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水杉坐在八人抬的腰舆之上,绣着日月暗纹的明黄绫罗垂落四周,在寂静的宫道之上轻摇慢晃。
谢水杉一身窄袖常服,晃动间腰间玉带,同腰舆扶手之上的鎏金缠枝莲刻纹撞在一处,清脆叮当。
她正在去往麟德殿的路上,心里已经琢磨好了,这一次怎么让那皇后钱湘君心如死灰。
钱湘君自那夜之后,便无时无刻不思念着皇帝,她的丈夫。
这几日后宫承宠的女子,到她的长乐宫请安,钱湘君一口银牙都要咬碎,才能勉强维持住皇后的大度与体面,不去为难那些人,还要给一些赏赐。
但是钱湘君的心里实在是难过,并且想到那日好事未成正是因为江逸来搅和,心里把江逸也给恨上了。
这些日子频频求见,陛下却再不复那日的热情温柔。
钱湘君甚至产生了怀疑,怀疑她这几日见到的陛下,根本不是那日的陛下。
一个人怎么能一夕之间态度全然转变呢?
这种想法荒谬得可笑,钱湘君和自己的姑母抱怨的时候,还被姑母斥责了。
但是她还是不甘心,因此今日又早早地就候在了麟德殿外,带了那日陛下喜欢的杏仁雪梨羹,还有玉露团。
就盼着陛下能吃了甜甜的吃食,对她有几分好颜色。
谢水杉是从麟德殿的后殿小路被抬来,又穿了后门进入麟德殿的正殿。
桌案上摆着一些被门下省官员挑拣出来的无用奏章做做样子,谢水杉坐好,有宫女上前为她研墨添茶。
待到殿内的熏香袅袅,弥散了整个大殿。
谢水杉才吩咐道:“让皇后进来吧。”
钱湘君一进门,就看到了她心心念念的人坐在御案之后。
殿门大开着,许是今日的阳光格外明媚,钱湘君一眼就觉得,今日陛下格外英姿挺拔,与素日不同!
她从婢女手中接过了食盒,步履轻巧迈入殿内。
今日钱湘君不似那日侍寝一般,散着长发,只穿着轻薄罗纱。
今日她穿着一袭红色锦绣长袍,外罩了一件雪色的狐裘大氅,正是那日她借给谢水杉穿的那一件。
挽的是双环望仙髻,金簪玉钗繁丽,宝钿玉佩轻晃,发髻之上还有同狐裘一般洁白飘逸的羽毛点缀,无不精致奢靡,雍容华贵。
她进殿之后,一双精心勾描过的美目,便缠在了谢水杉的身上,丰润的嘴唇微微抿着,欲说还休,眼带倾慕。
将女子可穿石绕指的妩媚娇柔,可怜可爱,都呈现到了极致。
谢水杉冷冷地抬眼看向她。
皇后这装扮哪是来送汤水吃食的?
