她也不便频繁出入,偶尔两回还是特意禀报过,趁皇帝上朝时才敢过来瞧她。

    不过养心殿伺候的人众多,从饮食到起居事无巨细,处处妥帖周到,没什么需要她插手的地方,今日见女儿气色红润,薛夫人也放心了。

    晏雪摧这几日忙于接见外邦使臣与各地进京述职的官员,晚间还需主持除夕大宴,皇后孕期不便赴宴,便让御膳房在养心殿摆膳,请太后、薛夫人陪她用膳。

    太后前几年在昭王府养病,许久不见外人,也早已看清世情冷暖,如今贵为太后,那些拜高踩低趋炎附势之徒又巴巴赶来奉承,她疲于应付,且也是不喜热闹的性子,比起除夕宴上接见群臣,还不如在养心殿陪儿媳妇说话。

    御膳房备下一大桌丰盛年夜饭,池萤的饮食都是精心准备的,食材基础上又添黄芪、杜仲等补血安胎的药材,孕吐不似先前那般严重,也能慢慢用些寻常菜式了。

    太后回想起去年除夕,七郎在那雪地中孤寒落寞的身影,不禁拉着池萤的手感慨:“去年你不在,宫中冷冷清清,今年盼回了你,又盼来了皇孙,我心中欢喜得很,只望你这

    胎安安稳稳,如此我与七郎也能安心了。”

    旁人或许不知,可太后再清楚不过,池萤失踪那半年,七郎思之如狂,身心都几乎都熬到极限,如今阿萤有孕,是万不能再出半点差池了。

    晏雪摧从宫宴回来,太后与薛夫人已经离开了,池萤坐在榻上做针线,暖黄灯火下,衬得她五官轮廓愈发柔婉清丽。

    晏雪摧看她在缝孩子的小衫,石榴红的绸布底,上面绣着如意云纹,“这么小的衣裳?”

    那点布料展开,比他手掌宽不多少。

    池萤:“刚生下来就这么大点,夫君以为呢?”

    晏雪摧温声一笑,“现在做会不会太早了?”

    池萤抿唇:“横竖也闲着无事,先做着吧,万一月份大了,身子不适……”

    晏雪摧蹙眉打断:“别胡说,林院判说你脉象已稳,腹痛也未曾复发,有太医院悉心照看,不会有事的。”

    池萤点点头,“希望如此吧。”

    晏雪摧:“明日再绣吧,仔细伤了眼睛,一日不要超过半个时辰。”

    手里的衣裳被他无情抽走,池萤只好起身洗漱,晏雪摧从宴上回来,身上染了些酒气,自去沐浴。

    回来后,她人已经在被窝里坐着了,抬眼瞧他时,面颊晕着淡淡的潮红。

    晏雪摧上来将人圈在怀中,笑问:“怎么了?”

    池萤醒了醒喉咙,声若蚊蚋:“忽然想起来,第三份贺礼还没给你……”

    晏雪摧额角青筋一跳,意味深长地看向她。

    她要给他什么……姿势吗?

    他这段时日的确在自我调整,每晚只敢小心翼翼地吻她,连抱着都不敢用力,生生压下体内的躁乱。

    她不提倒能维持表面的相安无事,偏偏她主动提了出来。

    晏雪摧长叹一声,从背后抱住她,一个克制的吻轻轻落在她后颈,“太医说孕中期胎稳便可同房,不过还是再等几日吧,我怕伤着你。”

    池萤微微怔住,脸也更红了,“其实,伤不到我……你以为是什么?”

    晏雪摧眉心微动,“不是同房?”

    池萤抿唇:“算,也不算。”

    她有些紧张,瞥眼帐外的灯火,轻声道:

    “你要不先去把烛火熄灭,我再给你。”

    晏雪摧被她勾起好奇,起身熄了灯烛,只留外间一盏留道微弱的光,帐内几乎完全黑了下来。

    待他躺下来,池萤钻进他怀中,轻轻含住他的唇,彼此唇齿相缠,呼吸瞬间被点燃,晏雪摧掌心托住她后腰,灼热而急促地回吻下来。

    动作急切,却带着深深的收敛和压抑,在她呼吸稀薄前将人缓缓放开,薄唇抵在她唇畔,沉重地喘息。

    半晌,他稍稍平复下来,低笑一声:“这么勾我,究竟是贺礼还是惩罚?”

    池萤咬咬下唇,“贺礼……不是这个。”

    她沉吟片刻,缓缓挪身到被窝里去。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后,晏雪摧发觉腰间系带被解开了,或者说是咬开的,随即湿润柔软的唇瓣缓缓贴上他腹肌,沿着肌理分明的壁垒缓慢挪移。

    晏雪摧青筋微突,身躯骤然绷紧,纵然猜测到几分,可当那柔润触感一点点包裹上来时,他脑海中几乎停宕数息,闭上眼睛,喉结几番滚动,几乎难以自持。

    他亲过她很多回了,池萤却是头一次,在他生辰那日,想将此作为第三份贺礼,豁出一切给他。

    只是那日她诊出身孕,腹痛难止,行房自是不成,也没有力气去取悦他。

    后来孕期静养又处处小心,他极力隐忍的模样,她都看在眼里,一直惦记着这桩,想找水到渠成的时候给他。

    可等将来她肚子再大些,只怕跪着都艰难,所以今日除夕……恰好。

    她早前看过册子,略通其法,只是这处着实超出她的承受范围,亲吮得很是艰难,只能扶着他,尽她所能让他也尝到久旷的愉悦。

    晏雪摧指骨握拳,骨节几乎发白,手背青筋暴起,心口亦在剧烈地起伏。

    到最后发觉自己几乎濒临失控,到底不忍让她继续,还是将人扶回来,紧紧握住她的手。

    帐中弥漫着他的气息,池萤抿着发麻的唇瓣,许久之后,在一片静谧中听到隐秘的水声,还有他低沉的闷哼。

    借着微弱的光线,池萤看到他眼底暗红,轻声道:“我……是不是没做好?册子上似乎还要深许多,可你看我的嘴唇……”

    晏雪摧目光沉沉,指腹擦

    净她唇边水渍,哑声一笑,到底没说什么,翻身吻住了她的唇瓣。

    唇舌相缠,他呼吸也愈发沉炽,齿关重重碾过她樱红的唇瓣,将她口中不属于她的东西尽数吞噬。

    池萤被他亲得舌根发麻,不得已唤他名字:“晏雪摧……”

