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是文字也是路标
江云岚看到枫红被绒毛上衣困住, 努力想把头从袖子口伸出来，忍不住笑出了声。
她边笑边说：“枫红，蹲下。”
正在和衣服打架的枫红闻言，停下动作乖乖蹲在地上, 委委屈屈地控诉难穿的衣服, “岚, 这个、讨厌。”
江云岚忍笑, 伸手帮她取下衣服, 顺着她的话说，“嗯，衣服讨厌。”
听到岚赞同自己的话, 不开心的枫红顿时开心了起来。
“枫红，抬手。”
她不想穿绒毛衣服了, 但听到岚的指令依旧听话地抬起手，任由岚把衣服往她身上套。
“两只手先伸进袖口里，再把衣服往下一拉。你看, 衣服穿好了。”江云岚协助枫红穿好衣服，示意她可以站起身了。
感觉周围突然变暖的枫红瞪圆了眼睛, 一脸神奇地摸摸身上的绒毛衣服。她知道穿上这个就不会觉得冷了, 却没想到原来会是这样的感觉。
柔软得不可思议, 又如此温暖。相较之下, 干硬的兽皮衣服简直不能称之为衣服。
“现在喜欢它了吗？”江云岚问。
枫红露出傻笑，猛猛点头。衣服好，她喜欢绒毛衣服！
一旁看着她们的墨绒若有所思, 有模有样地帮同样被衣服困住的棉花穿衣服。
两只旅鼠兽人幼崽穿绒毛衣服的时候有岚上手帮忙，穿得很顺利，没遇到枫红他们遇到的问题。他们竟然不知, 穿衣服原来是这么困难的事情。
岩林看到岩石艰难地挣扎着……把衣服穿好，一时间不知道是不是该庆幸自己手慢一步，好歹看明白衣服的穿法了。
他自信地把自己往衣服里一套，三两下穿上绒毛衣服，却看到小小的松鼠兽人幼崽来到他的面前，抬头和他对视。
“岩林，你把衣服穿反了。”江云岚仰着头，指指他的正面又指指他的背面。
起初的岩林：？
理解之后的岩林：！
他承认，这个被岚叫做“衣服”的东西真的很让兽人讨厌。
很久之后，兽人们总算全都穿上绒毛衣服了。他们窝在火堆旁，望着冰天雪地的外面，只觉得浑身舒服。
外面飘着大雪，但江云岚没有封住洞口。或许是因为冰晶石落住在半圆平台上，风雪没有侵扰山洞，大雪会轻盈地落在精灵所在的木架下方，积在半圆平台上。
这是兽人们度过的第一个温暖的雪季。没有饥饿，没有寒冷，没有死亡，只有暖洋洋的火焰和活着的族人。
这时，江云岚微笑着拿出几块木板，几根修剪好的木棍，一一递给他们。她指指放满沙粒的陶缸，语气温和：“现在开始学习语言吧。”
从陶缸中取出被清洗过又晾干的河沙，江云岚把沙子平铺在木板上，手执木棍写下一个字。
她看着兽人，指指木板上出现的华夏语，又指指自己，重复几遍。
“岚。”
这是她的名字，也是她选定的路标符号。
兽人们显然不能理解，这个四四方方的东西为什么会和岚扯上关系，他们挠挠脑袋探头去看这个字，从陶缸里抓出一半沙子，试着把它写下来。
不理解，但没关系，记住好了。因为岚想让他们记住。
“文字”的意义，现在的兽人们还不明白。他们只觉得写字好难，要写出和岚一样的字真的好难啊！
兽人们忍不住哀嚎起来，发出意义不明的叫声。
好奇怪啊，再看一眼，还是好奇怪啊。众兽人对着自己写出的、丑丑的字，愁眉不展。
“枫糖已经会写了啊，速度真快。”江云岚看着第一个写出“岚”字的枫糖，笑着夸奖她。
听到枫糖被夸奖的兽人瞬间燃起胜负欲，拿着木棍奋笔疾书。
下一个被岚夸奖的兽人，应该是我！
江云岚绕着满脸认真的兽人走，挨个夸奖写完的兽人。模仿写字不难，难的是写好。但没关系，能写出来就可以了。就算写得不太好看，她也能认出那是她的名字。
等兽人们记住“岚”字，江云岚又把自己的名字完整写出来给他们看。
他们喜欢叫她“岚”，总是记不住她的全名，因此，她只是指着自己的名字朝他们念了几遍，就重新抚平沙粒，教起其他物品的写法。
华夏语的发音比兽人语要多许多，兽人们很容易理解不同发音代表的物体，却很难学懂华夏语的简体字。
江云岚也不要求他们立马学会。除了“岚”这个字，她在今天只教了日月两字，与洞外纷飞的“雪”字。
她教完字，耐心等他们慢慢学写，随手拿起几段树干打发时间。秋果和三只老兽人无法行走，她打算把木车做出来。有了木车，就算她们没办法行走，兽人们也能拉着木车带她们离开。
她想做的木车是四轮木车，车的四周要能围上一圈木板，防止秋果她们和食物等物在车子行走的过程中滚下车。
但很显然，江云岚没有自己制作木车的经验，进展不算顺利，做个缩小版的木头轮子也做得磕磕绊绊的。
好在，她还有整整一个雪季的时间来摸索木车的制作技巧。
时间逐渐流逝，夜幕降临。自雪季到来之后降下的雪逐渐变小，似乎快要停止了。
岩石捏了捏有些难受的肩膀，停下写字的手。岚今日教的四个字，他学得比枫糖她们慢一点，但也全都学会了。四个字的写法和其所对应的事物，他记得清清楚楚。
尤其是“岚”字，他才不会忘记岚的名字。
因为有岚的存在，他和岩林从果季活了下来，在雪季也能不被饿肚子。
已经吃过晚饭的岩石坐在地上，抬起头透过洞口看着飘雪的夜晚，忽然想起豹兽人氏族，他原本的氏族。
“岩林，我们的同族要是也在这里就好了。”他低落地说。
他和岩林沿着风兽留下的脚印来到森林，曾看到过同族们留下的标记。他们追寻着标记，试图找回族人，却在看到一具同族的尸体时彻底失去标记。
找回氏族的路，不见了。
他们的族人似乎被什么袭击了，慌忙逃离，根本来不及留下路标。
岩石甚至不敢确定岩多雨他们还活着。他没有看到岩多雨的尸体，还能劝自己还有同族活着。可是，他和岩林从热季找到果季，没能发现任何豹兽人的踪迹。
这片森林太大，他越发怀疑，他的同族们早已经死在他看不到的某个角落里。
“岩林，我想他们。”岩石说。