她这简直是凤冠霞帔来嫁人的嘛。
就差个红盖头了。
钱氏乃是本朝的顶级世族之家,他们教养出来的嫡亲女儿,确实是凤仪天成,珠辉玉丽。
若说侍寝的那夜,钱湘君乃是钗环尽去,初次接触“男子”,些许慌乱无措,是依风飘摇的清荷,今日的钱湘君,便是一朵怒然盛放的牡丹。
没有人会不喜欢鲜艳明丽的事物,谢水杉眼中的冷色被这明丽的艳色消融。
钱湘君微微屈膝躬身,礼数周全地请安:“臣妾见过陛下,陛下金安。”
人还未到近前,周身香风已至。
纯白色的狐皮大氅露出些许其下艳红盛梅的长裙,腰上挂着的鸳鸯团花纹纯金香囊和玉佩撞击在一起,伴她清越轻柔却不缠绵的声线,像流水飞瀑一样潺潺入耳。
谢水杉心说怪不得那些傀儡招架不住。
那些三教九流搜罗来的人,如何敢赏玩真正的天姿国色。
“臣妾听闻陛下近日胃口欠佳,那日在臣妾寝殿,臣妾见陛下多进了些杏仁雪梨羹,便着厨房自夜半三更开始熬制。”
“陛下,冬日炭火燥热,饮些雪梨羹润喉消燥,胃口定然会好的。”
常言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谢水杉就算是个魔王,见如此佳人来给她殷殷送吃的,也很难发作起来。
况且她想寻一个错处都寻不到。
钱湘君待她全是敬重和真情,半点虚假僭越都没有。
那日深夜谢水杉作为皇帝是为侍寝而去,因此钱湘君在她面前自称“妾”。
如今光天化日,她来送吃食,便自称臣妾,不再用帝后私下才会用的亲近称谓。
可她也有小心机。
不仅穿着那日给谢水杉的狐裘,还专门提来了那日她吃得顺口的羹汤。
好心机,好可爱,好进退有度的皇后。
谢水杉看了她一会儿,她没得到允许献上羹汤的命令,也就端着食盒,耐心垂目等待。
谢水杉轻笑了一声,搁下了笔,抬手召唤钱湘君:“月奴与朕何须多礼?”
“过来吧。”
“来朕身边。”
钱湘君心中原本也很忐忑的,这几日她来见陛下,十次总有八次见不到,偶尔得见两次,陛下也不肯让她到近前。
看她的眼神也是奇怪,有惊艳也有赤/裸,但是更多的是戒备甚至……畏惧?
钱湘君到底是生长在世族之中,自小聪慧敏锐。
如今走到陛下身边,被拉着坐在陛下身侧。
她仔细看了看陛下,心中那些怪异和狐疑,就都烟消云散了。
谢水杉伸手,在她的鼻梁上勾了一下:“连日大雪,城郊多处受灾,朕这些日子很忙,冷待了月奴。”
谢水杉又握住了她的手,说道:“宫内的积雪虽然也清理了,难免有浮冰未尽,你千金贵体,万一抬腰舆的脚底打滑,伤了可怎么好?”
言下之意就是你以后少往这边跑。
但是钱湘君被拉住手,还被挠了下鼻尖,此刻满脑子嗡的一声,只剩下眼前人。
心中一委屈,眼眶都湿了。
哪里还能听得出谢水杉的真正意思。
只想着陛下既然这么忙,这些日子,为什么还能宠幸了好几个宫妃?
但是她身为皇后,也不敢当着皇帝的面抱怨这种事情。
羞于启齿,也实在是没有一国之母的大度风范。
于是她强压委屈,朝着谢水杉身边靠近一些,说道:“给臣妾抬腰舆的内侍,鞋下都钉着铁钉,陛下放心,不会打滑。”
“臣妾想着陛下日理万机,实在是辛苦。”
钱湘君已经解了狐裘,挽起长袍的宽袖,拿过食盒之中的羹汤点心,摆好,温声道:“陛下,已经过了午时,晚膳却还有些时候,先垫一垫吧。”
“尝尝梨羹……”
她依过来一些,却也保持着距离,不让自己靠上谢水杉的手臂,却足够亲近。
小心舀了一勺梨羹,另一只手虚托着勺子下面,送到了谢水杉唇边。
谢水杉倒不至于色令智昏,色相于她来说,和极限运动一样,只是消遣玩意。
跟谁爱得你死我活,在谢水杉看来,那才是有病,绝症。
而她虽然男女都可,却偏向男子,男子构造到底和女子不同,男子能玩得花样更多些。
可是美人如斯温柔体贴,这要如何拒绝?
