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丛的犹豫三秒内被打断。
“沈丛！”
是谁在坏他好事？
沈丛起身循声望去。
窗外，班长陈浩正眼神犀利地瞪着他。
小平头短得贴头皮，老实巴交的小古板一个，陈浩若是编辑人，肯定设计做审计牛马用的。
“你翻进医务室做什么？”陈浩质问。
“享受日落的宁静。”沈丛朝着窗户舒展双臂。
“医务室看日落？我看你是在偷东西！”陈浩拧紧眉。
沈丛乐了：“医务室有什么好偷的？鱼肝油吗？再说了，我要是真偷，你问，我就会承认吗？”
“你！你！你！”陈浩气得结巴。
“我？我？我？”沈丛学着他说话。
“你，你为什么要提前交卷？”陈浩严肃脸。
“太简单。”沈丛更严肃脸。
“少吹牛！你最后几道大题密密麻麻写一堆废话，都是错的。”
“偷看要被处分的哦。”
“你是不是去偷药的？吃满分药是作弊，我看你一来就往医务室跑。”陈浩紧追不放。
学校竞争激烈，陈浩发现有些人去医务室休息后，过两天考试成绩就会提高一大截。现在突然来了沈丛这个学霸，第一天下午就往医务室钻，陈浩不得不起疑。
沈丛看着陈浩一脸狐疑地瞪着自己，更乐了。
高中生就是可爱，一开口就漏重点。
医务室果然有问题。
王校医可以的，肌肉猛长药，心率平稳药，考试满分药，
绝命毒师高考励志版。
他眼珠一转，压低声音隔着窗户道：“班长，你小声点，李铮的事以后，学校在严查这块。”
“取药是要登记的，所以，我来找登记册，撕掉我的签字。要不要把你的也一起撕了？一排呢。”沈丛一片好心，演得惟妙惟肖。
陈浩涨红脸：“不可能！我从来都不买药！这种事情只有张，哎，你们这种肮脏的卑鄙小人才会做！”
哦哦哦，上钩了，还一拖一呢。
有名姓张的尖子生考试吃药，花钱的，沈丛记下了。
“可上面就是有你的名字，不信你来看。”他说着把窗户推开，朝陈浩招手。
陈浩立刻小助跑攀上窗，一骨碌翻进医务室。
最后一抹斜阳没入地平线后，医务室笼入一片黑暗。
“本子在哪？哪里有我签字？”
“这里，柜子里，”沈丛在一片黑暗里，随手指了个病床边的柜子，往活动的瓷砖走。
“我看看。”陈浩抢在前头往里走，打开手环上的小手电。
一束白光，照亮小片病床区。
沈丛抬头看了眼正对病床区的监控，拉上隔离帘。
他胯一歪，用力撞了下病床，病床挪动了一点，沈丛抬脚踩下那活动的砖块，语气可以带上惊异，
“眦——，这什么，砖怎么会动？”
半晌，没人应答。
沈丛心头一跳，回头。
陈浩背对着他，僵在原地，光束随着他手臂的颤抖，微微晃动着。
沈丛眯起眼，顺着陈浩手环光束的方向，往柜子一探，
柜子里陈列着一串大热的盲盒手办，造型各异，再仔细一看，一个培养皿突兀地摆在中间，格格不入——
一颗眼球，泡在培养皿里。
很新鲜，菜市场那种新鲜，带着刚剥离的鲜润，眼球后支撑的肌腱呈现水润的粉红色，
突然，肌腱微微动了下，眼珠子移了个角度，对着沈从。
光束下，棕灰色的虹膜中心，瞳孔微张，再缩回，喜悦通过单一的器官传递出来。
与下坠的01一模一样。
要命了。
“它，它……”陈浩猛地转身，血色尽退，满眼惊恐地看向沈从，“在动，在，在看你！”
“王，王校医这个手办……真逼真！”沈丛他脑子一片空白，喉咙像被掐住了，想喊喊不出来。
最后他狠狠瞪了眼那颗眼珠子，对面瞳孔一缩，又挪回原位。
居然互动上了，沈丛心刚平静的心，又开始噗噗噗。