岩林沉默，过了好一会才开口，难得没有毒舌，“……他们也在就好了。”
有岚在的氏族很好，真想让岩多雨他们和幼崽也感受一下。岩林默默合上有些暗淡的金色眼眸。
要是岚能找到他们就好了。
如果是岚的话，一定会找到他们吧。岩林内心这样想着，却没办法对岚说出这件事。
留在巨兽曾路过的地方寻找不知道是否还活着的兽人，太危险了。他不可能让一只幼崽去做这种显然会丧命的事，尤其是那只幼崽还是岚。就算是去找，那也应该是他自己去找。
岩林躺在干草堆上睡着了，眉头微蹙，显然睡得并不安稳。
新的一日，冬日的暖阳洒向森林。雪停了。
森林的某个角落，一只有着金发金瞳的兽人移开挡在洞口的遮挡物，从里面走了出来。
她耀眼如朝阳的眼眸中是无法掩盖疲惫与哀伤，本该熠熠生辉的金色发丝蒙着杂乱的色彩。
除去刚开始进入狩猎队的那段时间，岩多雨从未把自己搞得如此狼狈过。但她已经没有精力去打理自己了，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忙碌。
“岩花，幼崽们现在交由你们照顾。不管我们最后有没有回来，不惜一切代价，带幼崽们活下去。”岩多雨说完，头也不回地带着狩猎队的兽人们奔向寒冷的森林。
雪季不是适合捕猎的季节，但族里的食物不多，她想带着剩下的族人们活着度过雪季，就必须在雪停的时间外出寻找食物。就算最后只能带回植物根茎，也要把食物给带回去。
岩多雨变成兽形向前疾跑，身后跟着五只金色的豹子。
她的族人本该有六十八只。但现在，她只有十六个族人。六只成年兽人、四只半成年兽人和六只幼崽。
和她一起外出的兽人里面，有两只半成年的兽人。他们本不该在半成年的时候就进入狩猎队成为战士，只是，为了保全更多的族人，她只能这么做。
幼崽必须要有成年兽人的看护。她不可能把所有的成年兽人带出来。
岩多雨带着族人们疾跑，才离开幼崽们没多远就在视野里发现了其他兽人的身影。
是岩松鼠兽人。
和他们一样，是因为风兽逃离岩石区的兽人。同样也是……失去了众多族人的兽人。
豹兽人与松鼠兽人在热季相遇，曾是携手狩猎动物、驱赶野兽的同盟。
但在这时，看到松鼠兽人的岩多雨却竖起金瞳，停下脚步警惕地盯着眼前的松鼠兽人。
她的对面，注意到他们的松鼠兽人族长抬手拦住身后的族人，同样戒备地远远望着岩多雨，不肯靠近一步。
现在是雪季，几乎无法找到食物的雪季。
就算面对的兽人是豹兽人/松鼠兽人，那也是需要防备的兽人氏族。他们住在同一个地方，落脚点极近，没有去抢对方的食物已经很记着对方曾经的帮助了。
想让他们和对方共享这几天能找到的食物？不可能。
岩多雨与松鼠兽人族长对视一眼，默契地选择不同的方向前进。他们不想和对方战斗，但必要时绝不退让。
一切都是为了氏族的存续——
作者有话说：“鸭鸭乐”设避风魔法x2，山洞里的温度上升。
“vv”撒下引路剂x1，豹兽人找的的食物+1
“淮”撒下引路剂x1，松鼠兽人找的的食物+1
第27章 去找松鼠兽人氏族
森林下了几场大雪, 天与地都成了白色。漫长的雪季里，偶有几日会出现晴天。
少有的晴天时间，江云岚会带着兽人们在半圆台上放放风。氏族里的食物够吃，她和兽人们没有试图走入森林探索周围, 只是每日在洞穴里忙碌。
兽人们捣鼓出了两床被子, 还织了条围巾出来送给岚。
他们没有织“围巾”的概念, 最初想做的物品是岚所说的“被子”。然而还没吃透编织的他们弄错了被子的宽度, 把窄窄的薄被越织越长, 最后织成了送给岚的围巾。那本来应该是给岚用的被子。
失败一次的兽人们铆足了劲把绒毛被子编织出来。一床被子给岚用，另一床被子给两只幼崽用。
他们只做好了这两床被子，雪季的最后一场大雪已悄然结束。
森林里的冰雪消融, 万物复苏。
江云岚从梦中苏醒，听到157记录季节的声音, 忽然意识到春天来了。她起身望向洞口，看见亮堂堂的光穿过半圆平台，照射进来。
她被明亮的光线吸引了, 起身向外走去。此时正值冬春之交，她看到, 破土而出的花朵开在雪花之上。
皑皑白雪与绿色的生机交织, 让江云岚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词。
春和景明。
她又一次被植物旺盛的生命力袭击了, 恍惚以为看到了即将出现的满山的绿林。
枫红在给冰晶石清理冻结在木架上的冰雪, 抬头就见岚呆站在原地出神的反应，疑惑出声：“岚？”
江云岚眨眨眼回过神来，笑着回应枫红：“我在。”
她只是有些高兴, 因为春日。这次的雪季没有兽人死亡，三只老年鹿兽人也坚强地活了下来，看到了春天。
春季到了, 她终于能够着手准备兽人们离开森林的行囊了。
下雪的三个月的时间里，江云岚勉强学会了一半兽人语，不用兽人们比划动作也基本能够理解他们想表达的意思。
兽人们的状况比她好许多。经过三个月的语言学习，他们已经能用华夏语和岚交谈。
如今的兽人们更习惯用华夏语来进行交谈而非兽人语。华夏语的发音比兽人语更清晰也更容易辨别，他们喜欢族人不会误解自己意思的语言。
艰难地跨过语言障碍，江云岚从兽人们的口中得知许多事。比如，路过森林的那个“危机”，是能施展“风”的野兽。比如，两只豹兽人是从山洞所在地的左上方岩石区逃来这里的兽人。
她还听到了和原身有关的消息。
两只豹兽人在森林里见过与她的种族相似的、松鼠兽人的尸体。那具尸体的不远处，有岩松鼠兽人留下的石头路标。
岚不懂兽人语，不可能会是岩松鼠兽人的族人。兽人们本来是这样想的。但看到岚因为岩松鼠兽人的消息沉默不语，低垂眼眸，兽人们后知后觉，岚认识岩松鼠兽人氏族。
“那是岚的氏族吗？”枫糖问。
