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年代文里的真假千金
屋外, 纪乐初小心翼翼瞅着姐姐明显不对劲的表情,不知为何,心底竟然生出了些许奇怪的情绪。
像是……高兴, 或者说舒畅?
原来不光是自己敲门打扰会被苏南毫不留情地骂。
原来就算是所有人眼中优秀如璀璨明珠的姐姐,也照样得不到苏南半分的好脸色。
这样一想,当初被苏南骂蠢货的心梗竟然莫名少了很多, 甚至觉得整个人都舒坦了, 心底的不忿更是变得平衡平静。
他当然知道自己不该产生这样的念头, 但人是很难控制自己多变的情绪的。
纪乐初压下心中的畅快,拎着那个大包对纪乐舒说:“姐,咱们家的事儿跟她一个外人什么关系都没有,你别生气,我帮你去送这些东西,对了……姐夫怎么样?对你好吗?你们家属院附近的邻居都好不好相处啊?”
他问了一大堆,好似贴心的要将纪乐舒从刚才的挫败中拽出来,也好似要给纪乐舒一个顺着下的台阶,看起来仍然是纪乐舒最贴心最听话的弟弟。
纪乐舒无心跟他闲聊, 随意敷衍几句后,就无视聚在一起的众人, 神色失落地离开了梁家村。
到了村口, 专门请假送她过来的纪乐初看着旁边明显就属于梁国栋家的院门,浑噩的脑子更像是被一柄锤子重重锤了一下,猛然惊觉苏南的拒绝有多正常, 而姐姐的蓄意请求又有多无理取闹。
“……”
他沉默着, 一言不发地看着姐姐上了车,看姐姐心神不定连最基本的叮嘱都没有给他留一句就离开这个村子。
纪乐初在村口怔怔站了片刻,而后转身, 走了几步路,抬手敲响梁国栋家的房门。
家里有人。
纪乐初将东西递给在家的周秀丽,婉拒了对方让自己进去喝水歇一歇的邀请,有点浑噩的像一抹游魂一样往地里走。
为什么呢?
他忍不住地想,为什么纪乐舒要故意针对苏南呢?是真的想和苏南打好关系,还是刻意让知青们替她指责苏南不近人情?
最关键的是,他那永远光风霁月的姐姐,永远矜贵温柔没有丝毫阴霾永远坦然大方进退从容的姐姐……真的是自己以为的那么坦然无暇吗?
所以,自己被爸妈送来这里吃苦,明明动用了那么多关系,却说什么都不肯给自己挑个离家近生活好点的村子,也是姐姐故意引导的吗?
就因为这里方便她接近苏南?
就因为她占用了本属于苏南的人生?可为什么呢?苏南明明都回村了,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如果不是姐姐刻意算计的话,苏南可能这辈子都和他们家不会有任何关联。
为什么姐姐还偏偏要来招惹苏南?
甚至最先被姐姐推出来的人,是自己。
而姐姐呢?爸妈想方设法帮她逃脱知青下乡的名额,给她找了一名优秀出众前途大好的军人子弟相亲,最后更是把一大半的家底都掏空了给姐姐当陪嫁,生怕她过得不好,生怕她被男方欺负看低。
如果不是随军名额有限,说不定爸妈都会跟着姐姐一起去随军,然后随身照顾陪伴姐姐了吧?
不像自己……下乡除了钱,什么都没带。
自己也愚蠢,什么都不懂,不知道提前准备,所以别人都是大包小包背着,只有自己,两手空空除了一个包两件换洗的衣服和鞋子外,什么都没有。
为什么会这样?
苏南也就算了,可自己是爸妈养在身边十几年的孩子,为什么他们眼中也依然只能看到纪乐舒呢?
自己也是……-
月宝咬着儿童牙刷正在张大嘴巴给自己仔仔细细地刷牙,突然听到院门被人敲响。
她懵懵地回头,含糊地应了一声:“等等呀!”
然后在猫猫的监督下,继续仔仔细细地刷牙,漱口,洗脸。
把自己洗得白白净净了以后,小朋友才好奇地小跑过去,小心翼翼地将本就没锁上的院门拉开了一个细长的缝,只露出一双眼睛偷偷往外打量。
昨天那些人那些糟糕的讨论让月宝对站在自家门外的人有点小小的心理阴影了,所以连开门都变得小心翼翼。
“坏蛋哥哥?”月宝疑惑地歪歪头,小手不自觉抓紧了院门,透过门缝礼貌地问:“你干什么呀?你的家不在这里喔~”
她小声地提醒,这个坏蛋哥哥的家明明在隔壁呀,是不是太笨所以敲错门了?
殊不知她这软软的一句话,又像是刀子一样狠狠地扎在了纪乐初的心上。
他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攥紧,第一次认真打量起门缝里眼睛亮亮的小朋友。
她有一双纪家人都有的大眼睛,明亮有神,带着小孩子特有的干净纯稚。
纪乐舒和纪家人丝毫不像,她是另外一种漂亮。
纪乐初其实记得小时候所有人都夸自己长得可爱,说自己比姐姐小时候可爱多了,只是女大十八变,姐姐越长大就越好看,反而是他,一直都挺好看的,也没什么太大的变化。
他忍不住想,虽然苏南不承认,但月宝明显就是他们纪家的小孩,那张脸上的眉眼一下子就能认出来了,不像纪乐舒……
他定定神,第一次在月宝跟前蹲下来,认真地透过门缝告诉她:“我是你舅舅,不是坏蛋,也不是哥哥。”
月宝觉得他有点奇怪。
“可是,我有舅舅呀!”小朋友脆声炫耀:“我舅舅是最好的舅舅哟~”
纪乐初:“……”
又想到了那个可恶的跟自己打架的男生!
他磨了磨牙,倔驴似的跟三岁小孩强调:“他是假的,我才是你亲生的舅舅!!”
月宝有点懵了。
小朋友忍不住把门缝拉开了一点,小脑袋伸出来一些,稀奇地看着面前这个坏蛋哥哥,片刻后,很认真地反驳他:“你才是假的,我舅舅才是好舅舅,他不骂我,也不打我,舅舅抱抱我,还带我飞飞,给我带甜果果~”
“喵~”猫欣慰地甩甩尾巴,觉得自己把小孩养得特别好,不会轻易被坏蛋骗走。
月宝也忍不住弯弯眼睛,小声炫耀:“坏蛋哥哥,我很聪明的,妈妈说你是笨蛋,你骗不到我哟~”
纪乐初:“……”
这小家伙的脑袋是木鱼做的吗?!
连亲生的非亲生的都分不清!!
可这个暴躁的念头刚闪过脑海,他又愣住了。
连自己和父母,都是十多年后因为意外才发现纪乐舒不是亲生的……
他有什么脸怪一个孩子亲疏不分呢?
月宝发现面前的坏蛋脸色变得有点难看,很有危机意识的小朋友立马把脑袋缩了回去,然后继续透过细细的门缝小心好奇地观察门外的笨笨坏蛋。
纪乐初脑袋里乱糟糟的。
感情在反驳他不能这么揣测自己的亲姐姐,更不能背叛自己当初的承诺去接近苏南和苏南的女儿。
可那仅有的理智却格外坚持,想要探知更多姐姐表象下的真相,想要接近苏南母女告诉他们自己也是被蒙蔽的无辜者,想要知道……真正的姐弟是什么相处模式。
他突然开口,语气奇怪地问门缝里的小孩:“月宝,你为什么不喜欢纪乐舒?”
月宝被问懵了,无意识地歪歪头,疑惑地反问:“纪乐舒是谁呀?”
我为什么会不喜欢纪乐舒呢?我都不认识她呀!
纪乐初也是一噎,震惊于小孩的迟钝和懵懂,他忍不住提高了一点音量,强调:“就是昨天下午在我旁边那个女生,你不是已经见过她好几次了吗?!”
他突然产生了点隐忧,怀疑月宝的脑子是不是需要去医院做个检查,听村里人闲聊的时候说,月宝傻了三年,也是最近才好……
这么一想,纪乐初更蹲不住了,他甚至有种现在推开门把小孩抱去县医院检查脑子的冲动。
结果他还没实施自己的冲动想法,就见小朋友用一种“你果然很笨”的眼神盯着他,并且幽幽地回答:“她是小偷坏蛋呀,偷走了大家都很重要的东西,我才不要喜欢她!”
纪乐初错愕地愣在原地。
小偷……坏蛋?
小偷吗?
可当初被调换的事情,两个孩子,谁也没办法阻止吧?
正因为这样,纪乐初和家里人才都觉得纪乐舒是无辜的。
但、好像也并不能因为这份无辜,就否认她占用了本属于苏南人生的事实。
甚至、甚至现在真相大白后,苏南也有家不能回,亲生父母也不认,她的生活仍旧没有任何改变……
不知道为什么,纪乐初觉得自己今天的脑子转得比往日都要快一些,特别是送走纪乐舒跟月宝聊天的时候,他总能想到很多往日根本想不到的东西。
那种感觉很奇怪,就好像……就好像过往十多年,都有一层朦胧又厚重的纱一层层盖在他的脑袋里,一层接一层,让他的脑袋喘不过气也浑噩得不够清醒。
可过往他又半分都没有这种感觉,现在却真切感知到了这种奇怪的变化。
他有点难受地抬手捶了捶太阳穴,皱眉本能地追问:“月宝,大家是谁?不是只有……”
他突然闭上嘴,没有把“你妈妈”三个字当着月宝的面说出来。
月宝被他突然打自己脑袋的行为吓了一跳,下意识关上门,听到声音后又才拉开了一点点,继续从门缝里扁扁地看外面的笨笨坏蛋。
至于坏蛋的问题,月宝茫然地摇摇头:“大家就是很多很多人呀~”
什么意思?
纪乐初脑袋彻底听木了,又疼又难以清醒,他又用力锤了捶,喘了口气,才对月宝说:“那要是……我也讨厌她,你、你会不会稍微喜欢我一点?”——
作者有话说:小剧场:
猫:宝,你为什么要透过门缝看人?
月宝:这样就能把笨笨坏蛋,看成扁扁的坏蛋啦~
猫:……视角错了,扁扁的是你。
月宝:(懵)可是、我还圆圆的呀,脑袋圆圆,眼睛圆圆,肚肚圆圆,我没有变得扁扁呀?
猫:……
猫:你说得没错,瓜地里的小呆瓜们,全都长得圆溜溜的,扁不了。
月宝:猫猫你想吃西瓜瓜吗?我给你拿!(开始掏小书包)
猫:……[猫爪].
第62章 年代文里的真假千金
与此同时, 猫得到了进度条加3%的提醒。
猫错愕地抬头看向撅着屁股扒拉着门缝跟人聊天的小姑娘。
这就3%了???
下一秒,月宝软巴巴的拒绝脱口而出:“我不要!”
月宝有点凶凶地瞪着门外的笨笨坏蛋,认真地告诉他:“坏蛋哥哥, 我不要喜欢你,我妈妈说你是笨蛋,我要好好学习, 长大当一个聪明蛋!”
月宝现在每天认真学习, 拼命学习, 就是为了变得越来越聪明。
聪明蛋是不能喜欢笨蛋的。
纪乐初愣住了。
猫也愣住了。
一人一猫都在小家伙拒绝的那一刻想了很多种可能,万万没想到竟然是因为纪乐初太笨??
纪乐初也不敢置信,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被三岁的小孩嫌弃,要是她嫌弃自己做了坏事是个坏蛋也就算了,可她竟然嫌弃自己太笨??!
他忍不住低头,盯着门缝后面那个明显还装不了半点墨水的小脑袋,一时间竟然被气笑了。
他气得连狠话都没放一句,红着眼眶转头就冲进了隔壁的知青点里自闭去了。
猫看着这一幕,突然觉得月宝说得好像也没什么错。
纪乐初被偷走气运和灵光之后, 确实……嗯,有点蠢蠢的-
而另一边, 纪乐舒坐在车上, 闭着眼看似休息,实则正在和自己的系统进行沟通。
“你确定你没有出现任何失误吗?”她再三追问,哪怕闭着眼, 眉心也始终紧皱着。
系统的回答也一如既往:“经过自检, 确认没有发现任何bug。”
“那她们母女两人的喜爱值怎么会是0?”纪乐舒质问。
她想不通,不等系统解释,便又说:“那个三岁的小孩情绪管理不可能那么到位, 昨天发生的事情,她甚至都明着告诉另一个小孩,说我是坏人了,就算她不喜欢我,也应该讨厌我,喜爱值怎么也该是负数才对。”
说完月宝,她又说苏南:“还有苏南,虽然她的气运少的可怜,喜爱值对我而言也没什么大用,但她的喜爱值竟然也是0,这不可能,无论怎么说,她应该是所有人里最讨厌我的人才对!”
可纪乐舒往梁家村走这一趟,最讨厌她的人竟然是梁西宝这个5岁的和她毫无关联的小孩。
而无论是苏南,还是月宝,对她的喜爱值从始至终都是0,一动都没有动过!
就连亲舅舅梁国栋家里,夫妻二人因为早死的妹妹妹夫二人,对她都有基础的好感值,梁晓军都有2点呢。
为什么偏偏苏南和苏白月母女二人如此特殊?
