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 21 章 药渣
之后方玉成便带着他们离开, 又上了先前那个马车回家去了。
岑家和李家的位置虽是一东一西,距离却也不算太远。
而南星则是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在一条小巷子里变成了原来那只狸花猫的样子, 轻快地跳到了周围低矮的墙上, 熟门熟路地在各个房顶上穿梭来去,然后终于到了刚才见到的李家。
它一跃跳下,没有闹出任何动静,灵巧极了。
然后它嗅了嗅周围的气味, 便直接朝着某个方向悄咪咪窜了过去。
进入一处院落之后,南星又借助着障碍物十分顺利地跳到了房顶上,像是一只懒洋洋晒太阳的猫咪一样,就这么趴在屋顶上不动弹了。
它能听见底下正对着的这间房间里,李家夫妇二人正在交谈着, 这种事情对于听力出众的它来说,当然不是一件难事。
而房间里, 他们夫妇二人也的确正在说着今天发生的事。
“老爷, 那位方大夫真的能治好阿岫吗?”林夫人心里有些担忧。
她也不是对方玉成有什么意见, 只是这么多年了,也没见她那孩儿的情况有所好转。
她实在是担心,这一次又是空欢喜一场。
“应该, 可以吧?”
李老爷的语气也有些犹疑, 主要是他没得到方大夫的准确答复,对方也只是说治治看,并没有许诺什么。
其实这也是人之常情, 大夫们一般也不会在治疗之前,就夸口说绝对有把握,一定能将人治好。
“别担心, 夫人,要是这一回还是治不好乐骋,咱们就这么安安心心养着他就是了。”
如果真连方大夫都没有办法的话,李老爷觉得,或许就再没有人能治好他这儿子了。
虽然不愿,但他还是尽量做好最坏的打算了。
“咱们在的时候,好好照看着乐骋就是,等咱们也走了,就看弘文了,”李老爷显然也很是担忧这个儿子。
“我看弘文那小子,和乐骋相处得不错,日后想必他也是愿意养着这个弟弟的。”
林夫人闻言,也附和一句,“是啊,弘文是个好孩子,对我也关心得很,如今在莫先生那儿读书,成绩也很是不错呢。”
他们提起李弘文来,都不约而同地觉得,对方确实是个好孩子。
因此,心中想要过继他当儿子的想法,也越来越深了。
毕竟他们总是要走在乐骋前头的,等他们没了,家业保不齐就让人给骗走了,到时候乐骋可如何是好?
还不如现在就选好一个和乐骋相处得不错的孩子,让他以后继承家业,这样对方应当也愿意照顾照顾这个弟弟。
这样的想法他们早就有了,李弘文则是所有选择中最让他们满意的那一个。
而且李老爷和李弘文家里还有些交情,关系还算不错,对方猜出了他的意思,也愿意舍出一个孩子来。
是啊,谁能不愿意呢?毕竟是这么大的家业呢?
“哎,还是再看看吧。”李老爷最终还是长长叹息了一声,他心中终归还是抱着一丝期望的。
“要是乐骋能好起来,这些东西当然都是他的。”
“那弘文侄儿?”林夫人想到那孩子对自己一向很是敬爱,便问了这么一句。
“若是真有这样的好消息的话,自然也不能亏待了他。”李老爷沉吟了一会儿,“日后他继续读书赶考的一应费用,就由我们家出了,便当作是半个儿子吧。”
林夫人听了,也觉得这么处理很是妥当,毕竟那孩子陪了他们这么一场,他家里又不算富贵,这样一来倒是能让他读书轻快些,不必为了银钱成日里担忧。
“好,如今只盼那位方大夫真能将阿岫治好,那也算对得住姐姐了。”
这话似乎提及了她的伤心事,林夫人眼眶微红,眸中隐隐有泪光。
“会的,乐骋肯定会好的。”李老爷将人抱在怀里轻声安慰着。
而在屋顶上的南星,听他们没有再说下去的意思之后,便悄悄离开了这处院落,从头至尾都没有发现,有这样一只狸花猫儿来了这儿。
原本它正要回去,将听来的事告诉岑霜,刚走了两步,它又顿住了,然后便调转方向去了李家另一处院子里,打算再看看那个李弘文的情况。
这人居住的院子在另一边,面积不小,环境很是清幽,前边甚至还种着一片竹林。
南星在进了这院子之后,又熟练地跳上了房顶,然而这人却只是呆在房间里温书,很是好学的样子。
啊,真是无聊。
看来这儿是打听不到什么消息了,它跳下屋顶,正欲离开,便听得屋子里的声音也断了,对方从屋内走了出来。
见到面前一只油光水滑的狸花猫,他先是皱起了眉头,然后神色又舒展开来,缓缓上前似乎想要摸一摸它。
南星可不愿意就这么轻易地被人摸了,灵活一躲,就这么跑得无影无踪了。
而它身后的人见了,忍不住啧了一声,眼神也变得阴沉下来,“真是,不知好歹的小畜生。”——
另一边,岑霜三人已经回到了家中,方玉成还将他们俩留下,打算同他们俩讲讲今天这个病症,具体如何观察,辩证,对症下药,如何根据病人情况适当增减药物用量。
方昭一脸我很想听但是我真的听不明白的表情,前面似乎还听得懂,等到了后边,他觉得那些话仿佛从他脑子里穿了过去,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见他这样,方玉成也不恼,毕竟也是他先前对这孩子的期待太高了,对方在这一道上确实无甚天赋,如此情状也是正常。
而岑霜则是十分认真地听着,偶尔针对一些情况,还会指出自己的看法来,问出的问题也很切中要害。
可以看得出,她是真正理解了自己所说的内容,有了自己的思考。
这让方玉成感到欣慰的同时,对岑良的好运又有了几分艳羡,怎么就是他家出了天赋这么高的后辈呢?
不过这样的想法也只是在他心中偶尔闪过,很快就被他抛之脑后了。
算了,在他离开之前,还是好好教教这孩子吧。
等这令方昭头晕脑胀的教学终于结束之后,他便立马松了一口气,向方玉成说了声之后,便飞也似地跑了。
太吓人了,简直跟学堂里的先生一样。
岑霜笑意吟吟地看向面前之人,“二祖父,您分明已经不打算让他学了,怎么还要将人留在这儿。”
对于她来说,能得到方玉成的指导,自然是一件好事,然而这对于方昭来说,就不一定了。
方玉成看着他跑开的方向,轻笑一声,“听不下去也得听一听,就该让他好好磨一磨性子,下次别那么莽撞。”——
等回到自己的院子之后,岑霜便见到了久违的南星,正蹲在桌边等着她回来。
她忍不住快步上前,将这只狸花猫拢到怀里狠狠抱住,然后才放开了手,任由它在桌边坐着。
“哎呀,终于能在外边也抱一抱你了。”岑霜很是满足,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叫了冬葵来,将先前买来放在橱柜里的点心取来。
冬葵将东西送来之后,很是好奇地盯着眼前的狸花猫,忍不住开口问着,“小姐,这是您养的猫吗?”
“是啊,它的名字叫南星哦。”
岑霜笑着说,一边抚了抚它身上柔顺的皮毛,这一身毛色实在是亮的很,旁人一看便知,这只猫儿是被精心养着的。
冬葵很是羡慕地看了两眼,她也想养一只这样乖巧的猫儿呢。
等这个小姑娘离开之后,原本正矜持端坐着的南星,突然蹦了起来,朝着那点心盒子扑去。
岑霜也顺着它,将盒盖取了下来,并且将里边放着的两三种点心端了出来。
这点心盒子密封性不错,能将一些好保存的点心保持个三五天味道不变。
她看着南星低着头,开始吃起了这些特意准备好的食物,还不忘记给它端个盘子,盛点水放在一旁。
南星叼了一块点心尝鲜,吃到嘴里之后,下一刻它的眼睛就发亮了。
【好吃。】
它依旧在岑霜的意识里直接开口说着话,并且完全不耽误它嘴上吃个不停。
【当然了,这可是这儿的老牌子了,传承了四五代的方子。】
【不过这盒子里的都是能多存放个三五天的类型,他那铺子还有些买来就要立刻趁热吃掉的点心,味道比这些还要好呢。】
【下次我带你直接去铺子里买。】
听到她的这些话,原本正沉迷于食物的南星,也忍不住抬起了头,【比这个还好吃?】
【好,那下次记住,一定去吃吃看。】
等南星吃完之后,它便四仰八叉,很是没有形象地躺在了桌上,它的身材看上去却没有任何变化,岑霜看着,都忍不住上手摸了摸它的肚子。
【你吃这么多真的没关系吗?】
虽然知道它其实并不是一只真猫,但毕竟身体看上去还是只猫,这样胡吃真的没问题吗?
南星却很是不在意,【没关系的啦,吃掉的食物会被我直接转化成能量的。】
虽然这种能量极其细微,对它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这也是很多系统认为能量转化效率最低的一种方式。
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它本来也不是为了吸收能量而吃的,只是为了单纯地享受一下食物而已。
等尝够了之后,它才开始向岑霜讲起自己从李家听来的那些消息。
【阿岫?】
正听着南星一比一复述那两人对话的岑霜,敏锐地注意到了这一点,【这也是在称呼那个李公子吧?】
【只是他还没有到取字的年纪,应当不是他的字吧】
南星赞同地点了点头,【或许是他有两个名字?】
但左右这个问题目前来看并不重要,因此他们便暂时将这个问题放下,继续讨论着后面的事。
【哦,这样的话,那个李弘文的动机就很清楚了。】
李家老爷目前只有一个痴傻的儿子,为了这孩子着想,他已经提前做好了过继一个儿子的准备。
而他们夫妻俩似乎都对李弘文很满意,基本上只要李家公子没有恢复的可能性,那么李弘文继承他们家的家业,就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不过这人可真着急啊,明明先前二祖父还没有被请过去治病,那时候的李家少爷基本是属于完全治不好的程度。
他只要耐心等着,那么最后继承家业的人必定会是他。
岑霜如此想着,但却对于他的想法行为并不感到奇怪。
毕竟财帛动人心,只要李家少爷一天不死,那么他就有恢复的可能,并且到时候他还能名正言顺地继承李家所有的家业。
到时候,李弘文便会一无所获。
或许,就是因为有着这样的可能,即便这个可能性很小,他也不愿意留着对方在自己眼前碍眼吧。
南星悠闲地舔了舔爪子,【是啊,也许他根本都不想养着一个犯傻的弟弟呢。】
只想要家产,却不愿意履行承诺吗,这确实也似乎符合岑霜对他的印象。
【除了这些以外,那个林夫人还提到了姐姐。】
岑霜支着下巴想了想,难道李家少爷不是她的儿子,而是她姐姐的孩子吗?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显然,李老爷是知道这件事情的,也就是说,他们俩都清楚,这孩子不是他们亲生的。
想到这里,岑霜就放下了心,还好,她还以为也许是什么换子之类的狗血剧情呢。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最后这件事要是闹出来的话,那么这个李家少爷又要何去何从呢?
还好不是她想的那样。
既然这样的话,那么现在最重要的,就是那个李弘文的事了。
岑霜想着,或许正好可以借着这个机会,开展一下业务。
虽然她现在年纪还小,但是出名要趁早嘛,早早有了名声,她就能更快地完成任务了——
李家那边的药材送来得很快,他们比照着清单,将库房中留着的药材取了出来,一些没有的便去找了各处的药铺补足。
第二天一大早,便差人将所有的药材送来了。
方玉成也不含糊,将药材收下之后,便开始调制一些用来外敷的药膏,那架势看起来,俨然像是一个仙风道骨,正在炼制丹药的道长。
不过他并不计较这些,只是让岑家的下人搭了把手,拿一个药炉子,按照顺序和时机往里边适时加入需要的药材。
而底下的火却是要好好控制的,往往一时需要文火,一时需要火再大些,早点将药材化开,融入药性。
岑霜也被叫过来帮忙了,当然,她主要负责的是,在方玉成需要的时候,及时地将他所说的药材挑出来,递到他手上。
这活对于她来说很是轻松,简直就跟玩一样。
没过多久,方玉成便将制作好的药膏全都装进了白瓷盒子里,明明用了那么多的药材,最后出来的成品居然只有这么一点。
岑霜如此感慨着,而且这东西的味道也好古怪,闻着有些刺鼻,但也不至于那么难以忍受。
方玉成早习惯了这些,并没觉得有什么奇怪,而是让人将这东西送到李家府上,嘱咐着这东西需得晚上涂抹在头疼之处,并且配合着先前开好的那剂药方一同。
等过了几天之后,岑家便又收到了李老爷的邀请,想让他上门再看看情况。
这一回方昭是真的不想去了,要是这次回来又要让他听那些东西的话,还不如让他去山上打猎,那还要简单些呢。
这一回方玉成倒也没有勉强他,因而便只带着岑霜去了。
等到了李家,李老爷的态度一如先前,甚至还要更殷勤些,“方大夫,您来了。”
他如今之所以是这样的态度,也是因为吃了几次药之后,乐骋的言行似乎比往昔还要聪明些,看着似乎是有好转的迹象了。
这样的发现自然让李家夫妇二人都觉得高兴极了,这么多年了,总算是碰上一个厉害的大夫,能为乐骋治病了。
然而方玉成的脸色却没有李老爷这么好了。
他皱着眉,仔细查看了李家少爷的情况,既然他的心智有所恢复,那么就证明他的判断是对的。
可若真是这样的话,那么按照他的推论,服下这几日药剂之后,明明效果会更好的,不至于现在对方仅仅只是神智言辞略微清明了些,应当能恢复得更好些才对。
李家少爷虽然乖乖坐在他面前,但神情依旧很是不快,他真的很讨厌喝苦药,尤其是这一回的药更苦了。
还要涂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在脑袋上,真是难受。
他知道这些都是因为眼前这个方大夫,自己才会喝那些药的,但是又知道对方是来给自己治病的,是为了自己好。
因此,他只能气哼哼地坐在对方面前,不去瞧他。
方玉成不在意这些,仍旧在思索着这其中的缘由。
他皱着眉,让人将留下的药渣送来给他看看。
听到他这么说,原本神情有些放松的李老爷,一下子变得紧张了起来。
“怎么了,方大夫,是出了什么问题吗?”
