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闻永安的身影消散后, 谢瑶独坐在工作室里，思考他的提议。
明年三月……这个时间点紧迫得几乎不近人情，以目前《仙路奇缘》庞大而复杂的架构和尚未完全成型的团队来看, 这几乎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然而, 闻永安意味深长的眼神却让她捕捉到一丝不寻常。
对方并非简单的催促，背后必然关联着某种她尚未知晓的契机。
抗拒和犹豫只在她脑海中停留了极短的时间，便被决心取代。
她从来都不是畏惧挑战的人，越是看似不可能, 越能激发出她骨子里的执拗与锐气。
“既然时间不够, 那就向外借力。”她轻声自语, 眼神变得坚定。
她不再犹豫, 调出通讯列表, 第一个给卡罗琳发去了信息。
卡罗琳正在玩自己刚到手的一个新预设，据说用来构建星辰光芒的效果非常好。
刚导入进去, 终端就响了起来, 瞥见发信人名字后，她的眉梢讶异地挑起。
“谢瑶？”她点开讯息, 快速浏览后，眼底的兴趣瞬间压过了惊讶，“《仙路奇缘》视觉特效技术支持请求？这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强烈的好奇心瞬间攫住了她。她没有立刻回复，而是手指一动, 拨通了另一个号码。
通讯很快接通, 余志勇老爷子那张带着笑意的脸出现在光屏上：“哟, 卡罗琳, 稀客啊。找我老头子有什么事？”
“老余，”卡罗琳开门见山，“谢瑶刚刚联系我了, 为她那个《仙路奇缘》项目，邀请我提供视觉特效方面的支持。你那边呢？”
余志勇脸上的笑意收敛了些，变得有些玩味：“巧了，我刚也收到她的消息，邀请我担任艺术顾问，帮忙把控一下整体美学风格和一些……嗯，她称之为‘东方古典韵味’的细节。”
两人交换了一下信息，心中的疑惑更深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卡罗琳眯起眼睛，“肯定发生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线上问估计问不出什么，怎么样，老余，有兴趣线下跑一趟吗？我倒是真想亲眼看看，是什么能让谢瑶这样的人都急了。”
“正有此意。”余志勇立刻点头。
两人都是行动派，很快便约定好时间，直接去见谢瑶。
数日后，谢瑶的公寓，余志勇和卡罗琳几乎是前后脚抵达。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同样的探究。
谢瑶亲自给他们开了门。
她看起来有些疲惫，眼下有淡淡的青影，带着不容错辨的急切。
房间里布满了光屏，上面展示着《仙路奇缘》庞大而繁杂的概念图、设定稿和部分已经完成初步构建的场景模块。还有一块光屏上，尚未输入完的文字停在那里。
看起来，两人进来之前，谢瑶也正在工作。
“余老，卡罗琳女士，非常感谢你们能来。”谢瑶的声音比平时沙哑，“时间紧迫，我就直说了。《仙路奇缘》的项目，我需要二位的帮助。”
她顿了顿，说：“情况想必你们也猜到了几分。《仙路奇缘》这个项目，我现在需要在明年三月之前完成并上映。”
“明年三月？！”余志勇摇摇头，眉头紧紧皱起，“丫头，你疯了？现在连完整的剧本都还在打磨，场景、特效、人员都还没完全到位。满打满算不到半年，这根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你这是拿自己的声誉和星火的前途在冒险。”
卡罗琳虽然没说话，但眼神里也写满了不赞同。
作为行业顶尖的创作者，她太清楚一部高质量的作品需要多少时间和心血去打磨。半年？对于这样一个构建全新体系的项目来说，简直是天方夜谭。
余志勇还在苦口婆心试图劝说：“谢瑶，创作不是儿戏，更不是赛跑。追求速度牺牲质量，是最愚蠢的行为。你到底为什么给自己套上这么紧的枷锁？如果是资金或者资源问题，我们可以帮你想办法，但这样赶工，是在毁掉你自己的作品。”
面对两位前辈毫不留情的质疑和担忧，谢瑶沉默了片刻。
她不能，也没有说出来自闻永安的暗示，更没有试图编一个随意的理由，只是抬起头，迎上两人关切的眼神，平静道：“我知道这很疯狂，也知道风险有多大。但我有必须这样做的理由。这个理由我现在无法详细解释，但我可以向你们保证，绝非儿戏，更不是自毁前程。”
她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空中悬浮着的光屏：“时间确实紧迫，但我拥有的资源也是前所未有的，我有最好的团队，也不差钱，还有像您二位这样的顶级创作者。”
“余老，这个世界观的深度和人物的弧光，需要您这样经验丰富的眼光来审视和把握，确保它的根基稳固，经得起推敲。”
“卡罗琳女士，这些想象中的仙术流光、法器韵纹、洞天福地，需要您的手笔来赋予它们震撼人心的视觉生命，让它们真正‘活’起来，而不仅仅是停留在文字描述上。”
她的目光重新回到两位前辈脸上，那里面燃烧着一种近乎灼热的光：“我知道这个请求很过分，也很突然，这几乎是向你们索取一份奇迹。但我还是想问，你们……愿意帮我一起，创造这个奇迹吗？”
工作室里陷入了短暂的沉寂。
余志勇和卡罗琳都没有立刻说话。理智告诉他们，应该拒绝，应该劝阻，应该让这个年轻人冷静下来。
但看着谢瑶眼中的决绝，感受着她话语里的执着，他们久违地感受到了一股激流，从早已被岁月和成就磨平些许棱角的心湖深处翻涌上来。
他们见过太多创作者，有才华横溢的，有勤奋刻苦的，但像谢瑶这样，明明拥有令人艳羡的起点和光环，却甘愿将自己逼入绝境，去挑战一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的……极少。
这种疯狂，这种近乎偏执的自信和魄力，反而点燃了他们内心深处那份或许已被岁月磨平了些许棱角的创作热血。
余志勇长长地、缓缓地吐出一口气，仿佛将所有的顾虑都随之吐出。他摇了摇头，像是无奈，又像是释然，最终笑了起来，眼神变得锐利而充满干劲：“疯了，真是疯了……老头子我活了这么多年，什么风浪没见过？陪你疯一次又如何。我倒要看看，你这丫头能折腾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动静来。”
卡罗琳也笑了一声，眼底燃起兴奋的火焰：“半年……打造一个全新的视觉体系？有意思。这挑战，我接了。我倒要试试，极限压缩下能逼出什么新东西。”
谢瑶顿时心底一松：“谢谢……谢谢你们。”
有了余志勇和卡罗琳这两位定海神针的加入，以及他们自带的核心团队资源，《仙路奇缘》项目的推进速度瞬间提升到了一个新的量级。
在祝南衣强大资金和资源网络的保障下，在许琳高效到近乎严苛的统筹管理下，整个剧组像一台突然被注入超能量引擎的精密机器，以前所未有的效率疯狂运转起来。
场景搭建、服化道设计、特效预演、技术测试……各个环节以前期充分沟通协作的方式并行推进，打破了传统的线性流程。
每一天都有新的进展，每一个环节都在与时间赛跑。
演员的遴选也紧锣密鼓地进行。
重要配角很快一一确定，其中不乏一些被项目独特气质和强大阵容吸引而来的、颇有潜力的优秀演员，不少人是冲着谢瑶和这个独特题材自降片酬而来。
然而，就在一切似乎都步入超速正轨时，剧组却在一个最关键的位置卡住了——女主角。
谢瑶看着许琳汇总过来的最终候选名单和试镜录像，沉默地摇了摇头。
“都不行。”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否定。
会议室里，核心团队成员都在。许琳、丽娜、余志勇、卡罗琳，还有闻讯赶来的霍信。
“都不行？”许琳有些错愕，她自认已经筛选得非常严格，“这几个已经是气质、演技、人气综合下来最好的选择了。尤其这边这几个新人，灵性很足，观众缘也好……”
“不对，感觉不对。”谢瑶看着那些人的试镜表现，眉头紧锁，“不是演技的问题，是气质和灵性。她需要天生的、未经雕琢的灵动机敏，一种由内而外的聪慧和勇气，不是表演出来的天真烂漫。”
她顿了顿，加重了语气：“我要的是一种‘浑然天成’的灵动的‘古怪’，而不是‘表演出来’的可爱。现在的候选人，要么太过板正，要么流于表面，要么只有俏皮缺少内核的智慧感。没有一个是完全契合的。”
会议室里陷入一片沉寂。众人都皱起眉头，开始努力在脑海中搜索符合要求的人选。
活泼伶俐、古灵精怪还好说，但要同时兼具聪慧过人和勇气，这样的年轻女演员，确实凤毛麟角。
更不用说还要有足够的演技功底支撑复杂的角色……时间上也紧，来不及让他们去大规模撒网筛选。
一时间，讨论陷入了僵局。一个没有女主角的项目，一切加速都失去了意义。
就在众人苦思冥想，气氛越来越凝重之时，有人开了口。
“如果……”
是霍信。
所有人都看向他。
霍信摸了摸鼻子，似乎在组织语言：“我是说如果……如果实在找不到完全合适的人选，我们为什么不换个思路？谢导你以前不是也做过吗？用精神力投射，直接创造一个完全符合设想的虚拟角色？”
“对其它导演来说，可能是难以为继。但是谢导你不一样。”
他肯定地说：“你能做到的。”
第72章
霍信的提议一出口, 会议室里顿时安静了一刹那。
“胡闹，”余志勇老爷子第一个拍案而起，眉头拧成了疙瘩, “这绝对不行。用精神力投射技术创造主要角色, 技术上确实可行，现在也确实很多人这样作，但这对创作者的精神压力太大了。
现在谢瑶是整个剧组的核心，如果使用精神力创作, 她不仅要全程维持虚拟角色, 还要同时统筹整个剧组, 把控拍摄, 指导演员……这根本不是一个人能承受的工作量, 这是拿她的健康和精神状态在冒险。”
他的话让会议室里更加安静，过了好一会儿, 卡罗琳也开口了。
“我知道谢瑶你精神力强大, 当初星耀杯也能看出来，但是……”她摇了摇头, “老余说得对。要让一个完全虚拟的角色在长达数小时的影片中保持鲜活、灵动、且与真实演员产生化学反应，这需要消耗的心神是几何级数增长的。谢瑶再厉害，也是人，不是机器。”
她抬手制止了想要开口的霍信：“《猫咪缇娜》后期也是精神力创作, 我知道。可是猫和人不一样, 而且, 那只猫也并不是完全的精神力创作, 不是吗？应该有加入一部分的虚拟特效。”
丽娜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忧虑地看向谢瑶, 眼神里写满了不赞同。
她太清楚谢瑶的工作强度，再加上这样一座大山，身体和精神都可能被拖垮。
霍信却梗着脖子，不肯放弃：“风险高，收益也高啊。这样我们会获得一个完全贴合设定、绝不会出现状态波动或理解偏差的完美女主角。最重要的是，这是谢导的项目，最终的决定权在她。如果她觉得可以挑战，愿意承担这个风险，那我们能做的应该是想办法支持她，帮她降低风险，而不是直接替她否定这种可能性。”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谢瑶身上。
谢瑶沉默着，内心剧烈翻涌。
霍信的提议让她心动，那是一种创作者对于完美呈现最本能的渴望。
一个由她亲手塑造、从灵魂到外表都完全契合想象的角色，这诱惑太大了。
这也确实是最能解决问题的方式。
可是，她也比任何人都清楚这其中的风险。
精神力创作是一条单行道，一旦开始塑造虚拟主演，就意味着彻底放弃了使用真人演员的可能，没有任何回头路。