加上苏南身份特殊,苏白月又有满身功德,这让她不能不对此上心和担忧。
系统沉默片刻,才一板一眼地回答:“目标人物当前对您的喜爱值为:0,请宿主再接再厉。”
纪乐舒深吸一口气,努力平缓心情,告诫自己不能操之过急,更不能因为一颗大树就放弃一整片森林。
既然现在收取不到月宝的喜爱值,那她就更不能放松能攻略得到的那些喜爱值了。
她是从未来而来的人,自然知道接下去的十年有多乱,她不愿意下乡吃那么久的苦,将自己整整十年的青春都蹉跎消耗在乡下。
所以她只能委屈自己,找一个系统目标里衡量过后价值最高的男人嫁了,然后一边从对方和对方身边的圈层着手获取更多的喜爱值,一边用这些喜爱值来兑换自己所需要的东西。
她对自己的未来有足够明确的规划,过往在纪家获取的那些喜爱值,只够她兑换一些改善身体改变皮肤和外貌的药,还有她所需要的各种初级技能,比如钢琴,画画等等,用得最多积分的一次,是她兑换了一份名为“天才的灵光”的道具。
自从兑换了这个道具之后,她的大脑清明了很多,在学习上更是总能一点就通,教授她的老师们总夸她优秀聪慧脑子好使,从那以后,各种奖项和夸赞的场合里,永远有她的一席之地。
就那一次,让纪乐舒彻底意识到,有一个好用的聪明的脑子有多重要。
比她有一张好看的脸出众的身材和家世都要重要得多。
所以她滋长了野心。
她既然手握系统,就不能埋没了这个金手指,只要她能收取到足够的喜爱值,她就能依靠这些喜爱值所兑换的东西,成为这个时代最璀璨耀眼的太阳。
她不要做小小的萤火,也不想只做一颗被少数人欣赏的明珠,星星月亮的光芒也还不够灼热明亮。
所以她要做太阳!
她要更多的喜爱值,她要这个时代都为她诵唱讴歌!
“……可惜,她的优秀都是奠定在窃运的基础上,她的存在,如果不加以遏制,那注定会让这个时代都被摧毁崩盘。”
猫正和月宝说起纪乐舒,感慨了一句后,抬起爪爪摸了摸小朋友软乎的脸颊,喵喵叫:“月宝,你要记住,偷来的永远不是自己的,金手指有时候是金手指,有时候却是损人不利己的催命符。”
“月宝,很多时候,一个人的所失所得,都早已被命运暗中标注好了价格。”
它谆谆善诱:“所以你妈妈才不让你经常从小书包里往外拿东西,哪怕饿着肚子,哪怕每天只能喝青菜糊糊都不让你翻小书包,因为这对她而言,就是命运标注了未知价格的东西,她怕你用得多了,总有一日会被收取难以承担的代价。”
猫之所以和月宝说这么多,是因为她扒拉着自己的小书包,想翻出更多的牛奶饼干米面粮油出来,让妈妈送给外爷外婆和舅舅。
而她做这件事的动机,是因为纪乐舒拿给外爷外婆的那个包裹,外爷外婆一点都没舍得吃,转手又带来了小院里说什么都要留给月宝吃。
月宝是苏家和梁家唯一的小娃娃,又是他们每天抱着背着亲自养到这么大的,苏南一出生就到了他们家,对他们而言更是和亲生女儿没差别。
所以一有点什么好的,都要用背篼从村头背到村尾,一点不少地拿来给月宝吃。
月宝听外婆说什么麦乳精有营养她喝了能长高高,外爷又说什么糖果是个稀罕物,想买都难买到。
月宝不想要那个坏蛋小偷的东西,就想把自己包包里的东西拿出来让妈妈给外爷和外婆送过去。
吃月宝的。
不吃小偷坏蛋的。
所以猫才会及时阻止,然后对着眼神懵懵的小屁孩苦口婆心念叨了这么多话,就为了让她打消这个天真但危险的念头。
“你听懂了吗?”猫喵喵得嘴巴都要干了。
月宝抱着小书包乖乖地点头,软声说:“听懂啦~”
懂了一点点。
但也是最关键的:妈妈不许。
猫很欣慰,让小孩把书包放起来。
“月宝,你是小朋友,你身上本来就背负着任务,除此之外,小朋友就要做小朋友该做的事情,不要急着长大去当一个大人,知道吗?”猫边说,边跳到月宝的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着,开始翻看光屏上记录的月宝最近的学习进度。
月宝抱着猫猫,托着下巴坐在屋檐下想,什么才是小朋友该做的事情。
月宝想不出来,等妈妈回家就问妈妈。
“小朋友该做的事情?”苏南想了想,牵起女儿的小手,带着她到屋外乘凉,一边用蒲扇给小朋友扇着风和蚊子,一边缓声说:“小朋友就该每天乖乖吃饭,按时睡觉,睡醒了吃妈妈做的饭,吃饱了就健健康康快快乐乐地长大。”
月宝认认真真听完,趴在妈妈怀里,抱着她软声问:“猫猫也是吗?”
在她和妈妈的眼里,猫猫也是小朋友。
苏南眼中含着笑,点头道:“猫猫也是,要乖乖吃饭,好好睡觉,睡醒了就晒晒太阳,爬爬大树,追追菜花地里的小蝴蝶,然后和月宝一起健健康康快快乐乐地长大。”
月宝点点头,在夏日夜晚燥热的风里,有点犯困地嘟囔着继续问:“那妈妈呢?”
苏南一只手给她扇着扇子,另一只手扶着给小家伙有节奏地慢慢拍打着后背,声音也放得更轻更缓:“妈妈是大人了,所以要挣钱养家,要努力把月宝和小猫养得健健康康,还要保护你们,不让你们被坏人欺负,不让你们收到伤害,最后陪着你们长成妈妈这么大的大人……”
怀里的小朋友已经睡着了。
大夏天的傍晚,她身上暖得像个小火炉,苏南抱了很久,等她彻底睡稳睡熟了,才放轻了动作抱着她放到了屋里围了蚊帐的凉席上。
放好一个,苏南又端起旁边箩筐里蜷缩成一小团,同样睡得呼噜呼噜毫无警惕心的小橘猫,放到了床尾处,这样浑身毛茸茸的猫才不会睡到一半把自己热醒。
她则关上院门,去了舅舅舅妈家。
女儿想上学,她要挣钱才能供小家伙无忧无虑地念书长大,可挣钱不是天天下地干活挣工分就能挣来的。
梁晓军明天回来,苏南跟舅舅舅妈说了自己的来意,低声道:“晓军前两天回来跟我说,他们厂里最近要招一批临时工,我打算去试试。”
梁国栋还没说话,周秀丽就握着她的手,皱着眉问她是不是家里缺啥急着用钱,边说,边要翻着自己缝在裤子里的兜出来给她拿钱。
苏南连忙阻止了,说自己是想去县里试试能不能被选上,要是被选上的话,明年再苦再难,都要送月宝去大队或者城里上学。
梁国栋闻言,纳闷地问:“为啥不送去村小?就在我们自己村子里,离家近,我和你舅妈还能帮你照看着,你送去城里人生地不熟的,又没钱……”
说着,顿了顿,转移了话题,问起苏南去厂子里当临时工有没有把握。
“现在一个工作机会不论贵贱都金贵得很。”周秀丽也附和道:“你弟上次回来都是上周了,现在你再去,恐怕名额早都被人占了,先听小军回来怎么说,你别白跑一趟。”
苏南颔首,温声道:“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上次小军说他们厂里要统一组织招工考试,我让他给我提前报了名。”
这话一出,梁家夫妻二人都没话说了。
因为他们意识到,苏南很早之前就有这样的念头了。
或许不是很早,而是……从不得不辍学回家务农的那天起,就一直都有这样的想法,只是如今才终于有机会跟他们说出来。
周秀丽陡然想起来,月宝刚出现在他们家那一年,月宝襁褓里有了钱和金条还有各种票,一下子解了全家的燃眉之急。
当时他们想让苏南和梁晓军去复学,但苏南拒绝了,说让小军继续读,她就不去了。
他们问她原因,苏南也只说怕他们两个人在家要干地里的活,又要照顾一个明显刚出生不久的孩子会忙不过来累坏了身体。
当时夫妻二人都信了,又看苏南是坚定了心思不去上学,这才作罢。
结果现在想来,那多半只是原因当中的一小半。
更多的原因,估计是想着家里太穷,要把钱拿来供小军读书,还要自己留在家里承担本来该小军承担的担子,想着以后小军读书出息,她则留在家里孝顺两个长辈。
她早早就把自己放在了需要付出和牺牲的位置上,因为她觉得自己欠了他们的。
“……你就是个傻闷子!”周秀丽红着眼伸手狠狠地戳了戳苏南的额头,哑声道:“我和你舅舅养你长这么大,不是为了让你处处吃亏受委屈的,更不是要图你长大了要养我们一辈子的!”
“你吃的第一口奶都是我抱着你去别人家求来的,你就是我跟你舅舅的第一个娃娃,是我们一把屎一把尿亲手养大的闺女,你这孩子……心里藏着那么多事儿,这么多年愣是一声委屈都不说,我们没读过书,只知道给孩子吃饱穿暖就是最好的,可你、你想去闯,想变得更好,我和你舅舅哪里就想拖累你一辈子呢?”
她哭了。
浑浊的眼泪淌过饱经风霜的脸颊,哽咽地骂着苏南是傻子,气她自己咽了这么多年的委屈,又心疼她委屈了这么多年。
苏南垂着头,没有了面对纪家人时的从容冷静,抿着唇像是还没长大被父母驯话的小姑娘,闷闷听着他们发愁又愧疚的骂。
骂她傻。
骂梁晓军还没月宝懂事,翅膀硬了安排姐姐都不跟家里商量。
骂梁晓军今天敢背着他们给苏南报名工作,明天就敢背着父母干出更大的事儿。
骂梁晓军是个读书人,当年都不知道劝着姐姐去读书。
骂梁晓军花了月宝的钱却还是个没出息的,不能带姐姐和月宝过好日子。
骂梁晓军明天回来要是还没心没肺,以后就有多远滚多远别碍他们的眼——
作者有话说:梁晓军:(手指自己)啊?我?又是我???[害怕]
梁晓军:[裂开]姐姐只是傻,而我是把家法全都犯了一遍是吗?
作者:成都今天吹风下雨好好睡哟,来晚啦所以多更了一千字当作偷懒的补偿嗷,啵啵~
作者:明天加更![猫爪].
第63章 年代文里的真假千金
“宝宝, 妈妈要跟舅舅去很远的地方挣钱,你跟猫猫在家里,要记得听外婆和外爷的话, 不要跟陌生人走,记住了吗?”
苏南蹲在月宝跟前,一只手抱着噘嘴不高兴的小姑娘, 一只手温柔地帮她理着睡得乱糟糟的头发。
“妈妈……”月宝嘴巴噘得能挂小油壶了, 前倾赖在妈妈身上, 闷闷地咕哝:“可是、宝宝会想你呀~”
苏南这时候明白,为什么都是孩子是父母斩不断的牵挂了。
她抱抱怀里撒娇的小朋友,亲了亲她软嘟嘟的小脸,慢慢哄道:“妈妈也会每天都想月宝的,等妈妈放假就跟着舅舅一起回来看月宝好不好?”
月宝鼓着脸不说话。
她从来没有离开妈妈很久过。
她一句话都不想跟妈妈说。
猫在一旁叹了口气,跟生闷气的小朋友说:“月宝,你妈妈去挣钱很辛苦很辛苦的,你要是不跟她说说话,她的辛苦就会变得很难过很难过喔, 说不定在你看不到的地方,偷偷地掉眼泪呢。”
它觉得自己为这个家的温馨和谐付出的太多了。
没它的家, 迟早要散!
月宝听到猫猫的话, 眼泪啪嗒就掉在了妈妈的脖颈衣服上。
她知道挣钱很辛苦很辛苦,可是……没有妈妈的话,月宝也会很难过很难过啊呀。
小朋友抽噎着, 把脑袋更深地往妈妈脖颈间埋, 两只小手更是死死攥住妈妈的衣服,好像生怕自己一松手她就不见了。
苏南在某一瞬间,甚至想过要不要算了。
但她很快又清楚, 自己没有别的选择,如果真的留在家里,那不说自己,月宝的将来呢?
难道月宝也要跟着自己,一辈子在几片田地里弯着腰伺候庄稼吗?
如果自己不先走出去,将来月宝再想走出去,又何止是千难万难?