方玉成却只是摇摇头,并没有解释。
等药渣送来之后,他仔细捻起了一些,放到鼻前嗅了嗅,又看了看剩在小药炉底部的残渣。
这些药材并没有错,都是他药方子上的,没有多出什么,也没有少什么。
他的眉拧得越发紧了,一旁的岑霜看明白了他这些举动的缘由,忍不住也上前瞧了瞧。
里面的药渣,确实如之前她所看见的药方一样,没有出什么差错,不过……
“二祖父,这里面的清沙芽,是不是少了些?”
她的直觉一向很准,见到这药渣的时候,虽然一眼看上去没什么不对,但是她就是觉得哪里有点怪怪的。
想了一会儿之后,她才注意到,其中一味辅药清沙芽,占比的分量不小,就算是被熬成了渣,但这剩下来的药渣,似乎分量也不太对,看上去似乎少了一些。
这样细微的差异其实很难注意到,毕竟不是药材中少了或者多了某一味药,而是药方上原本就有的一种药材,分量减少了些许。
最后全都被熬成了渣,若是眼力不够好的话,旁人根本不会注意到这一点点差别。
岑霜这么一提,方玉成便也注意到了,他看着底部剩下的药渣,回想起自己先前写下的分量,与如今剩下的做了个比对,确实似乎是少了些。
因此,他向岑霜投去一个赞许的目光之后,便将注意力放到了李老爷身上。
这回他的声音便变得有些冰冷,“李老爷想必也听见了,这里面的一味药少了些分量,原本药方就是给李少爷专门考虑的,如今少了东西,自然药力也会有影响。”
“我是来治病的,却不是来为你家管这些阴私事务的。”
他的话很不客气,因为他作为医者,非常讨厌如今这般情况。
治病便是治病,病患听话喝药,最后治好了病,也就皆大欢喜。
而不是某些病人不愿意听自己的医嘱,或是因为外界因素让这人喝的药出了问题,那么到最后,被影响名声的可是自己。
到时候旁人说起来,说不定都要说他明明是治个简单的病,却把人给治死了。
李老爷听到他说的这些话,顾不得计较他话中的不客气,反倒是一下子恼火起来。
这些天他分明是让丫头婆子们好生按着方子抓药,还守着药炉子看火。
怎么还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他此时也在想,难道是他家中其他的妾室做的?不愿意见到乐骋好起来吗?
心中有着这样的猜测,他还是记得先向方玉成赔罪,让人先去厅堂等着,他现在就去查明情况——
作者有话说:感谢在2023-08-18 23:56:31~2023-08-20 09:13: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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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 22 章 松月
方玉成在堂中淡然地喝着茶, 神色倒不像先前那样恼怒了,说到底,这都是李家要解决的事。
但凡这些事情发生在他看完病之后, 他都不会有这个心思去管的。
所以说, 一个人多快活,根本不用担心这些污糟事儿,他轻轻吹了吹手中杯盏里的茶水,慢慢地饮了一口。
不过当他的视线瞥到了一旁正看着热闹的岑霜时, 他又在心里默默补充了一句。
当然,要是能跳过这些,直接拥有这样一个聪慧的后辈的话,那也是件不错的事。
而李老爷那儿可就没有那么惬意了,他发了火将所有的下人们都叫了来。
李家毕竟富贵, 因此下人们也很不少,足有三四十人, 全都站在院子里, 显得满满当当的。
这些人大部分都不知道自己今日为什么会被叫来, 但是只要看李老爷面色黑沉的样子,便知道这必然不是什么好事。
因此,他们心中都很是忐忑, 生怕是自己做错了什么, 或是自己过去做的某些事儿被翻出来了。
林夫人原本不在这儿,她的身体情况一向不是很好,因此常常在自己院子里修养着。
但是这回她听到了消息, 也很快赶来了这儿,脸色同样很差。
毕竟她可是这家中的主母,碰上这种事, 岂不是说明了她治下不严,管教不利?
而且,她还真想知道,到底是哪个胆子不小的家伙,敢对阿岫的药动手脚。
等人都到齐了之后,林夫人则让李老爷先退到一边去看着,自己来盘查这件事。
“阿萤,煎药的事,除了你,还有谁过了手?”
她身边一个看起来二三十岁,相貌平平的女人走了出来,低着头回话。
“回禀夫人,药材采买是王管事负责的,那些药材如今都已入了库。煎药是宋大娘子去库房中取了药方上对应的药材,拿到小厨房煎的。”
说完,她将视线放到了那个负责厨房事务的中年女人身上,对方也急忙出声,上前辩解着。
“哎呀,夫人您是知道我的,咱一向是个老实人,当时拿来的药咱都是看着小钱在那儿拿了戥子称好的,一点不敢错,咱也不敢多拿什么。”
她其实还没反应过来出了什么事,但是听到夫人要问药材的事,生怕夫人以为是自己这儿做了什么,便急急忙忙为自己辩解。
被她叫做小钱的年轻人,这时候听见自己被提到,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自己被站在身边的亲爹踢了一脚。
他这才反应过来,忙开口说着,“对,夫人,宋大娘来库房取药的时候,我都是照着药方上写的称好了,才把东西给她的,还特意叮嘱了要分开两次煎。”
这个钱姓年轻人的爹就是家中的一个管事,而他自己则因为识些字,性子细心,便被分到了库房那儿。
毕竟库房无论进出什么,都需要人一一记录下来,如此方好清点,不至于将东西全混杂放到一处,最后丢了没丢都不清楚。
说完,这年轻人还将自己带来的记录册子拿了出来。
林夫人看过之后,点了点头,上面记着的确实没有问题,这几天从库房出去的药材数量都是对的。
宋大娘子听了这话,便知道不好,问题肯定就出在她这边,也不知道是哪个小丫头干的?
她仔细思考着这两天的情况,“夫人,煎药的事儿都是由我和巧春,文墨看着的,哦,有一两回松月也来搭把手看了看。”
“别的就再也没有人了。”
巧春本就是一直跟着宋大娘子的丫头,性子沉闷,不太喜欢说话,但好在做事利落,因此宋大娘子常带着她。
文墨则一直跟在李少爷身边伺候着,不过这段时日,李少爷一直被拘在家里,有许多人看着,因此他便也清闲了下来,跑到厨房这儿帮忙了。
松月和文墨一样,都是跟着李少爷的,只不过她有些时候要来拿药,来得早了些,便也顺便留在那儿等着了。
被点到名字的三人都站了出来,巧春脸色有些发白,另外两人看上去也不遑多让。
他们似乎也都明白了,这回是少爷喝的药出了问题,因此才要这样严查。
林夫人的视线扫过巧春,然后放到了文墨身上,“你不是少爷院子里的,跑去厨房做什么?”
这人支吾了两声,脸上有些红,见主母面有不虞,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小声地开口,“因为,想去看看巧春。”
周围人忍不住将视线放到他身上,一些早就知情的人,神色了然,显然知道这小子的心思,另一些没听说过的,见如今事情大约是和自己没关系了,便有闲心关注起这些事来了。
巧春听了这话,脸上微微有些茫然,是这样吗?她还以为是自己和他亲姐姐长得像,所以他才常来找自己说话呢。
林夫人看了这两人一眼,又瞧了瞧周围人的视线,便知道这事估摸着是真的。
因此她便暂时放过了文墨,不再问他,而是问起了他身边的松月,“你呢?既然文墨已经去了,你何必还要再去取药?”
松月看上去模样清秀,年纪也不大,这时候听到问话,白着脸沉默了会儿,才说,“我是去见见文墨看谁去了。”
这话一出,周围低着头的下人们一下子全都精神起来了,悄悄打量着这三个人,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是一个个脸上的表情都生动得很,眼神乱飞。
嚯,三角恋?
原本正吃着点心,看着外边动静的岑霜,也目光灼灼地看向了那几人。
不过看了两眼之后,她就知道,这姑娘说的不是真话了。
虽然松月似乎是想要证明自己确实喜欢文墨,因此目光一直注视着他,很是深情的样子。
但是岑霜见过的人多了,她这样的演技其实只能算是一般,毕竟对方眼中的情意还是很难演出来的。
并不需要岑霜提醒,林夫人也看出问题来了,她轻笑一声,“既然如此,那文墨平日里爱吃些什么,每旬轮休又是什么时候,家中有几口人?”
这话顿时问得松月哑口无言,她又不是真的喜欢这个矮个子,怎么会去关注他喜欢吃什么,家里又有什么人呢?
见她无言以对的样子,林夫人才算是确定了情况,她皱着眉看着眼前之人,“说吧,你为什么要动少爷的药?”
其他人这时候也明白过来了,原来竟是松月姑娘做的事,才惹得他们今天全被叫到这儿来。
而一旁的文墨也在心中松了口气,他其实也不觉得松月真喜欢自己,毕竟往日里对方也不太用正眼瞧他。
方才她那副样子,差点让他以为先前的那些事都是他记错了呢。
被夫人这么一说,松月的脸色变得更加白了,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头低垂着,“我,我……”
然后她便抬起头来,朝着林夫人哭诉着,“夫人,我没想害少爷,我只是,想着少爷能一直这样就好了。”
这话却让李老爷和林夫人都更加恼怒了,我这孩儿好不容易有了能恢复正常的机会,你却还想让他成为如今这副痴傻孩童的样子。
真是,其心可诛。
林夫人虽然生气,但心中想了一想,便明白松月为什么想要这么做了。
如今阿岫还是孩童心性,但是若再长大些,总是要娶妻生子的,但是他这样的情况,也找不到什么好人家的姑娘。
所以这松月便是觉得,若是阿岫依然这样,自己便有机会了吗?
林夫人的神情已经冷静了下来,她看着正在哭泣的松月,淡淡地说了声,“你这样的人,我李家自然是留不得了,阿萤,你让人将她发卖了吧。”
身旁的阿萤动作也很是利落,让人拉起了地上的松月,将人带走了。
接着,她又罚了宋大娘子他们几人两月的月钱,毕竟这些人都是做事疏忽,才会导致这样的结果。
之后她吩咐宋大娘子和巧春,日后煎药的时候必定要守着,不让除了她们俩以外的任何人接近。
一番敲打警告之后,她才让人全都走了。
岑霜看完了这些戏码,心中只觉得可惜,因为她能听出,那个松月后来说的也只是个借口,并不是真话。
只是大家都下意识地觉得,她前面的话既然是借口,是假话,那么后边说的就一定是真的了。
这些糟心事处理完之后,李老爷才将方玉成又请了出来。
这回他没再说什么冷话,而是为李家少爷看过情况之后,便说,“如今他恢复的还算不错,看来调制的药膏也起了作用。”
“不过,前边吃的方子就要换一换了,他如今情况不错,正可以加大些剂量,让他早日恢复如常。”
方玉成也没有管李家夫妇两人脸上惊喜的表情,直接将自己先前的药方改了改,添了些药性更强的药材上去。
原本是担心李少爷的身体受不住,如今看了他接受的程度还不错,自然可以下一些更猛的药了。
不然的话,照他这样痴傻了许多年的情况,按照寻常方法来,也得需调理个好几年。
方玉成可没打算一直待在这儿给他做随身大夫呢。
写完之后,他又忍不住开口说了一句,“下次可别又出现这样的事儿,要是再这样……。”
还没等他说什么,李老爷便急急开口止住了他的话头,“不不不,您多虑了,肯定不会再出现这样的事的。”
他心中已经决定,这段时间要好好让人看着乐骋和他入口的药了,务必不能再出什么差错。
一旁的岑霜却想着,那可不一定,只要那个李弘文还在的话,这种事情说不定还会发生呢。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开口提醒道,“林夫人,刚才那个松月真的喜欢李少爷吗?可是我好像觉得她很讨厌李少爷的样子,也不喜欢跟他玩。”
放风筝的时候,她都是站在一边看着,眼神中有些深藏的嫌弃之意。
林夫人原本正要向她解释,有些人并不是喜不喜欢就能说得通的,她不是为了这个人,只是为了身份和钱财。
但是突然,她便想到了松月和弘文相处的时候,偶尔会有少女怀春的神色,这让她不由得皱起了眉。
说不定,她还真就是为了某个人,只不过这人并不是阿岫而已。
因此,她便朝岑霜笑了笑,“也许是吧,我看乐骋也不太喜欢她呢,如今人走了倒正好。”
她心里却在暗自想着,或许该让人去看看,松月离开之后,还有没有人联系她,或者是她主动联系上了谁?——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第 23 章 杂耍
等离开了李家之后, 方玉成才状似随意地问了一句,“方才在那儿,你是不是看出了什么?”