    晏雪摧浑身绷紧如弦,呼吸都带着隐忍的轻颤,他抱着她退开些,良久才哑声道:“若不喜欢,下次不必如此。”

    他自己愿意给她,但从未迫她亦要同等地回馈自己,毕竟这样的亲密,的确不是人人都能接受。

    池萤攀上他肩膀,小声开口:“没有不喜欢,我是真心愿意让你高兴的。”

    就是这尺量着实叫人吃力些,她还得再研究研究,总不能拿他来磨牙。

    晏雪摧抵着她额头,嗓音也浸染着情慾:“阿萤,这件贺礼,我很喜欢。”

    ……

    春到南楼雪尽,惊动灯期花信,一晃来到上元。

    前年的上元她刚出嫁,谨小慎微地待在王府足不出户,去年又被困雪山破庙,说起来已经许多年未曾逛过京城的上元夜了。

    今年怀了身孕,又是去那人潮熙攘的街市,她原本也没抱希望,没想到晏雪摧早已备了马车,带她去藏春楼顶,还是饯春节那日的雅间,两人相拥看满城烟花如雨,灯火如昼。

    只是今夜湖面风大,他怕危险,便没有带她去游船,吩咐车夫带她去城阳街逛了一圈。

    上元灯会,几乎半城的女子都出门游玩,城阳街更是车水马龙,人潮如织。

    马车停在巷口,池萤远远看到自家的铺面灯火通明,门外摆了试用妆品的小摊,来往客人络绎不绝,池萤看到那些妆容精致、朱唇榴齿的姑娘们从店内出来,一眼便知出自香琴之手。

    香琴如今是城阳街最有名的妆娘,许多人排着队等她,她性子沉稳,不会因为店内忙碌便敷衍着来,始终不骄不躁,不急不缓,每个妆容都有自己的设计和特色。

    几名护卫隔开拥挤的人群,护着池萤入店,香琴见她来,赶忙过来拜见,店掌柜也将这三个月的账本呈上来。

    池萤略翻了翻,每一笔进账和支出都记得清清楚楚,掌柜是细致人,她素来都很放心。

    香琴请她到一旁

    来, 从妆匣中取出一只精致的瓷盒, 轻声道:“娘娘孕期,许多脂粉霜膏用不得,这罐山茶霜是我自己研制而成,娘娘若不放心,可以交由太医查验过再用。”

    池萤见她小心翼翼的,不由得莞尔:“你费心了,那我就收下了。这段时日店内多亏有你,辛苦啦。”

    香琴连连摇头:“为娘娘做事,是我的福分。”

    池萤思索片刻道:“我有意开几家分店,将来交由你打理,到时店内进账分你五成,你意下如何?”

    香琴一时微怔,哪想过还有这样的机遇。

    她自小在伯府为奴为婢,即便会描妆梳头,也从未当作一桩能安身立命的本事来看,皇后愿意给她机会,于她而言,简直是再造之恩了。

    池萤道:“你母亲那边,我派人查过了,她这些年伺候殷氏左右,被迫替她办了些事,但心肠不坏,只要她肯改过自新,我会派人将她从皇陵接出来,免得你日日担忧。”

    香琴眼眶发热,感激不已。

    原本她便想着好好做事,到时也有底气向娘娘求情,没想到娘娘竟已为阿娘安排妥当了。

    她屈膝便要跪下谢恩,被池萤扶住了,“今日店里忙,你快去吧,免得教人久等。”

    香琴重重地点头,朝她施礼告退。

    入了春,池萤的肚子也开始显怀了。

    她肚皮向来平坦,起初并不明显,夜里两人亲近时,晏雪摧便注意到小腹有了轻微的隆起,像一块拳头大的鼓包,指尖抚过时不比腰间那般柔软,是偏紧实的触感,随着她起伏的心跳,那里仿佛也跳动着生命的温度。

    池萤忽然就有种罪恶感,揪着被褥道:“你说,我们这样,宝宝会不会知道?”

    晏雪摧本也只是龙翔浅滩,顾忌她有孕在身,没敢进太深,他眉梢微挑,盯着那小小的鼓包:“知道又如何?他最好整个孕期都给我乖乖地待着,不准再闹你,否则生下来,我也要收拾他。”

    他说着便缓缓挺进,到底给那未出世的孩子一个小小的震慑。

    第84章

    池萤的肚子一日日显怀,度过了需要百般谨慎的头三个月,慢慢地也开始适当活动身体。

    恰逢春日暄暖,浴佛节这日,帝后前往护国寺,为腹中胎儿祈福。

    回宫之后,池萤便向晏雪摧提议回坤宁宫居住,那里离御花园更近,平素可以四处走动、散步赏景,养心殿前殿常有官员往来议事,终归让她有些拘谨。

    且她总不能真在养心殿生产,到时前头在商议国政,她在后寝生产,不方便,也于礼不合。

    晏雪摧到底还是应允了她。

    孕期情绪敏感,但凡她所想,他能满足便满足,既然坤宁宫能让她更自在,搬过去也无妨,他辛苦些两边跑便是了。

    那厢太后在慈宁宫小佛堂日日焚香,为未出世的皇嗣祈福,池萤搬到坤宁宫,薛夫人也便利许多,隔三差五地过来照看。

    与此同时,朝中上下也密切关注着皇后的胎象。

    倘若诞下皇子,自然皆大欢喜,可若是公主,如今靖安帝六宫空置,皇后再怀下一胎,又得三两年之后了,便有朝臣奏请皇帝趁此时选妃纳妾,充实后宫,一来皇后孕期,陛下身边也有人侍奉起居,二来亦能为大晋江山绵延子嗣。

    晏雪摧只当没看到,随手将那奏折扔进火炉。

    孰料这群文官依旧不依不饶,还联和一位守旧派的阁老联名上书,恳请靖安帝以江山社稷为重,早日充实后宫。

    这其中自然也不乏有欲将自家女儿塞入后宫的大臣,晏雪摧直接在朝堂勒令此事不得再议,倘若有闲言碎语传到皇后耳中,影响皇后心绪与龙胎安康,一经查出散布之人,即刻以谋害皇嗣之罪论处,朝堂这才短暂地消停下来。

