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谢瑶终于得以进入缇娜的活动房间。

    说是活动房间, 不如说是一块巨大的领地。

    天空上用无形的防护层隔离外来危险，内里经过改造，攀爬架高耸入云, 溪水浸润草坪, 不起眼的角落里藏着猫猫喜欢的猫草。

    谢瑶走进去，居然无从发现缇娜到底在什么地方。

    一个蜜蜂形机器人飞到她面前，给她投影出一块小小的屏幕, 她才发现，缇娜此时正趴在一块被阳光晒得暖烘烘的岩石上，眯着眼睛打盹, 尾巴尖悠闲地摆动。

    “记住, 在它主动靠近您之前, 请保持距离, 不要打扰它。食物、水、玩具，都请不要触碰。”安岚停在门口，叮嘱她, “您有一个星期的时间来获取缇娜的信任。”

    她欠身离开，房门关闭后, 从这里看不见半点痕迹。

    谢瑶顺着小蜜蜂的指引向前，走了好一会儿, 才看到趴在那里的缇娜。

    她找了一个不起眼的树桩坐下，姿态放松，目光放空, 将自己化为风景的一部分。

    缇娜似乎察觉到了新气息，耳朵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眼睛睁开一条缝，琥珀色的瞳孔懒洋洋地扫过谢瑶的方向。

    片刻后, 又懒懒地闭上，尾巴摆动的节奏都没变。

    谢瑶不动，呼吸放得更轻。

    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她像一个摆件在那里看书，喝水，更多的时候注视着缇娜，一言不发。

    缇娜偶尔变换姿势，舔舔爪子，或者抬起眼皮，用那双琥珀色眼睛漫不经心地扫一眼，但根本不放在心上，仿佛对方只是自己的花园里新添的一个装饰品。

    一人一猫互不打扰，空间里很是宁静。

    谢瑶不急。她在等，等那只猫习惯她的存在。

    一连数日，皆是如此。

    谢瑶准时出现，坐在角落，安静得像不存在。

    缇娜或慵懒，或活泼，偶尔消失，偶尔又重新出现在谢瑶面前。

    中间丽娜来过通讯，知道谢瑶已经通过了霍恩女士的那一关，兴奋溢于言表，反复叮嘱她要小心为上，不要得罪了猫。

    随后小心翼翼地问起，要不要搜集一些猫可能喜欢的东西，比如猫薄荷什么的。

    谢瑶哑然失笑，摇头拒绝。

    “先不说东西能不能进来，我有预感，我真的这么做了，我大概就要出局了。”

    切断通讯，谢瑶心里面残留着感动。

    丽娜是真心实意为自己考虑，可自己却在带着她冒险。

    如果这次失败了，不管是自己还是丽娜，在公司内部都会受到庞大的压力，而外界对自己的信心，也会随之下降。

    可是，她不在乎。

    这个世界那么大，创作人那么自由，就算没有公司，她也能把日子过下去。

    明天就是最后一天，但是至今，谢瑶还没有接触到缇娜。

    她仍坐在那不起眼的树桩上，缇娜在不远处的草坡上追着一只翩飞的蝴蝶，自得其乐。一人一猫，界限分明。

    安岚的身影悄然出现在不远处。

    她看了看谢瑶，又看了看缇娜，微微皱眉。

    不一会儿，悉悉索索的声音响起，她走到谢瑶身边，声音压得极低：“谢导，明天就是最后期限了。缇娜阁下似乎还没有接纳您的迹象。您是否需要……一点辅助？”

    谢瑶的视线从缇娜身上移到她身上，轻轻摇了摇头：“谢谢你，安小姐。但是不用。”

    “可是……”

    “我想再试试。”

    安岚轻轻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她悄然推开，出了门，就向上汇报：“她拒绝了。”

    通讯器那边，霍恩女士无声地勾了勾唇角。

    夜，客房。

    丽娜在几天没有联系之后，终于忍不住了。

    “最后一天了，那只猫理你了吗？”

    “没有。”谢瑶如实回答，让机器人给自己烘干头发。

    “没有？！”丽娜的声音陡然拔高，“明天，明天就是最后一天了，你还在那里干坐着？试试啊，用吃的，用玩具，哄哄它，那可是只猫！”

    视线中，她的额角已经冒出细密汗珠：“你知道外面多少眼睛盯着吗？亚伦那混蛋巴不得看你笑话。秦董虽然给了你权限，可要是失败了……”

    “我知道。”

    “你知道你还……”

    “丽娜，”谢瑶忽然打断她的话，“没关系的。而且，缇娜不是普通的猫，它有自己的想法。”

    她镇定从容，丽娜满腹的焦虑都被堵在喉咙里。

    “……好好好，你心里有数就行。我……我等你消息。”

    她实在是没办法继续下去，匆匆切断了通讯。

    怎么可以这样！

    她忍不住想要呐喊。

    她当然相信谢瑶的能力，可是这种事，和能力有关系吗？！

    讨好一只猫，和能力有关系吗？！

    就算是再好的创作者，面对另一个智慧生物，也没办法左右对方的情绪吧！

    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她眼前仿佛已经看到项目失败后，那些幸灾乐祸的嘴脸，看到秦女士失望的眼神，看到谢瑶好不容易挣来的特权地位消失不见。