站在身边的陈浩转回头，视线发直，看看他，又看看培养皿。
“这，这个眼珠子模型，跟，跟你的一样，都是棕灰色，少见。”陈浩的声音带着颤，却又异常执着。
“怎么可能？”沈丛立刻反驳。
“连虹膜的纹路都一模一样。”陈浩把光束打到沈丛脸上。
“别照我脸。”沈丛被强光刺得偏过头，下意识抬胳膊挡住眼。
“我肯定没眼花，让我再仔细看看。”陈浩较真起来，不管不顾，伸手就拉沈丛的胳膊。
“别乱动。”沈丛侧身想躲，瞬间，啪的一声，眼镜被自己的手打掉。
只见眼珠抖了下，眼白瞬间涨满红血丝，死死瞪向陈浩。
“啊，啊，啊，它在生气！”陈浩手电一照，吓得魂飞魄散，转身抬腿想跑，手肘慌乱一扫，
玻璃皿剧烈地晃动了一下。
砰！！！
玻璃器皿被扫落，清脆的碎裂声瞬间炸开，培养液洒得满地，沈丛的眼镜呲溜滑了出去。
紧接着，陈浩脚一滑，向后跌倒，慌乱中，他挥舞双臂，正好狠狠地推到沈丛肩上。
沈丛猝不及防，被推得踉跄向前，重心全失——
噗叽。
他趴在地上，低头。
左手不偏不倚，正正地按在了那颗滚落在地的眼珠上。
黏腻的触感从手心传来。
沈丛趴地上，掌心正正地按在那颗滚落在地的眼珠上。
滑溜溜，湿漉漉。
眼珠粘在了他手上。
扁了。
变成一颗大伞菇。
沈丛盯着自己的掌心，张张口，说不出一个字。
“啊啊啊啊啊——！”陈浩则是尖叫个不停，完全乱了方寸。
“对不起对不起！眼镜……找眼镜……”他手脚并用地爬向沈丛的眼镜。
光束在黑暗中晃动，沈丛坐在地上，只感觉掌心中的软糯，正悄悄地收缩，
冰凉的触感，迅速消退，仿佛要被自己的手掌吸收似的。
最后，一蓬极细微的灰色尘雾，在他的掌心徐徐升起，嗖地一下，冲向他瞪大的左眼！
掌心里，伞菇眼珠子，不见了。
沈丛低头看着空空如也的手心，一股微热的异样在左眼底蔓延开，视线糊成一片。
很快眼底的灼热不断扩大，火山岩浆流动般，缓缓地往大脑深处蔓延。
这是在与自己融合？
“沈丛，你，你别，别哭。”陈浩终于摸到眼镜，半跪着爬回来。
晃动光束下，沈丛疏长睫毛潮湿，水雾细钻般覆在他白皙清秀的脸上，碎得惹人怜。
班长的责任心已经压倒恐惧，陈浩强忍住要尖叫的冲动，拉起沈丛，“找，找个地方坐。”
沈丛半眯着灼热异常的左眼，视线一片混沌，任由陈浩搀着肩，在黑暗里摸索着往办公桌方向挪。
啪——灯光大亮。
突如其来的强光刺得人眼睛生疼，沈丛眼前瞬间一片花白。
医务室门口，王校医嘴张成o，站定原地，身后是豆芽菜教导主任，眼神不善。
“你们在做什么？”教导主任盯着抱一起的两个人，厉声道。
“主，主任……”陈浩脸憋得通红，大脑彻底宕机。
“这是怎么回事？”王校医回过神，飞快地扫了一眼凌乱的现场。
他一个箭步冲到书桌旁，匆匆将摊开的皮革笔记本合上，又把几张散乱的草稿纸胡乱叠起，塞进抽屉。
合上纸张的瞬间，一连串复杂化学符号，各种圆圈，在沈丛面前一扫而过。
“你们怎么进的医务室？”王校医走向柜子前，语气带着刻意压制的平静，
“我，啊，我们…”陈浩更加慌乱，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沈丛在这断断续续的，回答中，强忍住脑内愈发放大的灼热，深吸一口气。
“王医生，我不舒服，想开点感冒药。但医务室没人，我就从窗户爬了进来。陈浩以为我偷东西，进来教育我，然后，他打我，不小心打碎了柜子里的瓶子，药水洒了一地。”