而同时承担导演和核心演员的双重职责，对她而言将是前所未有的巨大消耗和考验。在已经如此紧张的时间表里，这无异于一场豪赌。
内心天平在极致的诱惑与巨大的风险之间剧烈摇摆。
她沉默的时间有点长，会议室里的空气仿佛都凝滞了。
最终，她缓缓抬起头，目光扫过众人：“霍信的提议，我会认真考虑。但这确实关系到整个项目的根基，需要更审慎的评估。今天先到这里吧，女主角的人选问题，我们再想想其他办法。”
她没有当场否决，也没有立刻同意，而是选择了暂时搁置。
会议最终在没有结论的情况下暂时结束。
压力与抉择的重量，沉甸甸地压在了谢瑶一个人的肩上。
散会后，众人怀着不同的心思各自离开。
祝南衣第一时间动用了自己所有的人脉网络，向各大经纪公司、独立工作室甚至是一些小众的演员社群发出了紧急寻人启事，条件极其明确：寻找具有“天生的古灵精怪与聪慧勇气并存”特质的年轻女演员。
通讯一个接一个地拨出：
“李董，打扰了，请问贵公司最近有没有签下有灵气、古灵精怪类型的新人女演员？……对，急用，谢瑶的新戏。”
“王经纪人，你之前提过的那个女孩，资料再发我一份，越快越好。”
“帮我联系所有独立经纪人工作室，问问他们有没有藏着适合灵动少女题材的好苗子，条件可以放宽，但灵性必须足。”
她像是在进行一场无声的战役，试图在最短时间内，为谢瑶扫清障碍，提供更多现实的选择。
另一边，卡罗琳则在走廊拉住了还想回去继续劝说的余志勇，轻轻摇了摇头：“老余，让她自己静一静想清楚。她不是冲动的人，逼得太紧反而不好。我们要做的，是帮她准备好所有的备选方案，让她知道无论选哪条路，我们都能支持她走下去。”
余志勇叹了口气，最终点了点头：“罢了罢了。你说得对。这孩子，主意太正了。”
丽娜则忧心忡忡地开始整理现有的资源清单，大脑飞速运转，思考着如果谢瑶最终真的选择了那条最艰难的路，自己能在后勤保障、团队协调、外部压力缓冲等方面为她做些什么，才能最大限度地减轻她的负担。
就在谢瑶独自面对抉择，内心天平反复摇摆之时，她的个人终端响起了一个熟悉的通讯提示音。
是她母校的导师，陈教授。
“谢瑶啊，”陈教授的声音传来，带着溢于言表的关切，“最近是不是在为女主角的人选头疼？”
谢瑶愣了一下，有些意外：“陈老师，您怎么知道？”
“哼，你还问我怎么知道，你们闹得那么大，谁又不知道了。”陈教授带着点嗔怪，又有点心疼，“怎么，翅膀硬了，遇到难题也不知道回来找老师们帮忙，难道毕业了就不是我们的学生了？我们这些老家伙，人脉总还是有一些的。这下倒好，要不是吴幼珊教授跟我通气，我还不知道你遇到这么大麻烦。”
谢瑶心中顿时一暖，鼻尖有些发酸：“老师，我是不想麻烦……”
“行了，别我我我的了。”陈教授打断她，干脆利落地说，“教书育人，不就是希望你们能出好作品吗？你的项目有困难，我们这些老家伙能帮上忙，高兴还来不及呢。把你的具体要求，详细跟我说说。别跟我客气，我帮你问问其他老伙计，看看有没有什么好苗子推荐。到时候你别嫌弃老师推荐的人不入流就行。”
谢瑶连忙将女主角所需的特质——天生的灵动聪慧、古灵精怪却不显幼稚，内核坚韧且充满勇气——仔细描述了一遍。
陈教授听完，沉吟片刻：“嗯……是有点难找，但不是完全没有。你等着，我帮你问问，院校这边，我掘地三尺也帮你筛一遍。到时候把人选发给你，你可别嫌弃我们老眼光挑出来的人不行啊。”
“怎么会！谢谢您，教授。”谢瑶感激不已，心底又燃起希望。
第二天，陈教授果然发来了一份整理得一丝不苟的名单，里面是已经被他筛选过一遍的，来自各大院校尚未正式踏入行业的学生，以及几位因各种原因淡出圈子但他觉得与人物要求符合的演员。
“这些是我和一些老朋友觉得气质上可能沾点边的小孩，你先看看。别急，后面还会陆续有推荐过来。总能找到合适的。”
谢瑶看着那些资料，心中充满了感激。
这些推荐或许并非个个完美，但其中确实有几位让她眼前一亮，看到了潜藏的特质和可塑性。
团队立刻发出了试镜邀请。
接下来的时间，陈教授几乎是全力发功。
他如同一位老渔夫，撒开了一张覆盖面极广的网。源源不断的推荐资料被送到谢瑶面前，其中甚至包括一些早已离开演艺圈的演员近况。
谢瑶和团队加班加点地筛选、联络、安排初步线上试镜。
终于，她们从中挑出了几位感觉颇为契合的候选人，向她们发出了正式的线下试镜邀请函。
希望之火似乎被重新点燃。
然而，就在这个当口，星网娱乐版块，开始零星出现一些消息。
“接到万象《魔域》的试镜邀请了，还是楼听雪导演亲自发出的。激动！”
“我也收到了。但是，那边有个附加条件，要求签署一份排他协议，试镜期间及后续一段时间内，不能同时参与其他同类大项目的试镜，尤其是……嗯，你们懂的。”
“这针对性有点强啊？是怕被比下去吗？”
“楼导的《魔域》啊，机会太难得了，就算有条件也得试试啊。”
这些讨论起初并未引起太大注意，直到丽娜接连收到几位之前发出邀请、并得到积极回复的候选人的婉拒通讯。
“非常抱歉，丽娜女士，非常感谢谢导和《仙路奇缘》剧组的青睐，但我因为一些个人原因，无法参加这次的试镜了，实在抱歉……”
“丽娜姐，对不起。我可能时间上安排不过来，这次的机会就先放弃了，希望以后还有合作机会……”
“……”
丽娜起初以为是正常的时间冲突或个人选择，但接连几个都是之前表现出极大兴趣的优秀候选人，这让她警觉起来。
她私下联系了其中一位关系还算不错的年轻演员，委婉询问原因。
对方支吾了半天，最终叹了口气，透露了实情：“丽娜姐，真的非常对不起。我其实非常想去《仙路奇缘》试镜，但是，万象那边也给了我邀请，机会很难得，但他们要求。要求我不能同时参加两边的试镜。我，我实在没办法……”
丽娜的心猛地一沉。
她陡然意识到，楼听雪和《魔域》项目，正在有选择地、精准地拦截《仙路奇缘》看中的女主角候选人，迫使这些演员在两者之间做出排他性选择。
而结果，似乎并不乐观。
一个类型太过新颖，创作者又是后起之秀的剧组，似乎在这个时候，成了被比下去的那一个。
第73章
会议室里, 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丽娜脸色铁青地将最新收到的几份婉拒通讯记录投射到中央光屏上，声音压抑着怒火：“……第七个了。都是之前我们评估过潜力很大，也明确表示过对《仙路奇缘》感兴趣的候选人。理由五花八门, 但核心原因都一样, 万象的《魔域》给了他们试镜机会，条件是签署排他协议。”
她猛地一拍桌子：“楼听雪这是明摆着针对我们。用这种下作手段截胡候选人，她还要不要脸了？！”
“砰——”霍信猛地拍桌而起。
“欺人太甚！他们怎么敢？”他低吼着，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微微发颤, “真当我们是软柿子随便捏？万象那群杂碎, 楼听雪那个虚伪的女人, 竟然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挖人挖到我们头上来了。行, 玩阴的是吧？老子这就让他们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
虽然是虚拟会议室, 但谁都看得到他的动作。
一边拉出通讯录，霍信一边念叨：“我现在就联系星网舆情管控中心的人, 把万象的黑料抖几个出来, 再找几个关系好的调查记者，深挖一下万象还有楼听雪剧组背后的猫腻。他们不是要热度吗？老子给他加把火, 烧死他们。”
其他人还没来得及反应，他又想到了什么一样，说：“对了，我去找人把他们项目的核心特效团队挖空, 把他们看中的外景地抢先租下来。我倒要看看, 没了技术支持, 没了场地, 她楼听雪拿什么拍。”
“还有那些墙头草的候选人，”他越说越气，“一个个眼皮子浅的东西。给点甜头就摇尾巴。名单给我, 我……”
他说得不管不顾，完完全全的纨绔小少爷的做派，几个年岁稍长的人都当做没听到，只是皱着眉。
谢瑶不禁失笑，转头去看丽娜，却发现，一向冷静持重的丽娜这次居然没有反对。
铁青的脸色和紧抿的嘴唇，也无一不显示，此刻她的胸中也燃烧着熊熊怒火。
“霍信说得对，”谢瑶听到她说，“我们不能一直被动挨打。对方已经撕破脸皮用上了商业手段，我们如果一味退让，只会让对方觉得我们软弱可欺。适当的反击是必要的。”
“丽娜姐，你也觉得我说得对，对吧？”霍信顿时眼睛一亮。
“但是，”丽娜话锋一转，看向霍信，安抚般地摇了摇头，“挖空团队、抢占场地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恶性竞争，我们不能做。这不仅消耗我们自己的资源和精力，还会把整个行业的水搅浑，落人口实，正中对方下怀。”
霍信顿时急了：“他们都骑到我们头上撒野了，还讲什么方式方法？就得用更狠的打回去，他们才知道疼。”
“然后让星网铺天盖地都是星火和万象互泼脏水的八卦？让所有人的注意力从作品本身转移到无聊的骂战和黑料上？让《仙路奇缘》还没上映就先变成一场闹剧？”
丽娜深吸一口气，看向一直沉默的谢瑶：“瑶瑶，这件事，我们得想个办法。”
谢瑶点了点头：“丽娜姐说得对，这不是我们该走的路线。我们要赢，就要赢得堂堂正正，赢得让所有人无话可说。舆论战消耗的是我们自己的声誉和观众对我们的期待。”
霍信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找不到合适的词，只能不甘地攥紧了拳头，胸口剧烈起伏。
“那我们要怎么做，难道就发个不痛不痒的声明？”他闷声问。
谢瑶没有立刻回答。
她沉默了片刻，微微一笑：“声明要发，但是不痛不痒……就不一定了。”
说完，她调出光屏，闭上眼，没有回避其他人，光屏上一个字一个字地冒出来。
会议室里的其他人都屏息看着，不知道她打算做什么。
她写了一篇长文，写在了自己的个人主页上。
文章的标题很平和：《关于〈仙路奇缘〉选角的一些近况与感想》。
开篇，她出乎众人意料地直接承认了近期遇到的情况：“近日，《仙路奇缘》项目在遴选演员过程中，确实遇到了一些情况。多位我曾诚挚发出试镜邀请的优秀演员，最终选择了参与另一部备受瞩目的大制作项目。对此，我表示充分的理解与尊重。每一位演员都有权选择自己认为最适合的发展路径，每一个创作团队都值得为其心血之作争取最理想的阵容。谨在此，向该项目的导演，我所敬重的前辈@楼听雪女士，表达祝贺。期待《魔域》能再创辉煌。”
语气平和，没有丝毫火药味，姿态优雅得有些过于“大方”。
然而，笔锋随即一转，她开始谈论创作《仙路奇缘》的初心：
“《仙路奇缘》于我而言，不仅仅是一部作品，更是一次充满冒险却内心驱使必须完成的创作。它构建了一个从未有人尝试过的世界，一套迥异于现有任何体系的修仙文明。我知道这条路充满未知与挑战，甚至可能不被主流市场立刻接受。但我依然选择走下去，只因我相信，创作的价值在于开拓而非重复，在于为观众带来一点真正的新意，而非仅仅复制过去的成功。
我始终认为，文娱行业的进步，需要有人愿意去尝试全新的、未被验证的道路。或许我力量微薄，但愿意为此竭尽全力。为此，我愿意承担所有的风险与压力，甘愿做那个率先踏入无人区的探索者。或许前路荆棘密布，但若无人尝试，瑰丽的风景将永藏秘境。”
丽娜看得眼前一亮，顿时明白过来。
霍信还在念念叨叨，就听余志勇轻声笑道：“好了，谢瑶做得挺好的。”
“怎么好？”
“她现在把自己定位成了行业的开拓者，”余志勇摇头感叹道，“这样一来，对她出手的万象就成了保守派，围剿先行者的反派。”
霍信顿时明白，呵呵地笑了起来。