    入了夏,池萤的肚子仿佛吹糖人般鼓了起来,肚皮也一日赛一日的紧实。

    好在太医院配的润肤油与香琴送来的山茶膏搭配使用果真有效,肚皮始终雪白光滑,没有长纹。

    两人不敢再大胆行房,池萤却因孕期情绪不定,比往日黏缠许多,总喜欢与他亲近,晏雪催勉强克制着,只得抱着她一遍遍地亲吻,浅浅厮磨,暂排苦思。

    暑热难消,池萤胃口不佳,胸中总是堵了团燥气,她开始贪嘴冰饮、酸梅汤、雪酥

    山这类凉浸浸的吃食,那些养生温补的药膳一概不愿再碰。

    晏雪摧没办法,叮嘱御膳房每日备些解暑的凉菜,但顾忌她的身子,冰饮只准她浅尝辄止。

    池萤也知要为胎儿着想,每日乖乖只用一小碗。

    她胃口缺缺,不思饮食,可饶是如此,肚子却长得飞快,到六月底已经相当沉重可观了。

    都说孕期多活动有利生养,这日还是照例被薛夫人搀扶着去御花园散步。

    薛夫人看着女儿硕大的孕肚,忧心忡忡:“这才七八个月,竟赶得上人家九月份的肚子大了。”

    池萤也怀得辛苦,夜里翻身困难,起夜频繁,都是晏雪摧在旁照料,他觉浅,听到她翻身或者是起身,都会立刻惊醒,比她自己都要紧张。

    不过相比寻常妇人怀孕,她已经格外幸运了,坤宁宫上下无不是仔细看护,偌大的宫殿哪怕有一块青砖松动,都即刻去请内务府营造司前来修缮,林院判更是每隔七日便来请一回平安脉。

    池萤刚想说让她放心,下腹倏忽传来一阵沉坠的痛感,她忍不住蹙起眉头,随即肚皮又被狠狠踢了一脚。

    薛夫人立刻紧张起来:“怎么了?可是哪里不适?”

    池萤无奈地笑:“胎动得厉害,踹得我都疼了。”

    一旁的芳春瞧她脸色有些泛白,忙道:“今日出来得久,娘娘怕是累着了,不妨早些回去休息,请林太医来看看。”

    池萤也觉得腹中隐隐坠痛,不敢大意,便颔首应下了。

    芳春立刻命人去备轿辇。

    回到坤宁宫,池萤腹中仍旧不适,去恭房一瞧,竟是微微有些见红。

    她心下担忧不已,好在芳春方才便去请了林院判前来,与之同行的还有一位早已致仕,被晏雪摧从湖北老家宣召进京的陈老太医,这位也是林院判的师父,尤擅妇人之症。

    陈老太医替皇后细细诊过双手脉象,又观其孕肚大小,斟酌片刻道:“娘娘左右脉搏滑大有力,以老臣经验,腹中极有可能是双胎。”

    此话刚出,殿内众人顿时露出喜色,池萤也诧异极了。

    那厢晏雪摧听闻坤宁宫急传太医,当即搁置手头政务赶来,踏入殿中时刚好听到这一句,一时心潮翻涌:“双

    胎?”

    众人见靖安帝驾到,赶忙俯身施礼,晏雪摧抬手叫免礼,目光落在榻上脸色苍白的皇后身上。

    陈老太医拱手道:“古籍有载,左右尺脉滑利平衡,如珠走盘,多为双胎之象,故而娘娘孕肚较寻常妇人更大,也格外辛苦些。”

    晏雪摧倾身蹲在池萤跟前,抚摸着她的孕肚,又问:“今日见红又是何故?可有大碍?”

    陈老太医见靖安帝在皇后面前竟是半跪姿态,心下不由得微微怔然,他历经四朝,还从未见哪位帝王如此纡尊。

    不过怔忡一息,便赶忙回话:“轻微见红是娘娘走动过多所致,无甚大碍。只娘娘本就体弱,往后还需好生补养气血,保证龙胎的营养,活动也不宜频繁,以静养为主,否则有早产之险。”

    池萤闻言,弯起的唇角顿时收敛下来。

    晏雪摧也绷紧了神色,今日没再回勤政殿,就陪着她用药歇息。

    晚间晏雪摧继续为她涂抹润肤油,指尖一如往常般抚摸着滚圆的孕肚,谁都没想到竟是双胎。

    晏雪摧沿着小腹两侧往肚脐轻轻揉抹,里头的小家伙们仿佛感知到父皇的爱抚,又伸脚往外踢蹬。

    晏雪摧明显感觉掌心被顶了一下,薄薄的肚皮起伏明显。

    池萤笑道:“难怪总踢我肚子,说不准这两个宝贝日日在里头打架呢。”

    指尖点了点肚皮凸起之处,里头的娃儿似也有了感应,欢腾地拍打着她手指。

    池萤见他一直绷着脸,拉过他的手,一起感受腹中奇妙的翻滚。

    “不知道是两个男孩,两个女孩,还是一男一女……”她抬眼问他,“夫君想要男孩还是女孩?”

    晏雪摧心里还想着陈老太医那句“早产之险”,心中忧虑她的安危,面上也没个笑容,直到听见这句,才微微扬起唇角:“只要你平平安安,生男生女都好。”

    池萤也觉得都好,双胎已是天赐之福了,两个孩子热热闹闹的多好。

    可心中仍是隐隐一丝担忧,怕孩子一多,将来会不会像晏雪摧兄弟几个那样,为了皇位争得你死我活。

    自从陈老太医诊出池萤腹中怀有双胎,阖宫上下喜出望外,更加谨慎当心地伺候着,唯恐出岔子,好在陈老太

    医亲自开方调理,自那回之后再也不曾见红。

    待入了秋,便是池萤待产的月份了,双胎的肚子硕大沉重,寻常走动都需人小心照拂。

    坤宁宫上下几乎是严阵以待,太医院夜夜多人轮值,稳婆和乳母也陆续进宫,随时候命。

    到中秋前夕,池萤起夜时,忽觉下腹一阵坠痛,她握住晏雪摧的手,轻轻吸了口气。

    晏雪摧脸色一紧:“是不是发动了?”