他不像是李家夫妇那样, 认为小霜说的话只是些童言稚语罢了。
这段时间的相处下来, 他很了解小霜的性格,刚才她会说那番话,其中肯定有什么因由。
岑霜也不意外他这么问自己,毕竟她早在二祖父面前展现过自己的能力, 因此她很是坦然地开口。
“是啊,”她的声音压低了一些,“先前我看了看李老爷一家的面相,然后,您猜猜我看出了什么?”
见岑霜这副卖关子不肯直说的样子, 方玉成也不恼,很是配合地仔细想了想。
“嗯, 李少爷不是林夫人的亲生子?还是先前我们见过的那个李老爷的侄子, 其实是李老爷在外边的私生子?”
“又或者那个侄子其实是李老爷的弟弟?”
这一个个猜测说出来, 听得岑霜都要忍不住在心里感慨,二祖父是不是见过的怪事奇事太多了,居然能用这么平静的声音说出这些话来。
“咳咳, 您第一句说对了, ”她连忙开口解释着。
“不过,其实李少爷也不是李老爷亲生的孩子,估计是他们从林夫人那边的亲戚那儿抱来的吧?”
方玉成还真没往这儿猜, 毕竟此前从未听说这个李家少爷不是他们家亲生的孩子。
因此他只是将这句话在脑海中过了一遍,便得出了一个结论,“那看来这李老爷与他本家关系极差, 即便没了孩子,他也不愿意往本家找孩子过继。”
不然这李家少爷的消息也不可能一直瞒到现在,对外说的还是自己的亲生孩子。
要是早被宗族那边的人知道了,见这孩子痴傻,又非亲生子,早派人来劝他再过继一个了,府中下人对这李少爷的态度也不会是如今这般谨慎小心了。
岑霜的思维还没联想到这儿,不过被二祖父这么一说,她倒是懂了。
不过那李弘文倒是一个例外了?
她想起先前听南星提起的那些话,似乎话中就提到了李老爷和李宏文家中关系不错。
或许也是因为这点原因,李老爷与族中关系不好,难得相处好一些的就是李弘文家。
因此,他才会选中了这人吗?
岑霜暗自猜测着,其实事实也跟她想的大差不差了。
只可惜李老爷千挑万选的人选,她心里暗自感慨着,那人并不是什么什么好相处的和善人,反倒是个贪心不足的家伙。
不过她先前既然提醒了林夫人,对方估计心中也升起了一些疑虑,那应该也不用太过担心了。
因此,她便暂时放下了这件事,转头想到了之前答应南星的话,便在脑海里问了它一声。
【我们现在去买那个五香斋的点心?】
【好啊,去去去。】南星立马蹦了起来啊,没有一丝犹豫便回复道。
岑霜听它这样的反应笑了笑,然后便仰头看向方玉成,“二祖父,现在天色尚早,不必着急回家,咱们去买点东西吧。”
他们今日去得早,因而如今尚未到晌午,日头不烈,正宜出门。
因此他便点了点头,“你想去哪儿?”
“去五香斋买点心,顺便逛逛。”听到对方的应允,岑霜也很是快活,接着便拉起他的手,往糕点铺子的方向去了。
方玉成从前还从未被小辈如此亲近过,一时间有些不适应,但是见她那么开心的样子,忍不住问着,“那铺子的东西如此好吃?”
“嗯,确实很好吃,不过也因为今日是和二祖父一起出门嘛。”
听了她的话,方玉成低头看着她的头顶,心中再一次感慨,可惜了,这为何不是我的孙女呢?
接着,两人便悠悠地往那个铺子走去了,一路上各种铺子小摊的热闹劲儿,都让岑霜感到十分有意思,她喜欢这样的场景。
还没到五香斋门口,他们便看见某一处地方熙熙攘攘的全是人,好像大家都在看着什么热闹。
岑霜也一下子被吸引去了目光,转头看着那边,目光灼灼。
不过那边全都是大人在那儿,她如今一个矮个子根本看不见里边的场景。
然后下一刻,岑霜便感觉自己被抱了起来,视线一下子拔高许多。
“哇,二祖父。”她忍不住喊了出来。
方玉成淡淡地应了一声,然后便朝着那边的方向走去,“不是想看热闹吗?那就去看看吧。”
岑霜的神情变得很是高兴,她总觉得自己这辈子从小孩子开始长大,性情也幼稚了许多。
但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她现在确实是个小孩子。
因此她如今很是坦然,只是有些担忧二祖父一直抱着自己会不会太累了些,毕竟一个八岁小孩的分量可也不轻。
似乎是看出了她的意思,方玉成轻轻摇了摇头,“可别小看了人,难道你以为我住在山里,没有足够的体力的话,还敢往里面走吗?”
他年轻时跟随师父各处为人治病,寻找草药,体力自然锻炼得比常人好得多。
毕竟能有气力在各处城镇,各地山林间往来的人,手上的力气还会弱吗?
许多地方如若官道不通的话,他们可是要翻山越岭走小道才能离开的。
见他这么说,岑霜也放下了心,安安心心往人群中心看去。
这一看,她才知道,原来是有个杂耍班子来了越城,大家平日里也没什么新鲜事儿,如今可不是正看得新奇呢。
这戏班子的手艺可不少,不仅有寻常些的胸口碎大石,嘴里吐火吞剑,还有些看着更让人心惊些的。
譬如跳剑,一人手中握着五六把剑,轮流抛掷到空中,然后一一接住,看得人又是惊叹,又是担忧,生怕下一刻那剑就掉下来割断了他的手。
岑霜看着也觉心惊,不过仔细看了两眼,便发觉那剑应当是未开刃的,杀伤力不会太强,这才放下了心。
此外,还有些让她大开眼界的,便是缘杆。
中间立着一根两人多高的杆子,杆子上捆着几根绳子,绳子各自分开四个方向固定在地上,让着杆子牢牢立着。
然后便是一个瘦瘦小小的男孩,三下两下就爬上了杆子顶端,开始做起了表演。
看得周围的人都不由得因为他的各种动作而惊呼起来,见人突然从杆子上倒挂下来,都齐齐“啊”了一声,生怕他就这么掉了下来,脑袋都给砸坏了。
然后见得这孩子仍旧是游刃有余的状态,便又是感叹两声。
岑霜也看得入神,有些杂耍技艺她此前也从未见过呢,这些人的本事可真是不小。
等一部分杂耍结束之后,便有一个小孩捧着只碗,绕着整个圈子来到大家面前讨赏钱。
大部分人看了这么一场热闹,都愿意掏点小钱出来打发,小部分人自然是撇撇嘴,抱着胳膊,当作没看见了。
还有些人看得高兴,便愿意多拿些,那小孩见了,嘴里的好话一溜烟地说出口,捧得那人高兴极了。
岑霜也摸摸口袋,摸出了放在里面的一些碎银子,这是她一向的习惯。
等到了她面前,她便将碎银子掏了出来,这时她才注意到,这个来讨赏钱的孩子,就是刚才爬到杆子上的那个男孩。
对方见她如此大方,脸上自然开心,说了些吉祥话之后,便又去了下一人那儿。
直到他不小心被人拌了一跤,撞上一对夫妇。
这两人似乎并不是来看热闹的,只是刚巧路过,他连忙道歉,正要离开,那妇人见他的模样,似乎有些不忍心地拿出了点钱,放到了那碗中。
三人便这么即将擦肩而过,那夫妇二人似乎着急去往哪儿。
岑霜原本还在看着场中的杂耍,然后随便往旁边看了一眼,这一眼便让她顿住了。
她凝神仔细看了一会儿,然后见到那对夫妇将要离开,一下子着急起来,拍了拍方玉成的肩。
“二祖父,让我去见见那两个人。”
她的手精准地指向了那一对正要离去的夫妻。
方玉成不明所以,但没有多问什么,便抱着她大步来到了这对夫妻面前。
眼前被挡住的夫妻二人,见到正抱着孩子的方玉成,一时有些不明所以。
“你,你是有什么事儿?”
那妻子开口问道,他们可不记得自己曾认识这样一个人,难道是从前见过他们,他们却已不记得的人?
她忍不住看了看身边的丈夫,见对方也摇了摇头,心下困惑。
方玉成并没开口,只是转头看了看岑霜。
岑霜看上去很是镇静地开口道,“这位夫人,我方才看见您,便有些话想要对您说。”
那妇人看见眼前这个小女孩冰雪可爱的模样,原本紧绷的神情都不由得放松了几分,脸上也有了笑意。
虽然还不知道这孩子找他们做什么,但是见到这样一个伶俐,目光清明,口齿清晰的小孩,一板一眼地和他们说话,他们心里自然变得有些柔软,声音都不由得放缓了几分。
“小姑娘,你找我们做什么?”
“请给我一枚铜钱,让我为你们算一卦吧。”
然后,她便听见眼前这个小姑娘,如此开口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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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 24 章 近在眼前
“算卦?”眼前这夫妇二人对视一眼, 心下困惑,都不明白眼前这小姑娘为什么这么说。
难不成是这孩子看见有人算命,觉得这事儿实在有趣, 所以想找他们二人练练手过把瘾吗?
不然的话, 除了这个理由以外,他们一时间也想不出别的什么原因了。
总不可能是一伙骗子盯上了他们夫妻吧,要知道,他们俩可是今日才到越城, 正打算在这儿休息一日再赶路。
像他们这样行色匆匆的人,一般人也不清楚他们的来历,哪里有时间来得及给他们下套呢?
而且眼前这祖孙俩,看上去穿着也不差,这小姑娘模样还如此灵秀可爱, 因此这妇人便也暂时放下了戒心。
“小娘子说笑了,要是想要一枚铜钱的话, 我这便给你。”妇人的态度很是和善, 她对孩子一向如此。
接着她便从怀中顺手取出了一枚铜钱, 递到了岑霜手上,然后便要离开。
“夫人,只是几句话的功夫, 您真的不愿意听一听吗?”
岑霜握着手中的铜钱, 出言将两人留下来,“您行色匆匆的样子,是在找人吧?”
这句话果然让这夫妇二人的脚步顿住了。
那妇人转头看了她一眼, 三步两步又走了回来,她身边的丈夫同样如此,脸上还隐有惊异之色。
“你, 你怎么知道?”
像他们这样来去匆匆的人,旁人最多猜测他们是行商,或是去探亲,又或是家里出了什么变故,还没有一下子就能猜测出他们是来找人的。
又联想到先前岑霜的话,妇人脸上出现了怀疑和不敢置信的神色。
“好,我们算一卦,这要怎么算?”
她有些忐忑地问,其实她此前也不是没有算过命求过卦,只是那些人一般都是有着自己的摊子,或便是在自己家中。
算命的方式也各有不同,常见些的便是测八字,抽签筒,不常见些的便是问米,点香。
她还从未在大街上,让一个被人抱在怀里的小姑娘为她算命,这样的事情说出来简直让人难以相信。
“你先将手递给我看看。”岑霜如此说着,神情认真起来。
他们周围已经有听到这些对话而看过来的人,这些人一个个看上去似乎都很想知道,这么个小姑娘最终能说出些什么来?
估摸着最后也就是陪着小孩玩罢了,这些人这么想着,但余光还是忍不住注意着那边。
这妇人很配合地将手伸到她面前,等看过之后,岑霜才缓缓开口,“你是家中年纪最小的孩子,上面有一姐一兄,家庭和睦。”
“十七岁时与丈夫成婚,你丈夫和你应当还是少时认识的情谊,情分不浅,因而婚姻也很是顺遂。”
那夫妇二人听了这话连连点头,眼里的惊异之色更甚,心中也缓缓升起了几分期待。
周围人闻言,同样也是讶异,难道这小姑娘真的看出了什么吗?看这两人的态度,应当是都说准了。
若真是如此,那可真是件稀奇事了。
因此,周边越来越多注意到这情况的人,不由得往这儿看去。
岑霜并不在意这些,仍旧说着,“你成亲之后第二年就有了孩子,不过这孩子的运道却……”
她顿了顿,旁边的人听得越发认真起来。
那妇人听了这话,也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眼眶有些微红,而她身边的男人,则是将头扭到别处去,沉默着不说话。
“这孩子三岁之后,便被人带走了,这人应当还是与你们关系不远的亲属。”
听得这话,大家也一下子了然了,是孩子被人抱走了,而且抱走的居然还是亲戚,真是丧良心,这人也真该千刀万剐啊。
周围人顿时义愤填膺起来,那妇人也开口说着,“是,是,你都说对了,我那孩儿是被她亲姑姑带走的,也不知道现在去哪儿了。”
她的声音越发哀切起来,似乎是想起了这件伤心事,“我那小姑子嫁得远,那日来了家中探亲,我们也高兴呢,谁能想到她偷偷将我那孩儿带走了。”
“我们去她嫁过去的村子里找,村人只说她丈夫没了之后,便早早离开了,谁也不知道她往哪儿去了。”
这些话说出来,周围人便明了她的遭遇,一时间也很是同情。
“哎,也是可怜。”
“是啊,谁能想到,关系这么近的小姑子,也能偷了孩子去,这可真是,如何能防得了呢?”
众人议论纷纷,那妇人说完之后便很是期待地看着岑霜,“你,您既然能看出这些,是不是也能看出,我那孩儿被带去哪儿了?”