“那是救下我的松鼠兽人的氏族。”江云岚说。
兽人们不明白岚为什么会难过，那不是岚的氏族。可是岚会为不是自己族人的兽人而悲伤，松鼠兽人、羊兽人、豹兽人……
他们的死都会让岚流露出让兽人心疼的笑。
岚是个很心软的兽人。众兽人隐隐察觉到这一点。
……
岩林蹲在岚的旁边，看着岚拿起不同的圆形长木比比划划，兽化的两只爪子乖巧地搭在膝盖上。等岚递来圆木，他就会给岚刨出岚想要的圆木宽度和长度。
只是，看着脚边的积雪逐渐消融，岩林的思绪很难全都集中眼前的事情上。他不由自主地想起豹兽人幼崽，想起消失的路标，想起不知所踪的族人，想起死去的族长阿母。
他忽然发觉，他确实想和岚、和这个氏族一起离开森林，但他无法放下他的同族们。他忘不掉他进入狩猎队成为战士的那天，对族人们的承诺。
“我会带回猎物，我会保护氏族。”
他想找回他的同族们，带他们来见岚。他是豹兽人，但也是岚的族人。
“岩林。”
他听到小小的松鼠兽人幼崽在叫他。
“你还记得看到的那只松鼠兽人的尸体是在哪里吗？我想知道那附近的样子，还有石头路标的模样。”江云岚瞄了眼周围，确定枫红他们没有往这边看，才偷偷摸摸地小声询问岩林。
坐在她对面的157听到这话，两只圆圆的眼睛盯住她，像是猜出了她的打算。
江云岚无辜眼看它，把注意力放回到岩林身上。
“那是一个矮小的、奇怪的蘑菇森林。黑色的鸟站在蘑菇上，对着死去的兽人大叫。”岩林回忆着过去，迟疑地说。
他想了好一会才想出合适的形容。好在他记住了岚教过的“蘑菇”两个字，不然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岚，那个奇怪的地方。
江云岚沉默，这个形容给了她一种很不妙的感觉。那种漆黑又阴森的感觉一下就蹿上了她的心脏。她不禁怀疑，那个地方是不是会跳出什么怪物。
看来要多做一些准备了。她抿起嘴，提前给自己做好碰见危险的心理准备。
兽人们在雪季的时候和她说过，能使用风的野兽极有可能会雪季结束后再次出现。巨兽喜欢在新走过的区域徘徊，很有可能在同一个季节出现在同一个地方，这也是兽人们会想要离开森林的原因。
江云岚越是明白在春季留下的危险，便越不敢让兽人们留下。她的身形很小，只要小心一点，就能借助森林避开很多野兽。若是实在避不开野兽，她还能借着茂密的树林挣脱野兽的追捕。
原身是松鼠兽人，她继承了松鼠兽人爬树的能力。她能轻易地从一棵树上蹿到另一棵树上。
她不是没想过就这样和兽人们离开，但只要看到这具身体，只要意识到她曾经受过原身的恩惠，她就走不了了。她的第二次生命本就是原身给予的，如果在完成原身愿望的途中不幸身亡，她也已经白赚了一些时间。
“岚是想去找松鼠兽人吗？”岩林忽然问道。
江云岚没想到向来迟钝的兽人这一次会这么快察觉到不对劲。她眼睛眨都不眨，无声地呼出一口气，笑着否认：“不是。”
岩林被她肯定的语气迷惑到了，没有任何怀疑地相信了她，这样对她说：“岚，让岩石和你们一起离开吧。我要留在森林里。”
她闻言愣住了。
“岩林是想去找同族吗？”江云岚问。她知道岩林、岩石和同族因为风兽分开的事情。
岩林点点头：“岚留下路标吧，等我找回族人就回来。”
“好，”她笑着回应岩林，语气轻快，“我也会暂时留在森林里，你找回同族后先去见枫糖他们吧。等我忙完再来找你们。”
岩林：？
他意识到有哪里不太对劲，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太对劲。岚不找松鼠兽人氏族，为什么要留下来？
他疑惑地盯着岚，拿圆木的动作直接顿住。他不刨木头了。
盯——
江云岚眨巴眨巴眼睛，坦然道：“我决定去找松鼠兽人氏族了。岩林，这不能对枫糖他们说。他们要离开森林。”
他不明白岚为什么不带枫糖他们一起去找松鼠兽人氏族，但岚一定是想到了什么才会这样决定。
“我和岚一起。岚很弱小，自己去找会死掉。”他说。
岩林改主意了。他要先带岚找到松鼠兽人氏族，再带岚去找豹兽人氏族。岚很聪明，肯定能找到消失的路标。
一大一小的兽人偷偷摸摸商量好，接着制作车轮。木轮车主体是枫红他们在做，进度比一边交谈一边做木轮的两只兽人要快。
两天的赶工，江云岚和兽人们做好了第一个木轮车。
很显然，一个木轮车无法搭载四只兽人与众多行囊。她只好带着兽人们再做一个新的木轮车出来。
“岚，这几天有一点奇怪。”墨绒看着忙碌的岚，侧头小声地对黑土、枫红等兽人说道。
枫红茫然抬头，疑惑道：“有吗？”
“有的。岚很……焦急。岚在忙的一些事，都不和我们说了。”阿白小声说着，情绪低落了下来。
棉花放好手里的木板，望着松鼠兽人幼崽的身影，温吞开口：“岚不怎么笑了。”
听到这几句话，黑土睁大了眼睛，众多猜测涌上心头。岚在忧虑什么，食物，还是巨兽？
兽人们挠挠脑袋，没想通。
要怎样让岚开心起来呢。几只兽人苦着脸拼接好第二个木轮车，没能想出一个好办法。
花季的食物很多，在寻找新的栖息地时能在路上收集到足够多的食物。岚的烦恼应该不是食物。但是，巨兽什么的，他们打不过，这个真的没辙，没办法安慰岚。
枫红等兽人冥思苦想，那应该拿点什么哄岚开心呢。
这时，他们想起岚捧着雪花的笑容。岚看到雪花会开心。可是，雪季已经结束了，雪花都化掉了。
那要把什么拿给岚好呢……
“那个花。”
“白色的花。”
枫红和墨绒几乎同时说出一句话。他们想起了同一种花，心中想到的事却有所不同。
几只兽人脑袋凑在一起叽里呱啦说着什么。
“该回去了。”江云岚看着围在一起的几只兽人喊道，只见他们猛猛点头，跟着她一起回去，却又在回到山洞的瞬间出门了。
