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间章

    常去的饭店挂出店铺转租的招牌。


    退而求其次地寻找着下一个能够下班后固定光顾的店铺,却怎么也找不到已经习惯了的口味。


    今天也是大咧咧地走进某家店。


    爆辣咖喱盖饭还是炸猪排盖饭,这两种搭配怎么样都行,菜单的选项有点少,没有啤酒的话冰的大麦茶也不错。


    坐下来大口胡塞的时候,对面的萩原停下筷子,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不动了。


    手边的玻璃杯里有气泡咕嘟咕嘟地外冒。


    不......只是麦茶的话是不会有二氧化碳的。


    和啤酒一样往外冒气的只能是萩原的脑子而已。


    虽然大概知道他是为什么而在意,但是......!


    我一口气喝光了冰镇麦茶,砰一下把空杯砸到桌面上,吸引了左右两边食客的视线,又很快被我的眼神逼退到各自的盖饭上去。


    “小阵平总是这副不爽的表情啊~”


    是吗,那么你也考虑一下到底是谁让我这么不爽啊。


    我皱着眉头。


    萩原研二愣了一下,露出熟悉的笑容:“抱歉抱歉嘛。”


    从很久以前开始,只要戳中心事就开始粉饰太平的习惯也没有改变,八面玲珑的萩原在这方面完全和小孩子一样。


    吃完晚餐照例去便利店买烟。


    回公寓以后会拼昨天没拼完的模型。


    手机上收到的除了推销广告就只有萩原发送的联谊时间。


    每一天都是对前一天的重复,由此连缀成的日常组成了我和他的人生。


    仔细想想,像我这种人应该永远都无法合群,也无法真正地融入集体。说真的关于人间的事情一个也不在意,只看着自己的手就够了。


    改变的契机是一个人。


    萩原研二……真是一个很烦人的家伙,叽叽喳喳个不停,又因为拥有那副天然的好人脸,让人不会真正讨厌他。


    念书的时候凑巧成了某个学年的同班同学,自此之后,烈日下的小公园,角落的树丛,修车厂的阴蔽里,他每次都能精准地抓住我。


    「你到底想干什么?」


    还是孩子的他指了指我手上的遥控器。


    「你喜欢做拆解?这个,我也很擅长哦。」


    由此缔结的,世人称之为友谊的联结,我对此嗤之以鼻。


    萩原就只是萩原而已。


    两个人一起坐在秋千上盯着沙地上的蚂蚁搬食物入了神。


    萩原就只是萩原而已。


    在学校里和大块头打架挂了彩,萩原及时插入地劝说之后勉强让战局冷静下来。


    萩原就只是萩原而已。


    神奈川的海边,顶着炎热的天气一人吃一支冰棒的时候,他问了未来的事情。


    「小阵平以后要做什么呢?」


    「我要当警察。」


    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然后说。


    「仔细想想当警察也不错啊。」


    我斜眼看他,「哪里不错?」


    「比如说,可以永远不用失业嘛。」


    「那是税金小偷才对吧。」


    冰棒融化成水滴,淋到了握着木棍的手指上。


    笑眯眯说话的萩原,家里的修车厂不久前倒闭了,在同龄人还带着网兜抓独角仙的年纪就尝到了生活的滋味。


    虽然他一直有在拼命掩饰,但我想,那场变故很大程度地改变了他对未来的看法。


    就像我总是不服后果地往前冲那样,萩原的性格里有着天然的悲观主义。


    我并不否认,他当警察有一部分是因为我。


    一辈子不会失业的工作除了警察还有其他类型的公务员吧,他那种个性搞不好更适合做办公室工作。


    「当警察也不错啊。」


    只思考了一会就干脆地得出结论的他,一脸对未来满不在乎的神情。


    清晰地,留在了我的记忆中。


    ......


