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静谧的气氛, 骤然缩减的距离,余光可见硕大虫翅,雄虫将手掌按在他肩上。
四周充斥着可以被称为狰狞的虫族特征。有些时候虫母会想,虫族似乎与幻型族并没有什么两样。
他的身体对一切的感知都极其敏锐。在边境星那些年的高度警惕心, 让少年条件反射, 下意识极其迅速地回拧雄虫的手臂。
骨骼的清脆声响在阒寂室内响起。
帕特里克的右手本就受了伤, 顿时被那双纤细却毫不留情的手腕扭出一个弯折弧度, 腹部的伤口也崩裂,开始不断涌出鲜血, 打乱了他原本平稳的呼吸频率。
但他本人却不在意, 也没有因疼痛而反抗,只是直直凝望着虫母面上的神色。
尖细的下颌,毫无波澜的表情,黑色高领毛衣将他的模样衬托的极为冷肃。
即便是听了这番话,少年的情绪依旧没有多大波动。
他早就清楚这件事瞒不久,会被发现也是早有预料, 只不过对于原著剧情来讲过于提前了些。
不知道在这之后,剧情会变成何种模样。
但系统却不似他这般平静。
系统在少年脑海中发出尖锐爆鸣:【帕特里克是怎么知道的?明明还没到这个剧情发生的时间……你得赶紧掩饰过去!】
系统寄居在原著的邪恶反派虫母的脑海里, 久而久之, 它被虫母本人的淡漠性格影响了些, 倒是很少有如今这种过于激动的时候。
也有因少年根本不怎么配合执行任务的缘故, 让系统意识到这人软硬不吃,喜怒无常,缠的紧了他要么冷淡不搭理,要么干脆无视。
想让他推进原著剧情,只能哄着他来。
不同于系统的慌张,虫母心中却清楚, 以帕特里克的谨慎与敏锐,会如此在他面前坦白,显然是已经掌握了证据。
雄虫的目光灼热且炽烈,在过于狭窄的室内,有着令人难以忽视的存在感。
似乎在等一个答案,又或者仅仅是探寻着他此刻的反应。
万籁俱寂之时,虫母开口。
“所以呢?”
少年兴致索然地反问道,没有听从系统的安排掩饰任何。反正迟早都要被所有人知道的。
就连系统都被他的这种直白态度搞晕了。
少年垂着眼睫,以俯视的角度睨着眼前的雄虫,模样高傲冷淡。
他没有虫子形态,柔然的肢体外裹了一层挺括的布料,对比起面前狰狞可怖的虫子来说,显得过于脆弱。
但帕特里克却清楚,不是这样。
那双模样纤细的手,却能轻而易举地卸下雄虫的胳膊或下颌,十分危险。
少年在边境学校内的训练成绩被暗中一次次的调查,各项无一不是极度优异的成绩,如同在枪林弹雨中训练出来的反应速度与身手,即便他还未正式参与过战争。
只要虫母有攻击帕特里克的意图,或许无需下令让门外的侍卫们进来,枪就在手边,须臾,虫母就能让雄虫死在这个仅有他们两人存在的室内。
早在第一面时,帕特里克就已经见识过虫母大人的身手。
掐住人脖子时,手劲同样的毫不留情。
信息素的控制能力依仗于虫母浩瀚的精神力。如果是在以前,在他上前纠缠时,虫母能随时控制他。
常有这样的事发生。待他站在原地清醒过来后,虫母早已经走远了。罕见的接触机会被浪费,虫母从未掩饰过自己对帕特里克的不耐烦,连相比之下连交谈都少之又少。
如今这种两人彼此间对峙的微妙场面,堪称前所未有。
帕特里克抑制住自己心中神经质的亢奋,俯跪在地,仰起头。
虫化的躯体混乱失控,复眼在昏暗光线下涌动着难捱的情绪,用头顶的触角触碰着少年的身体、因动手时袖口被卷起而裸露在外的小臂。
被绒毛划过,摩擦的微妙触感,又如图某种心照不宣的隐秘情感,伴随着肌肤的触觉一同攀沿上身体。
虫母静静地注视着眼前的这一幕,那张冷若冰霜的脸上蹙起了眉。
他时常费解于雄虫的脑袋里都在想些什么。
譬如如今这种场面,帕特里克本人的立场也令人捉摸不透。究竟是想报复他,还是想以知晓了他的秘密来威胁他。
帕特里克又究竟是想做些什么?
