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鱼晕晕乎乎的听着,心中对陆预的气到底没了。不管怎样,他都是她的夫君,会为她着想。
那时夫君在太湖前发誓的场景仿佛又重现于脑海。
他眉眼漆黑又坚定,所说的每一个字仿佛都重重烙印在她的心尖上。
“今后不必去女学了,那里能教你的,爷也能教,且爷只会比他们教得更细致。”
这阿鱼是信的,在女学中确实没人会握着她的手一笔一画教她写字。
很快,随着宣纸湿润,笔砚翻飞,阿鱼抱着他流着泪急促颤吟。
陆预倒很喜欢她被弄哭的模样。只有这样,她软得一塌糊涂浑身无力时,才不会再同他勾心斗角,才不会勾搭旁得男人。
……
今日女学中少了那最有看头的人,姑娘们似乎觉得空气都无聊了些许。
陆绮云藏下眸中的不悦,眼下她还需要人推波助澜,将事情捅到她那长公主母亲面前。
她的视线扫过众人,最后落在了容嘉婉头上。
此刻的容嘉婉单手撑着脸颊,眉头紧蹙。
阿鱼在女学待了一旬都不到,其实她第一日下学就想进宫将这件事告知于长姐。
但长姐近来身子不好,一直没功夫见她。容嘉婉神思凝住,在那兀自想着自己的事。
至于杨宝霜,她本将事都捅到了老太太那儿,头天晚上老太太答应得好好的,第二天就变卦。还将她训斥了一顿,说她太心急。
她怎么能不心急,过了年她都快十九了。杨家如今门第底,向上她也说不到什么好婚事。且见识了陆预那样出身矜贵,龙章凤姿的人,她哪里还看得上旁的男人。
为什么世子偏偏看上了那狐媚子。
台下诸位女郎早不喜他讲学,陆植志也不在此。两相敷衍,不过应付家中而已。
视线扫过那空着的座位时,那日肌肤相贴的场景仿佛又重现脑海,陆植呼吸蓦地快了些许。
容嘉婉还是不能安心,今日一下学堂,她依旧往宫中递了信。
这种事极为重要,她必须当面与长姐说。
今日倒是异常顺利,长姐身子好转,容嘉婉借着探望之名,顺利进了香浮宫。
鎏金殿宇中,不时飘过袅袅香烟。汉白玉美人榻上的女人一身紫色宫装,神情悻悻趴伏在那,染着蔻丹的长指有一下没一下拨着琉璃手持,目光涣散,仿佛在缓解什么。
瞥见来人,她不咸不淡开口道:“你来了。”
自幼她便不喜这个妹妹。这个妹妹尚未出生时,母亲还带她极好。可不知为何母亲生产后大病一场,醒来看见她跟仇人一般。
母亲会将她做的吃食转手赏给下人,却对这个妹妹宠爱至极。
至于进宫之事,容嘉蕙伏在榻上,脑海中陆预对她的冷淡和五年前母亲破天荒抱着她痛哭,甚至与宫中那对父子的周旋,此刻皆搅荡在她的脑海,乱成一团,压的她喘不过气。
“姐姐。”
容嘉婉知晓,她不喜人唤她娘娘。
“近来国公府都在传府中陆世子从吴地带回来一个救命恩人的事。”
容嘉蕙抬眼,心中不屑,“这我知晓。不过一个卑贱的渔女而已,给些银子打发了就是。”
容嘉婉偷偷打量着她,继续道:“世子将人带进了恒初院。”
容嘉蕙眸光微动,唇角抽搐。那晚陆预中药后,莫不是去寻那渔女了?
他看不上从前相爱过的她,反而去寻一个身份卑贱的渔女?在他眼里,入宫五年她是不是早成了残花败柳之身?比不得那个渔女一根手指?
心中兀地一酸,面前女人艳丽的容颜忽地暗淡下来。容嘉婉掐着掌心,小心翼翼斟酌后,低声安抚道:
“姐姐,他心中必然是有您的,要不然,怎么会留着一个与姐姐面容有七分相似的人在身边?”
“你是说,那人与我有七分相似?”阴沉的面容悄悄转霁,甚至眉眼间还有些许诧异的欣喜。
“毕竟快到了谈婚论嫁的关系,他又怎么会轻易忘了我呢?”