沈丛眼圈泛红，鼻音浓重，带着十足的委屈和病弱，他戴上眼镜，隔开教导主任探究的视线。
“你骗我爬进来的，我只是要拿你眼镜，没有要打你。”陈浩一被冤枉，正义的血脉就觉醒了。
这天杀的老实人。
沈丛沈心里哀叹，不动声色地把陈浩扯到一旁。
就一瞬，陈浩又站了出去。
“王医生你的眼珠掉了，被按扁了，对不起，都是我的错。”陈浩带着哭腔，抓住沈丛的手，往校医面前送。
掌心只有一片黑灰，爬窗粘的。
陈浩愣住，他难以置信地看向沈丛的另一只手，空的。
“什么眼珠？”教导主任那张干瘦的脸上带着惯有的严肃。
“有颗模型眼珠，近视眼科普用的，被我手一按，弹柜子底了。”
沈丛无奈地一摊手，展示着两只脏兮兮的手掌，“除了脏，什么也没有。”
他又抓起陈浩的胳膊，对方愣着不动，也是满手灰。
“哦。”王校医应了声，走到柜旁，将柜子一一上锁，蹲下身往柜底瞧。
沈丛看着校医故作忙碌，心里冷笑着。
校医在瞧什么？医务室有没有眼珠模型，他会不知道吗？
眼底依旧在燃烧，但视线渐渐地模糊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清晰。
难道那眼珠真是自己的复制品？
怪不得肥猫说学校让他觉得舒坦，是因为还有其他复制品存在？
可是，怎么就一颗？
沈丛搓了把空荡荡的掌心，这次又是融合什么能力？千里透视眼？还是激光扫射？
他思绪飞转着，扶着额挪到校医办公椅边，戴上眼镜，人一瘫，坐下。
不管了。
赵主任视线像探照灯一样在沈丛和陈浩之间扫了几个来回。
最终，那视线停留在沈丛身上，语气里透出近乎刻意的关切。
“沈同学，没事吧？”
慈爱又淡定。
“谢谢主任，没事，小感冒。”沈丛抹了把眼角的水，鼻子一吸，蔫巴巴地回答。
话音刚落，医务室门口的光线一暗，一个高大魁梧的男子走进，那身硕大肌肉几乎把门框塞满，大光头，卤蛋般在灯光下闪闪发光。
沈丛眯着发烫的眼睛看半天，认出这是体检时重感冒的班主任，方少禹，也是ccai编辑人嫌疑名单上的一员。
“你们俩提前交卷啦？沈丛怎么感冒啦？”方少禹的声音和他的肌肉形成巨大的反差，明亮温柔，可以捏出水。
沈丛脑子还没完全转过弯，主任已经顺势下坡，“王医生，开点感冒药，让孩子早点回去休息吧。”
校医空着手站起，不再看柜底，仿佛刚刚急切锁柜子的人不是他。
柜底不可能有东西，但也没人再提那个诡异的眼珠子。
陈浩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疑问和恐惧像乱麻一样堵住脑袋，他啊了一声，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最终他被方少禹勾住肩，半推半拉离开医务室。
沈丛跟在两人身后走了几步，便借口去教室拿课本，独自离开。
他急于找到肥猫，问清楚那颗眼珠子到底怎么回事。
眼底的炙热还在不断放大，沈丛假装往教室方向绕了半圈，随即身形一拐，溜附近的灌木丛。
他捂着左眼，拨开浓密的枝叶，四处探。
“112802找啥子呢？”温柔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沈丛后背一僵，缓缓直起身，只见方少禹抱着双臂，座铁塔似的立在不远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