江云岚茫然，走到半圆平台上看着他们沿着小道去往山顶。
她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但采集队的兽人们一起外出，想来也不会出现危险，便转身拐回山洞收拾自己的行囊。木轮车已经做好，她也该准备自己的行李了。
江云岚把武器、衣服、食物、草药塞进新做的藤蔓背包里，挑选起其他要拿的物品。用来爬树爬山的绳索，装水的陶壶。只要是能用到的物品，她都会先放到背包的旁边。
“岚。”
听到兽人们的呼唤，忙昏头的江云岚反应了两秒，茫然地向后转头，眼里的显而易见的疲惫。她看到兽人们的怀里抱着一大捧槭叶铁线莲。
她的声音不见了，大脑一片空白。
一朵朵纯白的花从兽人们的手中滑落，落向坐在地上的松鼠兽人幼崽。
她看着槭叶铁线莲像雪花一样下落，隔了好一会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她笑着温声询问兽人们，浑身的疲惫与看不见的焦躁退去了不少。
“怎么把这些花拿来了啊。”
他们明明不是会送花的性格。
枫红认真想了想，开口道：“看到岚的时候，想起了它。”
长在高处的、小小的、肆意生长的花，和岚一样，所以想拿给岚——
作者有话说：贴心小知识：槭叶铁线莲是国家二级保护植物，是不能采摘的。但是兽世的花不是地球上的槭叶铁线莲，所以是可以采摘的。
第28章 蘑菇林
“看到岚的时候, 想起了它。”
听到枫红说的这句话，江云岚怔住，微微睁大双眼。
你很像这种花。
她感觉自己听到了枫红没有说出口的话语。她轻轻呼出一口气，嘴角翘起, 莫名有些开心。
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 她又听到墨绒开口说：“它和雪花很像, 岚会喜欢, 所以拿给岚, 想看到岚笑。”
送花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希望岚开心是唯一的理由。
“我很喜欢。”江云岚说着，拿起一朵掉在她身旁的槭叶铁线莲, 扬起灿烂的笑，两眼弯弯。
“先吃晚饭再收拾东西吧, ”她边说边站起身，走到食物存放区挑选出今日的晚饭，“明天就启程离开山洞。”
氏族里的食物只剩下熏制的一点毛球兽的肉, 以及一些干果和泉果，不需要烹煮就能食用。为数不多的, 会要用到火的食物是大鸟新下的鸟蛋。
食物、武器、绒毛被子、陶器、种子、淡水、驯化中的动物……江云岚一一清点准备装车的物品, 没有忘记叫枫红他们先把干草铺到木轮车上面。三只老兽人的身体不好, 垫点干草在车上能让她们少难受一点。
清晨的光线越发明亮, 兽人们听着岚的指令，把昨天已经打包好的物品一藤蔓筐一藤蔓筐往木板车上放。
“枫糖，这个三罐种子, 保护好它们。”江云岚把种着种子的三个木碗放到木轮车上，用藤蔓固定在车子上的围板内侧。
碗里的种子催了芽，白嫩嫩地长在土里。
生姜、野豌豆、韭菜。江云岚放在碗里的植物是这三种植物。其中, 生姜与野豌豆才是她想让枫糖他们培育的植物。多出的韭菜种子只是她为了让枫糖明白种植的重要性，才会在现在种下。
韭菜的生长周期短，在兽人们找到新的栖息地之前就能长好一批了。到那时，枫糖一定会理解她为什么要她种植物。
枫糖看着岚放在车上的三个木碗，认真地点点头。她明白的，就是土干的时候要灌水。
“还有这个，这个还记得怎么做吧。”江云岚拿出一个粗糙简陋的，用藤蔓、干草、绒毛制成的卫生巾，忧心忡忡地看着枫糖。
枫糖她们在秋季和冬季的时候没有来月经，很有可能只会在春季的时候会来例假。像蓝星里的一些动物一样。这让她很担心，生怕她们不知道卫生巾的用法。虽然她已经教过好几遍了。
看着岚手上拿的东西，枫糖自信地狠狠点头。岚在雪季的时候教这个教了很久，就算她也学会要怎么做了。
卫生巾一定要干净、常换，如果垫在藤蔓和干草中间的绒毛用完了，就换成柔软的树叶。岚说的话，她全都记着呢。
江云岚放心了，露出放松的笑。其他要交代的事情，她在雪季的时候已经和枫糖交代过了。
木轮车没了没关系，动物不见了没关系，全部的东西都丢弃了也没关系。只要他们能在遇到危险的时候活下来就行。
她相信兽人们一定能平安找到新的栖息地。
“岚一定要晚点才来吗？”枫糖不解，纳闷地说。
岚还有事要留在山洞里忙，他们可以等到岚忙完之后再离开森林。兽人们不懂，为什么岚一定要他们提前出发，但岚都这样说了……
江云岚无奈地呼出一口气，笑着说：“我很快就去找你们，还有岩林在呢。他疾跑很快的。”
听到这话，阿白忍不住看了眼岩林。之前负责抱着岚奔跑的兽人一直是他，他疾跑的速度也可以和岩林一样快，他只恨他是个兔兽人，战斗力不如岩林强大，所以不能跟着岚留下来。
向来自卑胆小的阿白第一次冒出强烈的变强的想法，要是他和岩林一样强大，他就可以告诉岚他也想留下。
岩石下意识摸了摸自己后背的肩膀。他跑不快了，留下会拖慢岩林的速度，该像岩林说的那样，先和枫糖他们离开。
“那岚要早点来找我们，我们会留下很多很多路标！绝对不会让岚找不到路。”枫红看着小小的松鼠兽人幼崽，开朗地笑着。
虽然岚的身边只有岩林一只兽人确实有些让她担心，但她相信岚。
岚说了，很快就会来找他们。
江云岚听着，没有回应，只是笑着递出一朵槭叶铁线莲，“时间不早了，出发吧。”
枫红开开心心地接过纯白的花，把花放到坐在车上的秋果的怀里，拉起木轮车：“我们出发了！”
变成兽形的棉花坐在另一辆木轮车的前面，回望着岚。他温吞地起身，拉动车子走下缓坡。又一次度过雪季的他是成年兽人了，能承担岚交给他的重任——拉车。