    不知不觉就长成了社会人。


    年少时许下的愿望理所当然地应验,一步步在康庄大道上越走越远,猝不及防被沉重的责任压了满身。


    可笑的本心在繁杂地事物中被模糊成一个黯淡的圆点。


    只有一件事可以肯定。


    从过去到现在,萩原研二竟然还是一直跟在转头就能看见的地方。


    所谓的友情,陪伴,幼驯染,我讨厌把自己套进这些词语里。


    毕竟,萩原就只是萩原而已。


    周末总被邀请去不知道从哪里组织起来的联谊。


    不知道怎么和女性相处的我偶尔会把氛围搞得很僵,但只要萩原一救场,大家就会重新露出微笑。


    在不经意间所忽略的社交辞令萩原也会帮我补齐。


    所有麻烦的人际关系只要有萩原就可以解决。


    排爆完毕之后总是和萩原一起吃爆辣咖喱盖饭配啤酒。


    就连警察的单人宿舍也是门对门的关系。


    当初被这家伙缠上的时候可没想到后果会这么严重。


    这样的日子会延续到某一天,萩原交往了女友才会结束吧。


    本来是这样认为的。


    然后......


    大楼传来震耳欲聋的爆炸声,黑灰色的气团滚滚涌出,在天际线弥漫。


    劫后余生的同僚和上司全都在感慨好运气。


    我摘下墨镜,盯着那栋仍旧在冒黑烟的建筑,心里想的是。


    假如是萩原所在的那栋楼呢。


    突然出现的女性声称萩原正在拆除的炸弹有问题,是专门用来杀人的武器。


    暂且不论她从何得知,以及消息是否正确,只顺着她的逻辑往下思考的话。


    萩原百分之百会死掉。


    那个程度的爆炸甚至连遗体也找不到,也就是说看不到最后一面,最多只能看着衣冠冢的照片。


    无法想象会每年去扫他的墓,就算是变成幽灵他也绝对会待在那里笑我。


    不要以为有什么可以永远存在。


    人不是固定会在八九十岁晒着太阳死掉,而是会在今天,明天,随机的某一天以随机的方式离开。


    在此之前没人告诉我们,把油门踩到底的终点有可能是悬崖。


    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活着并且好好穿着防护服的萩原从高层下到地面,表情复杂到可以写一本书。


    可恶……你这家伙,以为谁都像你一样吗,也要考虑一下别人不会读心啊!


    队员在帮他换下防爆服,他苦笑了一声。


    可疑的女人趁机逃跑得无影无踪。


    和萩原一起坐上厢式货车,迎面而来的阳光很好,让我想到他第一次和我谈起未来的那天。


    他捏着冰棍,海风把他的头发吹得稍稍扬起。


    大海的潮汐不停地拍打岩石,哗啦哗啦地制造噪音。


    萩原思考,或只是放空了几秒钟。


    「那我也当警察好了。」


    ……


    对身体各处的变化都要及时察觉,是爆处组的素养。


    在车辆的后座闭目养神,我的手正微微地颤抖。


    虽然不太想往下思考,但是如果萩原不在了,我会怎么样呢。


    手腕涌上奇异的力量,手指被捏得咯吱作响。


    我会为他报仇。


    绝对……会报仇。


    无法原谅。


    空白的打印纸上简短地印着几句话。


    十分单薄的挑衅愚蠢到可笑,仅仅用了半分钟就破译出谜底指向摩天轮。


    日复一日的苦劳让人厌倦,炸弹犯是什么抓完就会刷新的存在吗。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抓着首相的领子问他这个社会为什么盛产反社会人格。


    “走了。”


    我简短地说。


    “不等萩原队长吗?”旁边的队员犹豫着是否要出发。


    “他那边不也忙着吗,何况这种无聊的把戏……”


