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得站在原地。


    一种将要失去什么的强烈预感，吞没了他。在这一刻，他忽然明白了什么。


    但他慢慢低下了头，移开了视线，像是没有听到刚才格温的话。


    “回去之后，我们可以一起考大学。我可以陪你去牛津大学，去伦敦继续当蜘蛛侠，我以前在伦敦也活跃过，应该不会水土不服……”他笑着放轻了声音。


    “彼得……彼得！”格温忍不住叫住他。


    她摇摇头，打破了彼得几乎卑微的自欺欺人，话语温柔而残酷。


    “未来不是凭空出现的，新的未来必须由我来创造。”她轻轻地说，“为了让玛利亚降世，我……必须死。”


    她必须要回到多重时间线的交汇之处，代替另一个格温·史黛西死去，只有这样，才会有一个格温·史黛西能逃脱死亡的宿命。


    这是玛利亚诞生的唯一契机，也是她选定的未来。


    “不……”彼得彻底失去了镇定，声音失控一样艰涩，“不可能是这样！格温，你究竟做了什么！你不该这样做！”


    “她早就已经安排好了自己的结局，可怜的小蠢蛋。”嘲笑的声音传到耳边。


    彼得转过身，看向凭空出现在黑暗里的两道身影。


    “这的确是唯一的办法。”奇异博士斯特兰奇轻声说，表情悲伤。


    “命运的天平不会偏袒任何人，有得必有失。”地狱领主墨菲斯托摸着下巴说，“毕竟……这就是世界运转的规则。”


    “容我提醒一下你，狡诈之徒，这场赌约，是你输了。”斯特兰奇的脸上出现了一丝愠怒。


    “嗯？那又如何？我亲爱的法师阁下，你该不会真的以为我想要你的灵魂吧？我说过，灵魂对于我而言，是最没有用的东西。”墨菲斯托笑了笑。


    “我确实也不太意外，你的目标从来不止满足于打败单个的个体。”斯特兰奇皱眉说，“但我始终无法理解你为什么对彼得和格温如此痴迷，你一定酝酿着更大的阴谋。”


    “呵呵，我该怎么回答你呢，史蒂芬。”墨菲斯托悠悠地笑说，“我只不过是想试着操控一些难以预测的东西，这是我在能找到的为数不多的乐趣。比如人心……比如未来……以及如此纯粹的，圣洁而伟大的爱情。”


    牠拍拍奇异博士的肩膀，假意安慰起来。


    “何必忧心那么多呢？虽然最终我也会得偿所愿，看到了想看见的有趣场景，但是别忘了，你们也赢了。你下注的小英雄们取得了胜利，你不需要付出你的灵魂，他亲爱的蜘蛛兄弟也将结束过去的悲剧，拥有崭新的人生，你们得到的东西相比损失而言，要多的多。”


    皱眉沉吟了一会儿，斯特兰奇轻声说道：“也许吧，你可能真的会得偿所愿……又或者，你也会因为你的自大和算计而自取灭亡，恶魔。”


    墨菲斯托轻蔑地笑了一下。


    “那么……19999宇宙的格温·史黛西，这是最后的交易了，做出你的选择吧。”牠问格温，“我可以让你回到置换命运的时刻，牺牲你与19999宇宙彼得·帕克的全部羁绊，让自己代替另一个格温·史黛西去承受那逝去的宿命，帮你得到你想要的未来。”


    彼得的身体微微颤抖，整个人被巨大的悲恸淹没了。


    他用青筋暴凸的手死死地抠着格温的衣角，低垂的眼泪蒙着湿润的泪水，用几乎是恳求的语气说：“别这样做，我无法承受的，格温……我真的会粉碎……我求你了，别这样做，别丢下我一个人6你答应过我的……你明明答应过我的……”


    “没关系的，彼得。”格温握住了他的手，露出了笑容，“死亡不是结束，死亡只会是新的开始。”


    当她死在地球120703过去的时间点，之后所有交缠的因果就会被重置，一切将会回到起点，回到她和彼得未曾相遇的时刻。


    “我不会彻底消亡，一切只不过是回到原点。”她笑着说。


    “如果将一切重置，消除所有的因果，那我和你……”知道她已经下定了决心，彼得的脸上染上了绝望之意，嗓音宛如悲泣一般的低语。


    剩下那半句话没说，但无言的哽咽已经言明了一切。


    “啊，多么熟悉的剧情啊！英雄赢得了胜利，但同样失去了所有。有人会被他辜负，有人会因他而死。至暗时刻到来，他会跌入谷底。绝望会吞噬他，他想象不到还会有谁比此刻的他更加失败。”墨菲斯托嘲讽地弯着嘴角，“何等可悲，何等愚蠢。”