拄着拐杖的枫糖，和岩石、阿白、墨绒，以及已经半成年的黑土走在车子的两侧，逐渐变成小小的黑点。
不懂花语的兽人们不会明白岚未说出口的道歉。
槭叶铁线莲有一个花语是：宽恕我。
她说：请宽恕我对你们的欺骗。我不会很快去找你们。
157看着它原本要观测的新生文明，一个尚且弱小的混合种族氏族离开山脚，淡定地飘在松鼠兽人幼崽的身边。早在它猜到岚的想法那时，它就决定留在岚的身边。
记录者所观测的文明可以随意更换。它已经决定在岚还活着的时候，只观测有岚存在的文明。
江云岚率先收回目送兽人们离开的视线。她拿出准备好的行囊，走到木架上捧起冰晶石放到上衣处的口袋里。她的绒毛上衣本来是没有口袋的，但她和精灵说她要离开山洞的时候，精灵传达出了兴奋的情绪。
它要跟她一起去外面看看。
于是，江云岚在绒毛上衣里加了个口袋。她本来说想精灵跟着枫糖他们走，但精灵不想。是以她没有再拒绝它。
精灵不喜欢兽人。直到现在，除了江云岚，也只有雪季里一直帮它清理雪花，又不怕被它吹冷气的枫红能勉强靠近它。
江云岚轻轻用手拍拍被装到口袋里面，只能冒出一点点身形的冰晶石，背起藤蔓背包，看着身边的金色豹子开口道：“岩林，我们也出发吧。”
变成兽形的岩林俯下身体，等小小的幼崽爬到他的背上才站起身。他低头咬住自己的藤蔓包，抬眸看向前方，蓄力冲下缓坡。
目的地：蘑菇森林。
呼啸的风吹过耳朵，江云岚几乎把自己埋到了岩林金色的绒毛里。她一只手紧紧抓着岩林的毛发，一只手护着冰晶石，两只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飞驰而过的景色。
好在，岩林虽然跑得很快却跑得很稳，小小的幼崽一次也没有被甩下去过。
森林里的树太多，岩林每次才疾跑了一会，就要停下来让岚留下文字路标和石头路标，以免找不到回来的路。
究竟花费了几天时间才赶到蘑菇森林，江云岚不太记得了。她的回忆里只有越来越茂盛的绿色，和一抹金色。
一个雪季过后，森林的动物渐渐多了起来。兽人们能感知到巨兽的危险，动物自然也能感知到。
少许敏锐的动物早就逃离了森林，但依旧有些动物不在意巨兽的存在，依旧悠然自得地生活在森林里。
“嘎——”
江云岚听到了鸟类的叫声，抬头一看。天空的上方飞着一只黑色的鸟，往某个地方飞去了。
她想起岩林说过，他看到蘑菇森林里面，有一只黑色的鸟对着死去的松鼠兽人大叫。
蘑菇森林到了吗？
蘑菇森林到了。
岩林飞奔着，闯进了梦幻的森林里。
并不刺眼的暖阳照亮这片不算大的蘑菇林。此时没有动物的叫声，一切都显得格外宁静、平和，使来者不知不觉放松紧绷的神经。
矮小的、奇怪的蘑菇森林。江云岚本以为能获得这样形容的森林会很可怕，实现却全然相反。
她被美丽的蘑菇林震撼到了，以为自己不小心闯进了精灵的住所。
这个蘑菇林一点也不恐怖。它们比正常的蘑菇大许多倍，但和四周的树木相比就显得有些小只了。
一个石头砸中的粉色的伞状蘑菇。看起来软乎乎的蘑菇伞被砸得往里凹了点，很快又回弹了起来，让石头掉在地上。
江云岚试了石头，又用树枝、带香气的食物试探它们。
柔软的蘑菇没有反应，连一颗孢子都没有掉下来。她甚至有些怀疑，它们不是蘑菇，而是拥有水母体质的蘑菇模样的神奇生物。不然她真的很难理解，为什么它们会是半透明的样子，还漂亮得如此梦幻。
“岩林，过去吧。”她对身下的岩林说着，在视野里找寻松鼠兽人的尸体。
过去了几个季节，也不知道尸体变得怎样了。她有些害怕。这将是她第一次直面腐败的尸体。
一个，原本活生生的兽人。
但江云岚没有表露出自己的情绪，只是偷偷咬紧牙关。她已经习惯了什么事都要自己扛着。
一切的害怕恐惧都是无用的，她不能表露出来。
岩林找到熟悉的石头路标，停住脚步俯下身，好让背上的幼崽走下来。他完全无视了一旁开着花的尸体。不过是一只松鼠兽人的尸体罢了，又不是他族人的尸体。
注意到那具尸体的瞬间，江云岚的第一反应是撇开视线。但很快，她又强硬地让自己直视他的面容。
这是原身的族人。她不应该惧怕他，而是要记住他。
江云岚腾出一只手掩住口鼻，蹲在松鼠兽人的面前看着他。他的样子和原身很像，不愧是同一个氏族出来的兽人。
遗憾的是，原身的记忆没有浮现。
第29章 找路
蘑菇林似乎和别的地方不太一样, 松鼠兽人的尸体没有完全腐败掉。他闭着眼像是睡着了一样，身上的伤口被植物覆盖着，看起来一点也不恐怖。
他成为了这片蘑菇林的养分，身体长满植物。
江云岚看着他还没有被植物覆盖的半边脸庞, 又看看他的身形, 大致能够猜到, 他是一个已经成年的兽人。
紫色的小花攀着松鼠兽人, 形成一小块花海。花海的不远处是石头路标。
几个圆圆扁扁的石头压着两块尖石, 两块尖石中间夹着三块圆石。第一块尖石指向江云岚的对面，稍稍偏右的地方；第二块尖石斜指着她，需要往左调整才会正对着她。
“一个是来时的路, 一个是离开的路吗。”江云岚看着石头路标所指的方向，若有所思道。
她身侧的157点了点脑袋, 似乎是在认同她说的话。
“先去对面看看好了，”江云岚说完，又望了眼松鼠兽人的所在地。她在松鼠兽人氏族留下的路标旁边搭了个石头路标, 刻下岚字，才拍拍岩林的背部, 开口道, “往前走, 岩林。”
金色的豹子俯下身, 让她爬到背上。
午后的春日暖阳不刺眼，温和地照耀着在森林穿梭的豹兽人和松鼠兽人幼崽，像是铺出了一条光路延伸至他们即将抵达的地方。
森林的一些动物和野兽向南迁徙离开了, 但森林的危险依然很多。
金色的豹子护着小小的幼崽，随时提防试图越过他捕食幼崽的生物。肉食性生物都明白，幼崽远比成年动物更好捕捉。