    池萤还不敢确定,毕竟最近几日常有腹痛,最后都有惊无险,连累太医院来回跑空。

    然而她很快发现,这回腹痛当真来势汹汹,肚皮紧得发硬,腿间也一阵湿润。

    池萤攥紧他的手,颤声道:“这回好像是真的……”

    晏雪摧面色瞬间凝重,立刻朝外传令:“速去请太医稳婆!”

    两名稳婆立刻赶来,众人扶着池萤前往配殿。

    深夜的配殿顷刻间灯火通明,这里早已布置成产房,宫人们鱼贯而入,热水、剪刀、巾帕等物尽数备齐。

    池萤躺在床上,面色苍白,冷汗浸透了寝衣。

    最初轻微的阵痛已经被翻绞般的剧痛取代,每一次阵痛袭来,都让她不自觉地攥紧身边人的手,指节都泛了白。

    芳春姑姑不得已上前来请:“陛下,产房污秽,恐冲撞了陛下,离娘娘生产还有好些时辰,您不妨先回寝宫等候,这里有奴婢守着,待娘娘顺利诞下龙嗣,奴婢必定第一时间禀报。”

    池萤阵痛过后,松开紧咬的唇瓣,也催促他:“你去外面等……”

    晏雪摧心焦如焚,呼吸都带着丝不易察觉的颤:“我就在这陪着你。”

    太后与薛夫人闻得消息,也连夜赶来,见靖安帝还在产房内,连薛夫人都诧异。

    太后无奈,只好亲自劝他:“你在这里,稳婆都放不开手脚,阿萤也不愿让你看到她最狼狈的样子,是不是?”

    晏雪摧听到这一句,神情才稍稍松动,替池萤拭去额间冷汗,低头吻了吻她手背,“阿萤,我去外面等你……若是害怕,或者太痛,随时唤我。”

    池萤痛过一阵,回了些力气,艰难地朝他点点头。

    晏雪摧却并未出门,只退至屏风后静静等候,他执意

    在此,太后与薛夫人也不好再劝。

    时间越拖越久,黑夜被疼痛拉扯得格外漫长,至东方既白,阵痛还在继续,池萤浑身剧颤,几乎力竭,起初还能勉强忍耐,此时再也控制不住痛呼。

    一旁稳婆嗓音急切:“娘娘再加把劲,用力呀!”

    晏雪摧立在屏风后,那阵阵撕心裂肺的痛喊声宛若利刃凌迟,见那一盆盆端出去的血水,他心脏越收越紧,双目暗红,几乎渗出血来。

    陈老太医也被急召入宫,眼看着皇后体力透支,立刻叫人将熬好的参汤喂进去,又施针入穴,吊住元气。

    池萤勉强恢复了些力气,用稳婆教的方法一边呼吸一边使力,指尖紧紧攥着床沿,用力时死死咬着唇,口腔里都是血腥味。

    真的太疼了,她浑身都如水里打捞上来似的,湿发黏腻地贴在额头,疼到意识都快恍惚了。

    可一想到肚子里有两个宝宝在等着她,现在却一个都生不出来,夫君还在外面等她……先前那么多磨难都挺过来了,难道今日竟要折在这产床上吗……

    这般想着,随着腿侧几枚银针刺入穴位,她攥紧手心,拼尽全力往下用力,只觉得腹中剧烈的胀痛感骤然一松,耳边随即传来稳婆惊喜的喊声:“出来了!头胎出来了!”

    晏雪摧不愿再等,当即转身入内。

    稳婆见他进来,立刻向几位主子恭贺道:“恭喜陛下和娘娘!头胎是个小皇子!”

    襁褓裹着龙胎,稳婆本以为他是来瞧龙嗣的,没想到陛下直奔产床而去,几乎是跪在床前,紧紧握住了皇后虚乏无力的手。

    薛夫人目光在女儿和皇嗣间流转,紧张地问:“怎的听不到孩子啼哭?”

    稳婆立刻在胎儿足底轻轻拍了几下,殿内顿时响起“哇哇”的啼哭。

    众人总算松口气,稳婆见陛下顾不上孩子,只好先将小皇子抱给太后。

    池萤听到小皇子洪亮的哭声,来不及欣悦,身下的疼痛很快重新席卷而来。

    另一位稳婆仔细盯着她的状态,赶忙催促她发力:“娘娘,还有一个!再用些力!”

    晏雪摧喂她喝了半碗参汤,替她擦拭干净面上的冷汗,轻声安抚道:“阿萤,我在这,再忍一忍……”

    池

    萤喝完参汤勉强提了些力,听到殿内小皇子响亮的啼哭,她握着晏雪摧的手,咬牙猛地发力。

    稳婆的催促声中终于溢出喜色:“看到头了!娘娘继续,再使力呀!”

    第二胎快一些,可头胎已然让她力竭声嘶,第二胎依旧是受尽煎熬。

    又不知过去多久,池萤依照稳婆的指示奋力使劲,紧接着听到身下又一声嘹亮的啼哭。

    池萤身体骤然一松,彻底卸了力。

    稳婆抱着皇胎,喜道:“第二胎是位小公主!皇后娘娘诞下了一对龙凤胎!”

    屋内众人纷纷下跪庆贺:“恭喜陛下、娘娘儿女双全!”

    池萤浑身虚汗,力气都耗尽了,听到这声,唇边浮起一个苍白的弧度,却累得抬不起眼,轻轻捏身边人的手,“快……把孩子抱来,给我瞧瞧……”

    晏雪摧红着眼一笑,嗓音亦是极度沙哑:“好。”

    稳婆立刻将擦洗干净的双生胎抱到床侧。

    池萤看到两个白白净净的婴孩,心中还有些诧异,她在庄子上看到过刚出生的孩子,是那种红通通皱巴巴的,过段时间才会越长越漂亮,她的两个宝贝竟都生得白嫩可爱。

    双胎比寻常婴孩小了些,小皇子生得雪白干净,头发也黑,细胳膊细腿,皮肤有些皱,浮着圈细细绒毛,眼睛还睁不开的样子。

    池萤转头又去逗女儿,小丫头被她点了点小脸,不停地挤眼,慢慢适应了光线,睁开了一双乌润润的葡萄眼。

    薛夫人喜极而泣:“小公主的眼睛、嘴巴长得可真像陛下啊!”