她是妈妈,是一个承担着小孩未来十几二十年人生方向的成年人,她不能耽于一时的温情,她要走出去,先踏出一条道来,这样将来月宝的路才能走得更顺更稳。
因此,苏南还是走了。
在舅舅舅妈担忧的叮嘱声里。
在月宝抱着猫眼泪汪汪的注视下。
月宝没有再哭。
猫猫说,眼泪是留不住妈妈的。
妈妈跟舅舅走的时候,月宝迈着小短腿拼命地想要追上去,多追几步,可他们走得太快太远了,月宝跑摔倒了都没能追上他们任何一个人。
外婆抱起月宝的时候,月宝终于憋不住,抱着外婆难过地哭起来。
她开始想妈妈了。
好想好想……-
月宝成了村子里第一个留守儿童。
但别的小朋友的爸爸妈妈,说起月宝的妈妈时,言行之间全是羡慕和佩服。
月宝开始跟着外婆和外爷一起生活。
每天起床的时候,外爷外婆已经去地里干活了,月宝在猫猫的提醒下,自己穿衣服,搬着小凳子自己坐在屋檐下跟猫猫一起学习。
灶台太高了,外爷外婆给月宝留了一次早饭后,就发现月宝哪怕踩着凳子都够不着,甚至会把自己踩摔倒,所以他们去买了鸡蛋,每天都要给月宝煮一颗鸡蛋,月宝醒了就能拿来剥壳吃。
可月宝不太会剥鸡蛋壳,有时候连着壳一起咽,有时候剥完就只剩蛋黄,蛋壳还会被溜达到院子里来的鸡给抢走。
实在饿得受不了,猫猫就会让月宝从小书包里拿饼干吃,外爷外婆也会把家里的零食放在柜子最下层,这样月宝饿了就能自己找来吃。
可月宝从来不乱翻外婆外爷家的东西,她每天除了抱着猫猫一起学习,跟着外婆一起睡觉以外,好像又变成了之前那个呆愣愣的模板小木偶,对院外的世界一点好奇心都没有。
外爷外婆都很忙很忙,他们要干很多的活来挣足够的工分,这样秋收完后收到的粮食才能分得更多,才能够一家人吃一整年。
他们心疼月宝,不让月宝和其他小朋友那样也天天帮着干活挣一两个小工分,所以月宝的世界里只剩陪她聊天的猫猫。
就连梁西宝姐姐,都很少再有时间来找她玩了。
“猫猫~”月宝揉着眼睛,一睡醒就找猫猫。
029蹲在床尾,听到动静就飞扑到小朋友怀里,喵喵喵跟她分享:“宝,快起床,听说今天村里专门请了附近驻军的部队来去山里打猎!一大早就可热闹了,我们快去看看~”
自从妈妈去挣钱以后,猫就总是想方设法打听村里的“新鲜事儿”,每天在月宝睡醒后,就当小故事一样讲给她听。
听到猫猫的话,月宝加快了穿衣服的动作。
等她迈着小短腿跨过门槛的时候,就刚好看到一辆军用大卡在村口停下。
就在她跨过的门槛的外面几米处。
月宝呆呆地看着。
猫蹲坐在门槛上,也陪月宝一起看。
眼看着快秋收了,粮食长出来后,山里那些动物也寻着味儿往山下跑,糟蹋了粮食不说,还极有可能会伤人,所以每年秋收之前,各个村子大队都会请附近驻军的部队来打猎。
打到的猎物基本都归属部队,一小部分留给村子里分,这也是约定俗成的规矩。
但普通人很少见到部队的军人,所以每年这个时候,村子里都会像看西洋景儿一样凑一起围观看热闹。
月宝什么都不知道。
她只是觉得这些人……看起来绿绿的像大树,而且是长得一模一样的大树。
大树里多了一朵明媚的花。
月宝认出来了,是小偷坏蛋。
她机灵地又迈着小短腿翻回了院子里,把猫猫也抱下来藏好,把门也关得只剩一条门缝,这才警惕又新奇地望向那些围着坏蛋的人。
“猫猫,他们是来抓我的吗?”月宝轻声问,扶着院门的小手因为害怕都有点小小的发抖。
猫因为纪乐舒的出现错愕了一瞬,闻言里面解释:“不是的,他们是去山里打猎的,月宝你别怕,他们不会伤害你的。”
“可是……”
可是……小偷坏蛋朝她走过来了。
月宝慌张地想要把门关紧,可她矮墩墩一个,除了把院门关紧,根本没办法像大人那样插上门闩,只能努力鼓起勇气,躲在门后一声不吭,假装自己不存在。
可刚才小孩翻出来又翻进去,但凡长了眼睛的人都看到了她,这时候躲起来也不过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而已。
“月宝,你妈妈和外爷外婆在家吗?”纪乐舒穿着一身素白淡雅的长裙,不施粉黛,看起来也极为优雅温柔,漂亮得和这个村子格格不入,和不会扎头发乱糟糟的小土包子月宝也格格不入。
一道身影走了过来,看着紧闭的院门,嗓音磁性而温柔:“舒舒,这就是你舅舅舅妈家了吗?”
纪乐舒含笑点头:“对,不过他们好像都不在家,只有月宝一个人在家里。”
说到这里,她微微蹙眉,担忧道:“月宝才三岁,家里没大人的话,万一去玩水或者遇到别的危险了,恐怕都没人发现……要不我把她带着吧,等会儿应该会见到舅舅舅妈,到时候还得和他们仔细叮嘱几句,下次这么小的孩子别独自留在家里,实在太危险了。”
她说得有理有据,大家也都以为她是月宝亲近的长辈,因此男人和她身后的军人们都没觉得哪里不对,反而认为她温柔细致,妥帖周到。
可门内的猫却听得火冒三丈。
它攀上墙,站在墙头上冲着下面不要脸又阴险的女人凶狠地哈气炸毛。
心声更是催促月宝赶紧往屋子里跑。
可它只是一只猫。
这些军人今天来村里打猎,目标是野猪这种大型野物,它和野猪比起来,甚至吸引不了众人丝毫的兴趣。
男人听着尖锐的猫叫,皱了皱眉,伸手拦住要推门进去的纪乐舒,温声道:“我来吧。”
说着,他推开门,下一瞬挥退朝着他直直扑下来的猫,将猫甩到地上后,径直走向喊着回头看向猫的月宝。
“猫猫!!”月宝又害怕又心疼,看到猫猫被他打掉在地上,眼泪一下子模糊了视线,一边哭一边朝着摔在地上一时间有点爬不起来的猫猫跑过去。
“喵~”猫瘫在地上,由于不是真的猫,它又错估了刚被纪乐舒选中不久,还没有失去太多的天之骄子的实力,导致它的后腿好像有点摔断裂了。
它知道这些军人不会伤害月宝,可纪乐舒是主角,是变故,它不敢让月宝跟她在被她魅力所笼罩的地方相处。
“猫猫……”月宝伸着小手不敢碰,只能趴在地上,小手轻轻地摸摸它,眼泪吧嗒地哄:“猫猫,疼疼吗?宝宝吹吹~”
她好害怕。
好想妈妈。
可是只有她能保护猫猫了。
想到这里,月宝吸吸鼻子,害怕地转过身,对着高高的像大树一样挺拔的人张开小手,努力想要护住背后起不来的猫猫,边哭边说:“你、你打我吧,不要打猫猫,求求……月宝求求……”
秦烨没想打猫,刚才只是下意识的反应,按照猫的灵敏程度,应该是能够稳稳落地的才对。
他看着面前哭得小脸脏兮兮,头发乱糟糟,身上也是泥巴和土的小家伙,不由皱了皱眉,但还是好声好气地解释:“小朋友,我没有想欺负你的猫,只是你一个人在家太危险了,我带你去找你家里人好不好?”
月宝用力地摇头,看他毫无防备的模样,又鼓起勇气冲上去伸出手想把他往后推,想推得离猫猫再远一点点。
然而这样的行为落在别人眼里,就是她什么都听不进去,只会哭闹,像个……没家教的野孩子。
纪乐舒终于收到了月宝的喜爱值提示。
苏白月,当前喜爱值为:-89——
作者有话说:猫:[爆哭]早知道我就多学学怎么当真猫了……
晚上十二点有加更嗷[猫爪].
第64章 年代文里的真假千金(500……
下一秒, 冰冷的系统提示再度响起:
【宿主请注意,目标好感值正在持续下降中,目标好感值已跌破最低界限。】
【警告!警告!身负功德之人当前对您的厌恶值正在持续增加, 您的存在会引来世界意识的注视,正在消耗您当前的喜爱值余额进行抵抗——】
【警告!警告!一旦喜爱值清零,您所兑换的道具将过期失效, 请尽快作出应对!】
【警告!警告!一旦……】
纪乐舒陡然变了脸色, 再也维持不住优雅温柔的表象, 匆匆跑过去阻止了秦烨向月宝伸出的手。
秦烨不解地看向她。
纪乐舒喘了一口气,勉强维持着表面的镇定,低头朝月宝挤出一抹极为难看的笑,颤声道:“月宝……你、你别怕,我们没有恶意,更没有要伤害你,我只是……看你妈妈和你外爷外婆都不在家,怕你一个小孩在家太危险所以才……”
【目标人物:苏白月。】
【当前喜爱值:-92。】
纪乐舒脸一僵,恼怒又慌乱地攥紧了手指, 竭力想让自己镇定下来,一开始还是带着恐惧的颤音:“你、你的猫受伤了, 让这位叔叔帮你看看吧, 我们队伍里还带了医生,我跟你保证,医生绝对不会伤害你和小猫的, 好吗?”
持续下降的喜爱值终于停在了-95。
纪乐舒看着月宝抿着嘴巴瞪大眼睛却又倔强地要哭不哭的模样, 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整个人都被一种后知后觉的恐慌和庆幸所笼罩着。
她没想到……没想到只是一次简单的试探,后果却会变得这么严重。
差一点, 只差一点,她就将失去自己辛辛苦苦才谋算拥有的一切……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秦烨伤了那只猫。
想到这里,她对着秦烨疑惑的目光,也没了好脸色,并非是她不想伪装,而是大起大落之下,她已经失去了足够伪装的冷静自若。
她甚至红着眼眶,忍不住地质问:“你就不能小心点吗?用那么大力气,你是不是想活活摔死它?!”
她想将月宝讨厌的对象,从自己转移到秦烨身上。
所以她指责起来,情绪激动,声音尖锐,好像所有过错都不在自己身上。
她只是安抚月宝给秦烨收拾烂摊子的人。
但她不知道,受伤的猫一直在安慰月宝,跟月宝分析利弊。
猫说得最多的话,就是那些绿绿的人不会伤害她,只是被小偷偷走了一些好运和自身的特性,所以变得不够冷静,还会倒霉。
就像现在这样莫名其妙地倒霉。
猫还后悔自己没有好好学会怎么当一只真猫,不会抓老鼠就算了,竟然连摔下来都不会卸力。
猫后悔极了,一边后悔,一边还不忘跟哭得眼泪汪汪的小朋友安利好好学习的重要性。
月宝:“……”
更讨厌小偷坏蛋了。
【当前喜爱值:-96。】
纪乐舒呼吸一窒。
她像被无形之手掐住了脖子,许久才打了个寒颤,终于意识到,自己现在或许做什么都不对,还很有可能会引起月宝更多的讨厌。
因此她在秦烨错愕的目光中,深吸一口气,颓然地闭上嘴,站在一旁看着军医过来给猫检查,从始至终都一言不发。
“……你们在干什么?”一道声音在门口响起。
所有人一同扭头看过去。
纪乐初却盯着眼泪汪汪的月宝,又看看瘫在地上被军医握着后腿检查的猫,最后愤怒的目光直直看向一言不发的纪乐舒。
“你欺负她了?!”纪乐初蛮牛一样冲进来,冲着纪乐舒开口就是质问:“你就算讨厌苏南,也不能这么欺负月宝吧?她才三岁!她这么小,你竟然趁着她家里没人就欺负她,你到底还有没有良心?!”
他气得眼眶都红了。
不知道是因为自己第一次将矛头对准一直以来都敬爱的姐姐,还是因为这么久脑子越来越清楚以后,发现自己过往被纪乐舒引导着错得太离谱。
纪乐舒大概也没想到他会来得这么快,脾气又这么冲,她刚从险些失去一切的恐慌中回神,手心里一片黏腻的冷汗,再被纪乐初这么质问着,也冷了神色。
“小初,你在用什么语气跟我说话?”
她眸光沉沉地盯着纪乐初,在他怔愣时,露出被伤到的失落神情,冷声道:“看来你当初说的什么这辈子只有我一个姐姐之类的话,果然都是假的,既然你这么护着苏南和她的女儿,那你也不用再喊我姐姐了,我当不起你的姐姐,你们才是真正有血缘关系的一家人。”
她一字一句地说:“我不过是个占了她身份的外人而已,你心里也是这么觉得的,对吗?”
纪乐初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一番话,下意识想要反驳,可一对上她冷漠愤怒的目光,那些解释又被他硬生生咽了回去。
他沉默着转移视线,重新看向月宝和地上那只正在被医生救治的猫。
月宝和猫并没有在意姐弟二人的争吵,猫在喋喋不休安慰月宝说自己不疼,月宝蹲在地上担忧地看着医生叔叔握住猫的后腿给它上细细的甲板。
“叔叔,猫猫不能走路了~”月宝看着猫猫后腿上的夹板,小手拼命抹眼泪都止不住。
军医看看哭得伤心的小朋友,拍拍猫软乎的肚皮,安慰道:“别担心,接下来好好养几天就可以了,以后还是可以爬树翻墙逮耗子的。”
月宝也伸手,戳戳猫猫的肚肚,含着两泡眼泪软巴巴地说:“嗯,谢谢叔叔~猫猫也、谢谢~”
军医笑着回她不用谢,收拾东西准备返回队伍。
结果他前脚走,月宝抱着猫后脚就跟在他屁股后面。
察觉到不对,军医停下脚步回头看,诧异问矮墩墩的小家伙:“小朋友,你跟着我干什么?”
月宝吸吸鼻子,仰头乖乖地跟他说:“叔叔,我跟你出去,就、找外婆~”
这原本就是他们进来的目的,但想要带小孩的……不是纪乐舒和团长吗?