想把他当成玩具宠物?就像他曾经奴役雄虫们时一样?
不然没必要亲自找他来说这些。应该同原著一般,在发现秘密后保持沉默,将虫母的权力架空再逼宫才对。
以帕特里克的敛财和专行程度,如果他胜出,首都星军部的雌雄虫军官可能要进行新一轮的洗牌。原著中的他打着“平权”旗号也只是发动战争的借口。他不怜悯任何人。
……或许先下手,在这里把帕特里克杀死也不错。
如果帕特里克真的死亡,身为原著中的反派虫母,他也会随着世界崩塌而死亡吗?
这个危险想法,马上就被系统警告了。
少年感到索然无味地移开目光,视线落在面前的雄虫身上。
雄虫求偶的场面在他面前时常发生,因此他倒也没有多惊诧。
他之前掩盖身份微服私访时,走在大街上,没由来地就会被不认识的雄虫塞一捧鲜花,莫名其妙。直到变装的侍卫们上前呵斥,那些雄虫们才会离开。
帕特里克的触角缠绕在虫母的手臂上。
几曾何时,他对这些自己没有的虫族特征也很感兴趣。这种时候倒是觉得有些厌烦了。
“放开。”
少年虫母对着帕特里克冷声呵斥道。
帕特里克却没有动,注视着眼前人一张一合的淡粉而饱满的嘴唇,脑海中突兀地冒出一个疯狂的念头。
……如果此刻凑上去亲吻他?
帕特里克患有精神疾病,常年服用药物,时常升起某些僭越念头,他硬生生地将其亲手打散,最终却又在一次次无法见面和接触的痛苦中变得日益扭曲。
如同第一次面见虫母时,此刻,他注视着眼前的人,内心深处却依旧升起了一股臣服欲望。
帕特里克曾以为自己的这种情感,是信息素作祟。
但为什么,在虫母失去了能控制他的这种能力后,他依旧日渐对他着迷呢?
明明虫母带给他的从来都只有痛苦。
明明从第一面起对方就是明确的冷漠态度。
明明每一次见面都会变得鲜血淋漓……
帕特里克却情不自禁,像犯贱一样,一次次的纠缠。
虫母身上永远有着这种令人难以忽视的强烈气场,令人难以忽视。俯跪在地的雄虫无法将视线从他的身上挪开。
在统治虫族的期间,虫母鲜少使用控制雄虫的那种奇异能力,只因需要他亲自动手的时候实在太少。虫母也从未动用过此种能力让谁爱上他,现有的追求者已经够让他感到不耐烦了。
但雄虫们却都爱慕着他,追逐着他。
这只是源于内心最深处的渴望与追求,无关于任何外界能力的控制。
而虫母本人意识不到这一点,只将其当作雄虫对虫母的盲目崇拜。
在虫母心中,种族利益大于一切,在群体中,个体虫族的一切都不重要。
因此,虫母时常会干出许多旁人觉得残暴,但他却认为理所当然的事。
利用雄虫的崇拜来达成目的,是他常用的手段。一个上下齐心的军队显然比异心的军队有用些。他很有军事才能,在他继位后的短短时间,虫族的领地资源便成倍扩张。
外界是这样称呼他的……令人恐惧的暴君。
但如果有机会,他们都会争先恐后地匍匐在这位暴君脚边。
几乎可以想象的画面。
猝然,帕特里克的动作一滞。
浅淡的信息素气息从虫母身上溢出……
即便如今不在求偶期,帕特里克也感受到了,虫母微妙失控的信息素。
虫母的信息素能让雄虫们进入求偶期……即便如今,虫母失去了用信息素控制雄虫思维的能力。
极端危险。
伴随着心跳开始加速,帕特里克反而开始清醒过来,冷静分析着目前的现状。
他们身处于战区建立的临时病房,这里显然不是个好场所,周围有着太多的雄虫士兵。
如果再待下去,很快便会有士兵们感受到虫母的气息,进而引发更糟糕的动乱也说不定。