    池萤好奇地看看女儿,又看晏雪摧,才发现他眼中布满红血丝,疲惫异常。

    想到他也陪着自己煎熬了一夜,池萤心口发酸,小声道:“这么小,看得出来像吗?”

    晏雪摧只含笑看着她,满眼的疼惜。

    第85章

    龙凤双胎诞于中秋当日,晏雪摧当即下令,满朝同庆,文武百官休沐三日。

    他也趁此机会,专心陪伴了池萤几日。

    产后最是气血两虚的时候,晏雪摧每日替她用艾叶生姜水擦身,叮着她不可贪凉。

    抹额、厚袜、束腹是内务府一早备好的,饮食上,御膳房精心调配每日三餐,陈老太医也留在宫中,专为皇后调理气血,固本培元,趁着月子期间悉心调养,尽可能地将那些陈年病灶一并带走。

    两个孩子的大名由晏雪摧与礼部官员去拟字,小名便交给池萤来取。

    孕期她也翻过不少诗集,那时便估摸着孩子会在中秋前后出生,心中早有几个备选,小皇子便依“山月朗朗明”一句,取名“朗朗”,小公主便依“皎皎明秋月”之句,取名“皎皎”。

    晏雪摧听过之后,只道了句“极好”,又将钦天监与礼部拟好的大名递来给她挑选。

    池萤看着满满两排寓意极好的名字,纠结半日也选不出:“夫君与官员们商议便是,我瞧着都好。”

    晏雪摧只道:“你是皇子公主的母后,由你来选,再合适不过。”

    池萤便在一众名字里,挑了“承昀”与“景婵”这两个,昀为日,婵为月,承天景命,日月同辉,既有血脉的联结,又含吉祥的祝愿。

    晏雪摧颔首认可,于是皇子与公主的名字便定了下来。

    三个月后,晏雪摧昭告天下,立嫡长子承昀为太子,嫡长女景婵为宝宁公主,一时朝野哗然。

    毕竟先帝登基近二十余载也未立太子,而皇子出生刚满三月,天资未显,便立为太子,靖安帝对皇后的恩宠与长子的厚望可见一斑。

    钦定皇长子为太子,也让部分朝中老臣欣慰早日稳定政局,避免将来皇嗣相争的祸患。

    可不乏一些高门世家不满于靖安帝独宠民女出身的皇后及其子嗣,还存着将自家贵女送入后宫的念头,便在私下散布龙凤双胎乃不祥之兆的传言,欲以此动摇民心,让靖安帝心存顾忌,再顺势送自家嫡女入宫,与皇后分庭抗礼。

    然而短短数日,散布谣言者就被锦衣卫缉捕入狱,连一些私下妄议皇后及皇嗣的官员也不能幸免,一时

    朝中人心惶惶,再无人敢妄加议论。

    这些流言蜚语,自然没有机会传到坤宁宫来。

    殿内地龙烧得温暖如春,池萤坐在床榻边,举着摇铃逗弄两个孩子。

    皎皎乖乖躺在一旁吃手手,摇铃一晃,发出叮咚叮咚的声音,她便咯咯笑,朗朗是个皮猴,伸着圆滚胖乎的小手臂,手舞足蹈地要抓她手里的摇铃,笑起来口水直流。

    芳春及时上前,为朗朗擦拭口水,又给皎皎擦干净手上的唾液。

    看着两位小主子愈发玉雪可爱,芳春不由得笑道:“果真是儿肖母,女像父,太子与娘娘当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公主又像极了陛下。”

    池萤也没想到竟然这么像,连太后都说,皎皎眉眼间晏雪摧幼时如出一辙,每日只这般看着他们嬉闹,池萤心中都会涌起莫大的幸福。

    薛夫人晌午过来,给两个娃娃绣了布书和虎头鞋,还有两件小冬袄。

    池萤翻看那布书,上头是薛夫人亲手绣的百来个简单汉字,还有许多常见的动物和食物图案,一针一线,竟足足绣了厚厚的四本。

    池萤抚摸着内页彩线绣制的小兔子,叹息道:“阿娘,你眼睛也不太好,这么多布书得费多少工夫啊。”

    薛夫人笑道:“横竖我也无事,内务府送来许多绫罗绸缎,我也用不上,都挑的好料子绣的,将来孩子长了牙也啃不坏。还有那虎头鞋,里头缝的是水貂毛,入冬了,小孩子要穿得暖和些。”

    池萤感激地点点头:“多谢阿娘,不过下回就别做这么多针线了,内务府送来的玩意儿多得是,没得累着你。”

    “没什么累的,”见她翻到蔬果那页,薛夫人不禁笑道,“这布书你小时候爱不释手,抓着绣的苹果就往嘴里塞呢,我想着孩子们定也喜欢。”

    正说笑着,那厢晏雪摧从掀帘进来,薛夫人连忙起身行礼。

    晏雪摧抬手免礼,看到薛夫人给孩子们带来的衣物,温言道:“岳母有心了。”

    薛夫人忙道不敢。

    靖安帝过来,她也不好多留,稍坐片刻便起身告退了。

    池萤放下布书,才想起来问他:“今日怎的回来这样早?”

    晏雪摧目光落在她衣襟下莹白细腻的颈,喉结微

    滚:“提前把政务都处理完了。”

    他眉眼间虽略有疲乏,目光却是漆黑深沉,仿佛带着热度般地落在她身上。

    池萤几乎立刻明白了他的意图。

    产后三个月,她的身体在陈老太医亲自调理下,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的确可以同房了。

    其实昨夜她便隐隐察觉他有此意,贴着她颈侧的呼吸滚烫粗重,可唇瓣才触及她锁骨下的柔软,隔壁耳房便传来了孩子的啼哭,他才不得已中断。

    后来乳母把孩子抱来,他陪着哄了片刻,孩子却非要睡她身边,挤占了他的地盘,这人索性回前殿处理政务了。

    所以他今日提早回来,应该是想……

    晏雪摧将人捞至身前,挑眉轻语:“今日早些用膳沐浴?”

    池萤见他图穷匕见,实在没忍住笑。

    用过晚膳,池萤去沐浴,晏雪摧去耳房看了两个孩子。

    乳母刚喂过奶,在榻上逗两个孩子学翻身。

    晏雪摧抱起皎皎,在屋内踱了片刻。

    小丫头睁着大大的黑葡萄眼,睫毛很密很长,扑闪扑闪的,伸手抓他胸前的佩玉来玩。

    晏雪摧大方地给了,亲亲她的小脸,悄悄叮嘱:“好皎皎,今夜乖乖睡,莫吵父皇与你母后休息,可好?”