岑霜看着她焦急的样子,轻轻点了点头,“自然,你想找的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今日便是你与他缘分最盛的时候。”
要是再晚一天,不对,再晚一会儿,这对夫妻就要往南边去了,而那戏班子在这儿也待不了多久,便要往北边去了。
那时候才是真的擦肩而过了。
听了她的话,妇人一时间有些茫然,这是什么意思,是说孩子在很远的地方,还是就在这儿?
她身旁的男人却好似明白过来了,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岑霜接着便又说了一句,“你今日已见过他了。”
那妇人一下子被点醒,仔细回想起今日遇见的人,然后顿时转头看向那杂耍班子。
她大半时间都在赶路,今早也只是刚入城没多久,见着的人也不算多,单看年纪的话,只有方才撞到她的那个小孩,年纪正和小远相当,难道……
她心中升起一阵恐慌,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轻易找到了孩子,生怕这又是一场乌龙。
这妇人心中犹疑忐忑,不敢上前分辨,她身边的丈夫却没想这么多,而是在众人注目下,挤到了方才那小孩面前。
这小孩还在绕着圈子讨着钱,方才那些事发生在外圈,一部分人注意到了,另一部分在里边的,则是依然关注着那些杂耍,没注意到外边的动静。
这时候,这人突然冲上前来,一下子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力。
这男人在小孩面前蹲下,尽力用着最缓和的语调说,“你,你叫什么名字,如今几岁了,你父母在何处?”
虽然这人看上去并不带恶意,但是小孩还是下意识地退了一步,敷衍地朝他笑了笑,不想轻易得罪人。
但见这人目光诚恳,并不是想找茬的样子,他还是回答了,“我叫阿辰,父母把我丢了,被班主捡到的,如今大约十二了?”
他也不记得自己具体的年龄了,只能靠着班主当时捡到他时候的样子,猜出一个大致的岁数。
那男人看着他,却是越看越觉得有几分眼熟,这小孩并不像他们夫妻俩,反倒有几分像他大舅哥。
这也让这男人心中的信心更足了。
那妇人这时也已平复了心情,来到两人面前,同样语气温和,却又带着一丝焦急问着,“那你脊背骨那儿,可有没有一小块胎记。”
她比划了一下,“就是大约指甲盖儿这么大的。”
这小孩只觉得眼前这两人实在古怪,为什么问这些奇奇怪怪的问题?
他其实心中隐约有些猜测,毕竟整个班子里头年纪不大的孩子,都希望有一天爹娘能来寻他们呢。
即便是一些本就是被父母卖掉的孩子,也会想着,等家里有钱了,或许会回来将她带回去呢。
小孩自然也想过,但是想得多了就觉得心里难受,自然也就不想了。
如今见到这两人的样子,他大约也猜出这两人或许是在找孩子,但是却也怕他们是找错了人,到时候大家都是空欢喜一场。
而且,他还真没注意过,自己背后有没有个胎记呢。
周围好奇的人这时候听见了其他人的私语,也明白了这是一对夫妻被人指点,找孩子来了。
因此也都很热心地对那小孩说,“哎呀,你撩了上衣让人看一眼就好,说不定这真是你爹娘找来了呢。”
“是啊,要真是这样,那真是缘分了。”
在旁人起哄中,小孩紧闭着嘴,没说什么,只是默默转过了身,让这男人看看背后。
他压抑着自己的心绪,尽力让自己不要太过激动,还在心里默默想着,别高兴早了,万一就是他们找错孩子了呢。
他不敢相信,如此的好运气会降临在自己身上,因此以防失望,他只能这么和自己说着。
那妇人伸手将他的衣裳撩起,然后便见到了她一直惦念着的,记在脑海里一直没有忘记的胎记模样,正在这孩子的脊背中心,在那略微突起的骨头位置,半分不差。
她顿时泪眼朦胧,放下手,紧紧将眼前的孩子抱在怀里,嚎哭起来,“是你,是娘的小远,娘终于找到你了。”
她仿佛要将自己这些年来的痛苦全都哭出来一般,声音哀切又响亮。
那孩子被这样抱住,自己也登时僵住了。
没有找错人吗,他们要找的孩子就是自己?这是真的吗?
那是不是说,爹娘其实并没有扔掉自己,他们只是不小心把自己弄丢了,甚至后来还一直在找他。
周围看着的人也顿时一片哗然,没想到啊,这小孩居然真就是这对夫妻的孩子,怎么会如此巧合?
不过无论怎样,这都是一桩天大的好事啊,大家也都愿意看到这样合家团圆的故事,因此很是理解她如今的举动。
当然,这里的动静也一下子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那杂耍班子自然也耍不下去了,一个个也往这边来了。
“怎么了,怎么了?”
班子里一个年轻人忍不住问着,他方才在另一边专心表演,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呢?
“阿辰的爹娘找来了,正抱着他哭呢。”一个小女孩指了指眼前。
那对夫妇如今一左一右半蹲着,抱住了那小孩痛哭着,对方看上去很是无措的模样,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只能安抚性地拍了拍他们的肩膀,似乎是不太习惯这样突如其来的亲近。
“真好啊。”这句话是这年轻人口中发出的感慨。
他家里人全都死光了,也没人会来找他,最多只有他下去找其他人的份儿了。
那女孩没有开口,神色间却显得羡慕极了,这里的小孩谁不希望自己哪一日也能碰见这样的场景呢。
班主也注意到这边的情况,上前与这对夫妇交谈起来。
那对夫妇这才暂时冷静下来,谈起方才说是给他们算一卦的小女孩,如今突然想起来这事儿,往那处看去,人却已经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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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第 25 章 五香斋
离开人群之后, 岑霜正和方玉成往五香斋去,她表情轻松,看上去很是高兴的样子。
“不留在那儿多看一会儿吗?”方玉成眼含笑意, 淡淡地问道。
“不用, ”她没有停下脚步,很是随意地摇了摇头,语气自然,“反正他们都已经相认了, 我想做的事已经做完了。”
她原本就是意外看见那对夫妻和那个小孩三人之间,似乎有些亲缘关系,才注意到他们的。
仔细看去后又发现,那小孩是命遇煞星,年幼流离, 另外两人则是中年失子之相,这才看出了些端倪, 才能让他们今日得以相见。
说起来, 他们既然能在今日相遇, 又巧合地碰见了自己,这本身就是一种命定的缘分。
因此,岑霜觉得自己只是恰逢其会而已。
所以, 也就没有必要留下来了嘛, 反正他们几人都将会苦尽甘来的,如今抱着哭一场也是好事。
因此她便趁着这个机会,拉着二祖父走了, 他们今日要买的东西还没买到呢,去得太晚说不定就没了。
听了她的话,方玉成嘴上没说什么, 但是脸上的神色看得出来很满意的。
先前知道小霜有了奇遇,又用那样的能力帮自己找到了阿昭,他心中自然是感激庆幸的。
但是另一方面,他又担心,这样一个小孩子,突然有了这样的能力,对她来说是不是也是一种负担。
但是今日见到岑霜如此举动,他便放心了许多,至少他知道,小霜很高兴于自己的能力能够帮助到他人。
而且,她仅仅只是做自己想做的,而不求旁的什么回报或是回应。
这样就很好,只要她自己乐意去做,那就去做吧。
不过,方玉成默默在心中想着,她如今的年纪,又是个女孩儿,还是要小心些。
对各种毒物毒药颇有研究的方玉成想了想,还是决定再教她一些东西,以防万一。
岑霜可没注意到她的二祖父已经在脑海里考虑拿出哪些有效的毒药方子,教给她了。
她指了指前方的一个铺子,“我们到了。”
眼前这间店铺面积不小,站在这条街上一眼就能见到它,位置很是显眼,看上去稍旧了些,但是外边整洁得很。
而店铺上边挂着的一个匾额便写着“五香斋”两个字,走得近了,还能闻到些食物的香味。
这个时候进出的人似乎不算很多,大堂开阔,见到有人上门,立马就有伙计上门招呼。
“二位想买些什么?”
方玉成并没开口,一旁的岑霜倒是很流利地将自己此前吃过的几种好吃的点心全都各要了一份。
这伙计听完之后便手脚麻利地将她要的东西全都用油纸包好了,一边放进旁边早就备好的木编提篮里,一边说着,“那您二位真是巧了,这合桃酥近日卖得好,现在正剩下最后一份,可不就是等着您来吗?”
虽然也不知道他说的这话是真是假,但是这种恰好赶巧,最后一份的说辞,确实会让人的心情也变得更好。
岑霜脸上自然也有了些笑意,正在她脑海中说话的南星,此时见到了这些样式不同,色香味俱全的小巧点心,已经馋极了,正催着她快点回去呢。
正这时,一个看上去年纪不大的小姑娘走了进来,对方很是熟稔地和另一个小厮说着她先前要的几种点心。
那小厮应当也认识她,立马便从后边拿出了一只看起来不小的攒盒,整只盒子精致得很,上边还绘制着些花鸟纹样,递到她手上。
那人接过之后,打开看了两眼,便将银钱付了,这便离开了。
岑霜看着她的模样,心中暗自想着,这或许就是城里哪家提前来订好的点心吗?
其实她也可以这么选择,直接让人告诉铺子要买些什么东西,等到了时候,或是自己派人去拿,或是让铺子的小厮上上门送来,都是可以的。
只不过她还是喜欢在外面逛逛,亲自买些东西,这不是更有意思吗?
这样的想法只是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她听着脑海中已经开始打滚的南星催促的声音,便不再想这些,转头看见二祖父已经顺手接过那个提篮盒子之后,二人便这么离开了。
等出了铺子正门之后,她又见到了方才的那个小姑娘,正带着盒子上了一辆马车。
那马车两边有着小些的竹制卷帘,里边正有一个女子将竹帘稍稍掀起,看着外边。
岑霜将注意力放在了那马车上,便也顺势注意到了那女子,虽然对方只露了半张脸,但是她下意识地觉得,对方应该长得很漂亮吧。
毕竟只她露出来的那双剪水秋瞳,便已是很美了。
岑霜忍不住多看了两眼,那女子似乎也感受到了她的视线,朝这边看来。
见是一个小姑娘,她轻笑了笑,然后才将帘子放下。
岑霜这才回过神来,也下意识地笑了笑,然后才意识到对方现在根本看不见,才收敛了笑意。
不过她的心情还是很不错的,今日不仅做了件好事,买到了喜欢的点心,还遇见了一个很漂亮的姐姐。
然后她这才同方玉成慢悠悠地回了家。
而马车中,方才那个女子也轻声说了句,“走吧,我们回去。”
那马车便动了,车夫稳稳地驾着车,而他们去的方向便是越城西边。
……
等到了家中之后,岑霜便很是慷慨地将点心分了分,给了正在锻炼的方昭一份。
虽然方玉成已经并不强求他跟随自己学习医术了,但是见他体格不错,先前却那样轻易被贼人追上的样子,还是忍不住心下皱眉。
因此,他便拿出了一些自己曾经得到的锻炼体质的书册,让方昭自行练去了。
既然不学医术,那总要将身体练好,不然到时候下次再碰见了危险,跑总是来得及的。
不过这要求却也正合方昭的意,他觉得便是让他扎马步,练练拳,都比记那些奇奇怪怪的药材有意思多了。
因此他这时正练着呢,便看见岑家妹妹带了点心给他,方昭一下子高兴起来,见方玉成没什么反应,才接过了那些点心,朝着岑霜道了声谢。
之前喊她阿姊自然是大家玩笑的话,如今他还是叫岑霜妹妹的。
而他一边吃着从外边带来的点心,一边想着,有个妹妹可真不错,可惜了,这不是他亲妹妹。
方玉成则只是稍微尝了两口,便放下了,然后将那些东西全都递给了岑霜。
这家铺子的点心确实不错,但也没有到十分惊艳的地步,更何况他本就不贪图口腹之欲,也就不和一个小姑娘抢吃的了。
岑霜这才抱着一大盒点心,回了自己的院子,等到了院子里之后,早就迫不及待的南星一下子变出了狸花猫的样子,扑到了桌子上来。
它很是熟练地用爪子扒拉着放到盘子上的点心,三下两下就吃掉一个,动作很是迅速。
岑霜也给自己分了一盘出去,慢慢吃着,她还没吃多少,便见到南星的那盘子已经空了许多。
等到对方终于吃完之后,她也不过才吃了三四块,毕竟等会儿便是午食了,吃得太多容易积食。
这只体型不小的猫在桌子上打了个嗝,然后便露出一个惬意的表情。
当一只猫,有人养着就是好啊。
然后它才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在脑海中同岑霜对话着。
【对了,今天你算的那一卦,不仅有积分,区域名气值也提高了一些。】
它一边说着,一边展开了面板。
这个区域内名气值达到了某一个标准,便会解锁这个区域。
岑霜看了眼,神色并不惊讶,毕竟先前她算的卦,基本都仅限于自己家中,旁人最多听得一些似是而非的传闻,并不了解。
而今天这一回,街上的人可不少,虽然她不常出门,不一定有人认识她,但是二祖父作为一个外来人,先前又带着那几个丢了的孩子回来,或许很多人都知道他。
那么知道自己是谁家的也就不稀奇了。
而这一回许多人亲眼见到有人找回了自己的孩子,自然也会对那个说出卦词的人心生好奇。
岑霜如今对于任务并不着急,毕竟照着她的想法,南星给出的任务并不难完成。
即便是每天只算一卦,也就是30积分,那么只需要10年,她就能达到最后的十万积分的要求。
稍微难一些的,也就是一定要解锁一些大小区域的问题而已,但这也并不算是太过困难。
因此,先前和南星聊过这些事情之后,她便将心态也放缓了许多,难得有机会在另一个世界重新活一回,自然是要好好体验一下。
何必要那么赶着做任务呢?