容嘉蕙鼻尖酸涩眼眶温热,余光从金碧辉煌的宫殿扫视一圈,最后落在面目清秀的容嘉婉身上。美艳眸中笑意似乎淡了些许。
容嘉蕙起身,伸手抚向容嘉婉白皙细腻的脸庞,仔细打量着。
瞧啊,这娇嫩如水的脸蛋,不谙世事的模样被母亲保护的多好?
怨吗?她如何能不怨母亲?分明都是女儿,为何母亲偏偏非要毁了她的生活?
兄长病逝后,父亲白发人送黑发人,伤心过度整个人也糊涂了。容家在京城的地位一落千丈。她本该等着陆预从沙场回来后,二人成婚。可那晚母亲来到她的院子,嘘寒问暖。
最后竟是要她肩负起容家长女的职责,入宫保容家长盛辉煌。母亲几乎都快跪下求她,劝她说陆预远赴沙场,能否活着回来都是问题。
兄长去逝,又没有子嗣,父亲也卧床不起。容家嫡枝只有她与妹妹两个女儿还有母亲抱养的嗣子。
她向来没有安全感,被母亲的话刺激的近乎崩溃。那阵子她惶惶不安,没办法完全相信陆预,毕竟一手养育长大她的母亲,不也能当着她的面将她亲手做的桂花糕赏给下人?
可母亲说,谁又能保证陆预何时回来,回来后会不会如话本中带回一个女子?会不会变心?
那个时候,她只能靠自己了。
五年弹指既过,她在宫中五年,只徒有恩宠却无子嗣。眼下又被人抓了把柄,进退两难。君心难测,就连那恩宠,也不知何时会消耗殆尽。
她走得举步维艰,稍有不慎脚下便是万丈深渊。
思绪回神,容嘉蕙抬眸盯着妹妹那张清秀的脸,眸底情绪翻飞。
若那时母亲不来插一脚,眼下她早就嫁给陆预。何苦在这宫中度日如年,如履薄冰呢?
可笑的是,在宫中整整五年,母亲竟然一次也没向宫中递过帖子进宫看她。
分明都是母亲的女儿,她为何非要这般待自己!
容嘉婉被姐姐这直勾勾的打量盯的毛骨悚然。她呼吸颤了一瞬。
“姐姐,陆……陆世子这般做,会不会给我们引麻烦?”
这件事只她们私下知晓,容嘉婉不敢相信,若是叫陛下察觉陆世子身边养了一个和宫妃模样近七分像的女人,会是何等后果。
或许还被人有心人大做文章,污蔑到姐姐身上,最后再查到容家……
容嘉蕙目光沉沉看了她眼,揉着额头抿唇思量着。皇后千秋宴那次她已露出破绽,若是再被有心人抓到把柄。她眸光一凌,旋即冷静道:
“下月初九,太后要去宝清寺上香礼佛,本宫也会去。”
“届时,你寻个由头将那人引去。”
“宝清寺在北郊玉凌山,山体陡峭险峻,路上发生点什么可就不好说了。”
容嘉婉掌心猛地一痛,不可思议地看着姐姐。
容嘉婉抬眸,冷笑着:“怎么,事关容家,妹妹不愿去做?”
“不是,姐姐!”容嘉婉急着解释道:“将人送走便是,她不至于……”
容嘉蕙不悦地瞥向她,“嘉婉!你要知晓,在宫中若是心慈手软,那便才是真得死无葬身之地。”
“你又不在宫中,又怎会知晓姐姐的难处?”