“在此，我也想对所有关注《仙路奇缘》、对所有心怀表演热忱的演员们说：我们始终相信，真正热爱表演的艺术家，会选择与志同道合者一起创造经典，探索未知，而非仅仅复制或追逐已有的成功模式。《仙路奇缘》的大门，永远为那些敢于冒险、渴望在全新世界中诠释角色、与我们一同成长的同行者敞开。”
《仙路奇缘》的大门，永远向所有敢于冒险、心怀梦想的灵魂敞开。也祝愿每一位演员都能找到最适合自己的舞台。”
文章至此戛然而止。
没有一句直接的指责，没有一丝怒气，却自身拔高到了开拓、冒险、为行业未来的道德高地。
虚拟会议室里一篇安静，好一会儿，霍信才啧啧感叹了一声：“……不愧是谢导。”。
丽娜脸上的怒容也渐渐平息，转而带上钦佩与得意。
“看万象那边怎么表现了。”
果然，这篇文章一经发布，立刻让星网的吃瓜群众沸腾了。
#谢瑶回应选角风波#
#仙路奇缘创作初心#
#创造经典而非复制成功#
词条瞬间冲上热搜。
“我的天，谢导居然亲自下场回应了。这格局，太令人佩服了。”
“承认被截胡，还祝福对方？这气度，绝了。”
“看完莫名心疼谢导……好好想做点新东西怎么就这么难？”
“创造经典而非复制成功，杀人诛心啊。”
“某些只知道跟风炒冷饭的公司学着点。”
“支持谢瑶，支持创新，《仙路奇缘》加油。”
“楼听雪这次确实有点掉价了，堂堂顶级导演，用这种手段打压后辈。”
“楼导才不会做这种事，一定是万象捣鬼！”
“说得好，真正的好演员应该去能发挥创造力的地方。”
“对《仙路奇缘》更好奇了，到底是什么样的世界啊？”
“感觉在卖惨博同情，道德绑架演员和观众。”
“商业竞争各凭手段，自己留不住人怪谁？”
舆论场上，双方支持者吵得不可开交，热度持续攀升。#谢瑶回应#、#仙路奇缘创作初心#、#演员选择#等词条迅速冲上热搜。
但毫无疑问，站在谢瑶一方的人不少。
她用一篇文章，成功地将一次针对性的商业打压，转化为对自身创作理念的宣传和对行业不良风气的隐晦批判，赢得了极大的同情和期待。楼听雪和万象传媒则被推到了仗势欺人、格局狭隘的对立面。
就连一些行业内部的匿名论坛，画风也悄然变化。
“谢瑶这篇回应，水平很高啊。姿态、立场、格局，全都占住了。”
“楼听雪这次确实有点急了，手段不太好看。对付一个后辈，何必呢。”
“《魔域》再好，也是楼听雪熟悉的那套东方魔幻，《仙路奇缘》可是完全的新东西，赌性更大，但潜力也可能更高。”
“反正我挺佩服谢瑶的勇气的。”
“创新固然可贵，但市场认不认可是另一回事。我还是更看好《魔域》。”
“我相信谢瑶的创作能力，但这次对手太强，真的悬。”
夕阳将天空和海面染成一片温暖的橙红。
温寒霜穿着一身舒服但与她的形象不那么符合的艳色长裙，踩在微凉的海水里，享受着难得的闲暇。
海风拂过发丝，带来咸涩而自由的气息。
秦朗上任之后，她是首当其冲被迫离开公司的，如今在这颗旅游星定居，很是悠闲自在了一段时间。
一个穿着吊带裙的少女跑过来，脸上洋溢着兴奋的红晕：“温阿姨，温阿姨，你看星网了吗？谢瑶导演发文章了。”
温寒霜停下脚步笑了笑：“是小星星啊，跑慢点。什么文章？”
“就是《仙路奇缘》选角的事啊，”被称为小星星的少女激动地比划着，“好像有几个谢导看中的演员，被万象那个《魔域》项目用排他协议抢走了。但是谢导好厉害，她发了一篇文章，说得特别好。现在星网上都在支持她。”
温寒霜微微挑眉，拿出终端，快速浏览了一下星网热搜和那篇引发热议的文章。
看完后，她沉默了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温阿姨，”小星星凑近了些，眼睛亮晶晶的，带着小心翼翼的期待，“你说……我要是现在去给《仙路奇缘》投简历，试试那个女主角，怎么样？”
温寒霜看向她：“哦，你怎么会这么想？家人同意吗？”
小星星顿时扁了扁嘴，有些泄气：“他们说我不切实际，说那是大导演的项目，怎么可能选我这种没经验的新人，说我就是异想天开，玩玩就算了。”
她踢了踢脚下的沙子，小声说：“可是，我是真的喜欢表演，也觉得那个角色好像就是为我写的一样。温阿姨，你觉得我该不该去投简历试试？就算，就算选不上，也算努力过了呀。”
温寒霜看着少女眼中混合着渴望、忐忑和不甘的光芒，仿佛看到了很久以前，某个同样不顾一切追逐梦想的自己。
她笑了笑：“既然喜欢，为什么不去试试呢？”
“啊？”小星星愣住了，“温阿姨，你……你觉得我可以？”
“投个简历而已，有什么不可以？”温寒霜语气轻松，“能不能选上是谢导剧组的事，但试不试，是你自己的事。不去试，你怎么知道不行？万一呢？”
小星星的眼睛瞬间被点亮了，用力点头：“嗯，温阿姨你说得对。我这就回去准备，谢谢温阿姨。”
看着少女欢快跑远的背影，温寒霜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
海风吹拂着她的裙摆，远处海浪轻轻拍打着沙滩，夕阳将她的身影拉得很长。
谢瑶遇到了麻烦，楼听雪回归，万象围剿……
也许……自己也能帮上一点忙。
第74章
楼听雪的工作室。
助理垂手站在一旁, 小心翼翼地汇报着星网上因谢瑶那篇文章引发的舆论风暴，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客观而公正。
“……目前舆论风向对我们不太有利。很多声音认为我们以大欺小，打压创新。谢瑶导演那篇创造经典而非复制成功的提法, 触动了不少人的神经。”
楼听雪坐在那里, 身前身后飘着一大堆的光屏，上面是各种概念图示意图，混在其中的脸被明明灭灭的光屏遮住，看不出什么情绪。
听完, 她拉出一个新的光屏, 看了看谢瑶的文章。
良久, 她轻笑一声：“写得真不错。情真意切, 格局高远, 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倒显得我们万象小家子气了。”
助理小心翼翼地观察她的神色, 试探道：“听雪老师, 公关部那边请示，是否需要针对谢瑶导演的发言, 做一些……回应？”
“回应？回应什么？她说错什么了吗？祝贺我们，尊重演员选择，谈论创作初心，祝愿行业未来……哪一句需要我们回应？”
助理连忙低头：“是, 我明白了。”
“不, 你不明白。”楼听雪冷淡道, “告诉公关部那边, 发个声明，感谢谢瑶导演的祝贺，强调《魔域》项目对所有优秀演员的欢迎, 重申我们致力于打造精品内容的决心。再顺便表达一下对后辈勇于创新探索的欣赏与支持。官面文章，他们应该知道怎么写。不要落下话柄。”
“是，听雪老师。”助理暗暗松了口气，连忙应下，“我这就去通知公关部。”
“去吧。”楼听雪微微颔首，示意她可以离开了。
直到助理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虚拟空间，会客厅的门无声闭合。
楼听雪脸上那层平静无波的伪装瞬间碎裂。
她猛地一挥手臂，将面前悬浮的光屏狠狠扫到一边，虚拟界面相撞，变成一大团紊乱的光屑。
“谢瑶……好一个谢瑶！卖惨装清高，踩着我上位？！你算什么东西，也配跟我谈格局论初心，在我面前高高在上地教训人？”
她站起身，在空无一人的虚拟空间里来回踱步，步伐又快又重，仿佛要将地面踏碎。
“一篇卖惨文，几句漂亮话，就把自己包装成开拓者、受害者了？真是好手段！”她深吸几口气，努力平复翻涌的怒火，重新坐回椅子里，冷笑道，“我倒要看看，你能靠着这点小聪明走多远！”
万象传媒公关部。
负责人接到来自楼听雪的指示后，脸上露出了然的苦笑。
“按听雪老师的意思办吧，”他对下属吩咐，“声明要写得大气、得体，彰显我们的大公司气度和对后辈的提携之心。官面话要说漂亮。重点解释排他协议是为了保证项目质量和选角效率，避免演员分心，是对项目和演员双方负责的表现，绝对没有针对任何同行的意思。语气要温和，要鼓励创新，要表达对谢瑶导演勇气的欣赏。”
等下属领命而去，他关起门，揉了揉眉心，低声骂了一句：“妈的，尽会给我们找麻烦。”
等下属离开，总监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沉吟片刻，拉出通讯录发出一条信息：“老刀，老规矩，帮我个忙，找几个靠谱的意见领袖，带带节奏，提一下创新风险高、成功率低，暗示一下《仙路奇缘》项目过于理想化，可能会雷声大雨点小。”
对面嗤笑：“这可不像你，就做这点事。”
“闭嘴，还没说完。给他们找点小麻烦，不用伤筋动骨，但要让他们处处掣肘，进度迟缓的那种。对，要做得干净，看起来像意外，像他们自己运气不好，能力不足。经费我一会儿打给你。”
“得咧，保证完成。”
很快，万象传媒的官方声明就出现在了星网上。
行文优雅，措辞谨慎，通篇强调对创新探索的支持与鼓励，将对谢瑶的欣赏写得情真意切，并将排他协议解释为行业惯例和对项目专注度的必要保障，呼吁大家将注意力放回作品本身。
楼听雪自己的工作室也很快转让了动态，委婉地表达了同样的意思。
官方回应一出，星网上的吃瓜群众再次分裂。
“看看，这才是大公司的气度。楼导根本不屑于跟小辈计较好吧。”
“排他协议确实很常见啊，之前好多大制作都这样，怎么到谢瑶这就变成打压了？”
“回应得挺得体的，祝福也是真心的吧？”
“得了吧，场面话谁不会说？背后捅刀子的时候可没见手软。”
“感觉谢瑶有点反应过度了，人家可能根本没针对她。”
“楼导亲自祝福了，某些人可以闭嘴了吧？”
“呵呵，官方声明越完美，越显得虚伪。”
“反正我站谢瑶，创新就是值得鼓励。”
有人买账，有人嗤之以鼻，舆论场依旧纷乱，谁也说服不了谁。但至少，表面上似乎和谐了许多。
温寒霜的通讯请求响起的时候，丽娜正对着一大堆的女主角推荐人选头疼。
纷纷扰扰这么久，他们依旧没有选出一个合适的人。
以至于，温寒霜的通讯，让丽娜吃了一惊。
“温总监？”
“丽娜，好久不见。”温寒霜轻笑，“我现在不是什么总监了，叫我寒霜就好。我看到星网上的热闹了。谢瑶这次，应对得很漂亮嘛。”
丽娜笑了笑：“没办法，被逼到墙角了，总得想办法出声。温总找我有事？”
“嗯，”温寒霜顿了顿，切入正题，“我这次联系你，是想给谢瑶推荐一个人选。”
丽娜眼睛一亮：“哦，什么人？”
“别高兴太早，”温寒霜说，“这个人选有点特殊。用不用，敢不敢用，最终要看谢瑶自己的魄力和判断。我只能保证，我推荐她，是基于我对表演和专业性的判断，而非私人交情。”
“您说。”
“顾夏清。”
丽娜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顾夏清？！她不是已经……”
“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温寒霜打断她，“当年的伤童案，闹得很大，她名声毁了，也淡出圈子很多年了。但实际上联盟警方早已复查澄清，所谓精神力失控伤人纯属子虚乌有，是竞争对手为打压她所在的剧组而精心策划的污蔑。她只是运气不好，成了商业竞争的牺牲品，并且恰好撞上了虚拟演员技术崛起，资本放弃了她而已。”
“可是大众不这么认为！”丽娜急道，“她的名声已经坏了！多少人还记得警方澄清？大家只记得她伤过人。启用她，会给《仙路奇缘》带来很大的非议。”
“所以我说，用不用，敢不敢用，看谢瑶的魄力。”温寒霜淡淡道，“我只看表演和契合度。顾夏清是我见过的，古灵精怪浑然天成又聪慧坚韧的演员，而且她的演技功底是实打实的。她沉寂太久了，久到很多人都忘了她曾经有多耀眼。但这不代表她的光芒彻底熄灭了。”