但它们面对的松鼠兽人幼崽显然不是一般的幼崽, 就算幸运地利用假动作成功欺骗了凶猛的金色豹子，也会被幼崽手里奇怪的物品击中。
幼崽造成的伤口又辣又疼，灼烧着它们，有时还会痒到它们忍不住去抓挠伤口。
天上猛禽几次捕捉松鼠兽人幼崽不成功，还把自己搞得狼狈不堪，终于放弃捕捉只有一个成年兽人看守的幼崽。
从此，这片森林里面所有会飞的生物都明白一件事，不要试图捕捉黑色毛发的松鼠兽人幼崽。
又一次击退一只大鸟，江云岚飞快地换下即将崩坏的弓弦，小心放好涂抹了毒草毒蘑菇粉的骨箭。
经过一个雪季的调养，她的身体比刚来兽世那时好上许多，能举起更重的弓箭了。因此，弓弦的损耗又变得更多了。
江云岚翻开背包数了数雪季囤积的弓弦和骨箭，还够用好一阵子。她安心地关上背包，把换好弓弦的的弓箭挂在背包的侧边。
脸侧忽然传来一阵热风，她知道这是岩林在呼气提醒她，可以离开了。
“不再休息一会吗？”她转过头，看着面露疲色的岩林，眼底疑惑。他刚刚跑了很久，又和类似鹰的鸟打了好一会架，却只是稍微休息了一下。
岩林摇头，重重呼气，四肢趴下俯着身体示意岚爬上来。他渐渐意识到，他不能带着岚在没有遮掩物的地方休息太久，因为会有动物盯上岚。但只要疾跑，一些窥探岚的生物会放弃捕捉岚。
他和岩石都是成年兽人，热季果季觊觎他们的野兽远没有这段时间多。带着幼崽行走在森林里，比他所预想的更危险。
沉寂了一个雪季的肉食性生物们太过饥饿，它们总会盯上小小的岚。
要是有枫红他们在就好了。岩林的脑海中冒出这样的想法。
如果有枫红他们在，岚会更加安全，他也不会时时刻刻忧虑，生怕自己一个不注意就发现小小的岚不见了。
“我知道你很累了。不用疾跑也可以，慢悠悠地行走就好，周围的动静有我注意着。”江云岚抬手抚摸金色豹子的脑袋，从背包里拿出一个泉果放到他的嘴边。
岩石盯着岚手里的泉果看了好一会，没有动。
最近没有遇到河流，他喝水的次数变少了。他在担心背包里的水不够他们两个喝。
“岩林，吃。我这还有。”
听到岚的话，岩林一口咬住泉果，背着爬到他背上的岚慢悠悠行走。他嚼着嘴里的多水的泉果，金色带斑点的尾巴一甩一甩的。
岩林沿着路标往走，越走越觉得路过的地形很熟悉。直到看到豹兽人留下的路标，他才意识到他和岚走错方向了。
“岚，这条路是去往岩石区的路。”岩林开口道。
江云岚也看到了这个不同于松鼠兽人氏族路标的石头路标。她望着这个路标，抬手拍拍身下的岩林，“岩林要去找同族吗？”
“等岚找到松鼠兽人氏族，再去。这个路标找不到我的同族。”他说。
江云岚沉默，她能听懂岩林说的这句话。岩林曾经沿着这个路标寻找过自己的氏族，但没能找到自己的族人。
她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抚摸着岩林的背部，开口说，“往回走吧，回去找蘑菇林。”
豹兽人氏族的路标，她记住了。
返回蘑菇林的路上，江云岚拆除了写着“岚”字的路标。这不是她要走的路，不必留下路标。
两只兽人一神奇生物抵达蘑菇林的时候，已是傍晚时分。周围没有可以休息的山洞和土坡，他们今晚只能待在树下休息。
江云岚担心晚上的蘑菇林会有危险，不敢和岩林宿在蘑菇林里。她在蘑菇林外围的树林里寻个棵大树落脚，绕着树洒下一圈驱蛇驱虫的植物粉末。
这种植物是她前不久发现的。那时她和岩林刚好睡在这种植物的身旁，难得睡了个不受蛇虫迫害的好觉。
从那天起，她就记住了这种植物。她把它叫做驱蛇草。因为连蛇也会害怕它。
夜色渐深，江云岚取出背包里的食物。一份给岩林，一份自己吃。食物是上次生火时熏制的肉片。
岩林是个优秀的豹兽人战士，手持弓箭的幼崽岚也是不容小瞧的战斗力。那些试图捕杀岚的动物不是被反杀了，就是落荒而逃。因此，他们两个的食物储备非常丰富，肉类储备远胜素食储备。
如果遇到的野兽是打不过的敌人，江云岚就会丢出肉食引开野兽，让岩林拽着她逃跑。
慢悠悠吃完晚饭，江云岚喝着水抬头看向夜空。
繁星汇集在天空之上，环绕着双月。她看着蓝色的双月看了几日，能够确定，现在的双月背对着对方而行。
双月在雪季的时候交汇过一次，那时的她一直待在山洞里，没有看到它们重叠的画面。
下一次双月交汇的时候，她有找回枫糖他们吗，还是正在找回他们的路上？江云岚不知道。她只是忽然想起不久前的雪季，想起暖洋洋的火堆，想起兽人们蹲下身体和她交谈的画面。
距离她离开山洞的那天，已经过去了10天。她没有找到松鼠兽人氏族。但她已经排除了一条路，现在只要往剩下的那条走，就能找到松鼠兽人留下的足迹。
江云岚收回凝望星空的视线，不经意间瞥见右侧的蘑菇林。
半透明的大型蘑菇幽幽散发着光芒，和它们自身颜色一样的光芒。
光的海洋顺着风的方向飘离蘑菇林。像小小的精灵背上了行李，要踏着夜色远行。
一点粉橘色的光恰好飘到江云岚的不远处，晃晃悠悠地落在地上。它安家了。
“原来这些光点是它们的孢子吗。”江云岚看着不远处小小的孢子，眼底满是好奇。
她没有走近那颗孢子，只是远远地看着它，像是在观察没见过的小动物一样，新奇地看着它。兽世里面有太多事物和蓝星不同，她越看越对兽世感到好奇。这些未知的事物就像是宝藏，每次都能给她惊喜。
157飘到了蘑菇林里，一边查看它们，一边记录它们的信息。
江云岚喜欢这些会发光的蘑菇林，津津有味地看着它们，仔细听着157的记录。听157记录周围的事物，是她赶路途中为数不多的乐趣了。
她没有注意到，她身后的岩林顺着她的视线扫过什么也没有的半空。
岩林看不到157，但他知道岚又在看他看不见的“自然”。所有的兽人都知道，岚的身边有一个他们看不到的“自然”。