身为吃货的南星当然赞同,反正任务不算太难,那么他当然愿意跟着岑霜多待些时间,还能多吃很多东西呢。
要是错过了这次机会,那么下一次绑定的宿主,他可不能完全确定是什么性格,说不定到时候就只能窝在系统空间里,根本都不能跑出来,那也太惨了些。
因此,两人便达成了这样咸鱼的共识——
等到岑良回来之后,岑霜又将自己先前就已经另外放好的一份点心送了过去。
祖父当然不缺这么一点吃的,但是她既然买来了,当然不能厚此薄彼,显得好像对祖父不上心一样。
岑良自然很高兴,他对于糕点也没什么偏好,平日里会吃,但却不会特意去买。
但这是糕点吗?这是乖乖孙女对自己的一片关切之情啊。
因此他很是满足地将点心收好,准备晚间盘账的时候吃,可不能像是有些老人一样,白白将东西放坏了,浪费了这片心意。
之后几天,岑家的氛围都很是平和温馨,方昭虽也不是第一次见了,但每次看见岑霜和岑良相处时的样子,他都忍不住在心里羡慕着这样和睦的祖孙关系。
至于他和母亲嘛,只能说他比较皮,母亲也不是个极温柔的性子,家中常常鸡飞狗跳的,也算是……和睦?
虽然这样想着,但方昭也只是想想,毕竟母亲对他也是很好的,只不过就是他们母子之间的相处模式和岑家不同罢了。
也不知道母亲是不是已经听见了他的消息,如今正在赶回来的路上了?
方昭想到这里,又开始想念起许久未见的母亲,猜想着对方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岑家虽然很温馨,又有方舅公在这儿,但是毕竟不是他原来的家。
而与岑家这边和睦的场景完全不同的,便是城中另一边的李家了。
林夫人看着手中的杯盏,想起刚刚听到的消息,脸色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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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 26 章 知情
前两日听了岑霜的话, 她心中确实升起了两三分怀疑,但那也仅仅只是一些猜测而已。
若是最后证明她所想的都是错的,那便再好不过了。
毕竟弘文与他们一家素来关系还算亲近。少时, 他就是阿岫的玩伴了, 后来年纪再长一些,他也时常将他们俩当作关系亲近的长辈上门拜访,每次送的礼物也都很是贴心。
弘文又是个温文的性子,读书的本事不错, 对他们也亲近,林夫人一向喜欢他,觉得他是个再好不过的孩子了。
她甚至已经很多次想过,若是他们最后真的没办法了,便将家业托付给弘文, 让他照看一下阿岫。
可是,可是……
林夫人想起刚才听到的那些话。
她先前派了人跟着松月, 看看她这段时日有没有和人联络之类的动静。
松月做下的那些事, 说严重些便是谋害主家了, 不过他们家算是宽和,一向不曾私下打杀下人,原本想将人赶走, 却觉得太便宜了她些, 便让人将她屋子里的东西全都收了,直接将人带她回了原本的家中。
当初她之所以能进李府,自然不是因为她有什么在李府当差的父母长辈。
而是因为此前松月要被家中兄嫂卖到村子里一户瘸子家, 她不愿意,却没有办法,在路边哭泣的时候正遇上了李家少爷在附近玩耍。
或许是见她可怜, 李家少爷便让人帮帮她,松月这才顺利进了李家,有了个名头可以不用嫁给那瘸子家了。
而她的兄嫂知道这情况,自然也不敢多说什么,甚至见她有了这样的好运气,更是希望松月富贵之后,能拉扯他们一把,因而一改先前的态度,变得很是谄媚起来。
如今他们将人送了回去,那对兄嫂见无甚油水可捞,又知道她是被李家厌弃了赶出来的,自然不愿意留着她。
那跟着松月的人原本也以为,照着她兄嫂的脾气,估计没两天就能找人将她卖了。
却没想到,头两天这对兄嫂确实是如此态度,但是后面某一天开始,他们俩的脾气似乎又变得古怪起来,开始捧着松月来。
村人似乎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这对夫妻最近似乎多了些钱,那男人以前可是四五天才打一次酒的,如今连着好几天都见他去酒肆打酒去了,可不就是发了小财了嘛?
这探听消息的人自然也疑惑,明明松月身上所有的财物全都被留下来了,只让她带了这么一身衣裳回去,难不成她还在哪儿藏了些私房钱?
不过后来他就知道了,事实并非如此,而是有人在背后给了松月一笔钱。
但是这些钱对于原本曾是李家少爷贴身婢女的松月来说,当然不够,而且,她想要的东西可不仅于此。
这跟着的人便是小钱,他处事谨慎,性子也细心,这么些天来跟着松月,也没让人发现半点端倪。
直到这一天,他才终于看到了些不寻常的事。
前一日松月似乎才托人写了封信送到哪儿,第二天她便收拾齐整,跑到一处隐蔽的山坡后边,似乎在等着谁来。
小钱也偷偷跟着,他感觉自己简直已经熟练地跟那些偷儿一样了,不,他还是有正经事儿要做的,那还是不一样的。
等了好一会儿,在松月终于等到了来人之后,她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变得生动起来,然后便激动地迎了上去。
对方的态度却显得有些冷淡,但也不至于太过疏离。
小钱见到这人的时候,心中也大为震惊。
毕竟家里大部分下人对于这位弘文少爷的印象真的很不错,是个端方君子,又很孝顺。
虽然这么说有些奇怪,毕竟弘文少爷并不是李家的孩子,但在他们看来,他所做的事情其实和亲儿子也没什么差别了。
因此很多人也觉得,要是乐骋少爷还是这样的话,那么继承家业的人,大概率就是弘文少爷了。
也因为这个缘故,大部分下人对他的态度也多了几分恭敬,万一对方就是自己以后的主家呢。
提前留个好印象,总是不会出错的。
小钱还真没想过,这位弘文少爷会和松月有什么关系,难道是一些少爷婢女之间的风月故事,还是一些别的什么?
他越想越多,但最终还是将注意力拉了回来,仔细看着眼前的场景。
而那边,李弘文的态度似乎一如往常,说话的声音听上去也很是温和,但是眉宇间却隐隐有些不耐之色。
松月之前做的事,自然是他下的吩咐,而且,此前那些医师们开的药方,他也曾动过手脚。
只不过这一次来得这位,毕竟是名医,他不敢再让人像以前那样,直接拿走或是加入某种材料,而仅仅只是让人试探性地减少了某一种辅药的分量。
却没想到,仅仅是这么小的动作,都能让对方立刻反应过来,还将松月也揪了出来。
要知道,松月可是离那小子最近的下人了,要想做点什么手脚自然也简单得很。
如今没了她,其他陪在那傻子身边的下人们,一个个都跟听不懂暗示一样,根本收买不了。
难道他真要眼睁睁看着那个姓方的家伙,将那个傻子治好吗?
他心中本来就很不耐烦,如今见到这个愚蠢的女人还一直试图联系他,心中就更加不悦了。
不过李弘文的脸上却依然没有显露半分情绪来,反倒仍旧语调和缓地说,“松月,你别担心,我不会放下你不管的。”
“可是,弘文少爷,我如今被赶出来了,又住在我那兄嫂那儿,他们二人实在是对贪得无厌的恶人,”松月展现出极其可怜的神色来,本就清秀的脸确实有几分清丽动人。
“如今他们有了钱,这段时日对我的态度倒是好了些,但是等没钱了,还是要将我卖了的。”
她的声音哀切,李弘文却听得很不耐烦,但仍是耐着性子问,“那你想要如何?”
“我,我想弘文少爷能不能收下我,让我住在您那小院子里,而且,”说到这里,她似乎还有些不好意思,脸上有淡淡的薄红,“我本来就已经是您的人了。”
李弘文听完,心中暗自嘲笑着她的天真,觉得这女人实在是太蠢了些。
要是这时候将人接到他那儿去,那岂不正是跟别人说,他和松月有什么猫腻,到时候,李家夫妇肯定会怀疑上自己的。
不过他并没有将这个理由说出口,而是看似很耐心地说,“松月,我那宅子实在是小了些,本就是婶婶为我读书方便些暂时置的屋子,平常还会有同窗来家中,实在是不太方便。 ”
李弘文的脸上面露难色,似乎很是纠结,“不过你别担心,我过段时间便想办法,将那屋子赁出去,再找找别处更大些的房子,如此便不会委屈你了。”
他说的很是情真意切,松月听得也很是有几分甜蜜,觉得他实在是很为自己考虑。
虽然如今还是要暂时留在兄嫂家中,但这段时间也能熬过去。
因此,她便羞怯地点了点头,然后开口,“弘文少爷,我这次被赶出来,夫人不似以往那般仁善,让人将我身上屋子上的首饰衣裳全都拿了,我如今只剩一身简单的衣裳了……”
这话的意思自然是要钱了,而前不久李弘文才给了她一笔钱。
这话说得让他更加心中厌烦,他几乎要保持不住脸上温和的笑,但他还是撑着说,“这个你别担心,若是缺了什么,便让人来找我,过段时间我让人送来。”
见他说得爽快,松月脸上的笑意似乎更深了。
李弘文见糊弄过去了,心中自然也是一松,伸手将她揽在了怀里,又说了些之后会如何如何,定不会负她之类的甜言蜜语,听得松月越发欢喜。
而李弘文一边说着,一边却在心中暗想着,这女人不能留了。
她既贪婪又愚蠢,还知道自己那么多事,万一抖落了出去,那么自己可就遭了。
如今情况虽然对他不利,但是他觉得,即便那傻子真能恢复,傻了这么多年,自然也是比不上他的。
到时候等李家夫妇没了,他忽悠对方岂不是一骗一个准,反正最后,李家的家业都会是他的。
两个看上去甜蜜的男女,心中想的的确都是些让他们感到高兴的事,只不过这两人想的,却完全不是一回事罢了。
一旁偷听的小钱,不敢离得那么近,但他听力不错,顺着风也将他们的对话七七八八听得差不多了。
他的神色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才好,只觉得古怪。
没想到这位弘文少爷竟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还很是熟练的样子,而且他许下的那些东西,听起来也太大方了些。
乍一听起来,可太像一个冤大头了,不过仔细一想,又好像还没付出什么嘛?
小钱摇了摇头,想那么多做什么呢,反正也不是他该操心的事,他便等两人离开一会儿之后,才悄悄回了李府,将自己听来看来的这些事全都说给了林夫人。
林夫人听完之后,面色深沉无比。
她可不会认为,李弘文只是简单地和某个犯了错的婢女相恋。
虽然两人的交谈中,并没有透露什么隐秘的事儿来,但是只凭借李弘文愿意一味地安抚松月,并且还给她送钱。
她就明白,对方必然是知道松月做的那些事的,甚至于,那件事就是他自己指使的。
这样明显的事实摆在她面前,由不得她不相信。
林夫人支着额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似乎思考了许久,她才轻声说了句,“去把老爷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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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第 27 章 申弘
李家的事暂时还无人知晓, 而岑家这些天倒是比往常热闹许多。
毕竟越城也不过是个小地方,发生点什么新鲜事,往往几天之内就能传遍各处, 甚至会被大家挂在嘴边津津乐道许久, 成为自己见多识广的谈资。
如今同样也是如此。
先前那一出父母寻儿,孩子又正好在路边的杂耍班子里,正好遇上这对夫妻的戏码,实在是太像话本子里出现的故事了。
开篇凄苦, 中间波折,最后的巧合相遇更是塑造了一个完美的结局。
如此出乎意料又结局圆满的故事,很是符合大众的心理。因此许多人都愿意听听这事儿,顺便感叹两句上天眷顾,然后又兴致十足地将这个故事又传播出去。
因此, 也有很多人注意到了这个故事中的小姑娘。
百姓们对于这样略有些神异色彩的故事情节,接受度很高, 因此质疑的人并不多, 相信的人却不少。
很多人甚至还在嘴里念着, 说不定这事就是天上神仙见这对夫妻太过可怜,所以才派了仙童来提点他们,让他们一家能顺利团圆。
这样的说法意外得到了很多人的认可。
就连有些认出来岑霜是谁的人, 虽然知道她是药铺掌柜家的孩子, 但心里也会暗自嘀咕着,说不定真像别人说的那样呢。
不然的话,这姑娘怎么会一下子就看出来那对夫妇和那孩子有亲缘关系呢?
这肯定不是常人能看出来的啊!
等这人回家之后, 和家人说起这件事,他母亲却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开口问着, “这个孩子,就是岑掌柜家里的那个?”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之后,他母亲才一拍巴掌,恍然大悟道,“那肯定没错了,这孩子肯定有些本事。”
然后她才说起自己联想到的事情。
先前这岑家的姑娘刚出生的时候,不就有传闻说她能看见去世的母亲吗?
当时大家只是觉得这家的媳妇放心不下自己的孩子,实在是个慈母,对于这孩子的关注度,倒不是很高。
毕竟民间都有年幼的孩子眼神清明,能看见些常人看不见的东西这样的说法,因此大家也并不显得太过惊异。
不过如今这么一联想,哎呀 ,那不就是说明了这孩子就是天生不凡呢?
被母亲这么一说,家中其他的成员也忍不住跟着点了点头,是啊,这样说确实很有道理啊。
不然怎么其他家的孩子见不着自己离世的亲人,就她能看见呢?