她顿了顿，最后说：“资料和她近期一些私人练习的片段我发给你。给谢瑶看看吧，决定权在她。告诉谢瑶，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如果不敢用，就别去打扰她现在平静的生活。”
通讯挂断后，丽娜看着温寒霜传过来的文件，眉头紧锁，脸上写满了挣扎和犹豫。
通讯结束后，丽娜对着那份资料，久久无法下定决心。
卡罗琳恰好进来，看到她魂不守舍的样子，挑眉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丽娜把温寒霜的推荐和顾夏清的情况说了一遍。
卡罗琳听完，也皱起了眉：“顾夏清……这确实是个烫手山芋。用好了，可能是奇兵；用不好，就是灾难。舆论的反噬会很可怕。”
她看着丽娜：“但就像温寒霜说的，决定权在谢瑶。把资料给她吧，把利弊说清楚。我相信她的眼光和魄力。我们在这瞎操心没用。”
丽娜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好吧。”
她将资料转发给了谢瑶，并附上了详细的说明和自己的担忧。
谢瑶收到后，沉默了很长时间。
谢瑶看完了所有关于顾夏清的资料，包括当年事件的警方最终通报澄清文件，以及温寒霜发来的近期片段。
她沉默了片刻，直接拨通了温寒霜的通讯。
“温总，谢谢您的推荐。资料我看完了。我想知道，顾夏清女士现在的状态如何？我是说，她还有表演的欲望和信心吗？”
温寒霜似乎并不意外她的直接：“她状态保持得很好，从未真正放弃过表演，只是缺少一个机会。信心，需要有人给她一个重新开始的舞台才能重建。我相信你的眼光和判断力，谢导。”
“我明白了。再次感谢您，温总。”谢瑶切断了通讯。
她没有过多犹豫，对丽娜说：“以剧组的名义，向顾夏清女士发出试镜邀请，角色是女主角。注明，我们看过她所有的作品，包括早期的，并期待与她见面。”
丽娜张了张嘴，最终只是应道：“好。”
一个农业星。
细雨初歇，青石板路湿漉漉地反射着天光。白墙黛瓦，小桥流水，空气里弥漫着青苔和草木的清新气息。
一座临水的小院里，穿着简单棉布裙的女子正蹲在院子里，逗弄着一只慵懒的花猫。
她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眉眼清澈，带着一种未经世事的纯净感，转动间带着一股天生的狡黠与活力。
拿着一条草穗，她逗得橘猫蹦跳扑抓，自己则发出清脆悦耳的笑声。那笑声清脆，仿佛阳光落下来，驱散阴霾。
就在这时，她放在一旁的个人终端轻轻震动起来。
女孩，顾夏清，笑着揉了揉猫咪的脑袋，拿起终端。
当她看清发信人和邮件标题时，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整个人如同被定住了一般，愣在了原地。
星火平台，谢瑶导演，《仙路奇缘》的试镜邀请？
她眨了眨眼，几乎怀疑自己是产生了幻觉。
第75章
顾夏清怔怔地看着终端屏幕上那封来自“星火平台《仙路奇缘》剧组”的试镜邀请函, 反复看了三遍，心跳擂鼓。
她眨了眨眼，又用力揉了揉, 几乎怀疑是自己长时间对镜练习产生了幻觉, 或是星网推送了什么拙劣的恶作剧广告。
可那官方认证的标识以及收件人栏清晰无误的她的名字，都在提醒她，这是真的。
星火平台，谢瑶导演, 《仙路奇缘》, 女主角试镜？
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 对她而言遥远得像另一个星系的故事。
她猛地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 清晰的痛感传来, 告诉她这不是梦。
可这怎么可能？
她已经在这个近乎与世隔绝的农业星生活了这么多年，早已习惯了无人问津的日子。
那些镁光灯、摄影棚、剧本……仿佛都是上辈子的事了。
怎么会突然……
她下意识地攥紧了终端, 猛地站起身, 几乎是踉跄着跑出小院，穿过青石板路, 找到了正在后院修剪花枝的母亲。
“妈，妈……”她的声音带着颤抖，将终端屏幕递到母亲眼前，“这, 这是什么？是恶作剧吗？还是, 还是什么新的骗局？”
顾母放下手中的剪刀, 接过终端, 仔细看了看。
看完内容，她的表情从疑惑变为惊讶，继而凝重, 最后化为沉默。
她轻轻叹了口气，看向依旧处于震惊和惶恐中的女儿：“不是恶作剧，清清。这是正式的试镜邀请。星火的谢瑶导演，向你发出的邀请。”
“可是，为什么是我？”顾夏清魂火而不自信地说，“她怎么可能知道我？我都，我都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拍过戏了。而且，我的名声……”
她低下头，声音越来越小，后面几个字几乎含在嘴里，带着难以启齿的涩然。
顾母伸出手，轻轻握住女儿冰凉的手：“傻孩子，为什么不能是你？你忘了你有多喜欢表演了吗？忘了你在镜头前有多开心了吗？至于名声，那件事早就澄清了，是别人陷害我们。该抬起头走路的是我们，不是那些心怀叵测的人。”
“清清，这是个机会。”她认真地说。
“机会？”顾夏清猛地摇头，眼中满是恐惧，“不，妈，我不行的。我早就不会演戏了。而且，外面的人早就忘了我了，他们只记得那件事。我会给谢导惹麻烦的，会给整个剧组带来非议的，我，我不去……”
“谢瑶导演既然发出了邀请，就一定是了解过情况的。”顾母轻轻拍着她的手背，试图让她平静下来，“她不是那种会莽撞行事的导演。这是个机会，清清，一个可能再也等不来的机会。你难道想一辈子躲在这个小地方，永远不去触碰你真正喜欢的东西吗？”
“我，”顾夏清张了张嘴，挣扎更甚，“我怕，我怕我早就不会演戏了，怕我达不到要求，怕让谢导失望，更怕，”
“怕什么？”顾母打断她，目光灼灼地看着她，“最坏的结果，无非就是试镜没通过，回来继续过现在的日子。可万一呢？万一这就是你一直在等的机会呢？你连试一试的勇气都没有了吗？”
母亲的话像锤子一样敲在她心上，令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良久，她终于泪眼婆娑地抬起头：“我……我真的可以妈？”
“可不可以，试试才知道，”顾母摸摸女儿的脸颊，“我的女儿，不是那种懦弱到试一试都不敢的人，是不是？妈妈信你。”
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她终于微微地点了点头。
眼中虽然还带着怯意，却多了一丝微弱的光：“我，我去试试。”
顾母脸上露出欣慰笑容，用力回握了一下她的手：“这就对了。”
等顾夏清拿着终端，像是捧着什么易碎珍宝一样恍恍惚惚地回到自己房间，开始认真研究试镜要求和附带的部分剧本片段时，顾母才回到房间，轻轻关上门，给温寒霜发出信息。
"寒霜，谢谢您。邀请收到了。孩子吓坏了，但非常高兴。不管成不成，这份心意，我们记下了。"
不一会儿，那边就回了信息：“不必谢我，我只是提供了一个机会。最终的决定是谢瑶做的。让她好好准备吧，剩下的，看她自己了。”
顾母看着那行字，久久不语，最终轻轻叹了口气，眼中却有了些光。
接下来的日子，顾夏清将自己完全埋进了准备工作中。
小院的灯光常常亮到深夜。
她反复研读那部分并不完整的剧本片段，揣摩角色的性格、动机和可能的情感变化；她对着镜子一遍遍练习表情和台词，试图找回找回那种久违的、与角色融为一体的感觉。
她练得很苦，有时会因为一个表情不到位而懊恼地捶打自己，有时又会因为突然找到一点感觉而欣喜若狂。
焦虑和自我怀疑时常伴随着她，但这一次，她没有选择退缩。
试镜的日子很快到来。
进入星火平台的线上虚拟面试间时，顾夏清的心脏几乎要跳出喉咙。
光影流转，她的在虚拟空间中凝聚，同时，对面一个身影悄然浮现。
是谢瑶。
她看起来比星网影像中更清瘦一些，穿着简单的深色衬衫，长发松松挽起，几缕碎发落在额前，但眼神很平静，平静得让顾夏清原本狂跳的心都似乎奇异地平静了一些。
没有多余的寒暄，她只是微微颔首：“顾夏清女士，你好。我是谢瑶。我们开始吧。”
顾夏清屏住呼吸点了点头：“谢导您好。”
面试的过程比她想象中更直接，也更深入。
谢瑶的问题精准而细致，从对角色内核的理解，到某个特定情境下的反应，甚至要求她即兴演绎一段剧本中没有的、需要表现出角色特有狡黠和灵气的互动。
顾夏清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神已然发生了变化。
她有一种浑然天成的灵动机敏，带着点不谙世事的好奇，却又暗藏着小兽般的警觉和聪慧。一颦一笑间仿佛真有光华流转，将剧本上那个古灵精怪、内心却自有丘壑的少女带到了众人面前。
没有太多表演的痕迹，更像是一种本真的流露。
表演结束，谢瑶微微一笑：“好的，试镜到此结束。感谢你的参与，请耐心等待我们的通知。”
她的话语太过平和，听不出任何倾向。
顾夏清的心猛地一沉，“果然如此”的失落感瞬间淹没了她。
她勉强维持着镇定，鞠躬：“谢谢谢导，谢谢您给我这个机会。”
退出虚拟空间后，她独自坐在房间里，久久没有动弹。她觉得自己搞砸了，那些练习时的感觉在关键时刻还是差了点意思。
从虚拟空间一退出来，许琳的通讯就来了。
“瑶瑶，这一批面试结束了？感觉怎么样？有觉得不错的人选吗？”
谢瑶沉吟片刻，缓缓道：“顾夏清是目前为止，所有人里面，感觉最贴近女主角的一个。那种天生的灵动和狡黠，以及眼底深处藏着的韧劲，其他人比起她，还是差了点。”
许琳松了口气：“那太好了！总算……”
她话未说完，谢瑶就轻轻笑了笑，带着点自嘲：“我居然还在犹豫，明明答案已经这么明显了。”
许琳愣了一下。
下一刻，她就看见谢瑶脸上的犹豫瞬间消散：“通知她吧。女主角，就是她了。”
“你决定了？不怕外面的风言风语了？”许琳惊讶。
“不怕，”谢瑶挑眉，“这部作品身上带着的debuff已经足够多了，不差一个顾夏清。”
一天后，当顾夏清几乎已经不抱任何希望，强迫自己回归日常节奏，在院子里心不在焉地浇花时，个人终端再次震动。
又是一封来自星火平台的邮件。
她的心脏骤然紧缩，手指颤抖着点开。
顾夏清女士：恭喜您通过《仙路奇缘》女主角的最终试镜。诚挚邀请您加入剧组……
后面的话她已经看不清了。
每一个字都像烟花一样在她脑海里炸开，绚烂得让她无法思考。
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狂喜席卷了她，冲垮了所有的不安和怯懦。
她捂住嘴，发出呜咽声，又哭又笑。
“妈，妈！”她拿着终端，像个小孩子一样跌跌撞撞地冲出去，找到母亲，语无伦次地喊着，“通过了，妈，他们选我了！谢导选我了！”
顾母转过身，看到女儿又哭又笑，激动得浑身发抖的样子，瞬间明白了什么，眼眶也一下子红了。
母女俩相拥而泣，仿佛要将这些年所有的委屈、压抑和等待，都在这一刻彻底释放。
几天后，当顾夏清在母亲的陪伴下，抵达《仙路奇缘》剧组的筹备现场时，让剧组内部不少隐约听说了什么的成员都目瞪口呆。
“真的是顾夏清，那个顾夏清？”
“谢导怎么会选她，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
“听说她试镜表现特别好，谢导力排众议定的。”
“可是她的名声，万一上映的时候舆论翻旧账怎么办？”
“谢导肯定有她的考量吧，不过这也太冒险了。”
窃窃私语在背后流传，但当着谢瑶和制片人许琳的面，无人敢公开质疑。