岚没有说，他们也没有问。等到岚想告诉他们的时候，岚会告诉他们。
“自然”是什么呢。岩林想起很久之前，族长阿母对着还是幼崽的他讲起自然的事情。那是豹兽人一代一代口口相传的话语。
自然是石头，自然是树木，自然是水滴……自然无处不在。
族长阿母说，能给予祝福的“自然”会是有形态的自然。不必恐惧它，不要伤害它，不能触碰它。岩林的认知中“自然”是能被看见的。他第一次知道，原来还有没办法被看到的“自然”。
留在岚身边的那个“自然”是无法被看到的“自然”，但是岚能看到所有的“自然”。兽人们是这样认为的。
如今岚的身边已经有两个自然了。岩林莫名有种感觉，自然们很喜爱岚，以后岚的身边还会出现更多的自然。
岩林不担心岚会受伤，它们喜爱岚，不会伤害岚。只要岚不去接受“自然的祝福”，就不会出现问题。
他不是不知道“自然的祝福”能让兽人变得强大，但接受了“自然祝福”还能活下来的兽人太少太少了。他不想岚死掉。
看着岚收回望向蘑菇林的视线。岩林明白，他没办法看见的自然从蘑菇林里回来了。
“岚，睡觉。”他望着岚，抬起左前肢拍拍自己的腹部旁边。
晚上的森林不安全，岚靠着他睡更安全一些。松鼠兽人的兽形很小。如果岚用的兽形，说不定能藏在他的绒毛里面，但是岚不知道怎么变成兽形。
他很意外，身为智者的岚不会变兽形，忍不住忧虑岚的身体。变成兽形对兽人来说，和呼吸一样，是生来就会的能力，怎么可能会有兽人无法变成兽形。
只有重伤的兽人无法变成兽形。他很担心，岚是身体太差了才会没办法变成兽形。
岚的身体本来就比一般的幼崽要弱，现在居然连兽形都变不出来。岩林很难想象，她的身体究竟虚弱到了何种地步。
岩林忍不住在心底叹气，护着闭眼休息的江云岚陷入浅眠。
他要快点找回同族，岚的身边需要很多很多兽人。只有足够多的族人才能保护好岚——
作者有话说：后半段的“自然”，小天使替换成“精灵”来看吧。兽人们没有“精灵”的概念，精灵对他们来说就是自然，是从自然里诞生的“自然”。
第30章 灰芽灰芽
清晨, 睡梦中的兽人们陆陆续续醒来。
兽形形态的岩多雨解除兽化，穿回放在地上的干硬兽皮。她的前胸和右臂在上次捕猎行动中受伤了，不能用兽形赶路。在晚上变成兽形入睡，不过是为了震慑路过的生物, 警告它们不要试图捕杀她的幼崽。
她雪季里带着族人外出捕猎, 成功护住了大部分族人。
可是, 她仍有两个族人在捕猎野兽的时候受了重伤, 于雪季长眠。死去的兽人里, 有一只是度过了这次雪季就能成年的兽人。
“岩多雨。”岩松鼠兽人族长灰蜜，走到岩多雨的面前。
她仰起头看着岩多雨，灰色的眼底满是认真, “我们的食物不够了，今天赶路慢一点, 要采集食物。”
松鼠兽人的体型比豹兽人小，中年的灰蜜站在年轻的岩多雨面前，就像一只豹兽人幼崽站在她的面前。
但她不会轻视灰蜜, 她愿意和灰蜜在雪季后合作离开森林就是最好的证据。
杂食性的松鼠兽人没有锐利的爪子，却有着矫捷的身姿。他们的动作轻盈, 能借着地形轻轻松松绕晕野兽, 举起坚硬的长石围杀猎物。
“好, 我知道了。”岩多雨朝着灰蜜点点头, 看着她走回她的族人那里，才转身嘱咐自己的族人。
豹兽人赶路是用兽形在地面上行走，但松鼠兽人却是在树上跳跃着前进。如果不多注意一点, 他们会不小心甩开在树上放慢速度的松鼠兽人。
今日的天气不好，两个氏族才赶路没多久就撞上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成年兽人不怕这点小雨，护着变成兽形的幼崽们接着赶路, 速度难免一降再降。
他们不知道，他们的身后有一只豹兽人和一只松鼠兽人幼崽，正追寻着他们留下的路标赶来，很快就能追上他们了。
不大不小的雨悄悄浸染森林。
森林里的另一处，一个氏族也在冒雨赶路。变成兽形的棉花与人形的枫红拉着木轮车，跑得飞快。
他们没有离开森林，而是在森林里穿梭，寻找着岚留下的路标。
离开山洞的第五日，沿着河流向下走的兽人们渐渐察觉到不对劲。为了让岚和岩林早点追上他们，他们走得不快，一次也没有疾跑过。以岩林的速度，不用两天就能追上他们。
可是日夜流转，太阳几次升起、落下。混合种族氏族的兽人们迟迟没有等到岚回来。
兽人们想起他们离开时，岚说过的话。
“我很快就去找你们。”
很快？很快有多快。
是一个落日，两个落日，三个落日……一个季节，还是下个花季？
他们后知后觉，岚没有承诺来找他们的时间。所以，岚可能很久很久以后才会来找他们。
岩石想起岩林对他说过，自己要留下来去找同族。岩石知道自己的速度不够快，答应他会跟枫糖他们离开，等待他带着同族们过来。
兽人们都知道岩林会留下，却没想过岚也会留下。因为岚没有说要去找豹兽人氏族。岚只说过，她要在山洞待一会，等处理事情就去找他们。
他们以为，岚处理完事情，岩林会把岚送回来再去找豹兽人氏族。
直到他们不安地返回山洞，看着空荡荡的洞穴。迟钝的兽人们终于意识到岚要处理的事情指的是，她要和岩林去寻找豹兽人氏族。
枫红面无表情将木轮车的把手捏出一个凹进去的手印。她脸上开朗的傻笑不见了。
花季的森林有多危险，她不相信岩林不知道。岚是智者，想要找到失去行踪的豹兽人氏族并非不可能，但岚还是幼崽，会在花季被各种危险生物盯上的小小的幼崽！
枫红愤怒了，恨不得现在就暴揍岩林一顿，把他锤进地里。
死一般的寂静蔓延在兽人中间，只剩下一些暴躁的手和武器摩擦发出的声响。
“把岚找回来。”枫糖开口打破死寂的气氛。
众兽人震声附和：“把岚找回来！”
什么危险，什么巨兽，在此刻被他们抛之脑后。他们的脑子被一件事刷屏了，他们的族长被岩林拐跑了！