不过这样的猜测还仅仅只是限于一小部分人家中,毕竟知道这两件事的人不少,但是很多人往往只是听个故事,也不会细究里面出现的人是谁,因此也并没有将这两件事联系到一起——
至于岑霜家中,今日却是热闹了些,先前街上碰见的那对夫妻,如今正带着谢礼亲自上门道谢来了。
岑良早就知道了这件事,对于他们的上门拜访也不显得惊讶,很是客气地接待了他们。
这对夫妻这几天来便是在处理好儿子的事,等处理好了之后,又几番周折打听到了岑家的住址,买了一堆的礼,带着孩子亲自上门来了。
那孩子如今的样子比前两天好多了,身上的衣裳齐整干净,整个人也精神了很多,但似乎还是有些不适应父母的关怀,显得有些拘谨。
“先前真是多谢岑小姐了,您可真是咱们家的救命恩人啊。”
那夫妇朝着岑霜道谢,将手中提着的大包小包的礼全都放在了桌子上,那妇人的眼眶还有些微红,大约是这几天哭得狠了。
“若不是您,我们都不一定能找到这孩子呢。”说着,她将那小孩揽了过来,让他也来道一声谢。
这个名叫阿远的孩子,朝着她看了一眼,然后快速说了声,“多谢小姐。”
然后便十分麻利地跪下来,砰砰给她磕了三个头,一套动作下来十分行云流水,一旁的岑良还没来得及伸手去拦,他就已经从地上起来了。
岑霜也被这动静惊了一惊,不过她从前也见过有些激动的家属会这样做,因此并不显得十分讶异,只是顺手将他扶了起来。
一旁的夫妇二人脸上很是欣慰,这本就是他们之前说好的。
毕竟这岑家小姐帮了他们这么一个大忙,怎么能是一枚铜钱就能应付的呢?自然是要有心意地来道谢才行。
原本他们也打算给岑霜磕一个的,但是想到民间多有年长者给晚辈行礼下跪或会折寿的说法,又考虑到岑家小姐的年纪确实太小了些,他们只能遗憾地放弃了这个想法。
这会儿他们正和岑家祖孙说着话,“先前是我们夫妻冒昧了,这是补上的卦金。”
他打开一个盒子,里面正装着几十两银子。
他们夫妻如今已将孩子的事解决了,正准备拜访完恩人之后,便直接回家去。
这笔银子,也是他们如今身上仅有的钱了,剩下一些的都是用来做回家的路费了。
这对夫妇面容诚恳,并不为这笔钱感到心疼。反而还觉得,要不是家中离这儿太远了,取钱不易,他们还能再拿出更多了。
岑霜看了一眼,只是从里面取出了两枚银子,便将盒子往他们的方向推了推。
那两人看上去神色有些焦急,似乎想开口劝她收下这些银钱,便听得下一刻,岑霜开口说着。
“这些你们拿回去吧,如果你们还想多做些什么,那就拿这笔银子用在该帮助的人身上吧,也算是为孩子积德了。”
她并不贪图钱财,牧先生当时教她时也是这样的态度。
对方说起自己从前时,讲起自己很多时候甚至不收卦钱,或者直接将得来的钱送给了一些贫穷困苦的孩子,态度很是潇洒。
反正无论如何,他都不会缺一口吃的,其他的又有什么需求的必要呢?反正钱财都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
见岑霜态度认真,站在旁边的那位岑掌柜也没有任何异议的样子,这对夫妻才将劝说的话咽了下去。
“好,既然是您的意思,那我们肯定会将这笔钱用来帮别人的。”妇人叹息了一声,说这话时候的神情也很是认真。
然后,见岑霜收下了其他买来的干货熏鸡之类的东西后,他们二人这才松了口气。
之后,岑良才顺势问起这孩子的情况,问他们是不是已经准备回家去了的时候,这妇人便开始解释着这孩子先前失踪的前因后果,又说起了从他口中知道的一些遭遇。
“他那亲小姑当初趁着大家不注意的时候,将阿远悄悄抱走了。”
“那时阿远年纪还小呢,不太记事。”说到这儿的时候,她忍不住摸了摸孩子的脑袋,似乎是下意识地想要确认他现在还在。
阿远也很是乖巧地半蹲着身子,任由她摸着脑袋,眼睛还一直盯着这个刚找到不久的母亲,很是眷恋的样子。
“或许我那小姑子当初突然没了丈夫孩子,便已经是神智不太清醒了。
起初将孩子刚刚带走的时候还好,以为阿远是她的孩子,对他也不错。后来也许是犯了病,便将他丢在了大街上,自己不知去哪儿了。”
说到这里,这妇人看起来很是心痛的样子,似乎不愿意想象自己的孩子流浪的模样,那对于她来说简直是一种折磨。
“之后阿远便被那杂耍班子的班主捡到了,从此就跟着他们那些人,直到前些天和我们碰见。”
听到这里,岑良也忍不住感慨一声,“哎,这可真是……”
他不知道该如何评价她那个小姑子,便转而说起了别人,“看来这班主也是个心善之人啊。”
那妇人也点点头,虽然她也很是心痛于自家孩子要表演那样危险的事,但是毕竟当初是班主收留了阿远,给了他一口饭吃,才能让他活到如今,活着和他们夫妻见面。
因此,他们也感谢了这杂耍班子的班主,留了些银子用作报答的。
“不过,如今总算是苦尽甘来了。”他如此感慨着,这对夫妻最后总算是能和孩子团聚了。
那妇人脸上泪痕未干,却依旧笑着,“是啊,这样就好。”
她身边的丈夫也点头赞同着,能找到孩子,对于他们来说,便已经是天大的幸事了,至于其他的,还强求什么呢?
等交谈得差不多了之后,这对夫妇这才起身告辞。
他们已经同一伙顺路的商队说好了,明日将会随着他们的队伍一同回家去。
临走前,他们还特意留下了自己家中的住址,虽然那儿离越城很远,但是这对夫妇还是承诺,日后若是有什么需要他们帮忙的,尽管上门来说,或是写封信也可以,他们都会为恩人尽力办到。
不过岑霜虽然收下了这地址,却只是将它好好地放进了一个盒子里,并不打算做什么,只当是个纪念吧。
她现在的心情很是不错,虽然帮助这对夫妻前,她并没有打算从他们手中获得什么,但是他们能这样感恩,如此行为当然让自己也很是触动。
岑良笑意满满地看着岑霜的动作,开口打趣着,“哎呀,小霜,你这本事,可着实厉害,比我这开铺子的赚钱多了。”
听得他的话,岑霜回头朝他眨了眨眼,“赚得多,自然给祖父得也多,您难道不开心吗?”
一边说着,她还一边慷慨地从那两个银子中拿了一个出来,递到了岑良面前。
见到小霜直接分了一半报酬给自己,岑良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然后便真的接过了那个银子。
“那我可要多谢小霜的孝敬了。”
……
那对夫妻带着孩子上门拜访的事,自然瞒不过岑家周围的邻居。
这些人原本知道前几日那事情之后,心中就觉得很是奇异,明明他们岑家是做药材生意的,看起来平平无奇,甚至岑掌柜的命也不算好,亲人俱逝,只剩下一个小孙女陪着他。
谁能想到就是这个小女孩,居然能有这么大的本事呢?
一部分人自然是不信的,另一部分人则是觉得,这也不是没有依据,说不定这小姑娘当初就是生来福气太盛了,她父母承受不住,才早早离开的。
这时候,他们倒是不说这孩子有克亲之嫌了。
不过这些人大都是看个热闹,毕竟往常与岑家的关系并不算如何亲近,自己也没什么想求的。
再说了,还不知道那小姑娘是不是真有这样的本事呢。
倒是就住在岑家右边的一户人家,某次见到岑良祖孙的时候,将那些传来传去的各种传言说了说。
然后,这人见岑霜一副正经小大人的样子,又开玩笑地说,“不知我有没有那个福气,让小霜也给我算一回。”
这人叫申弘,看起来是个黑瘦的年轻男子,他们家中世代都是木匠,因此申弘如今也是个木匠,手艺还很不错。
只不过申家的那位老爷子,很是不喜欢他这样跳脱不稳重的性子,因此岑霜偶尔还会听见那位老爷子骂他的声音。
不过虽然吵吵闹闹,但是申家的氛围还是很不错的,并且与他们家关系亲近,申老爷子偶尔还会来找祖父下下棋。
不过嘛,两个人都是臭棋篓子,棋艺可以说是不分伯仲。
申弘的媳妇也是个和善温柔的性子,知道他们家只有祖孙二人,常会来照应照应,看看他们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助的情况。
因此,见到申弘这副样子,岑霜便也爽快地点了点头,“好啊,申叔。”
然后将自己那三枚铜钱递到他手中,“你想算些什么,便想着这个念头,将铜钱抛出来。”
申弘一脸稀奇地看着铜钱,又看看岑霜,没想到她算起卦来,看上去还真有模有样的。
然后他便晃了晃脑袋,“哎呀,算什么呢?要不,就算算老头什么时候不骂我,要是能夸我一句,那就更好了。”
说着,他便将铜钱抛了出去。
岑霜看了看这三枚铜钱,点了点头,“嗯,下坤上离,下顺上明,是个不错的卦象啊。”
她又抬头看了一眼申弘,认真地说,“看来申叔所求之事,很快就会应验的。”
她这话说得肯定,但是申弘却不是那么相信。
倒也不是不相信岑霜的能力,主要还是他太了解自己那老爹的性子,脾气犟得很,没说过什么软话,平常不骂他就很好了,哪还会夸他呢?
而且这么短的时间内,难道还能有什么事会让他性情大变不成?
因此,申弘只是“啊”了一声,然后说,“那就借你吉言了,哎呀,只希望老爹少说我几句就行。”
不过,尽管他不是很相信这个结果,但申弘一向是个守规矩的人,因此他还是按照规矩拿了卦金出来。
岑霜这回倒没拒绝,毕竟这次是对方主动要求来算卦的,收下卦金自然也正常。
她主动愿意为别人算卦的话,那么最后收多少,也是自己的选择。但要是主动找上门来的都不收卦金的话,难免会有些占便宜的家伙上门,一旦开了这样的例子,后边就会变得麻烦起来。
反正,申叔就算现在不相信,等过两天他就会信了。
后来的几天岑家都很是清净,虽然很多人如今已经知道了,先前帮人找到孩子的就是岑霜,但大部分人只是抱着一个看热闹的态度。
少部分人注意到了她的存在,自然也有想要来找她试试,看看算卦是不是真的那么灵验的人。
不过岑良倒是先传出了那对夫妻给了几十两银子作为卦金的消息。
这样的消息一出,原本想要凑热闹的人也退缩了,他们只是想试试,想算的东西也没那么着急,还真犯不上搭上那么多银子。
他们手里的钱加在一起,也没这么多啊。
这种效果显然很是有用,这几日还真没什么想要上门求卦的家伙,清闲了好几天。
之后不久,便是方玉成再次前往李家的日子。
在他看来,这一回去看过之后,基本对方就能恢复个七七八八了,到时候开点后续吃的药和一些药补的方子,也就差不多了。
这一次他仍旧带着岑霜去,毕竟岑霜是真的很想知道,李家里边的情况,她也不清楚如今李家夫妇知不知道那个李弘文的事。
哎呀,要是那家伙早早被人抓住手脚就好了。
岑霜对那个李家少爷的印象还不错,挺希望这人能早些恢复正常的。
等到了李家之后,方玉成熟门熟路地开始查看起了李家少爷的情况,见他如今神色清明许多,也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一回,李家夫妇依旧陪在身边,但是岑霜似乎能敏感地察觉到,这对夫妻的情绪似乎有些不对,感觉好像压着什么一样。
咦,难道是他们发现那个李弘文的情况了?岑霜如此在心中暗自思索着——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第 28 章 快要恢复
方玉成并不在意这些, 他如今只关注着李家少爷的情况。
对方如今神色不像之前那般稚气模样,眼神清明了几分,看上去也乖巧多了。
照岑霜的想法, 对方先前约莫只有三岁的智商, 不能再多了。但是如今看来,起码能有个十岁左右的样子。
总之至少不会像是先前那样,因为知道一见到方玉成就要喝苦药,所以只要见着他就觉得很是不快, 憋着气往旁边左看右看,反正就是不愿意看他。
不过,如今他竟是能安安分分坐在位子上,任由方玉成查看,交谈时也有了些逻辑, 能流畅地和人对话交流了,这可是十足的进步了。
而岑霜跟来了这么几回, 当然是亲自见过方玉成给他拟方子的, 这也确实给了她很多想法。
其实若是让她来治的话, 她当然也能开出差不多的方子来,但是这药方与二祖父的那一份,总会有些细微的不同。
譬如对方第一次开的药, 其实便与她想的差不多。
但是之后的两次药方便不同了, 这两次的方子用的一些药,药性都极强,若是平常时候, 一旦用错的话,很容易会造成问题。
但是对方便是这样的性子,开头一次的药方确定情况如他所想之后, 他便会加入一些药性强的药材。如此,后续的效果自然是立竿见影了。
当然,方玉成也不是什么情况都会下猛药,只是因为李公子这样痴傻的情况已久,要想早些治好的话,那便是要如此行药的。
万一再拖下去的话,或许就不好治了。
而岑霜从前是因为一手针灸之术而闻名,在其它方面虽然也有天赋,但是相比起来,关于药方药剂方面还是稍显薄弱一些。
也因此,她从前开的药方一向都是以中正平和为主,主打的便是温和稳妥,很少有十分烈性的药方。
如今看了这位二祖父的医方,以及他行医时的情况,这些都让她学到了不少。
她日后或许也可以尝试一下,大胆些用药,说不定便能有奇效。岑霜如此反思着-
而这边,方玉成仔细了解了一番之后,看着眼前的李公子,满意地下了结论。
“令公子如今情况已然大好,接下来便照着我先前的方子再喝个七天吧,到时候估计就能好个差不多了。”
他说这话时看上去很是笃定的样子,李家夫妇也没有怀疑,顿时脸上满是喜悦之色。
这些天来,他们已亲眼见到过乐骋慢慢恢复的样子,但是能够亲耳听到方玉成这么说,他们俩还是高兴极了。
这么多年了,他们的孩子终于能好了,他们夫妇也不必再为这孩子的将来而担惊受怕了。
林夫人擦了擦眼角的泪,朝方玉成不住地道着谢。
若非这位方大夫意外来了越城,老爷又打探来了消息,说不定他们还真没什么机会能找到医术这样好的大夫。
而她只要阿岫能恢复正常,他们也不求他有什么出息,能平平安安就好。
就算是不会打理家业,到时将家中聪明伶俐的管事都留给他,他只需支账花银子就行。
想到这儿,林夫人抬眼看了看如今安静坐着的孩儿,他如今正在那儿平静地看着周围的人,似乎在想着什么。
她上前对他温声说了两句,便让人将他带下去吃些点心了。
李乐骋抬眸看了她一眼,“嗯”了一声,便安静地跟随侍女离开了。
等对方顺从地离开之后,她才略带些忧心地对着方玉成说道,“方大夫,乐骋如今聪明是聪明些了,但是性子却沉稳了许多,也不太爱说话,这是不是……”
林夫人心里还是有些担心他的情况,虽然能够恢复的确是件好事。
但是他从先前那样活泼的态度,一下子变成这样,她还是有些不适应,担心是不是还有些别的问题。
方玉成摆了摆手,很是随意地说,“那倒没什么问题,这不过是他本来的性子而已,不必担心。”
岑霜也不觉得奇怪,毕竟孩子在不同年龄段的时候,性格都不一定相同,这很正常吧。
不过林夫人这么担心也说得过去,毕竟其他孩子性格变化都是有迹可循的。
这李家少爷情况特殊,这么十几年下来痴傻天真的样子,大家也都习惯了,突然变得平静沉默,确实会让人感到些不适应。
不过听了方玉成的定论之后,李家夫妇还是松了口气,只要是正常情况就好。
对于他们来说,孩子无论什么性格都好,只要不是身体毛病就行-
等他们将方玉成二人送走之后,林夫人的心才安了许多。
对于她来说,阿岫才是最重要的。
如今眼看着他很快就能被治好,那么另一件事自然也要提上日程。
她转头看向自己的丈夫,然后低声说着,“老爷,李弘文的事你也知道了,你待如何处置他?”