军医有点迟疑地看向气氛僵硬的三人。
发现他目光的方向,月宝抿了抿唇,垂头绕开他,自己抱着猫闷着头往外跑。
这时候外面已经有村民聚集了,只是他们都不知道部队的人都堵在梁国栋家院子里干什么。
看到月宝跑出来,他们也没来得及问,就看到她抱着猫跟后面被鬼撵一样跑得飞快。
直到躲到人群后面,月宝才停下来,抱着猫猫努力想要喘匀呼吸,一抬头却看到外婆外爷也背着背篼扛着锄头往这边走。
月宝的眼泪又开始不听话了。
她抱着猫,小小一个站在那里,看着越走越近的外公外婆,刚才独自面对坏蛋时的害怕和委屈,此时全都变成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周秀丽快步走近,抱着哭得停不下来的小家伙连声问怎么了,是不是谁欺负她了。
梁国栋则发现猫的后腿被纱布包了一大圈,还夹着硬夹板。
“月宝,猫的腿怎么了?”他伸手试图检查。
月宝护着猫摇头:“外、外爷……猫猫的腿、断了呜呜呜……”
她哭得比刚才更伤心。
周秀丽用手肘狠狠拐了丈夫一下,给他翻了个白眼示意他不会说话就闭嘴。
“宝宝,你跟外婆说,是谁欺负你和小橘?是村里别的小孩,还是纪乐初那混账玩意儿?”她开始虚空锁定村子里会欺负月宝的人。
月宝摇头,把猫猫小心翼翼地放到地上后,才起身用手指了指外婆家的方向,哽咽道:“外婆……有、有坏蛋,要把我偷走!”
周秀丽顺着月宝手指的方向看去,再听她告状的内容,心里的火腾地一下就燃起来了。
她扔下背篼,扛着锄头就冲了过去,一边冲一边骂该死的人贩子……
“……村长??”周秀丽的骂声戛然而止。
正在她家院子里跟部队带头的军人沟通的村长听到动静,回头看到她,脸上立马浮现笑容,招呼道:
“国栋家的,快来,我现在才知道这位团长会第一个来我们村,竟然是因为他妻子就是你那个被换走的亲外甥女,你快来看看,对了,月宝呢?刚刚她不认识人,说了两句话哭着就跑出去了,小孩子家家的气性还大得很。”
周秀丽原本还有些懵,也因为军车和这些军人有些忌惮怕是不是发生了什么误会,结果听完村长这番话,她本就没压下去的那股火又燃得更厉害了。
她也不给什么部队什么团长面子,当着所有人的面吐了口唾沫,扯着嗓子就翻脸开骂:
“什么亲外甥女假外甥女的,不管是不是我外甥女,家里大人不在你们直接就闯进院子里要把我家孩子带走,我倒是要问问你们这些当兵的到底是啥意思?你们不是口口声声什么人民的兵吗?抢人民家里的娃娃就是你们的规矩了是吧?!”
她一手杵着锄头把,一手叉着腰毫不客气地指着一看就是领头的那个兵娃子骂:“你们当兵的都这么不讲理是吧?把我家的猫腿摔断了,把我家小孩吓哭了,你们部队领导是谁?我改天说什么都要去你们部队到处好好打听打听,随便闯人家里,欺负小孩欺负猫,到底是讲得那个国家的规矩!!!”
现在农民才是根正苗红的阶级,周秀丽骂起人来可不虚,反正对面不占理,她骂得再凶这些人都得听着,别以为泥腿子就不长脑子。
村长:“……”
他着急地走过来,低声制止:“你吵两句就行了!”
周秀丽又呸了他一口,横眉竖眼的继续骂:“你还是咱村子里的村长呢!村里的娃娃险些被人拐跑了你不问不管,还跟拐子在那儿谈天说地?
对了,你刚才是不是说我家月宝气性大?!好哇你个老夯货,和他们一起合伙欺负我家孩子是吧,老娘今儿还就不信了,告诉你们,这件事必须给我个说法,不然今天谁也别想好过!!”——
作者有话说:5000营养液的加更来啦~谢谢宝宝们投出的每一瓶营养液喔,虽然给了我很多的压力,但也是超级甜蜜的动力啦,我会继续加油的[猫爪].
第65章 年代文里的真假千金
人群让开, 梁国栋抱着小孩和猫,背着背篼努力挤进自己家门。
隔着老远就听到自家婆娘骂人的声音,那么大, 内容都能听得清清楚楚,因此梁国栋进门时,对这满院子的人也没个好脸色。
所以在村长面红耳赤臊着脸皮让他管管自己婆娘的时候, 梁国栋抱着月宝和猫, 语气也很不好地撅了回去:“村长, 你可是我们梁家村所有人一起选出来的村长,你可不能胳膊肘往外拐净帮着外人说话欺负我家孩子吧?”
他沉着脸扫过院子里这些兵和纪乐舒姐弟,五大三粗的人凶起来也很骇人:“我家小孩好好生生在家里玩,你们说闯就闯进来,你们这些当兵的当千金大小姐的是真不把我们这些农民泥腿子当人看是吧?这是我的家!你们闯进来又要抢小孩,又伤了我们的猫,到底想干什么?!”
夫妻两个都护犊子得很。
村长但凡多说一句话,都要被两人再多撅一顿。
要知道,村长可不是村里一手遮天的人物, 大伙都姓梁,梁国栋的辈分还比村长高呢, 他可不怕自己得罪谁, 平时沉默寡言,真遇到事儿了,那也能提起家伙就干, 更别说这些人没理在先, 要不是对方是当兵的,还有自己妹妹的亲女儿,他早扛着锄头砸过去了!
最后还是老支书和大队长匆匆赶来, 出面安抚又驱散了围观的村民们,然后大家一块儿或坐或站在院子里把事情掰扯清楚。
秦烨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他年少有为,在京市年轻一代里面都是领军人物,到了部队更是首长眼里前途无量的小伙子,以前接到这种去村里打猎的任务,走哪儿都是被人礼遇感激的。
结果这回刚来村子,还没走进去呢,就先碰了满头满脸的灰,自己身后那么多下属都看着,还有这么多的老乡也都对着他指指点点,秦烨的脸色从头到尾都好看不到哪儿去。
但他同样很清楚,这件事就是自己不占理。
如果不是自己闯进老乡家里要带走别人家小孩,还伤了小孩那只猫,事情不会落到这步尴尬理亏的田地。
可这个误会的出发点,是自己从舒舒过往的言语误导中得来的,他真的以为舒舒和这个舅舅舅妈很亲近,也是小孩喜欢亲近的长辈。
毕竟这次舒舒想跟着他来这里,就是跟他说,想下乡来看看舅舅舅妈和月宝,平时提起月宝也多是夸赞,说她可爱乖巧惹人喜欢之类的。
就连纪乐初这个弟弟,都只是纪乐舒言语最后附带的,听起来重要性远没有舅舅舅妈和月宝重要。
有了纪乐舒这些话里先入为主的引导,他自然以为月宝是小辈,虽然还没见过,但也算是自家小孩,所以纪乐舒说把月宝一个人放家里不如带去找家长这种话,秦烨更是没觉得哪里有问题,下意识就认可了。
结果……
现在看来,事实和自己想象的大有出入。
纪乐舒口中亲近的舅舅舅妈,和她别说亲近了,眼看着都要成仇人才罢休。
至于那个叫月宝的小姑娘,从始至终只关心那只猫,看着纪乐舒和自己的眼神里满是毫不遮掩的警惕和讨厌。
他听着梁国栋和周秀丽的各种掰扯质问,垂下眼,搭在膝盖上的手动了动,没有反驳,而是认可了他们提出的所有“赔偿”。
与此同时,一旁的纪乐舒也收到了新的一连串的系统提示:
【目标人物:纪乐初。当前好感值:78。】
【目标人物:周秀丽。当前好感值:-5。】
【目标人物:梁国栋。当前好感值:-3。】
【目标人物:秦烨。当前好感值:37。】
【目标人物:……】
【目标人物……】
【……】
这个村子里,现在她曾经刷过好感值的每一个人,都在一定程度上降低了许多的好感值。
最让她喉咙上哽着一口血的,是身边秦烨的好感值降低。
秦烨的好感值和普通人的好感值也不一样,他的一点好感值,和当初的纪乐初一样,能比得过普通人50点好感值。
而且,现在他们的好感值下降,系统就会直接从她剩余的好感值余额里进行扣除惩罚。
但刚才为了抵消因为月宝而引起的世界意识关注,她的好感值余额……早就清零了。
所以现在系统在一大串好感值降低的提示后,最终通知她,她兑换的围棋中级技能,降低为初级。
如果后续还会有好感值下降的情况出现,特别是纪乐初和秦烨这种关键目标人物的好感值降低的话,她所拥有的这些兑换而来的技能和道具,将会一次次地失效回收。
“……”纪乐舒恨得指甲狠狠陷进掌心里,看向月宝和梁家夫妻二人的眼神更像是要将他们生吞活剥了一般狠戾仇视。
猫注意到了,耷拉着后腿也要从月宝怀里支棱起来,炸着毛冲她凶狠地哈气。
纪乐舒忍着心中的屈辱,跟月宝道完歉后,转身就往外走。
可她是自己申请跟过来的,现在要回部队,也没人会特意迁就她再往返一趟把她送回去。
甚至,等秦烨带着其余军人进山打猎的几天里,纪乐舒还不得不住在梁国栋家里,和他们处在同一个屋檐下。
纪乐舒原本打算得很好,到时候就可以借机和月宝多培养培养感情,无论如何也要把为0的喜爱值拉上去一点,哪怕只有一点喜爱值,都抵得上全村人加起来的还要多还要有质量。
可她的算盘终究是落空了。
周秀丽实在是对她没啥好感,所以哪怕是当着自家男人的面,在和秦烨还有村长他们掰扯条件的时候,也专门说了,接下来几天自家是绝对不会让纪乐舒住在一个屋檐下的。
因此,纪乐舒这几天都住在知青点,和几位女知青一起睡大通铺。
第三天的时候,苏南和梁晓军回来了。
这时候,部队也正好从山里打猎回来,扛着各种猎物,在村民们高兴凑热闹的喧哗声里,秦烨看到了苏南。
苏南同样看到了他,但和这个突然怔愣在原地的男人不一样,苏南的目光落在了他身边一袭白裙温柔雅致的纪乐舒身上。
也仅仅只有片刻,就错开了视线,跟着弟弟梁晓军一起进了院门。
纪乐舒没有错过秦烨的目光,在看到的那一瞬间,她心底憋了这几天的愤怒终于爆发了出来。
“你在看什么?看苏南吗?看得眼睛都移不开了?”她转身,冷冷地质问怔愣的秦烨。
她可不会忘记,自己千挑万选的这位秦团长,正好是她穿越前看的那本年代文里的男主角,是和苏南共度一生的人!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剧情的力量吗?
哪怕自己已经成为了所有人眼中最优秀最耀眼的那一个,哪怕自己已经抢走了本该属于女主的一切,可男女主之间还是注定互有牵扯?!
那自己夹在中间算什么?!
秦烨被她突然的发难质问惹得皱眉,同样沉声反问她:“你在胡说什么?”
他觉得自己这位人人夸赞的妻子,自从来了梁家村以后,好像哪里都不太对。
太急躁,而且身上突然冒出来了太多的破绽。
他不得不怀疑,过往那些人口中夸赞的完美的女孩儿,自己温柔如水的枕边人,其实都只是她的伪装。
“我胡说?!”纪乐舒气笑了,也顾不得有多少耳朵支棱着听,直接道:“那你告诉我,你刚才不是在看苏南吗?你在看谁?为什么看的眼睛都不眨一下,你说啊!!”
她决不能忍受自己所拥有的东西被别人抢夺。
无论是自己的喜爱值,自己费心谋算而来的亲情,或是根本看不上眼的爱情,哪怕是一只蚂蚁……她可以自己一脚碾死,但决不允许爬到苏南的脚边去!
秦烨眉眼冷峻地看着她,片刻后,才直言回答:“我看她,是因为她和你妈妈你弟弟都长得很像,所以我在想,为什么二十多年才发现你不是亲生的?”
被他如此直白地质疑,纪乐舒的脸一下子失了血色变得惨白。
【目标人物:秦烨。当前好感值:31。】-
另一边,苏南一进门,腿上就扒拉了一个重重的小挂件。
小挂件还很话痨,会发出软乎乎粘糯糯的声音:
“妈妈~宝宝好想你呀~”
“妈妈,我吃饭饭想你,睡觉觉想你,发呆也想你~”
“妈妈,猫猫也好想你喔~”
“妈妈……”
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
小家伙像是要把这些天没有喊出来的妈妈给一口气喊完,小嘴巴喋喋不休地叽叽喳喳,小手也不停下,像小猫一样拽着苏南的衣摆努力往她身上爬。
等苏南忍俊不禁用手托着她抱到怀里后,小朋友一下子变得更粘人了,哼哼唧唧地捧着她的脸乱七八糟地到处亲,盖了一脸的口水章。
等她发现猫的后腿一瘸一拐的时候,从舅舅舅妈口中听到了月宝独自在家被纪乐舒撞见后的事情始末。
苏南抱着怀里软乎的小孩沉默半晌,才笑着宽慰了直到现在仍旧感到愧疚的舅舅舅妈,然后跟他们和怀里的小家伙一起商量去村小上学的事情。
她理解长辈要下地没办法随时看着月宝的辛苦和疏忽。
但相同的事情,苏南绝不愿意再发生一次。
她甚至庆幸那天出现在家门口的是纪乐舒和秦烨这个军人,而不是真正拐带小孩的人-贩子。
很多事只要细思就会生恐,她当下便果断做了决定。
“趁着这次我回来有时间,就把月宝先送去村小学上一年学吧。”她拍拍拱在怀里的小宝,温声说着自己的安排:“我也不求月宝在学校能学到多少,只要有人看着没危险就行,等我手头宽裕工作也稳定些了,正好明年就可以带月宝去县里上学,这样也算有个过渡期。”
她之前就去县里了解过了,厂里有托儿班,附近也有正规的小学,等她再咬咬牙多努力学学,从临时工转成正式工后,就能带月宝去县里上学了。
对她的决定,周秀丽和梁国栋都没反驳的话说,哪怕他们再舍不得月宝,也知道这次不仅仅是纪乐舒秦烨理亏,同样也有他们当大人的疏忽。
以前是没发生这事,现在发生了,就得想办法补救。
梁晓军在一旁听完,挠挠头,问姐姐:“姐,要是月宝去学校被欺负了咋办?”