再者说……这钱湘君如果当真是个蠢的,谢水杉恫吓几句,表达厌烦也就罢了。
可她小心思一堆一堆的,举止拿捏得又这么恰到好处,先前垂目等待的模样,眼中犹疑谢水杉看得真切。
世族养出来的人精,她恐怕已经通过前面的傀儡瞧出了端倪,不知道有没有和太后提起过,今日圆不过去,恐怕朱鹮要被瓮中捉鳖了。
于是谢水杉微微张口,受用了“美人恩”。
而后一边被喂好吃的,一边像模像样批阅一些歌功颂德无病呻吟的奏折。
幸好跟随谢水杉一起来的不是江逸,只有朱鹮身边的一个红衣少监。
要是江逸,此刻恐怕脸上的老褶子已经能把人活活夹死了。
说好了是来让人死心的,结果一眨眼就又挤挤挨挨地坐在一起,缠缠绵绵起来了。
不过江逸那一脸的老褶子,虽然没有在这里“夹人”,却在此刻的太极殿里面抽得堪比田里的地垄沟。
谢氏送人进宫的那一天,朱鹮就已经命人去了东州,探查谢氏的目的,以及送来的到底是个什么人。
朱鹮这么多天对这谢氏送来的女子纵容放任,屡屡试探,始终没有处置过,不过是因为派去东州的察事还没回来。
今日将人支去麟德殿,正是因为“察事”回来了。
“你是说,那女子不是谢氏搜罗培养出来的,那女子根本就是谢敕的女儿?”
江逸抱着拂尘,站在风尘仆仆,跪地回禀朱鹮的察事后头,脸皮抽搐眉头紧锁,忍不住道:“谢敕不是只有一个女儿吗?”
江逸是替朱鹮问。
那察事显然也已经习惯了这种问答方式。
对着朱鹮的方向道:“回禀陛下,这女子确实是谢敕的女儿,乃是如今东州的兵马使谢千帆的孪生妹妹。”
“臣等初到东州,确实没能打听出这谢千萍的身份。谢府一门三将,虽然节度使谢敕死不见尸,但是如今的谢府依旧是固若金汤,守门的尽是谢氏族内在战场之上折损的残将,连只蝇虫都飞不进去。”
“臣等几经辗转,好容易找到了谢氏犯了罪被放出门的一个老嬷嬷,那老嬷嬷一开始也是三缄其口,后来她娘家的子侄要娶亲,她一生未嫁无儿无女,就靠着这娘家的子侄养老,拿不出为这子侄娶亲的钱,日后恐怕老无所依。”
“臣等以财帛动摇她的口舌,却也只得知谢氏曾同东州一户书香门第,有过议亲的意向。”
“臣等便顺藤摸瓜,摸到了那家乃是前朝没落后,自西州逃难到东州的王氏旁支。”
“这王氏旁支之中出了个品貌俱佳,才名远播的公子。据说乡试,府试,省试俱一次考过,名唤王玉堂。”
“而要议亲的对象,并不是谢千帆,是谢氏最小的女儿谢千萍。”
“这桩婚事才刚刚提起就不了了之,但是这王玉堂却在婚事未成之后,受谢氏保举,到朔京的监门卫之中,做了个录事参军事的正八品小官儿。掌印章收发,文书核查。”
“而后又在陛下登基第二年的景清二年恩科之中,被陛下钦点为探花郎。”
朱鹮对这个探花郎王玉堂是有印象的,确实学富五车,且品貌上乘。
他最初想要这没落门庭出身的探花,先做个校书郎。
但是探花郎自称醉心古书典籍,自请去了弘文馆编修国史,修抄典籍。
校书郎虽然品级低却是清贵要职,晋升路径很清晰,外放之后地方任满考优,便可回到朔京,进入六部尚书省做郎官。
朱鹮想着王玉堂年轻,在弘文馆那清水衙门熬几年,再启用也不迟。