    皎皎似乎听懂了父皇的话,口中咿咿呀呀的,竟含糊不清地发了声“好”字的音。

    晏雪摧小指勾勾她白嫩软乎的小手,轻声笑道:“那就一言为定。”

    叮嘱完女儿,晏雪摧又把儿子抱过来。

    朗朗却像本能地察觉到危险,小胳膊小腿在晏雪摧手中乱挣,他比皎皎壮实些,已经快十四斤了,不过在他高大威武的父皇手中,还是跟小鸡崽一样,抗争无效,反而被他父皇一个严厉的眼神慑住,嘴巴一抽一抽的,委屈巴巴。

    晏雪摧低声警告他:“今夜不许哭闹,否则父皇罚你三日不准吃母后的奶。”

    朗朗扁着嘴,委屈得要哭的样子,晏雪摧居然在这小脸蛋上瞧出几分阿萤的影子,一时心软,抿唇道:“罢了,从轻发落,就罚你两日不准粘着母后,听到了吗?”

    朗朗见他态度好转,终于吃吃地笑起来。

    晏雪摧叮嘱完两个孩

    子,又交代乳母:“皇后这段时日睡不安稳,往后孩子哭闹,你们哄着便是,不必夜夜都来惊扰皇后。”

    两个乳娘一愣,也不是她们想去打扰皇后,是皇后娘娘自己交代的,皇子公主一旦哭得厉害,就抱到她那去哄,孩子恋母,皇后娘娘温温柔柔的,一哄就好了。

    可二人听靖安帝语气严厉,哪敢违逆,都吓得连连应是。

    池萤还泡在汤池中,听到身后的脚步声,随口道:“青芝,帮我把澡豆拿来。”

    身后无人应答,池萤刚要转头,一道清润磁性的嗓音从耳后传来,“我替你洗,好不好?”

    池萤惊得转头,唇面恰好擦过他唇角,她下意识地后退,却被人扣住后脑,吻又急又密地落下来。

    池萤身在水中,四肢都瘫软下来,颤得几乎站不住时,男人褪去中衣入水,温热的池水顷刻漫出池沿。

    净室水雾蒸腾,池萤莹白的面颊早已红透,周身每一寸雪肤都透着粉,薄红的眼尾娇艳欲滴,樱唇粉腮,雪腻酥香,看得人喉头发紧。

    晏雪摧掌心扣紧那窈窕弱柳,沿着樱桃般嫣红的唇瓣一遍遍亲吮,将雪肤上的凝露寸寸舔舐干净,仰抚雪颈,俯弄芳菲。

    洗得太久,晏雪摧恐她受凉,又往池中添了热水,让她扶着池岸,背对着自己。

    她这段时日养了些肉,整个人气血饱满,比孕前更添几分温软腴润,指尖划过之处,凝脂柔腻,春梅绽雪,还有一股若有若无的乳香,当真是艳极。

    晏雪摧贪恋地亲她被水雾熏蒸得粉嫩的背,齿关沿着清瘦的脊骨寸寸描摹。

    水波时缓时急,深深浅浅,池萤的身子也愈发粉腻莹润,溢出的娇吟散在水波中,一圈圈地漾开。

    直至汤池水再也洗不了,晏雪摧才将人抱起擦身,她浑身绵软乏力,睫毛密密压着眼睑,像一夜春雨后熟睡的海棠。

    晏雪摧怜惜地吻了吻她额头,将人抱回内寝,用巾帕替她绞干乌发,一切妥帖后,又从背后拥住了她。

    池萤被他翻来覆去,累得睁不开眼,数着次数也觉得很晚了,只怕早已过了子时。

    “夫君明日不上朝吗?”她嗓音也娇娇糯糯的,泛着轻微的哑。

    “明日休沐。”

    晏雪摧还在吻她,嗓音贴肤传来,透着沉沦的热度。

    池萤:“那也不能如此……”如此放纵吧。

    她明日还要不要起身了。

    晏雪摧沉沉抬眼:“你想想我们有多久不曾亲近过了?快一年了吧。”

    池萤怔然:“这……满打满算也不过六七个月吧。”

    这还不提她用其他方式为他疏解的。

    晏雪摧却自有道理:“七个月,不就是快一年?”

    池萤:“……”

    迷迷糊糊间,听到隔壁耳房隐约传来孩子的哭声,两人同时顿了下。

    池萤瞬间睁开了眼,伸手去拍他肩膀,“是不是朗朗在哭?”

    晏雪摧的声音搅弄着水意,想也没想便道:“没有吧,你听错了。”

    池萤神思还有些恍惚,直到又一声清晰的啼哭传来,夹杂着乳娘哼唱童谣的声音。

    她要下床,被晏雪摧摁住了腰肢,“乳娘不会把孩子抱来的,我已吩咐过,让她们自己哄。”

    池萤:“……好吧。”

    他要继续,可隔壁却愈发不消停,起初只有朗朗在哭,许是声响太大,吵醒了皎皎,两个孩子便一起哭了起来,此消彼长。

    晏雪摧被这哭声吵得心烦意乱,偏偏身体还紧绷着,一时半会结束不了。

    池萤彻底没了旁的心思,一颗心都被孩子响亮的啼哭声带跑。

    果然没她哄着还是不行。

    她起身退开些,看他犹自绷紧的身躯,不敢想象这人脸色有多难看,低着头抿唇道:“我……去去就来,等会再……明日吧,明日再补给你。”

