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第十三章

    娃娃激动扑过去。


    却在华十二身前骤然停下。


    她不敢触碰华十二,生怕这是梦。


    “师姐……”


    她喃喃着,眼里蓄满了泪。


    “辛苦了,让你担心了……我欠你一句正式道歉。”


    “……对不起,师妹。”


    华十二轻声说。


    娃娃的眼泪顷刻决堤,使劲摇头:“没关系,不是师姐的错,是我不好,是我太蠢了……不是师姐……”


    她怪华十二吗?


    怪过的。


    当她意识到华十二对她隐瞒了自己身体情况,所描绘的一切未来不过是空中楼阁,她几乎恨上了她。


    她将她从地狱里拉出来,告诉她人生还有许多美好,她也可以幸福。


    可她的幸福是那么短暂。


    等不及细细品味。


    那个将她从地狱里拉出来的人,那她视为神明的人就倒下了。


    她恨她的隐瞒,恨她不负责任,恨她给了她希望,又将希望摧毁。


    可当她看到浑身抽搐、口吐鲜血的华十二。


    娃娃忽然意识到,和华十二的性命相比,真相不重要,未来不重要,她的怨和恨也不重要。


    只要华十二活着。


    她不计较了,不计较了。


    “唉,你先哭着,”华十二轻声说,“十四,扶我过去。”


    她这样说,未免有些煞风景。


    可人命关天。


    来不及欣喜兴奋、互诉衷肠。


    一旁的小弟猛地回神。


    甚至没有驳斥“十四”这个古里古怪的名字。


    华十二突然苏醒带来的冲击,让他几乎忘记屋子里哀嚎的孕妇。


    女人的惨叫比刚才更甚。


    可小弟心情却不似先前那般沉重。


    在华十二清醒的瞬间,盘旋在他心头的烦躁焦虑,神奇地消失了。


    ——有些人哪怕什么都不做,只是站在那里,就能带给别人希望和力量。


    尽管如此,小弟还是问了一句:


    “有把握吗?”


    “我娘生弟弟妹妹的时候,我在一旁看着。”


    那是华十二六岁前的事了。


    弟弟妹妹出生后,家里花钱的地方多了。


    大哥要娶媳妇,大姐说了亲,弟弟妹妹是龙凤胎,龙凤呈祥是吉兆。


    没有用的似乎只有她一个。


    六岁,卖给有钱人当丫鬟都嫌小的年纪。


    她爹娘不知从哪儿听到,青海一个帮会在买人试药,就拽着她去了。


    她是有预感的。


    那段时间,她在家里拼命干活,手长满了冻疮。


    每天只吃一点点。


    可没有用的。


    她只要在这个家里,只要她还喘气,就是累赘。


    买人的管事看华十二年纪实在太小,生了恻隐之心:


    “你们可想清楚,药奴是死契,好多大人都受不住,两三天就死了。”


    “什么死的活的,她就是个吃白饭的,再养下去,家里就要饿死了。”这是爹。


    “这丫头我们不要了,钱呢,不是说二十两银子吗?”这是娘。


    她急得哭。


    她没有吃白饭。


    她明明有使劲儿干活,扫地、刷碗、洗衣、喂鸡,生火……伺候娘月子,给弟弟妹妹换戒子。


    她吃的很少,每天只有一顿。


    她哭着求爹娘别卖了她,可爹狠狠推了她一把,把她推在地上,拉着娘走了。


    讽刺的是,她平生吃的第一顿饱饭,竟是在罗刹帮。


    .


    “……我娘生弟弟妹妹的时候,我在一旁看着。”


    小弟惊讶看着她。


    没想到华十二不仅有母亲,还有弟弟妹妹。


    华十二没有提年龄。


    众人理所应当认为,这是华十二长大后的事。


    榻上的女人看着华十二。


    她知道这个年轻的姑娘,就是自己和孩子的希望。


    “要是万一……救孩子……拜托了……”


    女人断断续续地说。


    她脸色惨白,汗水浸湿了头发。


    她的身体承受着难以想象的痛苦。


    她已经这么痛苦了,最先想到的,还是肚子里的孩子。


    华十二没有回应。


    她无法做出这样的保证。


    很多时候,是一个也保不下来。


    华十二对小弟说:“去准备一盆热水。


    “师妹,哭完了吗,净手,过来帮忙。”


    娃娃匆忙擦干眼泪:


    “是,师姐。”


    “你不要再叫了,保存体力。”


    她找了块干净的手帕,直接塞在女人嘴里。


    看向书架前瞠目结舌的老大夫:


    “老先生,请你为她施针。”


    “好,好的。”


    老人连连点头。


    手脚都有些发软。


    濒死之人不仅睁开眼睛,还说了那么多话。


    这究竟是回光返照,还是诈尸?


    .


    这是极其漫长的一夜。


    学徒在厨房里烧了一整晚的热水。


    小弟跑了一趟又一趟,血水换了一盆又一盆。


    怎么会这么慢?


    时间怎么这么长?


