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如今对方的反应, 究竟是迟来的酒醉，还是为了麻痹他的做法，亦或者是真的改变了心思
江耀临自然希望是后者。
察觉到江耀临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纪枝努力不想表露出异常，但是心情却分外复杂。
他清晰地意识到，自己被江耀临触碰的每一寸肌肤都在无声地叫嚣着不适。那是一种源自心底的、难以名状的排斥, 仿佛某种边界被强行打破。江耀临的拥抱固然有力, 气息固然熟悉, 甚至那小心翼翼的抚摸也带着失而复得的珍视, 可这一切组合在一起，却只让纪枝感到一种被困住的窒息感。
这与段昭的触碰截然不同。
虽然纪枝无法说出确切的不同点，但是他能够确认的是，自己对于段昭的怀抱并没有这种感觉。
纪枝的心里已经隐隐意识到什么。
而就在这时, 他听到门外传来了声音。
显然是纪枝一直没有回来, 发去的消息也没有回复的意思, 索菲亚这才找了过来。
纪枝的心弦紧绷，下意识看向江耀临, 不过对方却没有丝毫紧张。
纪枝很快就明白了江耀临不紧张的原因, 毕竟没一会儿他就听到对方从容出声：“我没事, 刚才没看手机, 我马上就出去, 你先回去吧。”
江耀临此时发出的声音竟然和他颇为相似, 虽然不至于完全一模一样，但是隔着门板，纪枝也不知道索菲亚是否相信了那道话语。
江耀临却对自己的模仿能力颇为自信。
随着索菲亚应声后，门外的脚步声逐渐远去。
意识到索菲亚显然相信了那道模仿出来的声音，纪枝的心沉了下去, 最后一丝希望仿佛也随之湮灭。
听着索菲亚离开的脚步声，江耀临并没有流露出意外的情绪，毕竟他对自己的能力很自信。
“哥，我们走吧。”他的声音放得很轻，带着一种诱哄般的温柔，索菲亚的出现倒是提醒着他快些离开。
他虽然也带了人来，但是因为得到两人的消息突然，又是异国他乡，并没有来得及做太多准备，因此并不准备和这些人发生冲突。他原本想着先让一个人拖住和纪枝一同进来的女人，他则带着纪枝从后门离开，只是纪枝的反应实在出乎他的意料，因此浪费了不少时间。
纪枝也反应过来，还想要再次故技重施拖延时间，但是江耀临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江耀临半拥半抱着纪枝，将他带离了这个隐蔽的角落。被江耀临抱着时，纪枝被迫将大半重量倚在了江耀临身上。这在外人看来，或许更像是一对亲密依偎、其中一人微醺的情侣，并不会引起太多注意。
虽然纪枝很想出声呼喊救命，但是压根没有办法出声。
江耀临很满意这种依赖的姿态，哪怕他知道这或许并非纪枝本意。他小心翼翼地护着纪枝，避开可能有人经过的路径，朝着他早已观察好的后门方向走去。江耀临的心跳依旧很快，带着一种即将得偿所愿的激动与不安。两年了，他终于能再次真真切切地触碰到这个人，将他带离那个碍眼的人身边。
因为紧贴着江耀临的胸膛，纪枝也能够听到对方的心跳声。
走廊的光线有些昏暗，空气里弥漫着酒馆特有的、混合了酒精与食物气息的味道。
就在他们即将拐向通往后方出口的岔路时，一个身影不疾不徐地从主廊道的阴影处踱步而出，恰好挡在了他们的必经之路上。
那人身形高挺，穿着剪裁考究的深色大衣，金色眼镜框在灯光下泛着一层淡金色的光泽。他并没有刻意释放气势，只是随意地站在那里，目光平静地望过来，周遭的空气却仿佛瞬间凝滞，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是段昭。
纪枝在看清来人的瞬间，瞳孔猛地一缩，几乎要脱口而出他的名字，但喉咙却像是被什么堵住，只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带着哽咽意味的气音，瞳孔里猛的迸发出希望。
更别说段昭并非一人过来，身边除了索菲亚之外，还带着其他人。