    池萤扯了外衣下床,腿还软塌塌的站不稳,可也没办法了,匆忙穿好衣裙,快步朝外走去。

    隔壁孩子的啼哭吵得人头皮发麻,晏雪摧满脸沉郁,体内一团火被生生掐灭,只余无处发泄的焦躁在胸腔内翻滚蔓延。

    第86章

    耳房内,乳母一人抱着一位小主子,拢在臂弯里轻声地哄。

    可这么大点的孩子,竟已能辨认出母亲与乳母的不同,朗朗胳膊挥舞,双腿并踢,恨不得从乳母手里挣脱出来。

    皎皎听到哥哥哭,也哭得不成样子。

    两个孩子闹腾得满头大汗,乳母也急得团团转,又谨记着靖安帝的吩咐,不敢惊扰皇后娘娘。

    却没想到门框响动,皇后娘娘和陛下竟是前后脚进来了,娘娘满脸着急,身后的陛下却是满脸阴云密布。

    他一进门,殿内的气氛都似凝成了冰。

    池萤接过嚎啕大哭的朗朗,抱在怀中轻轻拍打后背。

    许是嗅到母后身上独特的温软气息,朗朗腿也不蹬了,张开小胳膊抱住母后,抽抽噎噎地往她怀里钻。

    乳娘不敢去看靖安帝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解释道:“太子殿下方才把自己尿醒了,哭得厉害,把公主殿下也吵醒了。”

    晏雪摧:“……”

    他嫌弃地瞥眼太子,不太理解他的孩子怎会这般没出息,尿个床都能弄出这样的阵仗。

    皎皎躺在她父皇臂弯里,听到哥哥哭声渐停,也慢慢止住了哭泣,许是看到父皇黑着脸,小丫头委屈地眨巴眼睛,仿佛很想撇清罪行,她不是故意的。

    这头皎皎很快哄好了,朗朗却因哭得太凶,还时不时地抽噎,池萤习惯性地解开衣襟,想给他喂点奶,指尖刚触碰到衣带,却蓦地顿住。

    她好像已经没有奶水了。

    她怨怪地看了眼晏雪摧,这人每每都如此心机,怕她夜里要喂奶,总是提前把孩子们的口粮消耗殆尽,好让乳母去喂去哄。

    且这会她锁骨下红痕斑斑,叫人瞧见实在无地自容,罢了。

    晏雪摧坦然迎上她的目光,气定神闲地将哄好的皎皎放下,“好了,朗朗交给她们来喂,我们回去。”

    池萤点点头,可怀里的小奶娃方察觉要被母后送出去,立刻不答应了,手脚并用地揪住母后的衣襟,哇哇大哭起来。

    池萤只好将人搂在怀中轻颠哄抱,屋里转了四五圈,才勉强将人哄睡过去。

    放回床榻时更需小心翼翼,需得一直抱着

    缓缓放下,再让他枕着手臂直至彻底入眠,池萤才敢缓缓抽回手臂。

    可就在母后抽离的瞬间,小奶娃睡梦中还下意识伸出手去抓握。

    晏雪摧眉心一跳,生怕他又出幺蛾子,好在小胖手只是胡乱抓了抓,举着举着就慢慢放下了。

    池萤又拿布偶娃娃给他抱在手中,朗朗仍是安安静静的,算是彻底睡沉了,屋里众人才松口气。

    照料完两个小祖宗,池萤抬起头,对上晏雪摧那灰沉绷紧的面色,那张脸明晃晃地写着欲求不满,她心中好笑,又有些无奈。

    走之前又叮嘱乳母:“孩子若是哭得厉害,哄不住便送我这里来。”

    乳母连连应是,都不敢去看陛下的脸色。

    娘娘语气温柔,不代表陛下也是。

    晏雪摧甚至已经在考虑换了这两个乳娘,若是不会哄孩子,那就换会哄孩子的来,只是孩子和乳娘已经熟悉了,突然换人,怕孩子不适应。

    池萤望向面色沉沉的男人,抿抿唇,轻轻勾住他宽大袍袖下的手,嗓音放得很轻,“夫君?”

    讨好的意味再明显不过,为了平息他的躁怒,也是为自己下半夜能睡个安稳觉。

    两人行至廊下,池萤低声道:“你也别怪乳娘,孩子太小,夜里离不开人的。”

    见这人不为所动,待进了寝殿,池萤踮起脚尖,在他绷紧的下颌轻轻一咬,柔声道:“明日休沐,我陪你好不好?”

    晏雪摧大手扣紧她,将人往身前一带,池萤几乎是立刻感受到那掩在宽大外袍下的凶险。

    未及反应,人已被他打横抱起,带到床榻上,他欺身压下,眼里沉炽的慾几乎要溢出来。

    池萤蹆都软了:“不是已经……都三回了吧?还不够么?”

    晏雪摧反问:“中断的那回也算?”

    池萤无奈:“我也并非不愿,说好的明日陪你,今日实在折腾不动了。”

    晏雪摧提醒她:“已经过了子时,现在就是明日。”

    池萤:“……”

    她小声嘀咕:“我看你也是能忍的,这不是忍过七个月了?如何现在就不能收敛些……”

    晏雪摧几乎被她气笑,随手扯了样东西缠住她手腕,挈至头顶。

    池萤的身子微微弓起,才看清那是给朗朗和皎皎玩的彩带腕铃,被他绑在自己的手腕,稍稍挣扎,便是一阵清凌凌的铃铛声。

    在被他分开之前,池萤终于彻底意识到危险来临,可求饶的话还未说出口,便被他狠狠封住了唇瓣。

    后半夜再也没听到孩子的啼哭。

    摇铃的声音几乎占据了她全部的听觉,池萤甚至觉得,这声音会传到隔壁耳房。

    可她都自顾不暇了,哪有余力去管隔壁。

    就不该说那些话招惹他!

    这一觉直睡到晌午,听芳春说太后已经歇过晌,来瞧两个孩子,她才惊坐起身,赶忙洗漱,仓促打理一番,赶忙前来耳房拜见。

    太后没有那样多的虚礼,也免了她晨昏定省,因而池萤在宫中一向自在。

    见她来,太后含笑问道:“午觉歇好了?”

    池萤乜了眼一旁气定神闲的男人,他便是同母后这样解释的?

    她不知该如何作答,总觉得太后那笑中有股意味深长的味道,心虚地吐了一字:“……嗯。”

    晏雪摧在旁添油加醋:“阿萤每日照料这两个孩子,着实是心力交瘁,夜里总是睡不好。”

    太后拿摇铃逗皎皎,一边对她道:“你就是太操心,孩子一哭你就放心不下,反倒让他们过于依赖你,非你不可了。”

    池萤听着那刺耳的铃铛声,不动声色地将手腕的红痕掩了掩:“母后说的是。”

    晏雪摧似笑非笑地提议:“倒不如让朗朗和皎皎去母后那住一阵子,也让阿萤歇一歇。”

    太后目光一亮:“也成啊。”

    池萤愕然看他一眼,忙摆手道:“不用不用,带孩子累人,母后的身子……”

    太后笑道:“我身上早就好了,何况慈宁宫里里外外多少下人,乳娘也一并带过去,保管给两个小奶娃伺候得妥妥帖帖的。”

    说完握住皎皎的小手,“皎皎愿不愿意跟祖母回去呀?”