却原来这王玉堂并不是才大志疏,醉心读书,而是不想为他所用,乃是谢氏安插在朝中之人。
朱鹮坐在长榻之上,手上摆弄着一支紫毫,笔杆是上等的和田玉,却比不过捏着它的那手指修润好看。
“继续说。”
“臣等从王家入手,得知了谢敕确实有两个女儿,其中一个,乃是东州赫赫有名的女将谢千帆,另一个,便是与她一胎双生,生来却因为天生羸弱,长到十二三岁都没怎么出闺房的谢千萍。”
“谢氏原本是打算和王家结亲,让那王玉堂倒插门。”
“只不过据王氏说,后来又是谢氏毁亲,只说女儿体弱,不治而亡,为了补偿王家,才会保举王玉堂进朔京,为他争来了一个登科的资格。”
“臣等入不得谢府,只得设法蹲守谢氏仆从,蹲到了一位府内医师出门采买,用了些手段,从这医师的口中,撬出了真相。”
“那谢千萍自幼虽然体弱,却是多智近妖,身坐闺中,对朝中局势的把控却格外精准,几次世族间的倾轧,都在她的预测之中,还为此助谢氏躲过了两次灾祸。”
“在得知了陛下不良于行,网罗天下相像之人后,谢氏便请府医为她碎骨多次,塑成如今容貌,再以‘投诚礼’之名,送入皇宫。”
“陛下,”身着皂色袄子,围着黑色蒲头的察事,眉目平平,言辞却简洁清晰,不带任何私人揣测好恶,“属下们只查到谢氏送入皇城之人,正是那多番改容换貌的谢千萍。”
“也寻来了谢千萍欲要与王氏结亲之时,给王氏相看的画像,以及生辰八字。”
“至于谢氏有什么图谋,这女子究竟是投诚礼,还是刺客……恕属下们无能。”
察事回话之后,叩头等待朱鹮裁决。
朱鹮并无迟疑,也没有为难这些手下。
说道:“此番命尔等颠簸东州,路途凶险遥远,差事办得很好,江逸,命人带此行的察事去领赏。”
“属下叩谢陛下隆恩!”
察事下去领赏,江逸给朱鹮倒来参茶。
上次磕的脑袋还没好,江逸不敢再轻易出言僭越,只等陛下决断。
朱鹮喝了参茶之后,问道:“察事带回来谢千萍的画像在哪?”
江逸早就让人备着,立刻回身从身后的内侍手上取来画像,呈给朱鹮。
朱鹮将画像慢慢展开,看到了一个眉目英气,气质却并不出挑,甚至孱弱阴郁的女子。
朱鹮慢慢地拧起眉心。
原来她叫谢千萍。
原来她并不是天生就长那副模样,而是多次碎骨重塑,生生地照着他的模样仿制而来的。
朱鹮莫名心头有无名火起。
他第一次见她,惊疑震愕。
世上怎会有人与他如此相像呢?
他自己让人满国境搜罗来的人,无一例外,最多也只像个三四分。还品格难言,言行猥琐,实在不堪入目。
若非丹青姑姑妙手改貌,那些人又胆小惜命,不敢造次,早就被识破了。
只能替他去一些只可远观的大朝会,仗着后宫大多世族入宫女子,未曾见过他的真容,替他敷衍太后。
他以为这世上,还真的有与他如此相像之人,这简直是老天怜他艰难,送给他的最好假面,哪怕是个女子。
至少她机敏聪慧,至少几番试探之下,她不曾暴露他,也似是无意刺杀他。
纵使有疯病……有疯病也无碍。
正如她所说,他需要的是一个行走人前的皇帝,疯病促使她胆大妄为,朱鹮也蓄意纵着,只要能为他所用,就算是恣睢放肆,也没什么不好。
却原来都是假的。
都是假的!