“江先生。”段昭开口，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丝毫波澜，却像一块投入静湖的石子，清晰地在走廊回：“这么晚了，要带我的人去哪里？”
不过纪枝还是注意到段昭一贯上扬的唇角，此时并没有什么笑容。
“你的人？”江耀临的脚步顿住，将纪枝更紧地护在身侧，脸上那伪装出的可怜与脆弱早已消失不见。他直视着段昭，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能穿透昏暗的光线，与对方进行无声的较量：“段先生是不是搞错了什么？我和我哥之间的事情，轮不到外人来插手。”
对方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理直气壮，只是面对江耀临的挑衅，段昭的视线却下意识的重回到了纪枝身上——
江耀临的话语只能激起他浅层的薄怒，他最为关注的还是纪枝的反应。
虽然他和纪枝朝夕相处，但是看着像是紧靠着江耀临的纪枝，段昭还是颇为担心对方会选择跟着江耀临一起离开。
段昭的目光先是落在纪枝身上，快速扫过他泛红的脸颊、微乱的发丝，以及那双氤氲着酒气和慌乱、此刻正紧紧望着自己的眼睛。确定纪枝身上没有什么伤口后，他的视线在纪枝被江耀临紧紧握住的手腕上停留了一瞬，眸色深沉了几分。
而后他才缓缓将目光转向江耀临，唇角似乎勾起了一抹极淡的、近乎冰冷的弧度：“看起来他并不想跟你走。”
虽然即使纪枝做出想要离开的选择，他也难以放手，但是看到纪枝并没有选择江耀临，而是选择了他，段昭的心底还是泛起愉悦。
只是视线落在面前的纪枝和江耀临身上，他又很快回过神来。
在被段昭发现后，江耀临想要带着纪枝离开的计划也注定破灭。
*
段昭带来的人封锁了前后，江耀临带来的人即使想要冲进来，但是也被堵在后门。
段昭精准地捕捉到了对方眼底翻涌的情绪——
有被拦截的恼怒，也有只差一步就能带着纪枝离开的不甘心，但更多的，是一种近乎疯狂的、执拗的占有欲，像藤蔓般死死缠绕，不肯松开分毫。江耀临的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下颌线绷得紧紧的，眼底此刻只剩下浓稠的、几乎要溢出来的偏执。
此时江耀临的视线都在纪枝身上，因此没有像是过去那样和段昭言语交锋。
段昭在心底冷笑一声，有了傅淮序的前车之鉴，段昭这次没有给江耀临装可怜和表演的机会，在对方开口之前就将纪枝拥入怀中，带着纪枝离开，隔绝了江耀临想要看来的目光。
他一边往前走，一边思索着以后要紧盯着江耀临。
之前段昭的注意力都落在傅淮序那边，因此没有怎么关注江耀临，没想到竟然给了对方可趁之机。
直到纪枝出声询问他为什么在这里，段昭才回过神来。
原来段昭是因为工作结束的早，想来找纪枝，所以发消息询问索菲亚她们在哪里。等来到小酒馆之后，段昭看到正朝着这个方向走来的索菲亚，却没有看到纪枝的身影，因此很快出声询问。当得知纪枝一直没有出来时，段昭意识到了问题。
听到段昭的话语，纪枝也有些隐隐的后怕和庆幸。
还好他当时拖延了一下时间，不然岂不是要和段昭错过了。虽然知道段昭之后会去救他，但是那个时候肯定也会消耗不少时间
好在无论如何，他都得救了。
索菲亚的神色歉疚，听到纪枝说不是她的错后，脸色才稍稍好了一些，但是还是朝纪枝道歉。
因为江耀临这个插曲，小酒馆自然没有办法再继续呆下去。在附近逛了逛，作为散心后，段昭带着纪枝回到了酒店之中。
酒店套房的门在身后合拢，将外界的一切喧嚣与不安彻底隔绝。玄关处暖黄色的灯光柔和地洒下，为两人周身镀上了一层朦胧的光晕。
起初段昭只是注意到纪枝换衣服时后颈多出的一点红痕，他轻点了一下：“这里怎么了？”
听到段昭发现的情况，纪枝忍不住一怔，毕竟他印象中江耀临并没有怎么碰自己，还是说是无意间碰到的伤口
因为看不到后颈的情况，纪枝乖乖低着头。拨开覆盖着脖颈的短发后，段昭看着纪枝脖颈后的痕迹，意识到不是伤口后稍稍松了一口气。无数次肌肤相亲，他也知道纪枝的皮肤很薄，只要稍稍一按就会留下暧/昧的红痕。