顾夏清能感觉到那些打量她的目光，带着探究、好奇甚至是怀疑。
她努力挺直脊背，将所有注意力都投入到紧张的剧本围读和前期训练中。她知道自己必须用实力和表现来证明谢瑶的选择没有错。
与此同时，星网上对于《仙路奇缘》的期待和好奇愈发高涨。
“定妆照呢？预告片呢？物料呢？怎么就放了几张照片就算了，男女主都没放出来！”
“谢导，救救孩子，孩子要饿死了！”
“谢导搞快点啊，等不及了。”
“听说剧组已经秘密集训了，好想知道演员都有谁。”
“敲碗等投喂，星火平台给点力啊！”
就在这一片翘首以盼中，一个拥有不少粉丝的影视爆料账号，突然发布了一条语焉不详却瞬间引爆眼球的动态：“据悉，谢瑶导演新作《仙路奇缘》女主角已最终敲定。人选极度出人意料，是一位沉寂多年、曾卷入巨大争议风波的女演员。只能说，谢导的选角，永远让人猜不透。坐等官宣（吃瓜）（吃瓜）”
第76章
星网上关于《仙路奇缘》女主角人选的猜测和争论, 在那个影视爆料账号语焉不详的动态下，愈演愈烈。各种所谓的知情人士带着自己的所谓内部消息层出不穷，真真假假, 将话题度炒得越来越高。
“沉寂多年, 曾卷入巨大争议风波的女演员”这个描述，范围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引发了全民侦探般的猜测。
一个个名字被提出, 又被否定, 讨论区吵得不可开交。
在这片喧嚣达到顶峰之际, 《仙路奇缘》官方账号发布了一组新的定妆照。
九宫格的正中央, 是女主角“沈千澄”的单人定妆照。
画面中的女子身着鹅黄与浅绿交织的束腰襦裙, 衣袂飘飘，灵气扑面而来, 一见就令人想到山间的晨露与霞光。墨色长发被梳成俏皮的双环髻, 缀着俏皮活泼的蝴蝶发饰。侧身而立，回眸浅笑, 眼波流转着灵动机敏，上扬的嘴角透着狡黠，仿佛下一秒就要对你来一个无伤大雅的小恶作剧。
背景是云山雾罩的青翠山峦，周身灵光环绕。
灵动气息扑面而来。
小师妹沈千澄@顾夏清, 初见。
另外八张则是其他几位已确定的重要配角的定妆照, 风格统一, 各有特色, 共同勾勒出一个令人神往的世界。
这组定妆照一出，星网顿时炸开了锅。
#仙路奇缘女主角#
#沈千澄#
#顾夏清#
词条瞬间空降热搜榜首。
“卧槽，居然是顾夏清？！”
“沈千澄, 小师妹，这造型，这气质，我死了。”
“好看炸了，谢瑶从哪儿弄来的这么灵气十足的演员。”
“楼上连顾夏清都不认识？顾夏清啊，那个伤童案的顾夏清！她居然复出了，还搭上了谢瑶的车？”
“谢瑶疯了吗？用一个有污点的艺人，不怕剧上映的时候被抵制？”
“楼上村通网？当年的事早就澄清了，警方通报都有，是被人陷害的。”
“澄清又怎么样？多少人记得澄清？大家只记得她伤过人！”
“这定妆照也太灵了吧，顾夏清状态好好，眼神还是那么干净。”
“谢瑶选角果然从不让人失望，就冲这张脸，我也愿意去看。”
“呵呵，怕是炒作吧，走黑红路线。先靠争议博眼球，上映再洗白？”
“相信谢导的眼光，她选顾夏清肯定有她的理由。”
“定妆照是好看，但演技呢？这么多年没拍戏，早就废了吧？”
“期待，冲着这颜值和气质，我追定了。”
“抵制，有顾夏清就不看。”
“楼上有病？爱看不看。”
惊叹、赞美、质疑、嘲讽、翻旧账、站队争吵……各种声音瞬间淹没了评论区。
支持者与反对者吵得不可开交，引发的余波从星网娱乐圈扩散开去。
余锦元看着光屏上炸开的热搜和顾夏清的定妆照，短暂的错愕之后，眉头就紧紧锁起，整张脸上都写满了不安。
他敲着扶手，起身在房间里踱了两步又坐回去，看向身旁正在插花的妻子，叹道：“老婆，你看星网了吗？谢瑶她选了顾夏清做女主角。”
陶芸将一枝玉兰轻轻插入瓶中，调整了一下角度，才抬起头看向丈夫：“看到了。定妆照很漂亮，小姑娘眼神很干净，灵气十足。”
“不是定妆照的问题，”余锦元有些急，“是顾夏清！她身上那件事虽然澄清了，但多少人知道？到时候电影上映，肯定会被翻出来炒作，会对票房和口碑造成多大影响？谢瑶这次太冒险了，她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星火平台也刚有起色，万一……”
陶芸莞尔一笑，走到他身边坐下，轻轻拍了拍他：“你先别急。谢瑶不是冲动的人，她既然选了，肯定有她的考量。或许顾夏清确实是最适合的人选呢？”
“再适合也不能冒这么大的风险啊！”余锦元依旧难以平静下来，“这不是她一个人的事，关系到整个剧组和平台的心血。我，我得联系她，劝劝她，现在换人还来得及。”
他说着就要去拿通讯器。
陶芸按住了他的手：“锦元，你以什么身份去劝？前辈，朋友，还是其它什么身份？”
余锦元愣了一下。
陶芸看着他，叹道：“谢瑶走到今天，靠的不是侥幸。她比我们任何人都清楚风险和争议的存在。但她还是选了，这说明什么？说明她觉得争议不重要，作品更重要。你现在去劝她，是不相信她的判断？”
余锦元张了张嘴，一时语塞。
“我只是担心她，”他最终叹了口气，“怕她辛苦搭建起来的局面，被一场无谓的舆论风波毁了。”
“我知道你关心她，”陶芸笑了笑，“但或许，你可以先听听她的想法？”
余锦元沉默片刻，点了点头：“你说得对。”
深吸一口气，他拨通了谢瑶的通讯。
通讯很快被接通，谢瑶的身影出现在光屏上。背景模糊一片，她的脸上还带着轻松的笑，似乎星网上的争论不过是一点无所谓的杂音。
“余导你好，找我有事？”
声音甚至带着点儿愉悦。
余锦元看着她的样子，原本准备好的劝说词句忽然有些难以出口。
他顿了顿，才找回话头：“谢瑶，我看到定妆照了。顾夏夏很灵，造型也很新奇出色。但是，关于她以前那件事，引发的争议有点大了。我有点担心，这会不会对《仙路奇缘》的上映和口碑造成太大的影响？”
谢瑶似乎并不意外他的问题，她甚至微微笑了一下，方才摇了摇头
“余导，谢谢您的担心。争议我看到了，也在预料之中。我用顾夏清之前就想过了。
我选她不是一时冲动，也不是为了炒作。是因为在所有的试镜者中，她是唯一一个，让我觉得沈千澄活过来了的人。那种天生的灵气和韧劲，是演不出来的。
至于过去的争议，警方早已澄清，她是受害者。既然这样，那我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作品最终要靠质量说话，我相信，当观众看到成片时，所有的质疑都会消散。”
余锦元对上她坚定又自信的眼，艰难地说出心底的担忧：“你知道的，观众的口碑能成就一部作品，也能毁掉一部作品。你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一切，如果因为这一个选择成了泡影。那不仅对你自己，对现在的许多人来说，都会是很大的损失。”
谢瑶笑了笑，余锦元的担忧如此诚实。
“余导，”她柔声说，“您还记得，当初星火成立时，我的目标吗？”
余锦元一愣，就听她继续道：“那个时候，我也只是希望，有能力的人不因为外部的原因不能发光发热。对创作者来说是如此，那对演员呢？”
她的声音很轻，可落在余锦元心中却重于千钧，让他的心猛地一颤。
是啊，创作者如此，演员呢。
通讯那头，谢瑶还在继续说：“如果我因为害怕非议，就放弃一个真正合适的演员，放弃呈现最好作品的机会，那才是本末倒置。星火平台成立的初衷，就是为了一个相对纯粹的创作环境。如果连我们自己都向流言蜚语妥协，那我们还谈什么改变？”
余锦元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和谢瑶告别的，他只是在切断通讯后，坐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眼神发直。
陶芸伸手在他眼前轻轻晃晃：“聊完了？”
余锦元回过神，沉默地点了点头。
过了片刻，他摇了摇头，自嘲地笑：“嗯。她比我想象的还要坚定。我原本想去劝她，反而被她给说服了。甚至有一瞬间，我居然在想，要是我也能加入她的剧组，一起做点不一样的东西，就好了。”
说完，他自己都愣了一下，随即摇摇头：“我真是胡思乱想。她那边现在肯定不缺人，而且我擅长的东西，也不一定适合她那种风格。”
陶芸安静地听着，没有立刻说话。
她看着丈夫眼中那一闪而过的，说不定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渴望，轻轻叹了口气。
“锦元，”她温柔地坐到他身侧，“你刚才说想加入，是真的吗？”
“什么？”
“你刚刚说想加入谢瑶的剧组，是真的吗？”
余锦元下意识就想摇头，下一刻却又停在那里，愣住了。
“所以是真的吧。你是真的想要去做点不一样的东西。”陶芸笑眯眯的，“既然这样，那就去试一试，问一问谢瑶，行不行？”
余锦元怔住了。
好一会儿，他才回神，一边苦笑一边摇头道：“可不要开玩笑，人家可不一定要我。”
“哦，听这个话，是很想去了。你担心谢瑶不需要你，是因为你觉得自己的风格已经定型，跟不上年轻人的步伐了？还是怕被拒绝？”
“我……”余锦元哑然。
“问问看，又如何呢？”陶芸拍拍他的手，“最坏的结果，无非就是被婉拒。但万一呢，万一她正好需要你的经验呢？你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总比以后想起来后悔强。”
心中的天平本就摇摇欲坠，加上妻子的鼓励，余锦元在再三犹豫之后，终于还是再次拨通了谢瑶的通讯，试探地开了口。
“冒昧再次打扰。你们剧组现在还缺人手吗？我可能不太了解你想要做的这个题材，但是我对画面构图和色彩运用还有些心得。如果，如果有适合的位置，我。我很愿意尽一份力。”
他说得有些磕绊，甚至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
光屏那头，谢瑶显然对这个请求感到十分意外。
但短暂的错愕之后，她的眼中就露出了惊喜：“余导，您是说真的吗？您想要进这个剧组？”
“我们当然需要，余导您在风景空镜上是一流的，有余导您加入，求之不得。只是，我们这边预算可能比较紧张，拍摄周期也很赶……”
“没关系，”余锦元心底大大送一口气，连忙接口道，“报酬不是问题，时间我也能调整。只要能参与这个项目，怎么样都行。”
谢瑶笑了：“那太好了，欢迎您的加入，余导。具体细节我让丽娜姐跟您对接。”
切断通讯后，余锦元依然有些难以置信，他看向妻子，恍恍惚惚地问：“她刚刚答应了吧，是答应了吧？”
陶芸温柔地笑了：“看吧，有时候尝试一下，并没有那么难。”
不一会儿，谢瑶就发来链接，邀请余锦元进入了剧组的内部组群。
霍信忙完自己的事情，打开终端，就看到不少人在欢迎余锦元的到来。
他顿时心里咯噔一下，升起强烈的危机感。
那个拍风景片拿奖拿到手软、以画面唯美意境深远著称的余锦元？谢导怎么把他请来了，还是他主动要求的？
他来这里干什么，负责视觉艺术？那我负责什么？
他站在原地，恍恍惚惚，愣在那里。
第77章
霍信盯着光屏上滚动的欢迎消息, 心底发凉。
那个拍什么都能变成艺术片的余锦元？
他脑子里瞬间闪过对方那些拿奖拿到手软的作品，每一帧都能当壁纸的风景空镜，色彩浓郁却不纷乱, 又透着股他死活琢磨不透的所谓意境。
再想想自己最出名的那些作品, 爆炸要够亮，星舰对战粒子光束要炫目，法术对轰光效要炸裂。
俗吗？可能有点。但爽啊！
恐慌像水一样一点一点蔓延上来，让他的心不自觉地缩紧。
谢导是不是觉得他不行？