帕特里克清楚少年虫母在军队中的影响力,也知道那些卑贱雄虫是怎样疯狂倾慕虫母的。
他仅仅是猜测,心中的阴暗情绪便再也无法压抑下去。
不能让旁人嗅到虫母的气息。
……或许应该如图古时候,任何接近虫母的雄虫都得被套上项圈与止咬器,才能被允许靠近。
在意识到自己也身处于卑贱雄虫之列时,帕特里克静默片刻后,突然笑了声。
须臾,没得到回应的少年虫母,显然已经失去耐心。
那张仍显青涩的面无表情的少年面庞上,忽地露出一个阴恻恻的讥讽的笑。
他扯着帕特里克的头发,轻声道:“不管你是怎么知道的……我会亲自弄清楚。”
笃定的语气与态度。
即便不能杀死男主,也有很多种手段制住对方。
他思量着……如果极端些,将男主们关起来砍去四肢,一辈子都只能活在暗无天日的牢中,没办法威胁他的统治。
倒是有历代虫母如此对待雄奴,雄性只能以讨好主人为生,毕竟虫族是残暴的种族,远古时期雄虫只有奴籍。但少年对临幸雄虫没兴趣,仅仅是找个由头将其关押。
不知道这种方法是否可行。非特殊情况,虫母倒是不会主动做出这些容易发生变故的事。
也许可以先摸索着系统的边界在哪。
先前对阿克塞尔的试探已经让他明白,系统对剧情的要求,并不是与原著毫无偏差。少量的误差都在允许范围内。
如果那些雄虫都活着,但也仅仅是活着?
恰在此时,帕特里克开口。
“我有时候会想,如果你不是虫母就好了,你会被我关在房间里……其余爱慕你的人,都没有接触到你的机会。”
先是阿克塞尔,又是伊利亚。
太多雄虫了。
或许历代虫母的雄侍,就是在这样的嫉妒与怒火中,待虫母无法用信息素掌控雄虫之后,将其囚禁起来……但少年不会心甘情愿的被人束缚。
系统听了这话,在一旁心惊胆战。
两个疯子。
“……但您肯定不会高兴。”帕特里克话锋一转。
无论陷入到何种境地,少年虫母都不会屈从于任何人。
帕特里克心知肚明。
虫母厌恶他。
疯狂的念头在他心中滋生又熄灭。
短短的时间内,念头有着从天到地的转变。
雄虫又装出一副极其温良的模样,与之前的疯狂偏执判若两人。
“我不会那么做,也不会将这件事说出去。”
“您可以尽情使用我啊,反正我已经发现了真相……把我当作守口如瓶的按摩玩具听起来也不错。”
帕特里克骤然噤声。
虫母捏住了他的下颌,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他。
“你想要得到什么。”
帕特里克却突然笑了起来:“什么都不要,这么说是不是很奇怪?在此之前我总想要靠近你,从你这得到什么,以证明你对我并不是全无感觉。现在呢?我好像明白自己该扮演怎样的角色了。”
“家族的体面,领主的权柄……那些都与我无关。您喜欢谁也好,宠幸谁也好,也都与我无关。”
“虫母大人,我是您的雄侍,您的宠物,您的奴隶。”
虫母凝视他身上鲜血淋漓的伤口,打断他的话:“你不久前还在恳求我治愈你。”
“是啊……不知能否有幸得到您的治愈。”
冷酷的雌虫少年,身前跪着比他还高大许多的雄虫,闻言,漫不经心地瞥了下。
只一眼,帕特里克就想到了他握着鞭子时的场面。
首都星的年轻雄虫,是这样谈论虫母的……说他一定不擅长调情,喜欢用鲜血与疼痛让雄虫感到痛苦,在使用雄虫过后便会轻而易举丢弃对方。仿佛他们曾在虫母的床底下亲耳听到过这些一般。
从来不乏有关虫母的花边新闻与阴暗幻想……虽然两者都是编造的产物。