    皎皎听不懂大人的话,只咯咯地笑。

    太后道:“笑就是愿意咯,皎皎最喜欢祖母了!”

    说罢又去逗朗朗:“朗朗想不想陪祖母呀?”

    朗朗手舞足蹈地摆弄摇床上挂的

    铃铛,没理会他祖母,晏雪摧立刻一个警告的眼神杀过去,小奶娃好似感应到父皇龙颜不悦,立刻咿呀咿呀地回应。

    太后笑得合不拢嘴:“今晚就跟祖母回宫!”

    池萤还想劝一下:“母后……”

    晏雪摧含笑打断她:“母后愿意,就带两天试试吧,实在哄不住再抱回来。”

    太后佯嗔:“我还能哄不住?你与大郎都是我亲手带大的,母后比你们经验丰富得多。”

    横竖也是闲着,能整日含饴弄孙,太后求之不得,又对池萤道:“年前就住慈宁宫,你休息休息,想孩子了就来慈宁宫瞧他们,实在舍不得了,再抱回来便是。”

    池萤太后与晏雪摧都是此意,也不好再拒绝,只好帮着收拾衣物,又仔细叮嘱了乳母几句。

    太后吩咐琼林先行回宫,将慈宁宫暖阁收拾出来,给两个小祖宗腾地儿。

    两个孩子玩累后喂了奶,便由乳母抱着,乘坐轿辇前往慈宁宫。

    池萤还恋恋不舍的,又瞪了眼晏雪摧:“你为了……为了晚上,竟然把孩子推给母后?”

    晏雪摧将人揽至身前,挡住她看向轿辇的视线,“那又如何?你舍不得孩子,就舍得我?”

    池萤白他一眼:“哪有跟自己的孩子吃醋的。”

    晏雪摧长吁短叹:“是啊,我心里是酸,他们俩几乎占据了你所有的目光,只怕你早忘了自己还有夫君。”

    池萤无奈道:“怎么会,我疼爱他们,是因为这是我的孩子,是我与你的骨肉。”

    晏雪摧听到这句,脸色总算柔和了些,低声叹道:“阿萤,你就当我是离不开你……”

    池萤:“……”

    她还有些不放心:“母后身子才好了些,怎能如此劳烦她?”

    晏雪摧:“母后先前是中毒,毒解了自然就慢慢痊愈了,我让陈太医给她诊过脉,如今她的身子已然恢复如初了,且母后不过四十出头,如何带不得孩子?莫非你觉得,母后老了?”

    池萤气得踢了他一脚。

    踢完两人俱是一愣。

    池萤心虚地瞥他一眼,忽然发觉自己愈发娇纵了,从一开始温声细语唯唯诺诺,到后来开始平视他,把两人放在同等的地位,敢直

    呼其名,大胆提出自己想要的,就这么被他一路纵容,先前还只敢在床上瞪他、咬他,如今居然敢直接动手动脚了……

    她抿着唇,一时也不知该不该解释。

    晏雪摧倒是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仿佛欣然看到她的“进步”,“既然做了,便硬气些,别踢完就怂啊。”

    池萤小声试探:“你不会找我秋后算账吧?”

    晏雪摧挑眉:“你欺君犯上,自然不能轻易饶过,不过秋后算账有的是办法,且看你今夜表现了。”

    池萤:“……”

    她被他折腾到凌晨才睡,这人居然已经在想晚上了!

    她两眼一黑险些昏厥,被晏雪摧抱住了,“你是没用早午膳,饿了吧?”

    池萤只好由着他抱去偏殿用膳。

    不上不下的时辰,她只随意用了些,还是决定去慈宁宫看看两个孩子是否适应。

    晏雪摧同她一起过去。

    路过慈宁宫花园,看到两个小娃盖着斗篷,躺在摇椅上看枝头的花花,宜太妃正在逗他们玩儿,不知说了什么,朗朗和皎皎都笑得手舞足蹈。

    两人在慈宁宫用晚膳,孩子们洗了屁屁喂过奶,安置在暖阁内,哄了会竟不哭不闹地睡了。

    众人这才悄悄地退出来。

    太后拍拍她的手:“瞧见没?适应得很呢,你就放心好了。”

    有人帮忙带娃,池萤当然也轻松,她也没到那种非孩子不可,一刻钟瞧不见就急不可耐的程度。

    急不可耐这个词,还是比较适合某人。

    晏雪摧来混了顿晚膳,看过孩子,便拉着她向太后告退。

    离开慈宁宫,池萤故意拖慢脚步。

    晏雪摧偏头看她:“怎么了?”

    池萤大喇喇地说:“腰疼,腿也疼,走不动。”

    晏雪摧笑了下,随即倾身,“上来,背你回去。”

    池萤攀上他的背,一件大氅拢住两个人。

    她抱着他脖子,露出的手背无意间擦过他下颌,晏雪摧微微蹙眉:“手这么冷?”

    池萤:“回去烤烤暖炉就好。”

    晏雪摧唇角轻扬,“我也腾不出手给你捂,自己找地方暖手?”

    池

    萤眨眨眼,促狭道:“哪里都可以?”

    晏雪摧笑:“君无戏言。”

    池萤便腾出一只手来,从他腰身的开裾探进去,大概知道他袍服内还有两层,她一层层往里钻,直至冰凉的手指触碰到他温暖的腹肌。

    晏雪摧轻轻“嘶”了声。

    池萤满足地在那肌理分明的壁垒上搓手,待暖和了,又想换另一只冷手进来。

    晏雪摧:“就这般折磨你夫君?”

    池萤挑眉道:“怎能叫折磨?我知道你最是受用。”

    晏雪摧手稳稳托住她膝弯,将人往上提了提,“行,捂热了再拿出来。”

    池萤便心安理得地让他捂手了。

    的确许久没有享受过如此安静的二人时光了,两人闲庭信步地走在宫道上,檐下幽黄的宫灯将彼此交叠的身影拉得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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