那些酷炫的打斗设计和光怪陆离的幻境, 在余锦元沉静宏大的自然风光面前, 是否显得轻浮又幼稚？他是不是要被换掉了？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 就像野草疯长, 啃噬着他那点摇摇欲坠的自信。
他猛地站起身, 在房间里无头苍蝇般转了两圈，又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不行, 必须问清楚, 死也要死个明白。
他深吸几口气，像是要奔赴刑场, 颤抖着拨通了谢瑶的通讯。等待接通的几秒，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霍信，有事？”
“谢导，”霍信一开口就自觉糟糕, 声音太高了, 于是他又赶紧压下去, 磕磕巴巴地问：“我看到余导进组了, 他，他负责什么部分？”
谢瑶一时间没听明白。
这短暂的沉默让霍信的一颗心顿时沉了下去。
完了，他想。
“是不是我做得不太好？”他硬着头皮问, “要是你觉得我做得不太行，要换于导来，我也能理解的……”
短短一句话，他说得分外艰难，觉得喉咙里像裹着沙子一样开不了口。
谢瑶：……
回过神看到霍信还在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她失笑摇了摇头。
“你想什么呢？”
通讯这头，霍信一下愣住，呆呆地看着她。
“余导是我特意请来负责自然风光和部分意境场景的。他擅长捕捉自然，能拍出山岳的沉重感和天地旷远的压迫与广大。至于你，你擅长的是动态的场景和幻想场景。到时候打斗场面要充满张力，奇幻场景要有瑰丽，都要靠你。”
她带着笑意说：“你们两个的方向完全不一样，但都是《仙路奇缘》需要的，我可从来没想过要谁取代谁。”
短短两句话，霍信心底的忐忑不安就瞬间消失无踪，强烈的喜悦和心安的感觉涌遍全身。想起之前自己的样子，霍信陡然觉得自己刚刚就像是个笑话一样，自编自演了一场可笑的闹剧。
“明白了，明白了，”他忙不迭地点头，声音激动得过于响亮，“你放心，动态场景和幻想场景包在我身上，绝对做得漂漂亮亮，不给你掉链子。”
“好，”谢瑶含笑，“我信你。快去群里欢迎一下余导吧。”
“好嘞，这就去。”霍信高高兴兴地切断了通讯，刚才的阴郁一扫而空，毫不犹豫地点开剧组群组，发出去一大串热情洋溢的欢迎词。
谢瑶这边刚结束通讯，旁边就传来一声轻笑。
卡罗琳端过来一杯热可可，送到她手中：“哄小孩呢？”
谢瑶顺手接过来喝一口，笑了笑没说话。
“不过话说回来，”卡罗琳姿态优雅地在她身边坐下，“霍信这小子虽然有点天赋，但心思也太活泛了点。要不是他姑奶奶是霍恩，就这性子，早不知在哪个角落扑腾呢，哪能有今天的风光。”
“他有他的长处。”
“是啊，长处，谁又没有呢？”卡罗琳摇摇头，像是想起了什么，语气缓了下来，“说真的，谢瑶，何必把自己逼得这么紧？慢工出细活，徐徐图之，出来的东西才更经得起琢磨。你看你，剧组上下事事操心，连小家伙闹情绪都得亲自安抚。”
谢瑶沉默着没有回答。
“我知道你有抱负，想快点做出成绩。”卡罗琳叹气，“但铁打的人也禁不住这么熬。别太累着自己，有些事，交给下面的人去做。我们这些老家伙还在呢，总能帮你搭把手，让你稍微喘口气。”
谢瑶握着杯子的手微微一顿，目光垂落，看着杯中晃动的液面，没有立刻回答。
看着她沉默不语的样子，卡罗琳摇摇头：“我知道你有你的规划。算了，我既然上了你的船，自然能帮你一分是一分。你也别把自己绷得太紧，稍微放松点儿，天塌不下来。”
“谢谢您，卡罗琳老师。我心里有数。”
卡罗琳知道劝不动，无奈地摇摇头，拍了拍她的肩膀，转身离开了。
谢瑶脸上的笑意慢慢沉淀下来，只剩下疲惫的静谧。她看着杯中冒出的热气，思绪沉沉。
如果只是她一个人，一部戏，她当然可以慢。可以细细打磨，可以不计较时间成本，可以追求极致的完美。
但她身后还有星火。
那一整个刚刚起步、承载了太多人期望、却又无比脆弱的平台。它等不起，市场的耐心也有限。她只能用最快的速度，拿出最硬的作品，去赌一个未来。
她输不起。
女主角一旦定下，剧组的动作就飞快了起来，不多时，所有人都已经移到霍信贡献贡献出的私人星球上。
那里的环境经过初步改造，颇有几分原始苍茫的气息，非常适合作为外景地。
《仙路奇缘》正式开机。
屈向雪作为平台签约的新人，幸运地得到了一个在剧组打杂学习的机会。
她几乎是屏着呼吸观察着一切，眼睛不够用似的四处打量。
这就是顶级剧组的运作现场吗？
和她学校社团的小打小闹简直是两个世界。
每个人都知道自己该做什么，高效、精准，像一台精密仪器中的齿轮。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在谢瑶发话前主导一切的身影——许琳副导演。
后者一边盯着光屏上的监控画面，一边拿着通讯器快速安排着什么，偶尔抬头环视全场，一个眼神手势，就有人立刻领会执行。
那么多人，那么多事，在她手下却显得条理分明。
她心里暗暗佩服，又忍不住憧憬。
自己以后，有没有可能也像许导这样，独立管理这么大的一个剧组呢？
光是想想，就觉得既遥远又令人兴奋。
“各部门准备，”许琳的声音传入所有所有人耳中，“第一场第一镜，倒计时开始。”
所有杂音瞬间消失。
屈向雪立刻屏住呼吸，踮起脚尖看向中央的实景区。
那里布置成一个普通的少女卧室，甚至有些凌乱，顾夏清闭着眼躺在床上。
“Action！”
场记打板落下。
镜头下的顾夏清揉着眼睛，被窗外过分耀眼的阳光晃到，她嘟囔着下床，迷迷糊糊地走向卧室角落那个老旧的木质衣柜，像是想找件衣服遮光。
她的手搭上衣柜黄铜色的把手，轻轻一拉。
“呜——！”
预想中的挂衣杆和隔板没有出现，一股猛烈到几乎实质的狂风猛地从柜门内呼啸而出，吹得顾夏清的长发疯狂向后飞扬，衣袂翻飞，她下意识抬起手臂挡在眼前。
屈向雪站在监视器后面，能清晰看到柜门后的景象——那不再是衣柜内部，而是虚拟投影营造出的模糊光影。
顾夏清放下手臂，脸上烦躁尽褪，只剩下惊愕和压不住的好奇。她望着那片光影，眼睛慢慢睁大，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向前迈了一小步。
“Cut，过！”
谢瑶的声音器传来，平静无波。
现场工作人员立刻动起来，整理线路，安抚被风吹乱的道具。
屈向雪眨了眨眼。
这就拍完了？
看起来好像挺简单的，就是开个门，吹阵风？虽然那风效果挺逼真，顾老师的表情变化也很细腻，但整体好像有点平平无奇？
和她想象中开机的第一个震撼镜头不太一样。
她带着这点小小的疑惑，继续投入忙碌的杂务中。
直到晚上回到临时宿舍，她收到剧组内部群组的新消息提示。
是谢导发的一段视频，标注着“初剪小样 - 第一场第一镜”。
屈向雪立刻点开。
光屏上，先是那个平凡的卧室，少女揉眼，起床，走向衣柜。一切都和她白天看到的一样。
然后，少女拉开了柜门。
屈向雪瞬间忘记了呼吸。
屏幕里是一个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壮丽世界。
云雾在脚下翻涌，远山如黛，琼楼玉宇于山巅若隐若现，奇花异草散发着朦胧光晕。
两道流光如同陨星般高速碰撞交错，每一次对撞都爆发出璀璨夺目的灵光冲击，剑气纵横，撕裂长空，带起尖锐的啸音；法宝碰撞，灵光爆裂如烟花璀璨；衣袂飘飘的修士在空中缠斗，身法灵动如游龙，每一次交锋都引动周遭灵气剧烈波动，泛起肉眼可见的涟漪。云雾在脚下翻腾，远山层峦叠嶂，琼楼玉宇在霞光中若隐若现。
还没有加上音效的片段看起来有些干，但已经让屈向雪目瞪口呆。
那是一个她未曾想象过的，瑰丽令人神往，却又危险的世界。
短短片刻，光屏就暗下去。
屈向雪盯着空处，心脏砰砰直跳，血液冲上脸颊，让她头晕目眩。
过了好半天，她才陡然回神，开始喘息，脑子里只剩下几个念头来回碰撞。
原来这就是修仙！
原来谢导说的独创是真的！
这下和楼听雪是真的对上了！
第78章
剧组内部群组在那段初剪小样发布后, 瞬间沸腾起来。消息提示音像爆豆般接连响起，光屏上的文字滚动速度快得几乎看不清。
“我……我没了，这真是我们拍出来的东西？”一个负责道具的年轻员工率先尖叫。
“刚才那阵风差点把我假发吹飞的时候, 我可没想到成品是这样。”饰演某位长老的演员紧跟其后, 发了个晕眩的表情。
“谢导永远的神，这质感，这想象力，说开创历史有点早, 但绝对独一份。”
“作为剧组成员, 我已经开始飘了怎么办, 等上映了我能拿着工作证到处炫耀吗？”
“+1, 感觉走路带风, 看隔壁幻光那群家伙都觉得他们还在玩过家家。”
“嘘，低调低调, 咱们内部嗨皮就行, 谢导说了要保密。”
“知道知道，就是忍不住, 这玩意儿放出去得炸成什么样啊？”
“已经开始期待成片了，到时候我包场请全家看。”
“带我一个。”
群内洋溢着与有荣焉的兴奋和难以置信的喜悦，仿佛已经触摸到了成功的边缘。
几乎在同一时间，星网某个需要高级别认证才能进入的业内私人讨论区, 一个匿名的帖子悄无声息地冒了出来, 扔下一颗炸弹就迅速离线：“刚通过特殊渠道看了谢瑶新项目《仙路奇缘》的某个片段。多的不能说, 只有一个评价：绝对要飞, 是能开创历史的那种。信不信由你们。”
没头没尾但口气过大的帖子很快引来不少围观之人。
“？？？楼主喝多了？”
“开创历史这评价是不是太高了？”
“谢瑶？她新片不是才开机吗？”
“无图无真相，吹牛谁不会。”
“哪个片段？楼主详细说说？”
“匿名区吹牛又不犯法，我还说我看了下一届星河杯冠军作品呢。”
“但万一是真的呢？谢瑶的团队保密工作一向做得极好, 说不定真憋了个大的。”
“好奇死了，到底是什么样的？有人有门路搞到片段吗？高价求！”
“同求！说得我心痒痒。”
“有点好奇了，有没有人能挖出更多消息？特殊渠道是什么渠道？”
“蹲一个后续，如果是真的，那乐子可就大了，现在这帮占着坑不拉屎的老家伙们得急成什么样？”
“等着看吧，反正很快应该就有风声了。”
猜测、质疑、好奇、期待……
各种情绪在这个小圈子里暗暗滋生流转。
这阵风也悄无声息地吹到了楼听雪的工作室。
她的助理走进来，脸上带着忍俊不禁的笑意：“听雪姐，刚在匿名版看到个乐子，有人吹谢瑶那个新项目要开创历史，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也不知道是哪来的勇气。”
楼听雪正对着分镜剧本皱眉，闻言头也没抬：“不用特意跟我说这些。我和她将来会是竞争对手，关注作品本身就好。谢导不是那种喜欢放卫星开玩笑的人，要尊重对手。”
她顿了顿，补充道：“做好我们自己的事就行。”
助理讪笑：“是，您说得对。”
说完，忙放下东西，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等门关上，楼听雪的目光终于从光屏上移开，嘴角缓缓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极轻地嗤笑一声。
“开创历史？”她低声自语，像是对这个说法感到无比荒谬，“烟雾弹倒是放得挺足。是心虚了，还是怕到时候输得太难看，先给自己造势？”
她摇了摇头，眼神里满是居高临下的怜悯和不屑。
“靠着点运气和新鲜感拿到一次星耀之冠，就真以为能颠覆这个行业了？笑话。这个圈子，可不是光靠异想天开就能玩转的。”
她重新将注意力放回自己的脚本上，指尖轻轻敲击桌面。
“等着看吧，谢瑶。你会明白，什么才是经得起市场检验的、真正的成功。你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永远不可能是我的对手。”