虫母从未掩饰过自己的冷血与恶劣,但即便如此,也依旧有许多人趋之若鹜。
思绪被打断了。
如同半个月前,少年虫母捏着跪在他身前的雄虫的下颌,将拇指伸入帕特里克的口腔,检查。
他垂着眼睫睨了半晌,随后,有些失去耐心地开口命令道:“张嘴。”-
【……怎么会是这种走向?】
系统目瞪口呆。
明明前一秒还剑拔弩张,后一秒怎么就变成了这副模样?
先是帕特里克的进攻性猝然消失,接着,雄虫又开始说一些卑微求爱的危险话语……而处于正中央的少年熟视无睹。
系统在虫母拉下裤链时就开启了自动屏蔽程序飞速逃窜,暂时看不到小世界的景象。
它尽量让自己冷静地思考,这到底是不是剧情崩溃?
相较于原著男主和反派一死一伤,它竟然觉得,目前的情况算好的……
系统大有沧桑地等上一会儿的冲动,并开始思考人生的意义。
谁知,短短的一分钟后,屏蔽却自动消失了。
病房内的两人相安无事。
……什么都没发生?!
虫母的衣物从上到下都是整洁的,没什么情绪地瞥了眼地上的雄虫,翻脸不认人,面色冷酷地朝外走,头也不回。
系统瞧着帕特里克身上渗血的衣物,一时间也搞不懂,刚刚它不在时,两人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系统不敢发出丝毫声音,怕惹得反派不高兴,以后在维护剧情时产生更抵触的心理……虽然之前也没好到哪去。
直到虫母回到军舰内,系统才胆战心惊地悄悄发问。
【额,这场危险风波被你轻而易举地化解了,好厉害。能问问是怎么做的吗?你是怎么对待他的?】
少年答非所问:“原著男主太多,死一个也没关系吧。”
【……不可以。】
系统沉默须臾:【也许我错了,清除你的记忆根本毫无作用……我得让你看看上条世界线都真正发生了些什么。】-
系统口中的上条时间线,绝对不是个美好和平的结局。
据系统所言,原著角色纷纷死亡,造成了世界崩溃的无可挽回的局面。
身为反派的虫母死亡,则是一切的开端。
少年本以为自己会看到什么恢宏的战争场面,又或者是亲眼目睹那具自己的身体逐渐失去生命气息死亡。
他对于系统口中的那个世界没有多大的感触,即使那是上条时间线的自己,他也仅仅是抱着探究的心态。
眼前的视线从模糊到清晰,一瞬的晕眩感过后,一切都渐渐地显露出来。
与虫母猜测中的大相径庭。
目之所及的是一个偏暗的宽敞房间,没有窗户,唯一的光源是远处的几盏壁灯,暖黄的光线被灯罩束缚,只能勉强晕染开一小片区域。
空气里弥漫着昂贵香料的气息,室内其余的地方则是空旷的,墙上的装饰极尽奢华。
而黑发的少年正坐在一张宽大的床铺上,铺着厚厚的被褥,柔软温暖,完全将他包裹,仿佛虫族的古老巢穴——虫母在那里产卵。
房间里没有利器,所有边角都被处理得圆润,连床的棱角都包裹着软布。
有人把他关在了这。
少年立刻意识到这一点。
他没什么力气,似乎没办法动弹,只是静默地坐在原位。还没待他进一步观察,须臾,门被人推开,几乎静的毫无声音。
熟悉的人影出现在门外,逆着走廊稍亮的光线,轮廓显得格外高大,看不清楚神色。
直到那人往房间内走了两步,那张脸才渐渐地显露出来。
帕特里克露出一个随和的笑,注视着床铺上的少年,面色苍白、几乎没什么血色的虫母,身前裹着一层厚重的被褥。他一瞬间便想到了筑巢时会发生的景象,因此更加兴奋了。
雄虫毫不在意对方的冷漠态度,步伐轻缓地走近,熟稔地坐在床尾,望向靠在床头的少年。
