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去了基地附近的一家火锅店。
人不多，但味道不错。周一帆点了不少东西，他安静等服务员走完，锅底开了，才斟酌着开口：
“我前几天又看了很多次我们打的那几局，也翻了你以前的录像。”
“没别的意思，”他语气不卑不亢，“就是客观地说，你真的玩得很好。那些细节处理和打团思路，我自己不一定能想得到。”
沈河没回应，抬手夹了两片肉，放进锅里。
周一帆像是等了一秒，又继续道：“但我也能看出来，你不是那种在乎输赢的人。”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语气是平的，不带质问也不带揣测，就像是在陈述一个自己观察到的现象。听起来成熟得不像他这个年纪该有的态度。
沈河终于看了他一眼。
“你多大？”
“今年年底满十八。”
放普通人里就是刚高三的年纪，人却是挺沉稳的，只不过他骨子里的好胜和急躁藏得并不牢靠。不是没想法，也不是没能力，就是有时候太想马上证明自己，但是又太在意教练的看法。
“打了几年？”
“三年。”周一帆回答得很快，随即补了一句，“我十几岁就进青训了，一队二队都上过场，也换过两个队。”
“你来找我，是因为看了我的游戏录播？还是因为输的两场比赛？”
“都有吧。”周一帆笑了一下，难得露出一点年纪应有的坦率，“主要还是觉得你玩的方式，我可以去适应。”
“我打法不死板，野区路线、控图方向，我都能变。”
他补了一句：“我觉得，只要沟通好，我们能打得更顺一点。”
沈河没立刻回应，只是示意他继续说。
周一帆顿了顿，语气谨慎了一些：“教练性子太温吞了，做事总是想着求稳。他人其实不错，就是有时候bp太保守，怕冒风险。”
“但你也知道，有些局面不冲就没了。”
“我现在有时候也觉得有点憋得慌。”周一帆笑了笑，语气却并不抱怨，“我不是说他不行啊，只是，有些局我其实是想冲的。”
“你很想赢？”沈河问。
周一帆点头：“当然啊，我打职业从来不是为了混口饭吃。”
沈河抬了抬眼，语气平静却没有回避：“我每一局都在认真打，尽力打。”
他语气仍旧不疾不徐：“我拿了asg的钱，就会好好打，这游戏我也一直挺喜欢，不会敷衍。只是赢不赢，不是我一个人能决定的。”
他看着周一帆，声音轻，却说得很清楚：“你担心我不在乎输赢，对你对教练有意见，所以不好好打？”沈河轻笑一声，接着说，“这种事在我身上不会发生。”
周一帆被他这眼神盯着，一时没说话。
那眼神太过冷静了，像一汪风平浪静的水，看不见情绪起伏，也没有锋芒，却让人本能地收起了怀疑。
几秒后，他摸了摸鼻子，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行吧，是我多想了。”
话题差不多也聊到尽头了，两人都不是会主动找话题的类型，气氛也就这么静了下来，但并不尴尬。
吃完火锅往外走，周一帆去结账，结果才一开口，就被告知已经结过了。
他回头看了沈河一眼：“你什么时候付的钱啊？”
沈河站在门口看手机，闻言抬了下眼：“洗手的时候。”
“……说好的我请呢。”周一帆小声嘀咕，又立刻补了一句，“下次一定我请你。”
沈河冲他点了下头，算是默许。
回到基地，周一帆习惯性往训练室走，看沈河准备直接回宿舍，像是才反应过来似的，叫住了沈河。
“我之前还真没跟你说过几句话，没想到你人还挺……正常的。”
沈河挑眉，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什么意思。”
“没啥意思，”周一帆脸上带了点笑，“反正这顿火锅吃得不亏，以后多交流呗。”
沈河站在原地看着他背影，没说话。以前见面不过打个招呼，连对方声音都记不清，现在大概能算是熟了一点吧。
回到宿舍，沈河刚洗了把脸，手机震了一下。
是陈豫川的消息，给他扔了个论坛链接。沈河想了想，还是把论坛下了回来，点进链接看。
【昨天那场直播我真是看乐了，弹幕全在刷“男嫂子”，还有川子说的“我兄弟”，到底是不是styx啊？】
“绝对不可能是styx啊，他们不是才打了一场比赛认识的吗？哪来的兄弟？”
“同意，styx现在也是职业选手，真要一起玩，有必要躲摄像头吗？”
“对对对，要真是styx，还藏什么？都露脸这么多次了长这么帅又不是见不得人。”
“大概率路人朋友吧，川子反应那么大，应该是怕朋友被人乱说。”
“对，他急眼那一下我以为要骂人了哈哈哈哈。”
“那个人说关摄像头立马就关了，刚认识的人哪有这么大分量。”
“之前采访里他说见老朋友，会不会就是styx？”
“？？？老朋友和刚认识的怎么扯一起了。”
“对啊，别乱对号入座吧，真要说老朋友是指个人那谁都能往里凑。”
“但是他不是为了见styx去兰城吗？”
“有没有可能是顺便去看一下styx比赛，反正我感觉没那么熟这两个人。”