容嘉婉匆忙点头应是,从香浮宫出来后,她抬眸望着阴沉的天,一时有些怔然。
姐姐说的不错,那人不死,陆家遭殃不说,容家也会跟着遭殃。
他们这么做,不过是为了自保而已。
自保而已。
……
自那日陆植给了孙嬷嬷难堪后,孙嬷嬷哭天抢地添油加醋去长公主面前告了状,陆绮云在一旁不言不语,尽是看戏。
本就不喜庶子的长公主当即大怒,连带着对儿子那通房也没了好感。
“本宫怎么说他二人能看对眼呢,下贱胚子生的就是下贱胚子,闻着味就爱往一块凑。”
府中只要是关系到曾经的那位姨娘和大公子,长公主就如换了个人似的,往日的和善一幌便消失殆尽。
“好些时日没去陆府了,走吧,去金明院,顺便看看恒初院那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母亲慢走,今日云萝姐姐约了我去天香楼用饭。”陆绮云犹豫道,凡事与那婢子有关的事,她皆不能主动出面,免得惹怒二哥。
听到赵云萝,长公主不知想到什么,唇角微扬,似乎忘记方才的不快。
“阿云今后可常邀云萝来府上走动走动,那孩子也是本宫看着长大的,她又独自一人在京城,难免孤单。”
陆绮云就盼着赵云萝做她嫂嫂,母亲这话明显有意向,她当即愉快答应。
很快,马车入府,长公主进了金明院。
一道身影躲在角落,看见长公主进府,整个心剧烈跳动着。
长公主淡淡道,“叫那个庶子来今明院见本宫。”
“回殿下,大公子近来都在官属,已好几日未曾回家。”婢子道。
“他倒是会躲,没种的东西,翅膀硬了,竟不把本宫放眼里。”长公主怒道。
近来烦心事多,许久没见陆预了,想到这,长公主的脸色才缓和了许多。
“晌午去恒初院传话,若阿预回来,叫他去金明院陪本宫用饭。”
“是。”
恰在此时,外面传来一阵哄闹声,当即有婢子道:
“殿下,老夫人娘家侄女杨大姑娘说要见殿下。”
“赶出去就是,往后那老虔婆的穷酸亲戚一概不见。”长公主道。
那婢子见长公主不悦,犹豫道:“殿下,那姑娘说是有关世子的事,殿下一定会见她。”
长公主揉了揉额心,有些不耐烦但又是关于儿子的,终究松了口。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杨宝霜眉开眼笑地从金明院出来。
此刻,一声碎瓷划过金明院的静谧,长公主怒道:
“好一个勾栏做派!他这是要气死本宫吗?放着好好的家生子不要,非得在府中弄一个狐媚子来碍本宫的眼吗?”
只要涉及大公子生母的事,长公主保管不留一点情面。此刻她对儿子也充满了怒气,但始作俑者确实那个渔女。
长公主只会恨那个渔女。
怒火过后,额头一阵又一阵得发疼,长公主竟然晕了过去。
陆预赶来时候,长公主头戴抹额,一勺一勺地喝着汤药,眼眸中都是泪。
“母亲可好些了?”陆预道。
“你还知道我是你母亲?”长公主又抹了把眼泪,面对儿子,就算再气,话语也温软许多。
“阿预啊,当初你将人带进府,母亲也信你自有分寸。”
“那人出身乡野确实粗鄙,可母亲也为她请了嬷嬷,同你妹妹一般教导。”
“可她呢?还是那般我行我素,连母亲派的人都不放在眼里。”
“尽学些勾栏做派。”长公主语气愈发冷硬,“府中那等人有过一个就够了。”
陆预忽地明白,多少是那心口字的事传到了母亲耳朵里了,再加上那嬷嬷添油加醋,母亲才这般应激。
“儿知晓。”他道,目前只有安抚好母亲,不叫她见那女人即可。
“不,你不知晓!”长公主怒道,“你若知晓为何二十又三还不娶亲?”
“娶亲之事,儿已有主意,母亲莫要操心。”陆预面色微凝,想起前不久宫中之事。
他带着阿鱼入府,自然瞒不过稳坐皇城的那位。
“是哪家姑娘?你若定下了,母亲这就去提亲。”长公主神色稍缓。
过来一会儿,见他默不作声,脸色的笑逐渐凝固,“若是那渔女,母亲话就放这,只要本宫活着,她便休想进门。”
陆预有些不耐,无论是谁,他都厌恶被人威胁。尤其是旁人为了让他妥协轻易拿死生威胁他。
陆预抬眼沉沉看向自己母亲,有些不悦,“儿将人带进来时就曾与母亲说过,不过一个玩意儿,何须放在心上。”
“至于婚事,过些时日母亲自会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