林夫人的语气有些凉,对李弘文的称呼也不像是以往那样亲昵,反倒是带着些恨意与厌恶。
李老爷的脸色同样也很不好,他是个商人,头脑可不差,先前没怀疑过李弘文,除了他看上去确实是个温和恭谨的好孩子以外,也有李弘文家曾在他们家被赶出宗族的时候,帮助过他们的缘故。
当初他爹去服徭役,死在了回来的路上,家中只剩下他们孤儿寡母,族中还有些人想要霸占他们的田产,而族长族人们竟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因为那人是族长的亲弟弟。
这般情况下,他母亲也没办法与族人抗争,但也不愿意继续留在族里,便毅然带他回了外家,从此便与李家族里断了联系。
而离开的时候,便是李弘文的父母,给了他们一笔银子,虽然钱不多,但是在那个时候,也的确是解了他们家的燃眉之急,起码能让他们安顿一段时日。
因此,等李老爷自己做生意发家之后,虽然看不上那些攀附上来的李家族人,但是对于李弘文家,还是有几分好脸色的。
不仅给了他们家一笔银子,还让给李弘文家的两个舅舅找了活干,可以说是仁至义尽了。
而这些年来,他们两家相处得也算和睦,逢年过节还会互送礼,已经算是李老爷难得亲近的同族了。
因此,他还真没想到,李弘文那小子,居然因为贪欲想要害乐骋,这绝对是他不能接受的事。
这些事情自然是他们将松月带了回来,从她口中得知的东西。
松月原本并不愿意开口,但是在听得林夫人说,她先前那样的举动算是仆害主人,若是将她送去衙门判罚,那么这基本便是个死罪了。
听了这话之后,松月这才脸色一白,结结巴巴地解释,自己不是想害人,也没有下药。
但她又想到李家家财颇丰,要是真想让她一个下人判死,绝对是一件简单的事。
更何况,她也确实做下了那些事,不算太过冤枉。
因此,在越想越怕之后,松月便将自己知道的事全都说了出来,尽量将那些事全都推到李弘文头上,自己可没敢干什么坏事。
譬如李弘文曾和她说,自己若是得了李家,便让她当自己的妾,要什么都给她。
但若是少爷恢复了,自己一个小婢女,即便入了对方的眼,至多也不过是个通房。
她不住地强调着,自己真的没有想害少爷性命的意思,只不过就是不想让他恢复正常而已。
李老爷当时也在一旁听着,脸色越听越差。
他倒不是生气于李弘文想要李家这件事。
毕竟他和夫人确实有过想收他当继子的意思,虽然没有直接说出来,但或多或少还是表现出来了几分。
因此,对方会有这样的想法也正常。
但他不能容忍对方想要害乐骋,在他的药里动手脚的事。
他可不相信什么只是想让乐骋恢复不了的假话,毕竟药哪能随便吃?
先前他让松月拿了几次药方里的药材,乐骋没吃出什么毛病,那也是乐骋自己运气好。
但凡一个不小心,药材缺了什么药性有了冲突,说不定就会出什么事。
至于下毒下药之类的事,对方估计也不敢,毕竟这样太过明显了些,只要事发,那么查出他来也不是件难事,毕竟他可是最直接的获利者。
李老爷面色难看,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才说,“让人去查查老金,看看他和李弘文有没有联系。”
老金便是先前李家少爷大晚上跑出去,意外落水那天的守门人,那天这件事发生之后,他大发雷霆,处置了家中好些下人,并且将这个玩忽职守的门人也赶走了。
如今想来,这件事未必没有李弘文的手笔。
而仅凭松月所说的那些话,其实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依据,她并不能证明自己真是听李弘文的命令才动了药材。
因此,他才想从这儿入手,查查李弘文在别处动的手脚。
如此,有了切实的证据之后,他才好将人押送到衙门去定罪。
然后,李老爷又说了一句,“再让人去李家那边打探打探情况,看看他家中那边……”
说到这儿,他顿了顿,还是没继续说下去。
李弘文家知不知道这件事又如何呢?
人心易变,曾经落魄时愿意帮助他家,如今见他们家富贵了,他们未必不会升起取而代之的心思。
反正,无论如何,他都是要将人捉住,送去判刑的,总不能让人这么害了乐骋一场,却没有任何惩罚吧。
到那时,两家总是要撕破脸的,在意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因此李老爷只是无力地摆了摆手,长叹一声,“算了,不用去那边了,去查查老金就好,再让人这段时间盯着李弘文看看情况。”——
作者有话说:感谢在2023-08-27 05:08:13~2023-08-29 04:09: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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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第 29 章 赵娘子
南星这段时间倒是一直很关注李家那边的事, 有空闲的时候就会跑出来吃吃喝喝,顺便去看看周围附近的热闹,四处乱窜, 着实听了些有意思的八卦。
毕竟谁说闲话的时候, 也不会避忌一只角落里趴着的猫儿的。
这一日,南星并没像往常那样吃完东西就跑出去,而是悠悠哉哉地找了个高处晒太阳去了。
不过没过一会儿,它便听见底下似乎有些什么动静, 似乎是有人上门拜访来了?
它顿时睁开一双猫眼,便看见一个女子被迎了进来,带到了正厅之中,其他下人们似乎都跑去通知主家去了。
咦,这是谁?它怎么没见过这人?
南星这么想着, 接着便完全没有任何思考地直接跳下了屋檐,然后迈着步子, 慢悠悠地走进了屋子里。
周围的下人们见了它也不觉得奇怪, 毕竟这只猫儿前些时间就已经在他们面前露过面了, 他们也都知道这是家里小姐养的那只猫儿,而且它还很聪明呢。
有些人见它长得可爱,都想上来摸一把, 不过目前还没有人得逞过, 所有人伸出的手都被它极为灵巧地躲过去了。
那些人只好感叹一声,这确实是只认主的好猫,只可惜, 这样的猫儿他们是摸不着了。
等南星慢悠悠走到了厅堂之后,便看见岑家祖孙俩已经到了,岑良正和那女人说着话, 岑霜则在另一旁安静坐着,听着他们聊天。
其他两人似乎都没注意到它的到来,只有岑霜瞧了它一眼,伸手将一跃而起的它揽进怀里,顺手抚了一把。
【这是谁?】南星窝在她怀里,一边问着。
【是方昭的母亲,她听到消息终于赶回来了。】岑霜如此回答着,然后看了看眼前这人。
对方正和祖父交谈着,虽然面上显得镇静,但动作却有些坐立不安,眼神下意识地一直关注着门口的动静。
她的身材高大,眼神明亮,脸上有些微微发红,大约是一路赶来并没来得及休息,风尘仆仆的样子,似乎根本没顾得上自己,得了消息便往岑家来了。
这人便是方昭的母亲,赵月。
她先前得知儿子被人拐走的消息之后,情急之下,便简单收拾好细软,跑去寻孩子去了。
前段时日她正在别处打听消息的时候,意外得知某城抓到了几个拐子,并且救回了几个孩子,经她仔细打听之后,才知道这几个孩子正是越城来的。
因此,她当时便激动起来,收拾好行装之后,便急急地往家中赶回去了。
不过等回了村子之后,还没等她进屋,便有附近的邻居提醒她,先前那些孩子正是被昭儿的一个亲眷救回来的,如今他们俩不在这儿,似乎正暂住在开药铺的岑掌柜家中呢。
赵娘子有些讶异,赶忙询问着其中内情,其他人也说不明白那人究竟是她家哪个亲属,只是说对方原本似乎是来寻亲的,也许是她那丈夫那边的亲人吧。
这样说来倒也能说得通,毕竟大家乡里乡亲都很了解,阿月的丈夫那边似乎没什么亲族,这些年也一直没见过有什么联系。
这种情况也不少见,毕竟很多人便是家乡遭了难,所以流落到其他地方的,因此家中已经没了亲人,或是距离太远与亲人失去了联系。
如今这样有亲人能找上门来,而且看情况也不是什么穷亲戚上门打秋风的,那可真是一件大好事了。
一些人心中暗自酸着,那个找来的人说不定家中还挺有钱的,日后这方家说不定就要发达了呢。
赵娘子却没想这么多,她只关注孩子如今安全就好。因此得了消息之后,她便直接往岑家那边去了。
等到了岑家,报上自己的名字之后,还没等她说明来意,就有人将她领进了门内,让她稍等一等。
不一会儿,她便见到了那位岑掌柜。
对方看上去很是和善,让人上了茶来,慢慢和她解释着,今日方昭和师兄正有事出去了,他已经让人去喊他们回来了,因此暂时不必着急,人一会儿就回来了。
虽然心中安定许多,但是没亲眼见到孩子之前,赵娘子心中还是觉得有些不安,但她勉强压下了这种心绪,开始打探起先前发生的事。
岑良这才和她说起前段时间的事,包括师兄和他们家的关系,以及师兄和方昭的事。
至于更详细些的,比如师兄原本的家世情况,他便不细说了,到时候便等师兄回来,看他怎么说吧。
等听岑良说起这些事情的时候,赵娘子这时也没那么不安了,反倒是认真听起了他讲述的内容。
她的心绪也随着他所说的内容不断波动着,一时紧张,一时激愤,最后听见那些拐子被抓住的时候,更是道了一声好,声音很是洪亮。
等喊完之后,她似乎才意识到有些失态。
不过厅堂内的岑良和岑霜都并不介意,毕竟这位赵娘子看上去确实是个爽利的性子,如此也不奇怪。
等听到方玉成与他们家的关系时,赵娘子又是长叹了一口气,“家婆曾经也同我说过的,说是方家或许还有族人留下来,只是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到。”
“如今也总算是圆了她一桩念想。”
赵月当然知道香如婆婆并不是自己丈夫的亲生母亲,只是她对丈夫有着多年抚养之恩,他们夫妇已然将她视作自己的母亲了。
不过关于方家的事,婆婆从前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偶尔提了两句,却没有细说什么,只让他们也不要太过惦念。
如今有亲人上门找来,那当然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只可惜,婆婆和相公都见不到那位远来的亲族了,若是能再早些就好了。
赵娘子忍不住心中感慨着,又有些庆幸,还好,方家还有个昭儿,那位舅舅也不算是白找一趟。
起码不是找来之后,只空对着两座孤零零的坟冢。
两人正说着话呢,这时外边便传来了些脚步声,赵娘子眼前一亮,瞬间看向左边大门处,眼神期待。
下一刻,她便见到自己日思夜想的孩子,一下子从外边跑了进来,见到她之后,更是直接扑进了她怀里。
“娘,你回来了。”方昭的声音还有些哽咽,虽然他性子成熟,但毕竟是个十来岁的孩子,如今见到了亲娘,可不就是激动坏了,一时间委屈全都涌上心头。
这段时间他在岑家住得是很好,但他还是期待着娘亲什么时候能听到消息,早点回来找他,如今她可算是来了。
赵娘子也很是激动,忍不住将儿子紧紧抱着,不肯放手,直到终于抱够了之后,才缓缓放开,但还是忍不住上下打量着这个失而复得的孩子。
方昭如今穿着的一身衣服都很是齐整,不过似乎沾染了些泥土,也不知是跑哪儿撒欢去了。
从上看到下,来回看了好几遍,见对方身上没有半分损伤,笑容灿烂,看上去还是从前的精神模样,赵娘子这才松了一口气,脸上也带出笑来,仿佛这会儿才能完全肯定,自己的孩子是真的被找回来了,而且也没有受到什么伤。
然后她才像是意识到方昭后边还跟着一个人,对方既然这时候能出现在这儿,她大约也猜出了对方的身份,不过赵娘子还是有些犹豫地问着,“您,您是?”