类似的论调不止在她一处响起。
某个私人线上茶话会里，几个资深从业者聊起最近的动向，自然也绕不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爆料。
“听说了吗？谢瑶那边，好像动静不小。”
“匿名版那个帖子？看了，说得神乎其神。不过，她这次对手可是楼听雪，那丫头稳扎稳打，观众基础也牢靠。谢瑶步子迈得太大，容易栽坑里啊。”
“李导，您怎么看？您跟谢瑶接触过几次。”
正在走神的李梓被人叫了一下，才回过神。旁边的人将问题重复了一遍，他啧了啧舌，表情有点复杂。
“谢瑶啊……”其实倒是个好人来着，他一边在心底想，一遍说，“她那个人，想法是好的，心也是真的想为这个圈子做点事。就是太创新了，太想搞点不一样的了。创新是好事，但也最容易摔跟头。”
说着说着，他摇了摇头，颇为感慨：“我是真挺可惜的，也挺佩服她这股劲儿。但现实往往很骨感。”
身边传来细细的嬉笑声，李梓当做没听到一样。
当初打赌失败之后，强撑着没有退圈的他又因为星耀杯的事赔了一大笔钱，如今圈子是进不去了，也就能在这种地方找一找往日的荣光了。
就在这个时候，旁边有人又说：“李导，听你这口气，还挺关心谢导啊？来来来，正好点评一下，这几部明年要上的大片，都什么成色？”
李梓也不客气，反正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多说两句让其他人笑一笑也无妨。
于是，当下大手一挥，开始指点江山：“楼听雪的《魔域》？吃老本，一套玩法用到老，没啥新意。幻光那个《深空图腾》，白秋压不住，题材野心太大，她驾驭不了，等着看吧。寰宇那部《机械之心》，谈个恋爱还搞机械设定，老土，尬得我脚趾抠地。”
他一番话把几部备受期待的大制作批得一无是处，引来一片哄笑声。
“李导，嘴下留情啊。那照您这么说，今年没一部能看的了？”
“那你最看好谁，总不能是谢瑶那个虚无缥缈的开创历史吧？”
李梓在众人的调侃目光中，沉默了片刻，才有点不情愿似地开口：“要说私心嘛……我倒是真希望谢瑶能赢。虽然她搞得那些玩意儿我看不太懂，风险也大，但……她是真想搞点新东西出来的人啊。”他声音低了下去，像是自言自语，“这个圈子，太需要点新东西了。”
这话引来更大的笑声。
“哟，李导这是被谢导折服了？”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啊。”
李梓跟着嘿嘿笑了两声，没再多说，心里默默想着：你们懂个屁。
谢瑶是太创新，太冒险，步子大得让人心惊胆战，随时都可能摔得头破血流。
可是……
她是在真正地搞创作，不是在流水线上复制成功模板。而且，他能感觉到，那丫头是真心想为这个死气沉沉的圈子，带来点不一样的东西。
就冲这点，他就没法不盼着她好。
时间在忙碌和纷纷扰扰的传言中飞快流逝。
谢瑶的剧组一扎进那颗偏远星球就是整整三个月，期间没有任何官方消息流出，仿佛与世隔绝。只有各种真真假假的小道消息和猜测还在星网上时不时冒头，吊着所有人的胃口。
李梓隔三岔五就搜一搜，看看有没有什么新消息出来，心情也跟着那些传言起起伏伏。
直到某一天，他的个人通讯器忽然响起一个意想不到的号码提示。
他低头看去，屏幕上清晰地显示着来电人的名字——
余锦元。
怎么会是他？
自从那次该死的打赌输了个彻底，狼狈地“被退圈”后，他就再没脸主动联系过任何旧相识。
圈子就这么大，他那点破事早传遍了——输掉赌约、在星耀杯上给谢瑶下绊子反被收拾……现在哪还有人愿意用他？
连以前巴结着他的那些小公司都避之唯恐不及，生怕沾上他这身晦气。
他就像颗被踢出棋盘的弃子，只能窝在这昏暗的公寓里，靠着一点微薄的积蓄和对这个行业又爱又恨的复杂心情，浑浑噩噩地刷着星网上的消息，看着别人风生水起。
余锦元这时候联系他？来看笑话？还是来落井下石，再踩上几脚？
他犹豫了很久，直到同一个号码第三次响起，才一咬牙接通了。心里面乱七八糟地想着，要是这家伙提起当初说的退圈的事，自己就当没听到。
“喂？干嘛？！”
对面的余锦元似乎被这恶劣的态度噎了一下，眉头几不可察地皱起，语气也硬邦邦的：“吃枪药了？能不能好好说话？”
“跟你有什么好说的？”李梓梗着脖子，冷哼道，“看我现在这么惨，满意了？高兴了？特意来慰问一下手下败将？”
余锦元额角青筋似乎跳了一下，显然也在努力压制火气：“……我没空跟你扯这些陈年旧账。李梓，我就问你一句，最近有没有空？”
“空？老子闲得能长毛！”李梓自暴自弃地吼回去，随即又猛地警惕起来，“你问这个干什么？又想耍什么花样？”
他那充满敌意和戒备的反应，让通讯那头的余锦元沉默了几秒，再开口时，语气里带上了仿佛在忍受什么巨大麻烦的不耐烦：“……谢瑶这边剧组，缺个拍动物的副导演。忙得要死，一堆破事。我跟她提了句，说你小子虽然混账，但这方面还有点用处。她就让我来问问你。”
李梓瞬间僵住，脸上的愤怒和戒备凝固成一个极其可笑的表情。
他耳朵里嗡嗡作响，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太久没活干出现幻听了。
余锦元刚刚在说什么？
什……什么？
活儿？剧组？缺人？来不来？
第79章
李梓十分怀疑自己的耳朵。
他知道自己此刻的样子一定十分可笑, 脸上的表情滑稽到自己都不想看。
可是，他刚刚是听到了吧？
谢瑶邀请自己？
余锦元说的每一个词他都认识，但组合在一起从余锦元嘴里说出来, 指向他, 却显得那么不真实。
他是不是气糊涂出现幻听了？
“……你……你说什么？”他难以置信，以至于声音干涩，气势全无，“你……你说什么剧组？谢瑶？让我……去？”
“听不懂人话？”余锦元的耐心显然快要耗尽了, 语气更冲, “就问你到底来不来, 给句痛快话。没空我就回了她, 多得是人想挤进这个组。”
“等等, 别，”李梓几乎是吼出来的, 身体迫不及待地前倾, “你再说一遍？谢导，谢瑶她真的愿意用我？她知道是我？给她找过麻烦的李梓？”
他语无伦次, 声音微微发颤，眼睛死死盯着余锦元，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
余锦元像是被他这蠢样子气笑了，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废话, 不然我跟你在这儿浪费什么时间？她点头了, 我才来联系你。你到底干不干？不干我……”
“干, 我干！”李梓猛地打断他, 几乎是扑着喊出来，“我有空，我现在就有空, 随时都能出发。哪个星域？坐标发我，我马上订票。”
“……嗯。”余锦元似乎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激动噎了一下，顿了几秒才生硬地应了一声，报出一个星际坐标和接驳时间：“算你还有点人样。地址和时间发你了，别迟到。挂了，忙死了。”
“明白，保证最快速度赶到。谢谢，老余，谢谢！”
通讯戛然而止，房间里骤然安静下来。
李梓还维持着扶着墙壁的姿势，一动不动，像尊雕塑。
过了好几秒，他才缓缓滑坐到地上，看着已经暗下去的光屏，又抬头看了看天花板，忽然抬起手，狠狠给了自己一耳光。
疼。
不是做梦。
狂喜后知后觉地涌上来，冲得他鼻子发酸，眼眶发热。
他像个疯子一样在房间里转了好几圈，想欢呼，又想哭，最后只是用力抹了把脸，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咧开，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他有工作了！还是谢瑶的剧组！而且还是拍动物，他最擅长的动物！
那个他曾经嘲讽，使绊子，却最终让他一败涂地的谢瑶，竟然愿意给他机会？
“有活了，谢瑶的剧组！哈哈哈，老子又能拍戏了！！”他语无伦次地吼叫着，积压了太久的郁气和绝望在这一刻彻底宣泄出来，变成近乎疯狂的喜悦。
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冲进卧室，他胡乱地把几件衣服塞进旅行袋，动作快得带风。
订票，联系星际快线，确认航班……所有动作一气呵成。
冲出家门前，他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困了他许久的昏暗公寓，狠狠带上了门。
旅程仿佛只是一瞬间，又漫长得令人心焦。
李梓几乎没合眼，一会儿亢奋地搓手，一会儿又陷入一种不真实的恍惚，反复确认着终端上的坐标和邀请码，心情依旧如同做梦般漂浮不定。周围乘客的谈笑风生都仿佛隔着一层膜，他的全部心神都系在那个未知的目的地上。
老旧的中短途客运飞船终于在那颗散发着原始气息的星球降落。
星港很简陋，但空气清新得让人精神一振。他按照指示联系了对接人，一艘小型悬浮艇无声地滑到他面前。
悬浮艇载着他驶离星港，窗外的景象逐渐变化。
粗犷苍茫的自然地貌开始融入一些他从未见过，觉得异常新奇的场景。
远处是云雾缭绕的险峻山峰，飞檐斗拱的亭台楼阁依山而建，散发着朦胧的灵光；近处，穿着现代工作服的工作人员与身着古雅长袍，梳着发髻的演员穿梭往来；全息投影设备巧妙地隐藏在山石林木之后，投射出流动的符文光效或是缥缈的仙鹤虚影；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某种能量爆破后的特殊气息，混合着草木的清香。
他看得眼花缭乱，等到了地方，他晕乎乎地走下艇，感觉自己像闯入了某个光怪陆离的梦境。
周围的一切都陌生而震撼，与他过去几十年熟悉的钢铁丛林和星际航道完全是两个世界。
他局促地站在原地，有点不知所措。不远处，一群人正围在一起讨论着什么，中心那个身影，他一眼就认了出来——谢瑶。
他的心脏猛地提到了嗓子眼，刚才的兴奋和激动瞬间被紧张和惶恐取代。
他深吸了好几口气，才攥紧了微微发抖的手，小心翼翼地挪了过去。
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他停住脚步，喉咙发干，张了张嘴，才有些艰涩地发声：“谢导，您好，我是李梓。我来了。”
谢瑶闻声转过头，看到局促不安的李梓，脸上露出淡淡的的微笑：“李导，来了就好。路上还顺利吗？”
她语气平常得像只是招呼一位久别重逢的同事，没有丝毫芥蒂或审视，这反而让李梓更加手足无措。他连忙点头，声音还有点发紧：“顺利，很顺利，谢谢谢导给我这个机会，我……我一定好好干，”
“不用这么紧张，”谢瑶笑了笑，抬手示意了一下周围，“这里的情况，余导大概跟你说了。我们需要一个能把动物拍得好看的人，尤其是涉及到大量实景和特效结合的部分，还有那些大家伙的调度和互动，很需要经验。”
她的目光扫过远处几只正被特效团队小心翼翼调试的仙兽模型。
李梓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眼睛瞬间瞪圆了。
不远处，一头通体覆盖着晶莹鳞片，头生玉角的巨鹿正昂首阔步，蹄下踏过虚空，留下点点闪烁的星辉痕迹；另一边，几只羽毛绚烂如霞光的灵雀拖着长长的尾羽，做出种种拟态飞行动作；更远处，甚至还有几条仅具雏形，但已显露出狰狞气势的蛟龙黑影在云雾特效中若隐若现，发出低沉的咆哮。
这些异兽仙兽的设计是他从未见过的，新奇，美丽，充满了奇思妙想，却又让人油然觉得，也许世界上某个地方，真的有这样的异兽存在。