谢氏故意把养在深闺的女儿弄成这个样子,绝不可能是送入宫中来“投诚”的。
只要她姓谢,她长在谢氏,就绝不可能为他所用。
那么先前在长乐宫不肯暴露他,后来蓄意撤走宫人也未曾杀他,乃至她对自己的生死不在意之举,恐怕都是蓄意为之。
是迷惑他,取得他的信任之举。
至于取得他的信任之后,自然是为谢氏谋取利益,获取消息,让如今落败的谢氏重新回到权势的漩涡中心。
世族出来的人,都是牵着线的傀儡,傀儡无论做什么,都在顺着丝线供养家族。
这就是盘踞崇文,盘踞天下的世族的生存方式。
朱鹮一时间齿冷心寒,不吝以最险恶的意图,去揣测谢氏。
他们若要仿造他的容貌,完全可以在族中寻个男子。
那画中的谢千萍,也就只有眉眼有几分像他而已。连眼型都不是一模一样的!
朱鹮想到了太后最开始昏招百出,逼他临幸钱湘君的丑态。
太后曾想要借他的种,得一个既有皇室正统,又有钱氏血脉的孩子。
到时候去父留子,这江山,便彻底成了钱氏的。
这谢氏千方百计送来个按照他的模样弄出来的女子进宫,焉知不是谢氏妄图一劳永逸,让他与那谢千萍弄出个孩子来。
谢氏盘踞的东州,紧邻朔京所在的桑州,东境三十万兵马,加上一个带着谢氏血脉的孩子……
东州谢氏,当真是好算计!
怨不得那谢千萍,这两日总爱朝着他的床榻上凑。
朱鹮手中捏着的御笔“咔”地断成了两截儿。
竟是被他生生地捏折了。
“陛下……”江逸连忙上前来,捧着朱鹮的手左右翻看。
幸好没有被玉片给扎到。
朱鹮一瞬间心中的失望,简直犹如大火焚烧后漂浮的死灰。
朱鹮拧着眉,抬手一把将谢千萍的画像扫到地上,连带着桌子上的笔墨奏章一起,都砸在地上。
江逸浑身一震,连忙跪下。
紧跟着这太极宫内所有的侍婢,都一股脑地匍匐在地。
朱鹮真的很少发火。
他就连杀人也是轻言细语,对身边人更是从无疾言厉色。
哪怕平日伺候他的人,有不周到的地方,只要不是故意他都不会责怪。
更不会动不动就打砸东西表示愤怒,如此这般的恼怒,就连江逸都没见过几次。
上一次……是陛下身边伺候的内侍出了几个太后那边的内奸,那时候陛下还住在麟德殿。
后来麟德殿内侍奉的宫人上下,贴身伺候的、外围值守和辅助的、包括当夜宫内值宿的禁卫军,总共三百七十四人,涉事难脱,当场砍死的有六七十。
就在麟德殿正殿的大殿之内,低洼的地砖处,积血都没了脚踝。
剩下的全都下了宫内狱。
最终只有他这把老骨头,并各尚宫局内,全副身家性命在陛下手里捏着的人活着出来了。
那之后陛下就搬到了太极殿。
如今在朱鹮身边伺候的人不多,但有一个算一个,都是身家性命在他手里捏着的人。
天子一怒,谁也承受不起。
那麟德殿内渗透青砖的血渍,恐怕还没彻底刷洗干净呢。
不过众人都吓得噤若寒蝉,朱鹮却没有继续发作。
没过几息,朱鹮便又开口了。
声音依旧是那么轻声慢语,好似贴在情人耳边的婉转情话,半点不见方才的失控之态:“谢千萍在做什么?怎么还没回来呢?”
江逸抬起头,神色一言难尽,回头看了一眼身边麟德殿的少监派回来传话的人。
那内侍战战兢兢地爬过来,一个字不敢落下地把谢水杉正在拉着钱湘君的手,带她在麟德殿后院的梅林烹雪煮茶,赏阅美景一事,细细说了。
朱鹮顿了片刻,倏地又笑了。
只不过俊逸斜飞的眉目戾气横生,面容苍白如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