不过这也提醒了段昭，还有一些隐蔽的地方没有来得及检查。
段昭：“还有其他地方需要看一下，后背疼吗？”
纪枝背对着段昭，对方检查的地方都是他看不到的视野盲区，因此只能将这件事情委托给段昭。
即使背对着段昭，纪枝也能够感觉到对方的视线落在他身上，指腹顺着脊背一路向下，而段昭则是时不时询问纪枝是否感觉到了疼痛。
起初纪枝还没有什么感觉，但是不知道是否是酒意上头，还是身体在这些日子里逐渐变得敏感，纪枝很快有所感觉。
等他回过神来时，竟然已经主动抱住了对方。
段昭的眼底也流露出几分愕然，但是闻着纪枝身上传来的酒意和带着几分绯红的脸颊，他心下了然。
套房内的灯光被调节到更暗的档位，只余床头一盏暖橘色的壁灯，勾勒出朦胧暧昧的光影。纪枝被轻柔地放在柔软的被褥上，而段昭则是俯身，动作轻缓得如同羽毛拂过。他的吻先是落在纪枝的额头，带着无比的珍视，然后缓缓下移，掠过轻颤的眼睑，吻去那一点点未散的惊慌，最后，才小心翼翼地覆上那微张的、带着酒香的唇。
这是一个极尽缠绵的吻，段昭的舌尖温柔地撬开贝齿，耐心地引导着，勾缠着，交换着彼此的气息。
纪枝的衣衫不知何时被悄然褪去，微凉的空气触及皮肤，让纪枝瑟缩了一下，但下一秒，段昭温热的身躯便覆了上来。
随着快感在身体里蔓延开来，纪枝的长睫剧烈的颤动着，下意识想要闭上眼睛。
段昭的视线一直落在纪枝身上，将对方的所有反应都尽收眼底，调整着自己的动作，而后像是过去每一次那样温柔出声：“小枝，我爱你”
这句话纪枝之前已经听过无数次，每次听到都令他心情复杂，不知道如何回应段昭。
然而这一次，纪枝却忍不住想到了白天发生的场景——
江耀临强行拥抱他时，那从骨髓里渗出的排斥与窒息；被半拖半抱着走向未知后门时，那沉入谷底的绝望，意识到自己不知道还能不能再看到段昭；以及在昏暗走廊里，看到段昭身影骤然出现时，那几乎要冲破胸膛的狂喜与依赖。
难道他也已经爱上了段昭
纪枝看着面前的段昭，意识到这一点之后，纪枝的心脏跳的飞快，仿佛身上的温度都升高了一些。
他尝试着出声：“我我也爱你”
纪枝原本以为这句话会很难说出口，但是却比他预想的要顺畅的多，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耻于承认。
而且在话音落下后，纪枝竟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好似终于想通了一件事情。
不过他的话音落下后，却感觉到段昭的动作一顿。
纪枝：？
他的注意力重新落回到面前的段昭身上，
那是一种极其罕见的、完全不符合他平日沉稳作风的怔愣。段昭撑在纪枝上方，眼底流露出着好似近乎茫然的停顿。他甚至下意识地微微偏了下头，像是怀疑自己是否因为情动而出现了幻听，那双总是噙着温和笑意的唇瓣也难得地抿成了一条直线。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不知道是否纪枝的错觉，他能够感觉到段昭好像连呼吸都似乎放轻了。
这也并非是纪枝的错觉，毕竟现在的段昭确实颇为小心翼翼，生怕一点点声响就会打破这突如其来的、如同梦境般的馈赠。
想到刚才纪枝的话语，段昭还有些难以置信，不知道是否是自己听错了，纪枝是否真的回应了他。
毕竟在这之前，他已经设想过无数种可能。
或许需要更长久的陪伴，用无尽的耐心和温柔去一点点融化纪枝，又或许直到生命终结，他都难以听到对方的回应。
只是段昭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这么快就得到了回应。
他下意识想要让纪枝再重复一遍，但是却又担心彻底证明一切只是他的幻想。
段昭鲜少踌躇不决起来。
而纪枝的声音却是再一次响了起来：“我爱你。”