    沮丧地捂住了脸，她不忍再想。

    最后一天，上午。

    阳光正好。

    缇娜刚和一只小沙鼠玩完游戏，慷慨地赠予了对方死亡，有些无聊地趴到了石头上。

    一个年轻男人忽然走了过来。

    庄园统一的浅灰色助理制服，身形挺拔，面容英俊得近乎张扬，眉眼间带着一股藏不住的桀骜。

    他蹲下来，在地面上展开一整套梳毛按摩的东西。

    “嘿，小祖宗，梳毛时间到了。”刻意放柔的声音带着点讨好。

    缇娜抬眼瞥了他一下，懒洋洋地“喵”了一声，算是回应。

    谢瑶盯着这个之前忽然出现的男人，有点惊讶。这样的人，看上去不该出现在这里。

    名牌上的名字是阿尔文，一个十分普通的名字。

    缇娜的回应让阿尔文松了口气。他拿起梳子，小心翼翼地靠近缇娜，伸出手去摸了摸对方，然后拿起梳子，略显笨拙地开始梳理缇娜背上的短毛。

    第一下，缇娜的背毛被梳得微微炸起一小撮。

    第二下，梳齿似乎勾到了一个小小的毛结。

    “嘶……”缇娜不满地甩了甩头。

    谢瑶皱了皱眉。

    这手法太粗糙了，连基本顺毛方向都搞错了。

    阿尔文毫无所觉，继续他的服务。

    第三下，力道更重了些，角度也更偏。

    “嗷！”

    缇娜猛地一抖，发出一声尖锐且极其不耐烦的低吼，琥珀色的瞳孔瞬间瞪圆，带着清晰的恼怒和嫌弃。

    它站起来，浑身的毛都微微炸开，尾巴烦躁地在地上扫动，看阿尔文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不可理喻的蠢货。

    阿尔文吓了一跳，手僵在半空，梳子差点掉地上，脸上满是尴尬和挫败：“对……对不起……”

    可惜，小猫咪根本不想听他的解释，嫌恶地朝他哈了一下，用肉垫给了他几个连环巴掌，一跃跳下了石头。

    阿尔文委屈地注视着它，不敢置信地看着，它径直走向了谢瑶。

    后者的心跳在那一瞬间似乎停滞了一下，按捺一下，才能恢复平静。

    缇娜走到离谢瑶仅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下。它仰起头，琥珀色的瞳孔直直地看着谢瑶的眼睛，似乎在判断对方是不是可以信任。

    然后，它做了一个让谢瑶和阿尔文都意想不到的动作。

    它侧过身，将自己光滑的背脊和尾巴，朝向谢瑶，然后轻轻“喵”了一声。

    那声音，带着点理所当然的命令意味。

    阿尔文手中的梳子“啪嗒”一声，真的掉在了地上。

    谢瑶没有任何犹豫。她缓缓伸出手，阿尔文立刻福至心灵，赶紧从包里摸出一把新梳子，递给了她。

    她将梳子在自己裤腿上蹭了一下，慢慢探出手。即将触碰到缇娜时停住，悬空了一秒。

    缇娜没有躲闪，甚至微微塌下腰背，将身体放得更低，尾巴尖愉悦地向上翘起一个小小的弧度。

    谢瑶的手指轻柔地划过它后颈的毛发，它喉咙里发出一声细小得几乎听不见的呼噜，身体毫无躲避之意。

    她这才拿起梳子，顺着毛发生长的方向，梳了起来。

    一下，两下……

    缇娜紧绷的身体肉眼可见地放松下来，喉咙里发出极轻微的、满意的呼噜声。它甚至微微调整姿势，将更多背脊暴露给谢瑶，眼睛惬意地眯起。

    阿尔文看着这一幕，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最终定格成佩服。

    他悄悄退下了。

    一出门，他脸上的表情瞬间就被狂喜替换，跳了起来，对着监控探头用力挥舞着拳头，嘿嘿嘿地怪叫：“您看到了吧？我就说她不一样。太不科学了！”

    “缇娜居然主动找她，当初我花了多久才让它不对我哈气来着？算了不记得了，太神了！”

    他的脸上浮现出红晕，像个看到偶像的粉丝。

    “缇娜居然主动让她梳毛。您看到缇娜那舒服的样子了吗？简直是享受。我的天，而且那梳毛手法，比我……咳，比那些专业护理师还厉害。不愧是拍出《天使》的导演，不愧是我……”

    角落里的监控探头里，忽然清晰地传来霍恩女士一声冷淡的轻哼。

    “哼。”

    只有一个音节，却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阿尔文顿时蔫了，兴奋的表情僵在脸上，肩膀也垮了下来。他委屈地撇撇嘴，像只被训斥的大型犬，不敢再吱声，灰溜溜地走远了。

    这边，谢瑶终于完成缇娜的梳毛工作。

    后者毫不犹豫地起身，一跃而起，消失在她的视线中，毫不留情得仿佛她只是一次性的佣人。

    蜜蜂机器人出现在她面前，安岚的声音响起：“谢导，恭喜您。缇娜阁下接纳了您。”

    “谢谢。”

    不自觉地，谢瑶的心底也松一口气。

    她自己不在乎，但是在乎的人太多，让她也有了一点点的紧张。

    但是，毫无疑问，她做到了。

    安岚递过来一枚小巧的芯片。

    “这是缇娜阁下到达霍恩女士身边后，所有关于它的观察日志，行为偏好总结，包括庄园内允许调取的非涉密影像资料。”

    她对谢瑶一笑：“项目的主导权，现在是您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