两人间的距离不过咫尺,但却又那么远。彼此间仿佛隔了一层厚厚的壁障。
“外面又在打仗了……”
帕特里克开口,声音放得很轻,“他们都在找你。”
虫母大人盖着的被褥下,是黑色的丝绸浴袍,更衬得他肤色苍白,黑发柔软地垂落额前。
他脸上是惯常的恹恹的冰冷神色,鸦青色的睫毛垂着,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鲜明的碧绿色眼睛,纤长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
即使身处如今这种局面,那双眼中也没有半分迷惘,而是冷静的。
帕特里克从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心跳逐渐加速。他开始不由自主地兴奋起来。
虫族的统治者消失后,混乱的炮火再次席卷了虫族。
在虫母失踪之后,失去了绝对统治的虫族,内部那些被强力压制已久的矛盾,终于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
雄虫领主们各自为政,首都星的雌虫军官们开战,昔日的秩序正在加速崩坏。心怀叵测的雄虫领主们彼此间又开启了新一轮的战争。
现在哪里都是混乱的。
“伊利亚已经死了,阿克塞尔也快了……这里没有月光,你没办法和母树联系。你待在这儿,没人能找到你的。”
帕特里克缓缓露出一个微笑。
在少年虫母统治的那几年,帕特里克却与虫母相敬如宾,鲜少被召见。
他在旁人面前表露出来的都是对虫母毫无兴趣,也并不受宠,毫无威胁,甚至很少有人记得他是虫母的雄侍之一。
没人将虫母失踪的现状与帕特里克联系起来。
多好的机会。
“阿克塞尔是最先知道虫母信息素异常的事的,当然,我不会放过他,下次服侍您时,我会把他的头颅带过来的,让他在旁边看着我们。”
少年虫母听了,面上没什么情绪波动。似乎并不因旁人的生死而显露出别样表情,即便那个人曾是他最亲密的雄侍。
帕特里克反倒因他这副冷血模样而感到兴奋。
雄虫倾身向前,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声音压得更低,喃喃道:“我不会让他们得到你。”
笃定的语气。
少年却被他的话语吸引。
……他们?
还有谁?
他第一时间想到的,是那些原著角色的名字,系统口中与他有复杂纠葛的几人,虽然他并不想与那么多人产生联系。
失去能控制雄虫的信息素的虫母,在失权后,被关在一个人的房间中。
听起来倒是和帕特里克诉诸的那些阴暗幻想很像。在上条时间线,对方就有了这样的念头吗?
缓缓思忖着,但下一刻,虫母便感受到了从自己身上传来的不适感。
高温,滚烫,发热。
信息素的浓郁气味,虫母的繁衍期。
他一直觉得这是件麻烦事,生物本能的繁衍欲望。
帕特里克哂笑:“你才发现吗?你身上的气味已经到了浓郁的地步……我在门外时就感受到了,封闭了嗅觉,强行忍耐了这么久,才没有显露出令你讨厌的虫子肢体啊……”
雄虫终于开始伸展出肢体。
矛状的附肢,让少年一瞬间想起了在边境星时遭遇幻型族的经历。
帕特里克似乎并未觉察到眼前少年的异样,兀自说着些疯狂的话。
“之前的繁衍期,你一直和别的雄虫待在一起。阿克塞尔?伊利亚?为什么?因为他们听话吗?”