    “墨菲斯托，你知道我为什么这样选择吗？”格温哑声开口。


    作为最渺小的存在，她抬起头，毫无畏惧地望向虚空中的地狱领主。


    “我相信，悲剧并不是故事的终结，而是希望的起始。”


    “而彼得·帕克，他不管会受到多大的伤害，不管失去了多少珍视的东西，当人们需要他的时候，他还是会站起来。”


    一如曾经的每一次，英雄终会再次崛起，触及真实的自我，找到勇气，力量还有希望。


    “因为他是蜘蛛侠。”


    眼泪滚落在她的笑容上。


    “……是我的英雄。”


    彼得僵了一下。


    良久过去，他苦笑了一下，轻声问：“史蒂芬，就像在复仇者联盟的时候，史蒂夫队长和斯塔克先生说过的那样，我们这种人命里没有幸福，不是吗？”


    他本来就已经失去了太多东西，斯塔克先生，梅姨，内德，mj……只不过现在该轮到格温了。


    格温与他的相遇本就是一个错误，现在只不过将一切重新推回正轨。


    在无数个平行时空里，蜘蛛侠都能救下最爱的那个女人，此后漫漫长路，终将一个人负重前行。


    等到因果重置，这个明媚的姑娘还会好好地活在这个世上，她会去上大学，然后从大学毕业，找到一份工作，有个更好的男朋友，在亲人的庇护之下，平平安安地度过幸福的一生。


    她只是不会再出现在他的生命里。


    但那是更好的未来。


    “她本来就不该遇见我。”他轻声说，眼中亦有了决意，“如果她自始至终都没有遇见我，就不会经历这样的命运。”


    只要他格温仍然在这个世界上存在着就好，他的哥哥也能过上梦寐以求的幸福生活。


    只有他一个人在失去就够了，只有他一个人承受这一切就足够了。


    他紧紧地攥住格温的手，彼此将额头抵在手背上。


    “格温……我爱你。”


    “彼得，我也爱你。”


    格温放轻了声音。


    刹那间，天地仿佛都安静了下来。


    呼啸的失重感如约而至。


    她的身子忽然变轻，仿佛一只破碎的蝴蝶，开始下坠，坠入了虚无的风和黑暗。


    然而，红蓝色的身影还是不顾一切地朝她的方向追了过来。


    ……


    世界好像静止了几秒，无数回忆在短暂的瞬间涌了过来，仿佛把时间暂停成了永恒。


    “你是彼得·帕克，在我眼里你就是你，你自身已经足够优秀，不必成为别的任何人。”


    “我知道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或许我永远无法和你感同身受，但我不会也不想你一个人面对那些，我想和你一起。”


    “做我的英雄吧……彼得。”


    ……


    她的视线越过他的那张痛苦的脸……那张破碎暗沉的蛛网面罩，还有那双空洞到空白的硕大虫眼。


    钟塔的指针滑落到了命定之时，崩碎的玻璃碎屑在风中飞舞，每一粒都沾染上月光，看起来美丽又梦幻。


    她似乎看到了一根蛛丝触手可及。


    洁白的，晶莹的。


    静止的时间重新流动起来，命运开始轮转。


    她安心地闭上了双眼。


    一声轻响过后。


    他和她，相拥在一起，落于无边无尽的黑暗中。


    ————


    回到地球120703的时候已经是日暮。


    他走回皇后区，漫步在森林山街道里，枯枝缀着白雪，把黯淡的夕阳切成碎片。空气中弥漫着熟悉的气息，他像只离群又归群的飞鸟，尽情地吮吸这里的空气。


    这是属于他的城市，他的家，而现在，他终于回到了这里。


    轻车熟路地回到他最不陌生的地方，一栋姜黄色砖墙砌成的两层小楼。小楼已经很久没有人居住了，说不清放置了多久，庭院里全是枯萎衰败的杂草，闸门积了厚厚一层灰，弥漫着寂静。


    他轻轻地抚摸门上锈蚀的门牌。


    “我回来了。”他对自己轻声说。


    门开了，夕阳扑面而来，他站在盛大的阳光里，愣住了。


    萧瑟的庭院不见了，分明应该开在春季的花正开得烂漫，院中多了许多他没有印象的设施，小楼的外墙崭新得就像是重新翻修过。


    风缓缓吹过，浅色的花瓣随着一封信函无声地飘落在他面前。


    他弯腰捡起信函，上面写着：


    【帕克夫妇收】


    他开始感到心慌，大脑一片空白，以至于过了好半天才发现庭院里还有别人。


    金红色的夕阳正好斜斜地落下来，像被磨碎的鎏金纱幔，明亮柔软地拢在女人身上。


    女人的小腹微微隆起，漂亮的淡色眼眸是类似晴空一样的清澈湛蓝。


    她放下浇水的花洒，步履轻盈地朝他走来。


    “彼得，欢迎回家。”女人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