此时段昭的表情要比平常好懂得多，因此纪枝发现自己可以读懂一些段昭的情绪。他惊愕于段昭如此大的反应，但是看着对方眼底里流露出的迷茫，心底生出几分酸软的情绪，最终还是忍不住再一次出声。
而这次，段昭显然听清楚了。
话音刚落，纪枝就感觉到段昭朝着自己伸出手，拥抱着自己的手臂猛地收紧。
段昭发出一声近乎叹息般的、满足的喟叹，将脸埋在他的颈窝，低低地笑了起来。
即使此时的纪枝看不到段昭的表情，但是也能够意识到段昭的心情不错。毕竟那笑声不再是平日里那种温和疏离的轻笑，而是发自肺腑的、带着磁性震颤的愉悦，震得纪枝耳廓发麻，连带着心尖都跟着一起颤动，心情也愉悦起来。
*
纪枝和段昭正式在一起了。
这虽然是纪枝第一次谈恋爱，只是纪枝很快发现在和段昭在一起后，和过去两年多的时间并没有什么区别，他这才意识到两人之间的相处已经和情侣无异。
段昭依旧细致入微地照顾着他的起居，关注着他的学业，只是如今，那些藏在日常里的温柔变得更加名正言顺和甜蜜。
日子如同流水一般逝去。
纪枝大四那年，在一个寻常的秋日午后，段昭策划了一场精心却不显刻意的求婚。
没有盛大的排场，也没有围观的人群。那天，段昭带着纪枝去了市郊一座安静的艺术庄园。秋日的阳光为庄园里大片大片的金色银杏叶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脚下是厚厚的落叶，踩上去沙沙作响。
他们像往常一样散步，聊着纪枝即将开始的毕业论文，聊着段昭公司里一些无伤大雅的趣事。走到一棵巨大的、如同金色华盖般的银杏树下时，段昭很自然地停下脚步，从风衣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巧的丝绒盒子。
他的动作依旧从容，但纪枝却敏锐地注意到，段昭握着盒子的指尖微微有些用力，那双总是含笑注视着他的眼眸里，此时却流露着难以掩饰的期待。
“小枝，”段昭的声音比平时低沉些许，带着一种郑重的温柔：“和我永远在一起，好吗？”
他缓缓打开盒子，里面躺着一枚设计简洁却极为精致的戒指，戒圈内壁刻着两人名字的缩写。
这件事情出乎纪枝的预料，但是等反应过来后，他的眼眶有些发热。
纪枝意识到自己要有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家了。
纪枝几乎没有丝毫犹豫，重重地点了下头，伸出手，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却异常清晰：“我愿意。”
段昭眼底充斥着喜悦，他小心翼翼地将戒指套在纪枝的无名指上，尺寸完美契合。站起身，他将纪枝紧紧拥入怀中，在那个金色的、充满诗意的秋日里，交换了一个带着银杏叶清香的、无比温柔的吻。
不久后，他们在国外登记结婚。仪式很简单，只邀请了极少数亲密的朋友。
除了早就知道这件事情的陈星文外，段昭还邀请了陈星文的父母。
在纪枝的父母去世后，陈星文的父母也照顾纪枝颇多，称得上是纪枝的半对父母。两人在这方面倒是思想开放，早早就接受了陈星文喜欢动漫角色，不想结婚这件事情，也没有费什么周折的接受了纪枝和另外一个男人的结婚。
毕竟从纪枝这几年新年都没有回来，陈父和陈母也都猜到纪枝应当是有了新的家人。
纪枝穿着剪裁合体的白色礼服，段昭则是一身经典的黑色西装。在亲友的祝福声中，他们交换了婚戒，签署了那份代表法律羁绊的文件。
从登记处出来，阳光正好。段昭紧紧握着纪枝的手，无名指上相同的戒指在阳光下闪烁着微光。
两人缓缓向前走着，迈向未来——
作者有话说：谢谢大家的陪伴，段昭线就正式结束啦，如果之后有灵感会掉落段昭相关的番外。即将走来的是番外if线，会先写江耀临，明天或者后天开始写，属于纪枝的故事依然没有结束[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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