方昭前脚刚进来一会儿,方玉成便已经缓缓从外边踏了进来,然后安静地站在一旁,看着他们母子团聚的样子,脸上神情依旧。
见赵娘子开口之后,他颔首应道,“方才你应当也知道了,我是昭儿的舅公,若是你愿意的话,唤我一声舅舅便是。”
“是,见过舅舅了,”赵娘子看上去显然有些局促,她还没见过这样看上去仪态非凡,简直像是个文士一般的亲戚,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才好。
或许是看出了她的想法,方玉成轻轻一笑,态度很是随意,“我不过是个居无定所的大夫而已,不必紧张。”
被他用这么轻松的语气一说之后,赵娘子的态度显然平复了很多。
是啊,紧张什么,这是他们家的亲戚啊,而且对方态度又这样和善,虽然看上去不太好相处的样子,但肯定是个好人啊。
继而她想起对方刚才的话,便急忙开口道,“舅舅既然已找到了咱家,又见到了昭儿,你俩已经是世上最后的亲缘了,要不就留在咱家,我和昭儿都会奉养您的。”
她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显然很是诚恳,毕竟这位是昭儿父亲那边仅剩的亲人了,又不远千里前来寻亲,甚至还误打误撞救下了昭儿。
如此这般的缘分和恩情,她自然愿意孝顺这位才刚见面的舅舅。
方昭听了这话,霎时间眼前一亮,然后回头看向还站在那儿的方玉成,眨眨眼,似乎很是期待对方立马应下来的模样。
是啊,要是这位舅公愿意住在他们家就好了,他当然也愿意孝顺他。
方玉成却是被这句话噎住了,他方才只是看赵娘子太紧张了些,才说些轻松的话让她稍微缓和些。
至于说自己居无定所这样的话,虽然夸张了些,但其实也没差多少。
毕竟他前些年虽然在西南住了很长时间,但是一旦住得久了,自己的住所难免会被许多权贵知道,上门叨扰,他有时厌烦了,便直接说也不说,便换个地方住去。
如此,也算是居无定所了吧?
不过他如今的年纪,还真不至于让方家的这两人来奉养他,难道他已经老得动不了了吗?
因此,他只是摇了摇头,“这却不必了,我来只是为了找寻姐姐的后人,如今已经寻到,也不必烦扰你们了。”
他将视线放在方昭身上,似乎能从对方脸上看出什么熟悉的痕迹来。
“你们一家好好生活便是,至于我……”他顿了顿,然后轻笑一声,“我已习惯一人了。”
方昭的神情一时间看上去有些失望,他原本还想着,要是这位舅父能留下来就好了。
虽然相处的时间并不多,但是他还是很喜欢这位长辈的,又厉害,知道的东西又很多,简直已经成为他目前最崇拜的人了。
当然,如果要让他继续学习医术的话,那么他还是会坚定拒绝的。
一旁的岑霜看着这场面,心下也暗自想着,要是二祖父愿意留下来的话,那她当然也是愿意的。
祖父虽然嘴上偶尔说两句嘴硬的话,但其实这段时间他还是很高兴的,肯定也愿意这位师兄留下来的,那多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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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 30 章 母子
见他们这副极力挽留的模样, 方玉成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然后对着赵娘子和方昭说着,“你们如今生活平静,便已经很好了, 我也不愿打扰你们。”
“再说了, 我一向是喜欢独处的性子,又喜欢到处走,自然也不会只呆在一处地方。”
他这般解释着,赵娘子和方昭便也明白了, 他的确是不愿意留下来和他们一起住的,便也只能将话收回到肚子里,只是两人神色间还是有些可惜。
岑霜也有些遗憾,自己还没开口问一问呢。
不过也是,这段时间相处下来, 她也能感觉出来,这位二祖父很多时候不太喜欢与人交流, 他只有在研究药材药方的时候, 才会很有兴致。
如今他的身份早就被一些人知道了, 要是真定居在这里的话,那么根本不需要多久,这消息估计就能传到别处去了。
那么到时候上门来找他的人可不会少到哪儿去。
他这样的性子, 是不愿意这样一直待在一处的, 他倒是宁愿跑到深山老林里去,研究些自己感兴趣的东西,写写医书, 偶尔治治病人。
更何况,方玉成觉得自己可还不到需要人来侍奉的时候,他如今还不到知天命的年纪, 师父当初七十来岁的时候,可还能上山采药呢。
他将视线放到方昭身上,忍不住在心中想着,这是他们方家最后一个孩子了,他如今生活得不错,虽然父亲去世,但有这么一个在他丢了之后能到处寻找的母亲,便已是一件幸事了。
至于从前的那些事,又何必想那么多呢?
过去的事都已经过去,那些人也全都没了,如今还活着的人,只要能好好活下去就行,他也并不期盼些别的。
想到这儿,方玉成挥手将方昭叫到自己身边来,然后从怀中取出了一个小匣子,递到他手上。
方昭有些不明所以,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在他示意的目光下将这匣子打开了。
这里面放着的,正是一块玉佩,其质似白玉,又带着些微青色,上面两只相对相立,振翅欲飞的雁雕刻得十分精美。
方昭将它拿起,仔细看了看,才发觉这玉佩上的两只雁,竟然是可以分开的,做工很是巧妙,不细看根本看不出端倪。
岑良倒是一下子就认出了,这是从前方师兄一直带在身上的那只玉佩。
没想到啊,方师兄竟然愿意将它就这么送出去了。
方玉成指了指这枚玉佩,淡淡地说,“它是姐姐从前送予我的,如今你是姐姐唯一的后人了,那我便将这东西给你了。”
他的语气很是平淡,又有些释然。
当初他离开得匆忙,并没带什么,如今留到现在的,也就只剩下这个玉佩了。
方昭看不懂他的眼神,但他也能猜到这玉佩肯定很珍贵,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便看了看母亲。
赵娘子也看不明白这玉佩玉质如何,但是光看这手雕刻功夫,这双雁相合之后浑然天成的样子,便知道这肯定是个好东西。
她将盒子往前推了推,神情恳切,“舅舅,这东西实在是太贵重了,我们不能收。”
方玉成神色未变,只是继续说着,“如何不能收呢?这不过是我送给昭儿的见面礼而已。”
“再者说,这本就是姐姐送我的,如今我不过是送还回去罢了。”
说着,他又拿出另一个小匣子,递到了对方手上,尽量放缓了语气说着,“你既叫我一声舅舅,便也是我的后辈了,这是你的见面礼。”
见对方如此态度,赵娘子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她从前还没见过这样第一次见面就如此大方的亲戚。
而且对方如今用着这样认可的语气同她说话,她一时间都有些无言,见对方的手一直抬着,便还是伸手接过了那小匣子。
见她收下,方玉成顿时露出一个满意的表情,点了点头,“这样才好,长辈给出去的东西,怎么能拿回来呢?”
见他态度坚决,赵娘子也不知该说什么了,应了一声,最后还是叹了一口气,说着,“那我和昭儿,便多谢您送的礼了。”
岑良见他们也差不多聊好了,才出声说着,“你们今日母子相聚,可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啊,而且咱们两家既有这样的关系,日后便也当个亲戚好好来往。”
“这样的话,今日咱们家也要摆上一桌,好好庆祝一番才是。”
岑良语气显然很是热诚,赵娘子见他这样的态度,便也没有开口说什么拒绝的话。
毕竟看这位舅舅如今还住在岑家的样子,便知道他肯定与这位岑掌柜的关系很是不错。
既如此,两家这样沾亲带故的,也确实能算是一门亲戚了。
方玉成也点了点头,这样也好,留下吃顿饭也是应该的。
如此,岑良便先行离开,去吩咐下人们准备今日的餐食了,不过今日时间还不太充足,他便另外吩咐人去春晖楼买几样时兴的菜品回来。
另外,他又琢磨着,既然认下了这一门亲戚,那自己是不是也该准备点见面礼什么的。
方师兄那样的东西他是送不起了,但是寻常东西还得买些,总不能失了礼数。
而厅堂之中,方玉成简单说了说自己最近会暂时住在岑家,过两日应该会在越城置办些房产,但是大约不会在这儿长住。
他之后还是要回西南那儿去的,虽然路途是挺远,但是他有空时还是会往越城来探望他们的,这点不必担心。
这么聊了一会儿之后,方玉成很快便停住了话头,转而让方昭带着赵娘子先去他住的院子歇息一会儿,她这么一路赶过来,肯定也累了。
方昭被这么一提醒才意识到,然后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好,娘,你先去我住的那地方休息休息吧。”
赵娘子这时确实也有些疲累了,同方玉成说了一声之后,这才跟着儿子离开了。
等他们离开了之后,岑霜才摸着南星柔软的皮毛,一边开口问着,“二祖父,你要走了吗?”
她抬起头看着对方,神色间有些不舍。
这段时间的相处,她还是很喜欢这位长辈的,虽然知道肯定要分别,但她还是希望对方能多留一些时日的。
方玉成看着她的模样,上前拍了拍她的脑袋,“当然,不过不是现在。”
“我的那些医书,你可还没学完呢。”
——
回到房间里的赵娘子却没有立刻休息,只是坐在床边,感慨着今日见到的这位舅舅,恐怕不仅仅是个普普通通的大夫吧。
不然的话,怎么能随手拿出那样一块玉佩呢?
听到这话的方昭也很是深以为然,“是啊,舅公医术很厉害的,城里的李老爷前两天还特意上门来请他治病呢。”
赵娘子这才知道,这位刚认下的舅舅,竟这般厉害,连李家少爷那样痴傻的病症,居然都能治。
这肯定是神医了吧?
她如此感慨着,然后忍不住打开了先前方玉成递给自己的那份见面礼。
一打开盒子,她便见到里面装着的赫然是一对金镯子,上边雕刻的花样纹饰很是漂亮,虽然比不过先前那玉佩,但是这可是金子做的啊!
方昭见了之后,便了然地“啊”了一声,先前那位舅公带他一同出门上山去了,等下了山之后,又去了金店拿了什么,原来是这东西。
他还说为什么先前对方问他,阿娘喜欢什么东西呢?
他当时也没多想,就直接不假思索地说了,喜欢金银,喜欢首饰啊。
听了他的话,赵娘子登时怒目直视他,上前几步掐着他的耳朵,大声说着,“你怎么能这样说?”
方昭一时间有些心虚,面上却振振有词,“那阿娘你难道不喜欢吗?而且当时舅公是真的认真问我的,我也是认真回答的嘛。”
赵娘子一时有些哑然,然后才放下手,“但是,这,这也太贵重了些。”
方昭是那位方家舅舅的甥孙,又是他最后的血脉亲人,对方对阿昭好也是正常的。
可是自己是方家的媳妇,按照血缘来看,其实两人根本没什么关系,哪能收下这样重的礼呢?
赵娘子一时开始盘算起,是不是该找个机会把这东西送回去才是。
一旁的方昭这时却忍不住开口了,“阿娘,你这不一定能送得回去呢,先前舅公不是说了,他送出去的东西没有拿回来的道理。”
这话也确实在理,赵娘子也觉得这东西估计送不回去,因此她皱着眉,心下思考着,要送些什么回礼给方家舅舅。
就算他们家不是很有钱,但是亲戚之间来往,总不能一直是有钱的那一方付出。
赵娘子这时便在脑中思索着,家中有没有什么适合送出去的东西。
哎呀,真是可惜了,先前她在山上打猎时,意外遇见的那只受伤的老虎,已经早早地被她卖了。
不然的话,如今虎皮虎骨什么的,都能用来当礼物送人呢。
毕竟,虎骨可是一味难得的药材啊。
方玉成还不知道这外甥媳妇正绞尽脑汁地思考该送些什么当作回礼,他如今的心情很是不错。
如今方昭的母亲安全回来了,他也总算是放心了。
之后即便是他离开越城了,有岑师弟在这儿,他们母子想必也不会过得太难。
他前几日已经盘算着,要在越城置办房产了,到时这房子买在城中,也比在山脚下安全许多,离岑家也不远,这样来往也方便。
他自然是准备将这房子给那母子二人的,如此他们也能生活得更好些了。
而他们母子二人,能够普普通通地安稳生活着,这想必也是姐姐想要见到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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