月宝才三岁的小崽崽,村小里的孩子们都是五岁往上了,村里那些孩子各个都是调皮捣蛋的小土匪,他是真怕月宝小小只去了会被欺负。
苏南低头,问怀里支棱着小耳朵偷听的月宝:“宝宝,你要是被欺负了怎么办?”
月宝抬起小脑袋,看看妈妈,又看看旁边担忧的舅舅和外爷外婆,捏着小拳头超凶地回答:“我跟外婆告状,让外婆帮宝宝骂哭他们!”
就像前两天外婆骂小偷坏蛋那样!
在月宝心里,外婆早就成为了梁家村战无不胜的超级大英雄!——
作者有话说:外婆也有好感值系统的话,就能听到月宝的喜爱值刷屏:+1+1+10+11+111111111……
——砰!
好感值系统终于被月宝不停刷新的喜爱值给撑爆啦!
这是长长的一章哟~爱你们![猫爪].
第66章 年代文里的真假千金
月宝背着一个新的小书包。
是外婆知道月宝要去上学后, 专门跟村里请了假,没去上工挣工分,而是拿着针线, 手上戴着顶针戒,一块布一块布给月宝缝出来的一个小书包。
小书包上面甚至还费心思地给她缝了一朵漂亮的小花。
在这个贫瘠的年代里,小朋友们上学是很少有书包挎包的, 很多小孩就是抱着书本去上学又一路抱回来, 最多最多有个挎包。
但月宝有新的小书包。
还有妈妈和舅舅, 外爷外婆和猫猫一起送她上学。
月宝跟蹲在校门外的猫猫挥挥小手,心里美滋滋地宣布:“猫猫,我是全家都最爱的宝宝~”
她有好多好多的爱呀,好幸福。
所以三岁的月宝一点都没有离开家长第一次上学的孤独和不安,反而在老师漠然的介绍下,和同学们好奇的目光中,小小一只骄傲地站在讲台边,努力踮起脚自我介绍。
“我叫苏白月,就是天上最圆最亮的小月亮!”
她软糯糯又骄傲的小嗓音清脆稚嫩, 被教室里的小朋友们听得清清楚楚。
这是他们从没听过的关于自己名字的解释。
于是当天放学回家后,几乎每个有小孩在读一年级的家庭, 都遭到了来自自家小孩的追问:我的名字是什么含义?
家长们:“……”
哪有什么含义, 那不是顺着宗族的辈分排字,再自己随便想个还成的名儿给安上就行了吗?
家长们支支吾吾,小朋友们大失所望, 第二天却还是一个个生扯硬拽绞尽脑汁给自己的名字安上了不同的又都相同正面的“含义”。
月宝对自己造成的小小影响并不知情。
从她背着小书包进学堂的这一刻起, 她就正式开始了自己的学习生涯。
但……
上学第一天,月宝是新奇的。
上学第二天,月宝在家里有点磨磨蹭蹭不愿意那么早去学校。
上学第三天, 月宝捏着外婆煮的鸡蛋,闷闷地一口一口吃着,小脸上写满了幼稚天真的愁绪。
上学第四天……
第五天……
终于,月宝在开学不到十天的一个中午,抱着来接自己放学的猫猫提前逃课了。
这下梁家所有人都被惊动了。
才三岁的小孩,村子也就这么大,可她说不见就不见了,周秀丽去学校接孩子放学的时候才发现人不见了。
她当时还以为月宝提前回家了,可回家也没找到人,这下她彻底慌了,连忙跑去地里找梁国栋和自家这些村里的亲戚,问他们有没有看到月宝去了哪里。
得到否定的答案后,周秀丽一颗心都高高悬着,又连忙拜托村里人一起找孩子。
这一找,硬是从下午四五点的时间,找到了晚上六七点。
可没人。
哪儿哪儿都找遍了,别说孩子了,猫都没找见一只。
就在村长和那些找人的村里人讨论着孩子会不会掉河里被冲走了,或者去后山哪里踩到了陷阱之类的时候,一个小小的身影带着另一抹更加小小的身影一起回家了。
孩子没丢,自己回来了。
周秀丽和梁国栋悬着的心登时落了地,可心里着急恐慌的后怕也一下子转变成了升腾的怒气。
周秀丽顺手抄起墙角的扫帚,哭着扬手就朝月宝身上打了下去,边打边骂,什么都骂,也逼问月宝放学不回家到底跑去了哪里。
她发难得突然,大家都没有防备。
但回过神后,也没有人去拦,顶多就是说两句让她算了,但满村子人跟着折腾了这么久,大家心里不是没有怨气的,也都觉得这小孩这么小年纪就敢逃学藏起来不回家,把家里人吓成这个样子,着实是该打的。
但让人纳罕的是,挨打的小孩也没吭声。
那扫帚虽然已经被扫得秃了毛,可周秀丽带着怒气打下去,对一个三岁的孩子来说,肯定是疼的,不仅疼,还会被吓得大哭。
可月宝没哭。
她背着小书包,抱着挣扎着要冲出去帮她哈气撕咬扫帚的猫,低着小脑袋,被打了也不躲,打疼了也不吭声。
村子里没通电,这会儿已经很晚了,大家的视力也不是特别好,满院子的人,这会儿看着挨打的那抹小小身影,都像是在看着一场无声的默剧。
只有周秀丽颤抖着哭腔的骂声在整个村口回荡。
她骂月宝是来讨债的。
骂了很多很多。
乡下的俗语骂人都太直白太脏。
所以月宝都听懂了。
可月宝就跟个小木偶似的站在那里,抱着怀里气急败坏喵喵叫替自己反驳的猫猫,安安静静地被外婆打和骂。
直到外婆打不下去了,心疼地丢了扫帚,蹲下来一把抱着她哭问她为啥逃学不回家。
外婆说妈妈在外面工作很辛苦很辛苦地挣钱,就为了能送她上学。
外婆说月宝明明是个特别听话懂事的小娃娃,为啥今天要逃学。
外婆问月宝是不是读不进去书,是不是想和外婆外爷一样当一辈子不识字的泥腿子。
月宝这才抬起小脸。
早就已经泪流满面。
她软软的声音轻轻颤颤的,很小声很小声地问抱着自己的外婆:“外婆,我妈妈在哪儿呀?”
她想妈妈了。
特别特别想。
比那天被坏蛋小偷欺负的时候,还要想。
外婆哭着说妈妈要是知道她逃学不回家,肯定会比自己还生气,打得她屁股开花。
月宝摇摇头,一边掉眼泪,一边还抬起仅有的小手给外婆擦眼泪。
“外婆,我不想上学了。”她这句话说得很小声,也很认真。
周秀丽听到这话,气得又要扬手打她。
气她莫名其妙不听话,气她不懂得苏南为了送她上学有多苦多难,气她小孩子脾气又半点都不懂得珍惜……
可她打也打了,骂也骂了,眼前的小孩就只是安安静静地哭,肩膀轻轻耸着,又半点声音都不肯发出来。
她舍不得,也不敢打了。
她怕自己手劲儿大,真把孩子给打坏了。
等和自家男人一起低声下气给村里人一个个道谢又道歉把他们送走后,周秀丽关上门来,擦掉眼泪,沉声问月宝为什么不想去上学。
月宝摇摇头,抱着她那只猫,什么话都不肯跟他们说。
“是不是学校里有小孩欺负你了?”周秀丽的声音有些发狠。
月宝呆呆地站在那里,没有回应,不知道在想什么。
周秀丽忍着心头的火气,继续问:“难道是老师欺负你了?”
月宝摇了一下头。
周秀丽彻底气狠了,沉声道:“好,你要当哑巴什么都不说是吧?!你不想去上学那就别去上学了!明天开始就跟着我和你外爷去下地挣工分!我倒要看看你在倔什么!!”
说完,她也不管月宝了,转身就回了自己的屋子里,还把一旁始终安静不吭声的梁国栋也吼了回去。
“喵~”猫伸出舌头,给小孩舔了舔手背上被打得红肿的那一大片。
月宝被疼得眼眶一红,下意识把小手藏到了背后,闷闷地说:“猫猫,不舔,脏~”
猫心疼得暖黄色的眼瞳里早就蓄了满满的眼泪,此刻陪着月宝孤零零地蹲在夜色中的小院里,更是气得整只猫都快要厥过去了。
“我带你去找你妈妈!”猫突然说:“月宝,我们去找你妈妈,明早就去,好不好?”
它可以给月宝规划最好的路线,可以教月宝该怎么上车怎么去城里找到苏南。
甚至……甚至它可以违规使用时空传送!
月宝抱着它,歪头将自己哭得湿漉漉的小脸轻轻贴到猫猫起伏的温暖的腹部,没有答应它说的话。
要是突然走掉了,外婆会哭得更厉害的。
“那我去把他们都杀了!!”猫气得眼泪直飚。
红肿的小手发着颤捂住了它喵喵叫的嘴巴。
猫的眼泪更多了。
猫没办法陪月宝上学,每天只能乖乖守在校门口,送月宝上学又按时来接她放学。
再有之前月宝那么嚣张可爱的宣言,说被欺负了就告诉外婆,让外婆狠狠地骂哭那些小孩,所以这些天猫虽然觉得月宝心情不好排斥上学,但根本没往月宝被欺负了这种事情上想。
毕竟没有哪个小孩会喜欢上学,它只以为月宝是更加想妈妈了。
可就在猫看不到也保护不到的学校里,本该是让月宝好好成长的学校里,月宝每一天都在受到欺负。
那些小孩聪明极了,坏透了。
他们不打月宝。
他们只说月宝是小傻子,说月宝是被人扔掉的没爹没娘的小野种,说月宝的妈妈也是没爹没娘的野种。
他们朝月宝吐口水,走路都要故意把本来就矮墩墩的月宝撞摔到地上。
他们抢月宝书包里的鸡蛋,把蛋壳丢在课桌上故意哄着月宝这个小傻子吃下去,月宝不吃他们就继续骂。
骂月宝,骂苏南。
他们学着大人私底下并不避讳的闲聊,说苏南是被偷走的凤凰变成了秃毛的山鸡,说苏南亲爹亲妈都不要她,明显是嫌弃她没文化没本事没那个被换的女儿好。
他们说,要把月宝撵出学校,因为她是野种偷偷生的小野种,说苏南在外面乱搞男女关系,说是去城里工作,不知道是攀上了那个煤老板有钱人。
他们嫌月宝脏,随手就把鼻涕擦在月宝的身上,拿虫子塞在月宝的脖子里,还故意跟老师各种告状,说月宝是撒谎精,说月宝不洗澡不洗头,不想跟月宝坐在一起。
月宝是个太敏锐的小孩,她也想过要告状的。
可给她上学的那几个老师都不喜欢她,总是朝她撇嘴,用瞧不起鄙夷的目光打量她。
月宝认识他们,他们就住在知青点,是自己和妈妈曾经的邻居。
他们都站出来为那个小偷坏蛋说过话。
还有梁西宝姐姐,也不跟月宝一起玩了。
她说跟月宝一起玩了以后,回家总会被哥哥们偷偷嘲笑,她很怕虫子,怕那些小孩也给她脖子里塞虫子。
月宝以前从来没有接触过村里的小孩。
她也不知道,小孩子会因为大人私底下的谈论就对她和妈妈的恶意那么那么大。
可她知道大家都不喜欢她。
就像村里也有很多人都偷偷的不喜欢妈妈。
今天月宝逃学,是因为有一个小孩捏着一只虱子放到了月宝的头上,然后嘲笑月宝以后要变成村里最丑的癞子头。
她抱着猫猫跑回了家。
自己和妈妈的那个家。
可家里没有开门,月宝就只能抱着猫猫躲在外面的柴垛里,她已经浑身脏兮兮的了,再脏也没有关系。
她听到了外爷外婆和大家在找她。
可那么多找她的人里,月宝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偷偷讨厌妈妈。
她不敢答应,可外婆一边哭一边喊,月宝就躲在柴垛里一边哭一边想妈妈。
她不想上学了。
也不想打败什么坏蛋小偷。
更不想有很多很多的爱了。
她只想跟妈妈和猫猫一起回家。
第67章 年代文里的真假千金
周秀丽说今晚都不管月宝了, 可月上中天的时候,她也没睡着,而是一巴掌拍在梁国栋的光膀子上, 恶声恶气地吼他:“你还不出去看看,让她赶紧回屋睡觉,睡睡睡, 你就晓得睡, 老娘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这辈子找了你这么个没心没肺的男人!”