    我一个人也可以。


    走出警视厅大门,戴着墨镜也觉得门外的阳光有点刺眼。


    袭击大楼的炸弹犯听说不止一人,不过就在前段时间已经双双被捕。


    审讯不关爆处组这边的事,但多少也听见了一些流言蜚语。


    和想象中的凶恶犯不同,他们两个都只是坐在警局里痛哭流涕,百般求情的,丑恶的社会渣滓,而已。


    尽管不想承认,有时真相就是这样让人难以置信。


    明亮得让人怀念的蓝天,空气中涌动着久违的清爽气味。


    夏天苟延残喘到了这个时节,连一片红叶也没有看到。现代社会的季节已经退化到这种程度了吗,还是说只有东京这种大城市的气候变迁才会显得苍白。


    游乐园现场拉起了警戒线,有交警正在疏散慌张的人群,那些幸福甜蜜的笑容被洗去,替换成惊恐不安的脸庞。


    天气好得像猫咪吃饱后露出的笑容。


    我深呼一口气,抬头看去——


    摩天轮正在悠然旋转。


    –


    谁知道什么是命运。


    人们口中的命运太过复杂。


    就算知道也会因为这样或那样的原因错过。


    和波本作为两人小组被派去北海道执行任务,如果说只是隐隐察觉到征兆,现在就成了确凿无疑的现实。


    荒僻的道路途中,波本走进了电话亭。


    只听了几句,他的脸色就急剧变化,匆匆把听筒挂回。


    不安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摩天轮……炸弹……”


    隔着玻璃门,波本缓慢而清晰地做着口型。


    如果说,时间被打乱是代价的征兆,每天随机刷新出的日常里就藏着命运的阴谋。


    已知炸弹犯被双双送进监狱,又有谁能让原本应该消失的案件再现。


    命运的双手到底要将我们推向何种地步。


    我维持着苏格兰的表情,露出恰到好处的疑惑和不耐。


    手机收件箱,第一条消息的发件人是……贝尔摩德。


    「今天之内,不要试图联系任何组织外部人员。」


    「……能问是为什么吗?」


    「友情提示,连你的小猫咪也不可以哦。」


    ……是从哪里开始起疑心的,想来想去只能猜测是那次楼顶的狙击任务。


    按照这个逻辑思考,假设组织里有人察觉到,那天的自己除了任务对象以外还击中了他人,并借此调查那人的身份,就有几率发现他和另一栋大楼上的炸弹的联系。


    我击中了他的双手,让他无法继续作恶。非要说的话算是对警察有恩的正义行为。


    虽然大多数人不会想那么多。


    但是……只要有一个人的想法抵达了那里,就有可能会触发连锁反应。


    比如——


    撬出炸弹犯的口供,成为模仿犯,原封不动地把现成的陷阱给剩下的警察奉上。再趁机把那次任务的执行人员,波本和苏格兰调离东京,严密控制通讯,就能够得知对方是否和警方勾结。


    任何试图联络外部的行为都视为罪证,而老鼠的下场只有一个。


    通讯录里,她的号码和名字安静地躺在第一格。


    禁止通话。


    信息交流也被监控。


    所有的行为都要符合身份,不能做出任何可疑的举动,因为那不止承担着你自己,花费无数心血打入组织内部的行动绝不可能就此功亏一篑。


    波本……在电话亭沉默了一会。


    然后推开门。


    冷风呼啸而过,把他的金发被吹得有点乱。


    “走吧。”


    他轻描淡写地说,手无声地捏成拳头。


    “去哪里?”


    我听见自己平淡的声音。


    “——随便。去酒吧买醉,靶场射击,或者回安全屋睡觉,还有什么别的选项吗。”


    他的语气很尖利,毫不留情地刺着另一头正在监听的人。


    涉及自身利益就会释放攻击性的波本威士忌,正是凭借这一点才在组织站稳脚跟。


    为什么在之前没有察觉呢……


    知晓时间也并不能成为媲美救世主的存在。


    像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同期重蹈覆辙,让人更加痛恨过去。


    最后也只是找了一家居酒屋坐下。


    老旧的吧台挂着的电视机播放着紧急新闻。


    波本以不会错过任何一个细节的目光,死死盯着主持人的脸。


    「大城市真危险啊……」


    从哪里传来了几声窃窃私语。


    手机嗡嗡地震动起来,我任由它响到挂断。


    紧跟着的是第二个。


    连着拨了三次她才终于放弃。


    人生是从哪一步开始走错的,以至于抵达了今天的境况。


    明明一步也没有歪斜。


    即使再怎么逃避也会迎来命运的宣判。


    小小的荧光电视屏幕上,运转中的摩天轮正在以live形式播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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