    小弟不禁想到自己的母亲。


    他出生的时候,也让母亲那么痛苦,流了那么多血吗?


    从暗夜到破晓。


    终于,在清晨的阳光透过窗隙,溜进房间的地板时。


    在一片欢呼声中,屋子里响起婴儿响亮的啼哭声。


    榻上的女人无比虚弱,却无比期待:


    “让我、让我看看孩子。”


    她吃力地说。


    “是个漂亮姑娘。”


    华十二将孩子抱给母亲。


    小弟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


    因为那个孩子一点不漂亮,全身红扑扑,像被拔了毛的猴子,又笑又老又丑,几乎没有人的样子。


    华十二眼睛是被毒瞎了吗?


    看不到那孩子长得有多丑吗?


    娃娃却很感动,她是个善良的姑娘。


    尽管她也觉得那孩子长得和母亲相距甚远。


    但没关系,师姐说漂亮那就是漂亮的。


    “你可以想想孩子的名字。”华十二道。


    “早就想好了。”


    女人说。


    带着些许幽怨和苦涩。


    “她叫小蝶,我的女儿叫赵小蝶。”


    .


    这天医馆开门比往日迟了许多。


    尽管医馆的老大夫再三推脱,华十二还是让娃娃给老先生留了一笔钱。


    老大夫和所有人一样,熬了一整夜。


    还要重新打扫医馆。


    榻上的枕头被褥都要换新的,对普通人来说,这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就当是善良的回报了。”


    老大夫连连摇头:“受之有愧,实在受之有愧……”


    他很清楚,自己之所以收留女人,是迫于压力,而非善良。


    “君子论迹不论心,老先生不必在意。”


    华十二大病初愈。


    又折腾了一晚上,现在只想找间舒服的客栈睡一觉。


    当她向老人辞行时,老大夫突然难为情道:


    “姑娘,老夫还有个不情之请……能否让老夫再诊一次姑娘的脉。”


    华十二欣然伸手。


    老大夫迫不及待将手搭在华十二腕间。


    左手,右手。


    “脉逆四时,似有似无……不对,这不对啊!”


    老大夫喃喃自语,满目费解。


    这姑娘脉象并未好转,依然是死脉,可她分明还好好活着啊。


    华十二微笑:“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老先生就当……我是那个奇迹吧。”


    .


    一行人离开医馆,直奔客栈。


    陌生的女人还很虚弱。


    华十二闭目养神。


    车厢里最有活力的,竟然是不通武艺的娃娃。


    娃娃抱着孩子。


    许是母子连心,孩子大约知道母亲很累,一路呼呼大睡,没有发出半分声音。


    到了客栈,女人立刻醒了。


    “孩子呢,我的孩子呢。”


    “孩子在这里。”娃娃连忙将孩子抱过去。


    女人抢过孩子,口中喃喃着:


    “小蝶,我的女儿……”


    她贴着孩子,表情既疯狂,又充满母性光辉。


    娃娃有些害怕。


    本能向华十二身边躲了躲。


    华十二拍拍她,


    娃娃紧绷的神经立刻松下来。


    这是镇上最好的一家客栈。


    老板很会做生意,只要多付一点钱,就能有炭火。


    许多人初到此地,觉得可以靠着一身正气熬过寒夜,不愿付炭钱,到了晚上冷得受不了,才想着加炭,反而比那些一开始就要炭火的人用的炭少。


    华十二等人要了四间加炭火的屋子。


    老板盯着他们一行人,尤其是华十二,看了好几眼。


    因为华十二衣服上到处是血。


    实在吓人。


    可老板没问,众人也不好意思说,那血是华十二自己的。


    一夜未眠,四个大人身体已经累到极限,谁也没有吃早饭,进了房间倒头就睡。


    华十二这一觉睡到下午。


    她走出房间,想去娃娃屋子里拿衣服,她所有东西都在娃娃那里。


    便在这时,娃娃冲出屋子。


    见是华十二立刻道:


    “师姐,我房里进贼了!哎呀,说不清楚,你还是过来看看吧!”


    二人匆匆进门。


    屋子里并没有翻动的痕迹。


    唯一被翻过的,只有娃娃的包袱。


    华十二目光闪动:


    “什么没了?”


    “钱,当然是钱,”娃娃着急道,“钱没了,银票也没了,加起来一百多!”


    “珠宝呢?”


    那是从大老板屋子里翻出的珠宝首饰,满满当当一整箱。


    娃娃怔住了:“珠宝……珠宝还在。”


    她自己说着,都觉得匪夷所思。


    “所以小偷拿走了现钱和银票,放过了价值明显更高的珠宝首饰。”


    华十二不紧不慢地说出这件事最不合理的地方。


    娃娃当即跑出房间,差点和前来的小弟撞上。


    “别找了,她不见了。”小弟沉着脸说。


    “谁?”


    娃娃还抱着一线希望。


    小弟突然冷笑,语气充满嘲讽:


    “还能是谁,当然是赵小蝶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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