梁国栋:“……”
他已经习惯了。
媳妇儿拉不下脸当好人, 他就出面哄孩子。
本来也辗转反侧一晚上没睡的他穿好衣服出门,一眼就看到蹲在屋檐下默不作声的两小只那黑黢黢的身影。
“月宝。”他出声,惊动了月宝和猫。
月宝回头,黑暗让人看不清她哭花后脏兮兮的脸蛋,也看不到她眼中的空茫呆愣。
“快进屋睡觉了。”梁国栋走过来劝道:“明天早上我跟你外婆送你去学校,跟老师好好问问到底怎么回事,要是真有人欺负你了,外爷外婆绝对不会让他们好过的。”
月宝站起来,呆呆地站在外爷面前, 安静听完外爷的话后,才低着头轻声说:“外爷, 我真的不想去上学了……”
梁国栋问她为什么, 问她是不是有谁欺负她。
可月宝不能说。
猫猫说,梁家和村子里的大家是同宗同族的人,要是因为月宝和妈妈得罪所有人的话, 在这个年代, 一旦真的撕破了脸,他们没有退路,也没办法自保, 很快就会被全村人联合起来敲骨吸髓吃得干干净净。
这是一个混乱的年代,是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年代,随便一顶帽子落在他们身上,这个家就会彻底被摧毁碾碎。
月宝听不懂长长的话,复杂的道理,但月宝听猫猫和妈妈的话。
猫猫说不能告诉,那月宝就一个字都不跟外爷外婆说。
梁国栋和周秀丽当了一辈子伺候田地看天吃饭的老实人,他们没上过学念过书,不知道学校里小孩子之间被不断激化的矛盾和恶意,也不知道老师过于明显的喜恶轻易就能引导一场无声息的霸-凌。
他们尊敬读书人,认为老师都是对孩子好的,认为老师不会撒谎,认为老师的话都是金口玉言,说自家孩子哪里有问题,那肯定就是有问题的。
他们想过最不规矩的事情,是偷偷给老师送礼,拜托老师好好管着孩子认真读书。
至于学生之间的事情?
小孩子有矛盾是最正常的。
更何况同一个村子里的小孩,哪一个不是他们看着长大的?哪一个不是沾亲带故的?说不定绝大多数他们都是亲手抱过,还专门吃了满月酒送了满月礼的。
只要不是太过分,谁会去想自己同宗同族的小辈娃娃是个坏种呢?
“你怎么这么犟?”梁国栋叹着气问:“月宝,你知不知道你妈妈在外面为了挣钱给你读书有多辛苦?你看整个村子里,就只有你和西宝两个女娃娃能去学校里读书,其他家里的女娃娃们,哪个不是被留在家里干活,帮着家里挣工分减轻负担?”
当年更过分,当年全村甚至附近几个村子,都只有他老梁家豁出命去挣钱供两个娃娃读书,学校里更是只有苏南一个女娃娃。
他和媳妇儿正是因为晓得女娃娃读书有多不容易,才更清楚月宝逃学厌学的行为有多糟蹋家里人的辛苦和期望。
所以周秀丽气得睡不着在屋里抹眼泪。
梁国栋心里也是五味杂陈。
原本以为月宝被打了被骂了,又在外边晾了这么久,肯定会服个软知个错,可他没想到这孩子人儿小小一个,脾气却犟得像头驴!
月宝紧紧抿着嘴巴,低着头,听到外爷说妈妈辛苦的时候,眼泪又偷偷地掉。
她知道的呀。
从好久好久以前就知道妈妈为了养宝宝有多辛苦。
可是……
月宝从来没有面临过那么多的,那么多,多到像是铺天盖地一样要把她给淹没的恶意。
软趴趴的虫子被丢到她脖子里,在她脖子和背上爬来爬去,她吓得大哭,大家却都高兴地拍手,起哄让她把衣服脱掉。
外婆缝的小花花书包那么好看,可月宝去上完厕所回来,书包上就被画满了乱七八糟的铅笔黑团团,里面装的鸡蛋也不见了。
还有老师……
月宝很矮很小,坐教室里那个长条条的凳子都要费力才能爬上去,还要很努力才能让自己坐稳不摔倒,可每次老师都要点名让她回答问题,回答就要站起来,月宝每次都要很慢很小心,站起来后都没有课桌高,老师不耐烦等,就会说她磨蹭,最后把她从第一排撵到了教室的最后面去。
前面都是高高的小孩们,月宝上课只能看到他们的脑袋和后背。
老师再抽她起来回答问题,月宝就有很多都答不上来了。
然后小朋友们都喊她小傻子。
这里的学校,和月宝上的向日葵幼儿园,一点都不一样。
他们捉头上的虱子,他们用衣袖随便擦鼻涕,他们逮虫子蜜蜂欺负人,他们还会抢别的小朋友的吃的,会打架,会骂很多难听的脏话,会欺负所有没有爸爸妈妈的小孩。
有的小朋友不欺负人。
有的小朋友一直被欺负。
有的小朋友故意欺负人。
有的小朋友偷偷欺负人。
老师也欺负小朋友。
老师不会管小朋友被欺负。
这个学校里的一切都和月宝曾经待过的向日葵幼儿园截然不同。
猫猫说,这是时代和社会环境的差异所造成的不同。
月宝不懂,月宝只想和猫猫学,和猫猫坐在田坎的桑树下学习,坐在家里的屋檐下学习,坐在随便哪里,只和猫猫一起学习。
猫猫不会欺负月宝,光屏里的老师也不会欺负月宝。
“外爷,我不去。”月宝依旧摇头,三岁的小朋友,倔强地说:“我要去找妈妈。”
梁国栋没奈何,他也被这孩子的倔脾气气得没辙,只能撵她回屋睡觉后,又回自己屋和媳妇儿一起发愁。
“那明天就先不去了吧。”最终,他在黑夜中冒出这句话,对沉默的媳妇儿说:“明天小南和小军就回来了,到时候让小南问问月宝,我明儿个也去问问学校的老师,好好的娃到底在学校里发生什么了,怎么突然就开始逃学了。”
“肯定是被欺负了!”周秀丽咬牙低声说:“要是让老娘知道是谁欺负了我家孩子,老娘点把火把他家祖坟都给烧了!!”
话说得狠,可又都是满满的无力。
昨天全村人都动员起来帮他们找孩子了。
哪怕在学校被欺负了,一个村子里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戚宗族,她还是个外嫁来的媳妇儿,再泼辣又能如何?
哪怕是梁国栋……那些宗族里的长辈们,随便一个都能指着他的鼻子骂,他五大三粗的汉子,却不能顶一句嘴。
这就是同宗同族住在一个地方,既享受了便利和庇护,又不得不被各种人情世故和规矩所束缚着。
夫妻二人,一整夜过去,谁也没真正合过眼。
月宝抱着猫猫,浑身脏兮兮地躺在凉席上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昨天放狠话说今天要带月宝去下地干活挣工分的周秀丽也没有食言。
一大早就把月宝拎起来,给她洗脸,梳头,穿好下地的衣服和鞋子,又往她小小的脑袋上扣了一顶大大的草帽,然后冷着脸带她去地里顶着太阳干活。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不吃苦不受累,谁会知道坐在教室里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听老师讲课的日子有多好过?
同在一块地里干活的人笑着问她怎么舍得把月宝带来下地。
周秀丽没说自家孩子哪里不好,只说今天苏南要回来,就不让月宝去学校了。
又有人逗弄月宝,问她昨天晚上跑哪里去了,怎么满村人都找不到她,是不是钻哪个洞子里睡着了没听到,睡醒才记得回家。
月宝小小一只蹲在比她还高的玉米地里,埋着头伸着小手努力地拔掉自己能看到的每一丛杂草。
没有像以前那样乖巧礼貌地回答每一个人的问题。
因为她已经分不清这些人的笑是好是坏,不知道他们在背后有没有骂过自己小傻子小野种,骂妈妈是野种和山鸡。
她恐惧这个地方,恐惧这些看起来笑得很和蔼朴实的人。
没有得到回答,那些人也有不高兴的,不过都没有说什么,只叮嘱周秀丽要好好教孩子,从小看老,现在才三岁就敢逃学不上课,整得村里人仰马翻的,将来长大了还了得?
更何况,这是个女娃娃,于是他们话里话外都说这脾气长大了要不得,会没婆家要,去了婆家还不得被磋磨死之类的话。
周秀丽听得满肚子火气,沉着脸跟他们怼了几句,活儿干了一半就撵着脸蛋红彤彤,细嫩的手臂上全是被玉米叶子划拉出来的细密伤口的小孩赶紧回家。
月宝听不懂那些话,玉米叶子划上手臂虽然又痒又疼,但她不用担心会有虫子突然钻进她脖子里爬来爬去,不用担心自己被人用力地撞倒,也不用担心有人会朝着自己吐口水擦鼻涕。
所以她干得很认真,小手手心因为一直拔草,都磨出血泡了也没有停下来。
直到外婆凶巴巴又心疼地撵她回家。
月宝停了下来。
她带着猫猫离开这里,却没有回外婆家,而是又回到了自己家的那个柴垛里。
妈妈今天就回来了。
月宝和猫猫就有家有妈妈保护了。
月宝想跟妈妈说,自己不上学了,妈妈不用再那么辛苦地挣钱,月宝也可以跟着妈妈一起下地干活。
月宝连学校里的坏蛋小朋友都打不过,更别说用十年长大去欺负坏蛋小偷了,她不想做什么任务,只想和妈妈永远永远在一起——
作者有话说:马上又欠你们一章更新了,另外宝宝们不用为了加更特意想办法凑营养液喔,就算没有很多的营养液,我也会努力多写一点,会尽量找时间加更的.
第68章 年代文里的真假千金
今天放假回来的姐弟二人, 每个人手里都拎着一袋东西,远看都能看到里面沉甸甸的坠着,肯定是挣了钱给家里买了很多好东西。
于是隔着老远, 就有村里人热情的跟梁晓军和苏南打招呼。
说着说着,就有人说起来月宝昨晚逃学的事情,一边说一边对苏南感慨地叮嘱:“你也别怪你舅舅舅妈, 他们每天累得要死要活的, 回家了还要照顾小的, 哪儿有那么多精力喔,就该送去学校让老师好好管教她才对……”
话都还没说完,就见苏南变了脸色,于是后面的话也咽回了肚子里,只看着姐弟二人加快脚步匆匆往家里走的背影,无声地撇了撇嘴。
把个捡来的女娃娃当宝一样供着,结果去了学校就学会了逃学,小时候就这样,以后长大了指不定会走上什么歪路呢。
苏南和梁晓军先回了梁家, 推门没看到小孩后,梁晓军一边安慰姐姐, 一边连水都没来得及喝一口就跑出去找爸妈。
苏南把东西放下, 找出家里的钥匙,匆匆回了自己家。
月宝不是会乱跑的性子,还有猫也跟着月宝, 要是真的受了委屈, 肯定会回家。
心里繁杂的念头越来越多,苏南喘着气出现在自己家门口,第一时间看向旁边堆砌的那堆高高的柴垛。
果然, 里面蜷缩着一个抱着猫熟睡的小姑娘。
苏南停下来,静静地看着小小一只的女儿。
头发有点乱,像是被谁剪掉了许多。
抱着猫的小手和手臂上有大片的红肿,还有各种细细长长的伤痕。
她的呼吸窒了窒,放轻了动作走过去,伸手将熟睡的小朋友小心翼翼地抱到怀里。
很轻,抱着像是抱了一个空瘪的棉花娃娃。
猫被惊醒,警惕地睁开眼睛朝她看过来,在看清她的脸后,眼中的警惕消失不见,只轻轻地喵了一声。
好似受了许多的委屈,在质问她为什么现在才回来。
苏南腾出一只手来,摸了摸月宝额头上被热出来的细汗,也摸了摸月宝怀里直勾勾看着她的猫,没有说话,怕惊醒了睡着的月宝。
等她把月宝放到凉席上后,苏南这才低头小心地解开女儿的衣服,仔细认真地查看起她身上的伤。
猫蹲在一旁看得眼泪汪汪,心里的火气腾腾地涨,可看着苏南出去一趟进来后拿着一小支药膏,用指腹小心翼翼的给月宝涂抹,又硬生生闭着嘴怕惊醒了睡梦中的月宝。
身上受伤本来就难受,睡着了还好一点,要是醒了,这么一番折腾会更疼的。
等苏南给月宝擦好药膏,坐在床边慢慢给睡得很沉的小朋友扇着蒲扇的时候,梁晓军推开院门走了进来,手里还拎着一袋他们回来时买的东西。
他的表情很不好看。
苏南看了他一眼,放下蒲扇,摸了摸猫,这才起身带着他往外走。
梁晓军一口气把自己从爸妈那里打听来的事情始末都告诉了姐姐,末了,他恨恨地咬牙道:“今儿早上我爹去学校问了,给月宝上课的那个知青说月宝爱撒谎,还欺负班里的小孩,上课也不认真听讲,反而还影响了其他小孩上课,所以他把月宝从第一排调到了最后一排!!”