那是可是岚。是带他们走出饥饿，走出寒冷，让他们在雪季里活下来的岚。
就算留下来可能会和巨兽对上，他们也不可能放弃岚离开。他们必须去找岚。岩林一只兽人带着岚在森林里乱跑，一个不小心没保护好岚，岚就会死掉。
岚。
岚。
岚。
兽人们踏着雨水，沿着岚留下的找回他们的路标，疯狂前进。他们要去寻回岚。
渐渐地，他们明白了路标的意义。
路标是什么？路标是找回岚的方向标。路标是……
岚。
江云岚刻下新的路标，看着洞外湿润的地面。湿漉漉的泥土上面放着陶壶，陶壶里面接了不少雨水。
今日下雨，岩林担心还是幼崽的她淋雨之后会生病，没有背着她赶路。于是，她和岩林在豹兽人与松鼠兽人休息过的场所中待了一日。
寻找松鼠兽人氏族的途中，江云岚便发现豹兽人的路标和松鼠兽人的路标忽然同时出现，一直并行。
这两个氏族结伴同行了。
她和岩林都很开心，这意味着他们能一次性找到两个想要找到的氏族。
洞穴里有两个氏族留下的石头路标，还有一些果核和骨头，看起来像是前两日才留下的。大概就是这两天，她和岩林就能追上他们了。
江云岚很兴奋，岩林也很兴奋。两只兽人迅速用石头、木炭和雪季洗净的绒毛过滤雨水，将烧开的雨水和熏制了半天的肉片装进藤蔓包里，重新启程。
距离天黑还有一段时间，他们想在明日找到松鼠兽人氏族和豹兽人氏族。
……
“岩多雨，草药给你。”灰蜜拿出氏族里少有的治伤草药，丢给舔舐伤口的豹兽人。
族里的草药当然不够用，但她还不想岩多雨因为受伤死掉。她族里的成年兽人有八个，却还有六个幼崽和四个半成年兽人，没有豹兽人帮忙护着，她恐怕没办法在野兽嘴下护住所有的幼崽。
岩多雨瞥了眼她递来的草药，没有拒绝，而是撕了块自己的晚饭丢给她。
豹兽人从不欠任何兽人的恩情。
今天的松鼠兽人在树上采集了不少浆果，他们豹兽人也顺利捕到了新的猎物，足够所有的族人吃上三四天。
唯一的坏消息大概就是她的伤口崩裂了，不能参加三日后的捕猎行动。
灰蜜接住岩多雨抛来的一大块肉，转身走向幼崽，把肉分给幼崽们吃。成年兽人要负责采集、捕猎和战斗，吃的食物很多，营养充足，很少挨饿。
族里的大部分的食物供给了成年兽人，幼崽和半成年兽人就只能吃点素食。她能感觉出，幼崽他们该补充肉了。
岩多雨没去看离开的灰蜜。她把草药放到嘴里咀嚼几下，吐出涂抹到伤口上，草草吃完晚饭闭眼入睡。
这一觉，她睡得不安稳，她的伤口又疼又痒忍得她难受。族长阿母告诉过她好几次，结痂的伤口不能抓，她以前总是记不住。
但是现在，她记住了，睡难受了也没有挠伤口。族长阿母不会在她挠伤口的时候，抓住她的手了。
又一次从睡梦中醒来，岩多雨睁开眼就察觉到他们和松鼠兽人都起晚了。大概是因为昨天得吃了顿饱饭，身体又太过疲惫，才会一觉睡到现在。
“族长，有什么东西从那边跑过来了。”岩花看着远处的一抹金色，起身挡在幼崽的前方，直视越来越近的金色。
岩多雨瞬间清醒，猛地起身提醒她后面的灰蜜和松鼠兽人。
他们昨晚睡在树的下方，没有太多的遮挡物，所有的幼崽都暴露在外面。如果前方来的生物是一群野兽，免不了一场大战。
“好像是一只背上背着什么的豹子，”岩花眯着眼盯着逐渐清晰的金色，忽然闻到熟悉的同族的气息，顿时瞪大双眼，“是岩林！”
十五只豹兽人躁动起来，纷纷起身迎了上去，把从远处赶来的岩林团团围住。
“岩林！你还活着！”
“行啊岩林，你居然能从巨兽的伤害下活着回来，好样的。”
豹兽人们没想到居然还能迎回一个族人，高兴地上前用脸触碰岩林的吻部。坐在岩林背上的江云岚突然掉进一堆金色的豹子的中间，僵硬地直起身体，想下去都没有落脚地给她下。
“灰芽。”
“这个幼崽，是松鼠兽人幼崽？”人形的岩多雨目露疑惑，眼神询问岩林。她站在金色的豹子中间，能看清坐在岩林背上的岚。
“灰芽。”
岩林甩了个生人勿近的眼神给同族们，艰难稳住被同族挤得歪七扭八的身体，好让岚别摔下来。
“对，她是松鼠兽人幼崽，她叫岚。”岩林说。
此时，灰蜜终于跑到豹兽人堆前，看着岩林背上的松鼠兽人幼崽大声喊道：“灰芽！”
江云岚听清了从未听到过的兽人语，陡然一怔。莫名的熟悉感涌上她的心脏，她寻着那道呼喊“灰芽”的声音看去，看到了有着灰色双眸的灰蜜。
她与灰色的眼瞳对视，目不转睛看着陌生的松鼠兽人，脑海中浮现出一句兽人语。
族长阿母。
江云岚没有跟着脑海里的声音说出这句话。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不远处的灰蜜，抿嘴接受灰芽的记忆碎片。
救下她的松鼠兽人幼崽名叫灰芽。
她已经完成灰芽的愿望了。因为灰芽的愿望仅仅只是想再吃一次食物，想再见一次族长阿母。
在她的心中用兽人语喊出族长阿母的，不是她，而是灰芽。
“不是灰芽啊，”灰蜜看着江云岚透着陌生的眼眸，嗅着她与灰芽有所不同的兽人气息，激动的心情瞬间平静，语气低落地说，“是和灰芽长得很像的幼崽。”
江云岚垂下视线，很快又扬起一个笑，声音温柔：“你好，我叫江云岚，是灰芽救下的兽人。”
你放心，我会帮你保护你的族长阿母。灰芽——
作者有话说：灰芽想吃食物的愿望，在岚来到兽世的第一天就完成了。那时喊饿的是灰芽。所以岚吃到食物之后，灰芽喊饿的声音才消失了。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因为岚来了兽世，灰芽才吃到了心心念念的食物，虽然那时的灰芽已经死了。
两个愿望达成，灰芽的灵魂终于彻底安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