“别乱磕了，朋友如果是个直男，被扣嫂子名头也太惨了。”
“楼上你什么意思，我们川狗就不是直男了吗？”
“要是真是兄弟，他至于那么急吗？要么真的有点东西，要么就是……你懂的，反正这个狗东西反应怪怪的。”
“但声音好像就是styx！我反复听了好多遍，styx采访就这语调！”
“cp粉发疯归发疯，别因为声音像就把styx扯进来。”
“话说回来，这几天川狗不是频繁提styx吗？打完比赛也夸，微博也发，还双排打辅助，是不是在蹭热度啊？”
“首先川狗不需要蹭热度，其次你看他以前理过谁和谁炒过cp吗？”
“这么一看又毫克起来了，styx好像确实是river第一个主动互动的职业选手耶。”
“嫂子是一种态度，反正现在他俩最好嗑，那styx当一下嫂子也没啥嘻嘻。”
“天呐我真的受够了能不能别带styx了，你看他理过陈豫川吗？”
“对啊真的挺莫名其妙的就被人拉来炒cp。”
“无妄之灾说是。”
“styx没理过任何人，但是他和陈豫川双排了，还一起吃了饭。”
“这么一看……我就嗑了咋了。”
“而且大家一直刷styx陈豫川也没反驳……细丝鼻孔。”
“styx一觉醒来天都塌了，莫名其妙成男同了。”
“哎呀嗑cp也就图一乐，这么较真干嘛。”
“0个人说他们是真男同谢谢。”
讨论喋喋不休，沈河刷完帖子，顺手给陈豫川回了个表情。
陈豫川立刻回：“好多人说咱俩不熟。”
沈河：“他们说得挺对。”
陈豫川：“……”
隔了一会儿，又回：“你确定要这么伤兄弟的心吗？”
沈河懒得打字，给他发语音：“他们都让你别蹭我热度，以后自己多注意点。”
陈豫川回过来，声音听得出来是在笑：“那我的热度给你蹭，行不行？你兄弟我可是史无前例的峡谷三冠王。”
沈河回了句：“没兴趣。”
紧接着又丢过去一条语音，告诉他：“我要看书，别来打扰我。”
陈豫川不依不饶：“看多久？”
沈河想了想，报了个数：“两小时。”
陈豫川回得干脆：“行，知道了。”
得到回复后陈豫川总算消停了下来，消息也没再闪。
沈河以为他这次总算安分了，直到两个半小时后，屏幕又亮了一下。
【书看完了没？】
沈河一看，忍不住笑了声，把手机扣在桌上，没去理他。
vlg基地，因为两连胜且打得很不错，氛围很轻松，大家也没怎么rank，就坐电脑前吃零食讲闲话。陈豫川盯着手机屏幕，等了半小时都没等到回复。
沈河那句“我要看书，别来打扰我。”像卡在他脑子里似的。
他把手机翻过来扣在桌上，没过一会儿又翻过来解锁。
最终还是忍不住戴上耳机，点开和沈河的对话框。
【他们都让你别蹭我热度，以后自己多注意点。】
【我要看书，别来打扰我。】
声音冷冷淡淡的，但因为贴在耳边，带着点不该有的亲昵意味。
他忍不住听了一遍，又听第二遍，第三遍……
旁边辅助瞟了他几眼，忍不住问：“川哥，你咋回事啊？表情这么猥琐，听小对象撒娇呢？”
陈豫川瞥了他一眼，没接话，把耳机取下来，靠在椅背上装作若无其事。
上单随口笑道：“不是我说，豫川你最近怪怪的啊，粉丝都说你恋爱了，不会来真的吧？”
辅助笑得更大声：“川哥要真谈上了，那对象得什么成色啊？起码得是个神仙级别的人物吧，不介绍给兄弟们认识认识？”
话说完，大家都笑了几声，也没放在心上。
陈豫川低头转着手机，过了两秒才慢悠悠来了一句：“确实是神仙级别的。”
顿了顿，他补一句：“追不追得到，还得看造化。”
难得见陈豫川接他们的茬，其他队友更兴奋了，也开始起哄：“靠！还真有情况啊？”
“这什么？铁树开花吗？粉丝眼中的高冷男神也要为爱下凡了了？”
中路补充：“不是我说，就咋川哥这顶级人设，追谁追不到？真要追不下来，那人得多铁石心肠啊。”
“对啊对啊，都说了就怕渣男动真心，看咱川哥这样子，肯定手到擒来啦。”
众人笑作一团，没人往深了想。
陈豫川却笑了一声，听不出啥意味：“铁石心肠嘛？”
他拿起外套走出训练室。
铁石心肠吗？也没怎么说错。
沈河干净、疏离、不动声色，对什么都不太上心。
喜恶也不会表现得很明显，以前沈河总对他好奇，也总对他笑，甚至一度让他误以为自己真的特殊。
可沈河的内里却很冷淡，像一片结了冰的湖面，光洁透亮，却带着寒意。你走近时，看到的只是自己扭曲的倒影。
而当你试图捂热这层冰时，才会发现，所有的温度，都被他隔绝在表层之外了。
可越是这样，陈豫川越是不甘心。
走出基地大门，春日的冷风卷着湿意扑面而来，像一巴掌打在脸上，把他从那股执念里拽了回来。
陈豫川抬手抹了把脸，深吸一口气，再睁眼时眉梢已经换回那副谁都看不起的神色。
他掏出手机，若无其事的给沈河发消息。
“要不你改个游戏id吧，冥河不太适合你。”
“有没有兴趣改为冰河。”
“我给你临时想了几个，glacier，coldflow，icevein，你看你喜欢哪个？”
沈河的回复姗姗来迟，一个问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