他以为这就是月宝会逃学的原因,在学校受了老师的委屈。
可苏南看着弟弟,摇摇头,冷静地说:“不止这些。”
她说:“月宝的头发被剪过,她的衣服裤子上都有被笔画的乱七八糟的画,而且月宝瘦了很多,比我上次回来……瘦了特别多。”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冷静地说出这些话的,她只知道,自己观察到的女儿身上的每一分变化,都是捅在她心上的一把刀。
明明才送去学校了不到十天。
她的女儿却瘦了一大圈,原本被养得胖乎白净的小脸不仅没有十天前圆润,眼皮还浮肿着,像是哭了很多很久。
仅仅十天而已……
苏南放缓了呼吸,心脏沉甸甸地坠疼,她平复情绪,对张着嘴半天却不知道该跟她说什么的梁晓军说:“你先回去吧,跟舅舅舅妈说,晚上一起来这里吃饭。”
梁晓军动了动嘴巴,看着姐姐似乎格外冷静的模样,心底却是慌乱的,他想跟姐姐道歉,说爸妈不是故意打月宝,又想到月宝在学校被欺负,回家又被打,这些话就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他知道姐姐不会记恨爸妈,可这件事……他是心存愧疚的。
如果不是姐姐把那些钱给他让他及时去城里买了一份工作……
“那我晚上早点来帮你做饭。”他最终憋出这句话,就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不是他不想留下问问情况,而是年龄大了,姐弟俩又不是亲生的没血缘关系,凑一起久了不知道村里会传出多难听的闲话。
等梁晓军一走,苏南的肩膀立马垮了下来,她伸手关上院门,深呼吸后,才恢复惯有的表情,回了房间里,继续给睡得不太安稳的月宝扇扇子。
一下又一下,一直扇到月宝小小的身子猛然一颤,不知道从什么梦里骤然惊醒。
“……妈妈?”月宝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床边的妈妈。
她有点不敢置信,回神后又一骨碌爬了起来,光着小脚就踩着凉席扑到了妈妈怀里。
“妈妈~妈妈你回来啦~”
她黏糊地喊着妈妈,小嘴巴一边喊人,一边啵啵啵不停地亲在妈妈的脸上脖子上耳朵上。
像只摇着尾巴的热情小狗。
可亲着亲着,就有温热的眼泪无声地落在苏南的脸上和脖颈里。
烫得她心脏都是一颤。
“宝宝……”苏南抱住慢慢没有声音的月宝,原本以为已经压下去的情绪,在女儿的眼泪下,又一次翻涌出来,叫嚣着自己的存在感。
她捧着怀里小宝哭得湿漉漉的小脸,亲了亲小脸上的眼泪,抵着女儿温热的额头,轻声哄道:“宝宝,妈妈回来了。”
月宝的眼泪淌得更凶了。
她瘪着嘴,抽噎地哭着,一边哭一边埋头把自己往妈妈的怀里拱,呜咽着小小声地啜泣着:“妈、妈妈……我好难过,还、好想你呀……”
妈妈不在的每一天,月宝的委屈都被积攒着,只有猫猫知道。
听着月宝的声音,苏南的心揪揪地疼,她红着眼眶,手掌安抚般地轻轻拍着女儿的后背,哑声道:“月宝,对不起,是妈妈不好,妈妈不该把你丢在家里这么久,也不该让你被人欺负,妈妈该一直保护你的。”
妈妈该一直保护月宝的。
从梦境中来到现实里,小小的人儿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才能真正喊她一声妈妈,才能鲜活地朝她笑朝她伸手要抱抱。
她的女儿,不是来这个世界上吃苦的,也不是来这里被人欺负的。
苏南什么都没有做,耐心地守着月宝,等她的眼泪都哭不出来,情绪也慢慢平稳过后,才抱起哭得眼睛肿肿涨涨的小朋友,拧干了帕子,给她仔细地擦干净湿漉漉的小脸和被玉米叶子刮伤后黏腻腻的脖子和手臂小腿。
于是刚涂抹没一会的药膏,苏南又给月宝认真仔细地涂抹了第二遍。
月宝噙着眼泪,乖乖地被妈妈牵手捏腿擦药。
等这些都做完了,苏南才又抱着情绪完全平静下来的月宝回了屋子。
“宝宝,能跟妈妈说说吗?”她摸摸女儿软嫩的小脸,声音温柔地问:“都有谁欺负你了?他们是怎么欺负你的?妈妈都想知道,可以吗?”
她没有问月宝为什么逃学,也没有问月宝和老师同学相处得好不好。
明明是听起来很温和的带有引导性的询问,可一旁的猫却被苏南那温柔的语气下深藏的凛然杀意给惊得下意识弓背炸毛。
她起了杀心。
哪怕整件事都还未知全貌,甚至连月宝是被谁欺负都不知道,苏南也起了杀心。
猫的飞机耳迟迟缓不过来,完全信任和依赖妈妈的月宝却什么都没有感知到。
在妈妈询问后,月宝就面对着趴在妈妈怀里,小手揪着妈妈的衣服,仰着小脸乖巧地从第一天上课开始说起。
她的记忆力实在是太好太好了,于是从第一天上学,谁跟她说了什么话,那些欺负她的小孩叫什么名字,是怎么欺负的她,她摔到了哪里,被吐了几次口水…
全都说得清清楚楚。
而一旁的猫,感知着苏南身上越来越实质化的冷意,一边压着飞机耳努力不炸毛,一边心疼的在凉席上直磨爪子!
至于苏南?
苏南眸光温柔地听着女儿说出的每一个名字,说出的每一句话,从始至终都没有打断过。
直到月宝说昨晚自己也躲在门外的柴垛里,听到外婆外爷和村里的大家喊自己的名字,却不敢出去。
苏南低头,亲了亲女儿那双因为回忆而重新泛起的水雾的委屈眼眸。
“都是妈妈不好,让我的宝宝受了这么多的委屈。”
她说着,又把默默掉眼泪的月宝抱在怀里,轻轻拍打着后背给哭得抽噎的月宝顺气。
月宝哭了一小会儿,挣扎着抬起小脑袋,眼泪汪汪地望着妈妈,怯生生地说:“妈妈~我不想去上学了……”
她怕妈妈生气,也怕妈妈觉得自己不懂事,小手紧紧攥着妈妈的衣服,眼圈红红地哀求:“妈妈,不去挣钱,不要读书,好不好?”
“妈妈,宝宝求求~”
她软糯糯的带着哭腔的哀求,像是一根根针细细密密地扎在苏南的心上。
“好。”苏南毫不犹豫地回答怀里眼巴巴望着自己的女儿,认真地说:“我们以后都不去那个学校里读书了,以后妈妈去哪里,都把月宝和小猫带上,再也不把你们留在家里这么久了。”
听到她的承诺,怀里眼睛都哭肿的月宝终于破涕为笑,又黏糊糊往她怀里钻,一声声的妈妈喊得香甜柔软——
作者有话说:这两天没有小剧场,可能明天或者后天开始加更嗷[猫爪].
第69章 年代文里的真假千金
苏南说到做到。
哪怕梁国栋和周秀丽反驳和阻止, 她也坚持要将月宝带走。
梁晓军并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他从小就听姐姐的话,又格外心疼月宝, 所以姐姐说什么,他都是鼎力支持的。
所以哪怕两个长辈再舍不得月宝,苏南第二天也带着她一起去了县城。
坐在摇摇晃晃满是人挤人的车上, 029趴在月宝的怀里, 目光却盯着车窗里反光出的苏南那张清冷好看的脸。
它不信苏南听到月宝被人欺负后会什么都不做, 就只是带着月宝来了县城。
苏南从不是忍气吞声的人,更何况,猫比谁都清楚,月宝可能是她唯一的软肋和逆鳞。
不论是这个世界的苏南,还是执行者013号。
想到这里,猫懒洋洋地甩了甩尾巴,继续陪着小朋友往窗外不断后退的风景里张望。
这里的车比月宝坐过的校车更挤更吵也更脏。
这里的县城比月宝生活的那个世界更落后也更陈旧。
下车的时候,抬头看到的天空,眼前看到的一切, 都带着一种旧时代冷寂的蓝调。
月宝新奇地打量着自己的眼睛所能看到的一切,然后被妈妈抱着一路来到了一间小小的屋子里。
屋子很小, 在一栋筒子楼里, 一路往上走能看到好多的人,还有中间牵着无数的线晾着白蓝两种颜色的衣服,月宝感觉自己好像进入到一个很奇妙的世界里。
“宝宝, 以后就跟妈妈一起住在这里, 等妈妈再多挣一点钱,我们再搬去更宽敞一点的地方。”苏南摸了摸女儿的头发,心底是不能给小家伙更好生活环境的亏欠。
月宝一点都不在意自己住在哪里。
只要她跟妈妈和猫猫一起住, 就算是睡在马路边边上,小朋友也只会觉得开心和安心。
只要有妈妈在,她就什么都不怕。
筒子楼里的人对苏南已经不算陌生,却是第一次见到月宝。
苏南白天要上班,并不能时时陪伴和照顾月宝,这个重任只能落在了猫的身上。
不过旁边就是苏南和梁晓军工作的厂区,所以姐弟两个总会在中午有时间的时候,轮流回来照顾月宝,给她带食堂里打回来的饭菜。
除此之外,月宝就会在猫猫的陪伴下,要么在屋子里认认真真跟着光屏一直学习,要么就会和猫猫一起下楼和楼里厂区家属院的小朋友们一起玩。
小孩子其实没什么真挚的友情,但月宝长得白白嫩嫩,小脸小手都会被妈妈洗得干干净净才出门,所以不管是小孩子还是小孩子们的家长,都对新来的月宝抱有几分好奇和善意。
他们会问月宝很多问题。
问她爸爸去了哪里,问她家住在哪里,问她今年几岁啦之类的。
这些问题,在月宝被问之前,妈妈就已经给她复习过一遍答案了。
特别是那个爸爸的问题,月宝现在已经能眼睛都不眨一下地回答说自己的爸爸死掉了。
反正她没有爸爸。
每当她这么奶声奶气地回答时,就会引起一阵惋惜的沉默和心疼的唏嘘,后来大家都不问了,改往月宝的衣服兜兜里塞吃的。
有的塞几颗花生,有的是一个核桃,还有的家里炒了黄豆也会往月宝的小手里塞几颗,说这东西不能多吃,吃多了容易放屁还会闹肚子,所以只给她尝尝味儿。
大家都很拮据。
月宝在这里生活适应的很好,自己和猫猫在家里的时候,不会乱跑也不会有危险,因为一整栋楼里大家都互相认识,如果真的有外人,总会被人盯着打量询问的。
虽然这里的小朋友们也有欺负人的,但大家都生活在一起,旁边又总是有大人看顾着,所以没有人会欺负月宝,月宝也认识了很多小朋友,和他们慢慢熟悉了起来。
特别是月宝有一只超级可爱的猫,小朋友们都羡慕极了,总是会借着跟月宝是好朋友的理由,问她能不能摸一摸小猫。
一来二去的,月宝逐渐忘记了在梁家村小学的那十天学习生涯。
苏南和猫其实一直都很担心月宝,所以总是小心观察,直到发现她不会再半夜被噩梦吓哭惊醒,不会睡着睡着突然痉挛抽搐,对比她年龄大的小孩也没那么排斥了以后,这才稍微放心了些。
这天中午,昨天放假回家的梁晓军回来了,他坐在小饭桌前,对苏南说着这次回去的收获。
“姐,你那间屋子里的家具那些我都让爸妈收起来了,幸好搬进去不久,还没添置太多家具,不然都不好归置。”
他说着,喝了一口苏南专门给他倒的甜水,又才说:“你那屋子上次我回去就让爸妈帮忙联系人,看谁要买就卖了,结果你猜怎么着?”
苏南不急着知道答案,也就附和地接话:“怎么?”
“姐,你绝对想不到是谁想买!”梁晓军神神秘秘地说:“我这次回去听到了都吓我一大跳!竟然是纪乐初那小子,他说他要买,而且出价特别高!”
说着,他伸出食指比了个一。
听到这个名字,苏南却并不意外,只问:“那卖了吗?”
梁晓军瘪嘴:“卖了,不是你说让爸妈和村里人商量着卖吗,还说什么当初修房子的时候是村里支持的,所以要把卖房子的三成拿出来回馈给村里?所以他出价这么高,村长他们当即就拍板卖掉了,剩下的钱都让我给你带回来了。”
说着,他终于把自己小心翼翼提心吊胆揣了一路的钱拿出来交给苏南。
就那间房间,纪乐初这个冤大头给了整整一千块钱。
梁晓军想了一路,怎么都想不通,这会儿就忍不住问:“姐,你说纪乐初那小子他图啥啊?难不成是还想喊你叫姐?还有你也是,拿出三成可就是整整三百块钱,都够再修一间屋子的了……”
反正他觉得村长他们捡了大便宜。
他一想到月宝在村子里可能受的那些委屈,他就心里不舒服极了。
苏南将钱收好,无奈地看了他一眼,解释道:“纪乐初想不想喊我姐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他肯定住不惯越来越挤的知青点。”
没错,知青点随着下乡的知识青年越来越多,也就变得越来越挤。
就算不是纪乐初出钱,其他知青也会想方设法凑钱把知青点隔壁的苏南家买下来的。
至于为什么要把三成的钱让给村里?
“我本来就占用了村里的地,现在我离开村子了,以后如果因为这个扯皮的话,舅舅舅妈两个人在村里会很难做。”
她只说了这一句。
梁晓军却觉得他姐姐好像还有很多话没说完。
苏南的确没说完。
三百块钱,买断自己和村里这些年的联系,买一个好名声,对她而言实在是太赚了。
她这么善良仁义知恩图报的人……将来村子里如果出了什么事儿,大家也不可能赖到她的头上来吧?
苏南想着女儿身上那些用了好几天才消失的伤,还有到现在都还没能完全长好的头发,眼底尽是森冷的寒意。
不过这些情绪,在她抬头时都被收敛的干干净净。
她又问:“对了,快到收粮的时候了吧?”
一提起这个,梁晓君立马来了兴致,点头道:“对,爸说了,估摸着再有个十天半个月的,地里那些粮食就可以收了,到时候姐你可千万别回去,累人的很,我请假回去就行,今年大家全部都在公社食堂吃饭,我和爸妈三个人下地,怎么都够用了!”