李梓看得心潮澎湃，那点紧张瞬间被兴奋取代。
“我的工作，”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是确保这些实拍模型，能够融合进拍摄当中，对吧？”
“没错。”谢瑶点头，“还有，让它们显得更真实，更符合动物特性。具体的事务，许琳会跟你对接。欢迎加入，李导。”
“明白，”李梓重重应下，胸膛中久违的激情熊熊燃烧起来。
他不再废话，拎着自己的行李，立刻朝着许琳的方向大步走去，很快便融入那片繁忙之中，开始询问调度表和工作流程。
接下来的日子，李梓像一块干燥的海绵投入水中，贪婪地吸收着一切，近乎拼命地投入工作。
他熟悉各种拍摄器材，对特效和实景结合有着不错的造诣，对动物神态和运动轨迹的理解更是出类拔萃，总能精准地捕捉到那些机械异兽最生动，最具灵性的瞬间，提出让画面更具张力的调整建议。
剧组里经常能听到他的大嗓门：
“这条鳞翅目幼虫的荧光效果再调亮一点。百分之五试试，对，就要那种幽幽的，好像带着毒性的诡丽感。”
“九色鹿的角，角上的灵光流转速度放慢，那样会有古老祥瑞的沉淀感。”
“裂风雕俯冲的罡风效果呢？加进去，毛都要给我吹乱，要有速度，有利刃破空的感觉。”
“这批灵蜂的复眼折射……对对对，就是这个味，够怪，够仙，”
他仿佛找回了最初踏入这一行时的纯粹快乐，所有精力都倾注在如何让这些神奇的生物在镜头前活过来，凶猛的要震人心魄，美丽的要勾魂摄魄。
整个异兽特效组在他的带动下，效率惊人。
霍信站在一旁，看着李梓熟练地指挥着团队调整一头金属巨猿的扑击角度，使其在镜头里更具压迫感和力量感。他抿了抿嘴，心里不得不承认，对方在动物和实景调度这方面，确实有点东西，是自己比不上的。
他暗自琢磨着李梓的调度手法和镜头语言，默默偷师。
时间在忙碌中飞逝，转眼已是二月。
星网上关于《仙路奇缘》的讨论热度持续高涨，尤其是在那次语焉不详的业内爆料和后续断断续续的物料之后，期待值已被拉满。
无数影迷和粉丝在官方账号下日夜哀嚎。
“求求了，给点新物料吧，孩子要饿死了。”
“所以到底什么时候上映？给个准信啊谢导，@谢瑶”
“每天刷八百遍官号，生产队的驴都不敢这么歇。”
“盲猜一个暑期档，但能不能先来个预告片解解馋？”
“看不到仙路奇缘新物料的我，就像离开水的鱼，快要窒息了。”
“院线排片什么时候能定？我已经准备好三刷了。”
“隔壁《魔域》预告片都发第二支了，咱们《仙路》能不能支棱一下啊。”
“楼上的，风格都不一样，比什么比？我就要等谢导的惊喜。”
就在这一片哀嚎与期盼声中，李梓特意起了个大早，将自己从头到脚打理得干干净净。他换上一身笔挺的崭新西装，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胡子刮得干干净净，连指甲都仔细修剪过。
看着镜子里久违的，精神抖擞的自己，他深吸一口气，眼中闪烁着难以抑制的激动和期待。
今天，是《仙路奇缘》内部后期试映会的日子。
他终于要看到，自己这几个月呕心沥血参与其中的作品，最终成型的样子了。
第80章
李梓推开放映厅厚重的隔音门, 里面已经坐了不少人，熟悉或半熟悉的面孔上都带着相似的期待与紧张。
他深吸一口气，平复一下自己激动过头的心情。
“李导, 这边。”一个压低的嗓音招呼他。
是负责特效协调的小张, 正朝他招手，旁边空着个位置。
李梓快步走过去，尽量不发出太大动静，挨着他坐下和几个已经共事过一段时间的同事点头致意。
“都到齐了？”他低声问, 目光扫过前方几排, 能看到主创团队的后脑勺。
“差不多了, ”小张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 “就等开始了。老天, 我这几个月做梦都是那些特效图层，终于能看全貌了。”
“是啊, 可算等到今天了, ”特效组的另一个人搓着手，眼睛发亮, “感觉自己熬的夜，掉的头发都值了。”
旁边另一位负责音效的同事也凑过来：“谁说不是呢。光听干音和看片段就够炸了，完整成片得什么样啊？”
“谢导呢，”李梓忽然发现主创席最中心的位置空着, “她不来？”
有人微微侧过头, 低声解释：“许导说谢导有点事, 稍晚些可能会来。”
李梓愣了一下, 点了点头，莫名涌出的失落感很快就被更大的期待感淹没。
也好，没有创作者在场, 他们的评价或许能更客观——虽然他知道，自己大概率会被彻底征服。
灯光缓缓暗下，唯一的光源来自前方巨大的弧形光屏。李梓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膝盖上的布料。
光屏亮起，依旧是那个熟悉的未来都市卧室，少女揉着眼，嘟囔着拉开衣柜门——
狂风呼啸，云雾翻涌，一个光怪陆离，浩瀚壮丽的仙侠世界毫无保留地撞入眼帘。
李梓的呼吸瞬间屏住。
他看到少女沈千澄从最初的惊慌失措，到笨拙地引气入体，在师门长辈的指引下磕磕绊绊地踏上仙途；看到她和性格各异的同门从不打不相识到结成深厚情谊，在插科打诨中共同成长；看到缥缈宗云雾缭绕的仙山胜境，气势恢宏的宗门大比，险象环生的秘境探险；看到那些设计精巧又威力无穷的法宝符箓，玄妙精深却又自成一体的道法体系，形态各异却灵性十足的仙兽异兽……
动作场面更是看得他头皮发麻。剑气纵横撕裂长空，法宝对撞灵光爆裂，法术吟唱引动天地灵气如潮汐般奔涌。无论是单人对决的凌厉精巧，还是大规模宗门战争的磅礴惨烈，每一帧画面都充满了想象力，既瑰丽梦幻，又带着近乎野蛮的原始力量感。
更难得的是，这一切超自然的设定都被完美地编织进一个奇妙的世界里，力量体系自洽又充满想象力，人物弧光完整动人，情感真挚浓烈。特效不再是炫技，而是完美服务于叙事，构建出一个令人深信不疑的世界。
直到片尾字幕缓缓升起，空灵悠远的主题旋律回荡在试映厅中，灯光迟迟没有亮起。
一片黑暗中，只能听到一片压抑不住的、粗重的吸气声，和偶尔几声极力克制却依旧泄露出来的哽咽。
李梓呆呆地坐在椅子上，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奔涌咆哮，手臂上起了一层密集的鸡皮疙瘩。他手指微微颤抖，一种难以言喻的战栗感从脊椎一路窜上天灵盖。
这不是他参与过的任何一部电影。
这甚至不像他看过的任何一部电影。
它自成一格，它开创了一个全新的、令人心驰神往的世界。
“啪。”
灯光终于亮起，有些刺眼。
“太好了……这真是……太好了……”他无意识地喃喃自语，声音沙哑，眼眶甚至有些发热。
短暂的死寂之后，不知道是谁先开始的，第一声鼓掌响起，片刻之后，第二声，第三声……试映厅内猛地爆发出雷鸣般的、经久不息的掌声和欢呼。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站起身，用力地鼓掌，脸上带着激动亢奋的红晕，眼神发亮，互相看着，仿佛在确认刚才那场震撼的梦境并非独自体验。
“太棒了！”
“绝了，真的绝了。”
“谢导牛逼！！”
“我们做到了，这真的是我们做出来的东西？！”
“开创历史，绝对是开创历史！”
李梓坐在原地，身体微微发抖，心脏狂跳得像要冲出胸膛。他用尽了全身力气紧紧攥着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试图用疼痛来确认这不是梦境。
战栗，兴奋，还有作为创作者看到极致作品时的共鸣与狂喜。
他做到了。
不，是他们做到了。谢瑶做到了。
内部试映获得的炸裂好评以光速在剧组核心成员间传开，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与有荣焉的激动和自豪。
信心，前所未有的信心，充盈在每个人心中。
宣传工作立刻紧锣密鼓地启动。
数日后，《仙路奇缘》官方账号发布了第一支正式预告片。
看上去熟悉得如同每一个人自己的卧室，少女拉开衣柜门，狂风涌出，惊愕回眸——下一秒，镜头猛地切入浩瀚无垠，光怪陆离的修仙界。
剑气，法宝，灵兽，仙门，秘境，战斗，友情，抉择，牺牲，守护……无数精彩画面以快得令人窒息的速度闪现，交织，碰撞，配合着燃到极致的背景音乐和恰到好处的音效，最后定格在沈千澄持剑立于苍茫天地间，眼神决绝的特写上。
《仙路奇缘》的片名在黑暗中浮现出来。
预告片全长不过一百二十秒，却在发布瞬间，就点燃了等待已久的粉丝和无数路人。
“啊啊啊啊啊啊啊，来了来了它终于来了！”
“卧槽，这质感，这特效，这世界观！”
“和我之前想象的完全不一样，但是好带感。”
“顾夏清！这个回眸，这个眼神，谢导太会选了。”
“打斗帅炸了，法术效果炸裂，这比我想象中的修仙燃多了！”
“那些灵兽，那些场景，经费在燃烧，不，是在爆炸。”
“所以真的是穿越，衣柜门是通道？设定有意思。”
“看起来是轻松搞笑+热血冒险+感人羁绊？要素过多但我好爱。”
“等不及了，什么时候上映，立刻！马上！我命令你们立刻上映！”
“快定档，我的钱包已经饥渴难耐了。”
“谢瑶，你是我的神。”
“楼听雪对不起，我可能要爬墙一秒……”
“幻光寰宇你们看看，希望你们的作品有这个档次！”
热搜瞬间被相关词条屠榜，预告片播放量呈指数级疯狂增长，评论区彻底沦陷为大型尖叫鸡现场，期待的声音完全压过了之前所有的质疑和好奇。
在一片沸腾的呼声中，《仙路奇缘》官方正式发布定档消息——
星路漫漫，仙缘奇遇。这个2月底，影院相见，共踏仙途。
上映时间，赫然定在2月28日。
和楼听雪只差三天。
楼听雪的片场。
“灯光，左三度，太硬。”
“演员，情绪不对，重来。”
“道具，这个痕迹怎么回事？擦掉。”
“这条不行，全体准备，再来。”
“群演的情绪再调动不起来，全部换掉。”
整个片场鸦雀无声，只有她的声音和机器运转的微弱嗡鸣。
工作人员和演员都屏息凝神，不敢有丝毫懈怠，仿佛行走在冰层上。这就是楼听雪进入工作状态时的暴君模式，追求极致，也带来令人窒息的压力。
助理屏息凝神地站在不远处，手里攥着通讯器，直到楼听雪终于喊了“休息十分钟”，才敢小心翼翼地凑上前。
“听雪姐，《仙路奇缘》刚刚正式定档了，二月二十八日。”
楼听雪正在看回放的动作顿了一下，头也没抬，声音听不出情绪：“哦？是吗。定了就好，市场竞争，百花齐放才是健康态。恭喜他们。”
她甚至扯出了一个极其短暂的笑容，随即摆摆手，“去让演员补妆，准备下一场。”
助理如蒙大赦，立刻退开。
楼听雪维持着看回放的姿势足足半分钟，然后猛地站起身，丢下一句“我回休息室一下”，便大步流星地朝着专属休息室走去。
门在她身后“咔哒”一声合拢、落锁。
下一秒，摆在茶几上的水杯被她猛地扫落在地，摔得粉碎。
她胸口剧烈起伏，呼吸变得粗重，眼神阴鸷得吓人，死死盯着光洁的墙壁，仿佛能穿透它看到那个令她无比憎恶的名字。
“2月28日，好，很好。”她从牙缝里挤出声音，“谢瑶你真是好样的。用那么一个污点艺人，搞些哗众取宠的噱头，就想踩着我上位？”
“我的《魔域》筹备了多久？投入了多少资源？她那个东拼西凑的剧组，才拍了几个月？凭什么？！凭什么她就能……”
声音戛然而止，她猛地停在原地，死死攥紧了拳头。
“开创历史？定义新类型？做梦，”她眼神冰冷，到窗边，看着外面忙碌的片场，眼底只剩下冰冷的战意，“我会让你知道，谁才是这个行业真正的标杆，谁的作品，才能经得起时间和市场的检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