往年这种时候,大家都是自己家里做饭送去地里吃的。
但今年有太多的不一样了。
苏南却笑着摇头,对他说:“这么大的事儿,我也是村子里的一份子,到时候我跟你一起回去,就算不能下地,也可以去公社食堂帮着做饭挣几个工分。”
闻言,梁晓军挠挠头,有点疑惑,但还是接受了这个说法,于是承诺到时候姐弟二人带着月宝一起回去。
至于回去了住哪儿,以前家里几个人都能住得下,这次回去挤一挤也是一样的-
说得是十天半个月,实际上日子如流水,眨眼就到了大队和村里都需要抢收的时候。
天气仍旧很热,甚至秋老虎的时候比夏天还要热得人烦闷。
月宝坐在食堂的小板凳上,乖乖地守着灶洞里熊熊燃烧的火,即使小脸被热得红扑扑地流汗,也没有离开过屁股下的小板凳。
因为她身边没有猫猫,也没有妈妈。
猫猫和妈妈都叮嘱月宝,要乖乖在这里等他们回来。
月宝也不愿意往外跑,外面肯定有很多小朋友了,她不喜欢他们,所以她宁愿被火烤得流汗,都不肯往外面去。
但她不去,总有人会找过来。
“月宝妹妹……”
梁西宝期期艾艾地从门口探头往里看。
月宝扭头看到她,疑惑地歪了歪头,却没有像以往那样快乐开心地喊她“西宝姐姐”。
梁西宝有点小小的伤心,她跨过门槛走进来,拿出藏在背后的手,手里握着一大把狗尾巴草,递到月宝跟前,小声说:“月宝妹妹,这个送给你。”
她们第一次正式认识的时候,她就是用狗尾巴草哄着月宝跟她交朋友的。
可这一次,月宝只是看了看,就摇头跟她说:“不要了,我不喜欢这个~”
梁西宝呆住了,瘪了瘪嘴,难过地问:“你、你是不是不想跟我当好朋友啦?你突然搬走了,我到处都找不到你,我哥哥他们说、说你被大家撵出学校,也撵出村子了……”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月宝始终仰着小脸,安安静静地听她讲话。
直到她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月宝才摇摇头,脆声反驳:“才不是朋友!”
她盯着梁西宝的眼睛,很认真地重复:“你说,不跟我玩,所以,不是朋友。”——
作者有话说:以前的月宝:我好喜欢这个小草!
现在的月宝:我不喜欢这个东西。
猫:宝,干得漂亮![猫爪].
第70章 年代文里的真假千金
梁西宝难过极了。
她还只有五岁, 却已经明白了失去一个朋友的难过。
她想跟月宝说,可以重新继续当好朋友,她还想说自己特别怕虫子怕被欺负, 所以那时候才不敢继续和她当朋友。
五岁的小朋友并不能明白什么叫做“不得已”,她以为失去的还能得到,离开的还能回来, 说过的话过去了就跟风一样消失就好。
可月宝并不这么想。
因为月宝比她更早感受到了失去朋友的难过。
两个小朋友两两相望, 一个失落, 一个坚定。
灶洞里燃烧的火焰映照在月宝的眼眸里,似乎也给她点燃了两束灼灼的火焰,两个小朋友并没有爆发任何争吵,也没有说出什么幼稚的绝交这种话,但……从月宝坚定拒绝的那一刻起,她们似乎真正被隔开身处两个世界了。
“喵~”猫甩着尾巴擦过站在门口的梁西宝,径直跳进来跑到月宝的跟前,暖黄的眼瞳亮晶晶暖融融,尾巴也高高翘着, 一副刚做完一件大事忍不住炫耀的欢喜模样。
月宝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猫猫吸引了,她也不嫌脏, 伸手就把猫猫抱到自己怀里, 小手一边rua一边眼睛弯弯地低头往猫猫的肚皮上蹭。
只有猫猫和妈妈在,月宝才能在这个地方感受到心安。
当妈妈也从外面笑着走进来的时候,月宝就更有底气了。
苏南则看向低着头似乎很难过的梁西宝, 温和地笑着喊了她一声, 然后在梁西宝期期艾艾的目光中,从兜里拿了两颗糖放在梁西宝的小手当中。
“这是我专门买回来的糖,西宝也尝尝吧。”
说着, 又笑意吟吟地走过来蹲下,把剩下的糖果都塞到了月宝小小的衣服兜里,温声道:“只剩这几颗了,宝宝揣在兜里,想吃的时候就拿一颗吃,猫猫不能吃糖,不可以喂给它,如果吃不完的话,可以分给其他你喜欢的小朋友,好吗?”
月宝用力地点点头。
然后把手里那颗妈妈已经剥开糖纸的奶糖塞到了妈妈的嘴巴里。
“妈妈先吃~”
厨房里暖意融融,梁西宝捏着两颗糖果,抿着嘴满是伤心地离开了。
至于她带来的那一把狗尾巴草,苏南也看到了,然后在月宝认真剥糖纸的时候,不动声色地将其投入了熊熊燃烧的灶膛里-
秋收是农民一年之中最忙也最累的时候。
大家全都盼着今年的收成,所以就算再苦再累都忙得热火朝天。
就连小孩子们都是要在地里撅着屁股捡麦穗的,所以一开始有一两个孩子捂着肚子蜷缩着嚷嚷肚子疼的时候,大家都以为他们是天太热喝了生凉水所以闹肚子了。
谁也没有注意。
直到吃午饭的时候,在公社食堂里有越来越多的小孩都捂着肚子惨白着脸又哭又闹的时候,大家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
有人匆匆忙忙去队上找医生,可就耽误的这么一会儿时间,竟然越来越多人感到不舒服肚子疼,还有人在食堂里吐了出来,甚至有两个年级小的孩子直接疼到昏厥,躺在地上抽搐个不停。
梁家村所有人都被这个惊变给吓惨了,孩子的家长和犯病的大人手足无措地大声哭嚎着,找村长找支书找队长救命……
原本热闹的食堂里更是乱作一团,加了肉和很多好菜的饭菜根本没人再敢动筷子,大家看向饭菜的眼神惊恐的像是在看毒药。
等医生急匆匆地跑进来,整个梁家村,大人小孩和知青们,加起来几乎三分之二的人都在闹肚子疼头晕想吐。
医生只有一个,一时间也手忙脚乱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还是苏南和梁晓军站出来,大声让大家不要乱,一个骑着村长家里的自行车去更近的镇上找医生,一个把混乱吵闹的村里人组织起来,然后井井有条地安排医生先看看那几个昏厥的小孩是怎么回事还有没有救。
等混乱的场面稍微安静有序些后,苏南又赶紧让没有闹肚子疼的村里人把食堂里的碗筷都先收到厨房里去,然后让他们挨个去问那些发病了但还没有特别严重的人,在这之前都吃了些啥。
“肯定是吃啥东西吃坏肚子了!!”有人大声猜测。
也有人惊恐不安:“我、我不记得我吃了啥,咋办,我现在也觉得我肚子有点疼了……我、我不会要死吧?!”
还有人急得嘴上长燎泡:“都安静安静点!先听听这些疼的人都咋说的!!”
也有人给出更明显的猜疑:“我看多半是中午食堂的饭有问题!我后来的,所以都还没来得及吃两口,他们先来吃的吃得多,这才出了问题!”
这话一出,原本就不敢动那些饭菜的人更是离得远远的,好像看不见的毒能从饭碗里长着腿跑到他们嘴巴里一样。
就像当初他们在背后口口声声骂着月宝脏,好像隔着空气月宝都能把他们给玷污了一样。
苏南擦掉额头上因为着急担忧而生出的汗,站在村长身边和他们一起看着医生蹲在地上给那几个小孩挨个检查。
掰开嘴边扯着舌头看舌苔,拉开眼皮打着电筒看眼珠子……
猫蹲在懵懵的月宝和梁西宝两个小孩头顶的房梁上,同样居高临下地看着这混乱和恐慌不断蔓延的人群。
他们恐惧不安,他们猜疑不断,他们痛苦哀嚎……
背后那么爱嚼舌根议人长短随意揣测,那嘴巴里烂掉了,就不能再随便说那些肮脏难听的话了吧?
那么喜欢长着年龄和人数欺负霸-凌月宝,口口声声都骂月宝是傻子是野种是脏东西,那自己也变成头脑混沌的傻子,应该就能知道什么叫悔不当初了吧?
可猫和苏南看着这些正在吞食和承受恶果的人,心中却并没能感受到半分的快意。
对于苏南而言,她只是报了仇而已,却并不能让时光倒流,让月宝遭受的一切消失不见。
对于029而言……它在降临这个任务世界后,曾经预设推演了无数种月宝和这个世界主角之间的争斗,甚至想过月宝可能会被主角逼得没有退路没了性命。
可它从没想过,真正来到这个世界后,月宝面临最多的恶意根本就不是来自主角或者苏南的原生家庭,而是这个月宝生长的村落。
只是一个小小的村子,村里都是看起来淳朴热情的人,大家见面都打招呼问一句去哪儿吃了没,人与人之间都有各自的情谊牵绊着,一个小村子就像是一个大家族。
这样的地方,怎么可能会滋生出那么多的恶呢?
那么多的恶,又凭什么全部倾倒在月宝身上呢?
029真的用了很久都没有想通,可它恨这个村子里的人,竟然远比对女主的情绪更加浓烈憎恶。
因为这些恶意比女主的恶意更快更早更迅猛地落在了月宝的身上。
可月宝才3岁。
月宝前一天还开开心心背着外婆缝的小花书包站在讲台上脆声说着自我介绍。
他们的虚假甚至只维持了不到一天的时间。
既然如此,那那些包含了毒药的糖果,也只会维持短暂的甜味。
思索间,大队上请来的这位医生已经站起来了。
他死死皱着眉,猜测说:“你们应该是食物中毒了。”
这时候苏南站出来,礼貌忧虑地说:“我已经让大家把中午食堂的饭菜都打了一份新的出来,您能帮忙看看是什么中毒吗?要是知道中毒的东西是什么,应该就能对症开药了吧?”
她也皱着眉,担忧不已地着急着:“麻烦您快帮忙看看吧,这几个孩子……年龄小,时间拖久了才要命。”
她的一字一句都说在了村里人的心坎上,刚才她和梁晓军站出来,比村长他们更快维持秩序,已经让这些慌得失了分寸的人下意识倚靠她,特别是那几个孩子的家长,此刻更是跟着她的思维,哭喊着求医生赶紧查看饭菜。
医生也知道人命关天,听到苏南已经准备好了饭菜,也不跟村长他们多说什么,赶紧跟着苏南去看那些端上来的饭菜。
他握着筷子,一样一样地翻找挑拣——
然后惨白着脸问苏南:“你们、你们还炒了蘑菇?!”
苏南茫然:“我不知道啊,我只是帮忙收拾食堂卫生,做饭备菜的都是其他几个婶子……”
一时间,所有人都把凶狠地滴血的目光直勾勾望向站在一旁惨白着脸慌慌张张的几个戴着围裙的人。
“你们!”医生痛心疾首地指着他们,又夹起盘子里的蘑菇,抖着手吼:“这些蘑菇可是有毒的!!而且炒成这个样子,我就算是想分清楚它们长什么样子都不行!”
连长什么样子的蘑菇都不知道,又该怎么治呢?
他话音刚落,趴在地上抱着孙儿嚎哭的家长就尖叫着朝那几个人扑了上去,一边尖声哭骂一边扯头发拽衣服地撕打在了一起。
医生却还在检查。
然后他又发现了不对的地方。
他从饭碗里刨出米来,米的颜色竟然带着几分红,他嘴唇哆嗦着,不知道是被吓得还是被气得,又说这米也不能吃,是坏掉的陈米,是有毒的!
一番话说完,整个食堂内外,不知道多少人开始努力地抠自己的嗓子眼儿,试图把刚吃进去没多久的午饭全给吐出来。
也是这个行为,像是一下子提醒了苏南,她眼睛明亮有神,在医生回神开口之前,先大声问医生:“催吐!医生,给他们催吐可以吗?!既然是吃坏了东西,那把肚子吃下去的东西都吐出来,是不是就不会那么要命了?!就能活!能活对不对?!!”
她的声音很大,足以清晰地传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一时间所有人都像是被点亮了灵光一样,也不用医生说了,全部都动员了起来,有的去找粪水,有的直接上手抠嗓子眼,有的把自家的小孩倒着拎过来往下拼命地抖——
医生眼神复杂地看了苏南一眼。
这女人,咋每一步都比他先想到呢?
她说得,可都是自己想说的词儿啊!!
这时候梁晓军也终于请回来了两名医生,全都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地跑过来。
又是一通混乱。
直到夕阳西下,地里的麦子都还没来得及割完,但让人喜极而泣的是,没人死。
那么多中毒的,一个都没死。
村长哆嗦着手惨白着脸,听几名医生连声赞叹苏南,说要不是苏南脑子转得快想出了办法让大家先把吃进去的都吐出来了,说不定毒素在肚子里蔓延开后,那些小娃娃就真的要没命了。
不仅是医生们赞叹,那几个差点没了孩子的家里,也一个个全都对苏南感激涕零,抹着眼泪跟苏南道谢,还有要给她跪下磕头的。
不过苏南都拦下了。
她看向同样站在一旁,却脸色复杂的知青们,笑着温声安抚:“这些都是我该做的,不用特意感谢我,我是叔婶们看着长大的,就算不姓梁,也始终是村子里的一份子,能够平平安安把大家救下来,不管我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作者有话说:明天加欠下的那一更嗷,本来说今天的,但是我有点沉迷游戏哈哈哈,明天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