“想让你怀上我的卵。”
“医生给了我新的药物,可以修复虫母的孕腔。之前都是你要求御医声称你无法生育的吧……”
“我不会强迫你的。”
“我只想让你别离开我。要是有什么东西能把我们永远捆在一起就好了,死也要死在一起。爱,血缘,卵,什么都行。”
“言棘。”
“……求求你。”
话音戛然而止。
床边坐着的雄虫,在因信息素而陷入疯狂与混乱时,冷静的少年虫母突然猛地袭击了他。
多年来,虫母无数次在生死危机关头锻炼出的身手,即便没信息素控制雄虫的神智,也令人无法抵御。
尖锐的物体刺进了雄虫的喉咙。
在感受到痛楚的那一瞬,帕特里克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复眼转动,注视着少年身前因动作而滑下的被褥,虫母的腹部终于显露在他面前,一片鲜血淋漓。
在虫母柔软的胸腹,那里曾有一道被异族刺穿时留下的伤疤。
如今,此里被这具身体的主人用手指强行撕开,取出在这个伤口还未愈合时放进去的金属,恰好用来杀死眼前的雄虫。
先是喉咙,再是眼珠。
毫不留情的,被人抠挖出,鲜血淋漓。
为了防止他挣扎,少年扼住了他的喉咙。
帕特里克在视野消失的前一瞬,瞧见了少年虫母的阴郁神色。
这张床上,最终只余一道呼吸声。
静谧的屋内,一本书中最终的邪恶反派角色,用手背擦拭溅到脸上的血珠,抬起宛如血管蜿蜒滑落、赤红与洁白交织的小腿,面无表情,头也不回地朝着被关紧的大门走去。
雪白的地毯上落下一串血脚印。
浪漫恐怖片一样的场景。
……
记忆从此处终止。
因为偷懒没有检测世界情况,待系统迟迟赶来这个世界后,看到的就是这幅景象。
小世界中的人物,产生出了不同于原著剧情的自我意识。
关键角色死亡,这个世界没有如同预定好的那般发展。而身为世界维护者的系统,也将面临失职的法庭审判。
在回溯世界前,系统拦住了正往房间门外走去的反派虫母。
少年看起来很疲惫,瘦削的如同一柄刀一样的身躯,但那双眼中又有着令人惊讶的火焰与锋芒。
随着系统的讲述,他很快便理清了现状。
【这个故事很快就会迎来结局。】
系统对他讲述着原著中的场面,美化过后的版本。
真实的情况谁也不能告诉。
原著实际上是一本烂尾小说,故事停在了四位雄虫男主们完成虫族“平权”后。
但没过多久,事情的走向便变得难以平衡。
瓜分了虫族领地、维持表面和平的几位男主,彼此间为了领地和权柄相互争斗,谁都不服从谁,最终再次引发了战争,生灵涂炭。
——这次没人能阻止他们。
但这些与系统无关,它的工作只是让这个世界稳定地延续下去。
系统劝告:【雄虫男主们将统治这个世界,而你是这本书中的反派角色。我会补偿你的,在你死亡后让你用另一种身份继续生活,怎么样?】
听了这番话后,少年虫母那张素来无情绪的脸上,竟浮现出一种近乎温柔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浅淡笑意:“看来先前我错了……但很快就不会有这样的事发生了。”
“我会把他们都杀死。”
系统哑然,竟第一次感受到隐约的恐惧。
无论是好言相劝还是强硬手段,任何事都无法使这位邪恶虫母屈服。
之后的战争,更是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
在被其他的维护者发现前,系统急忙回溯了时间线,并抹除了反派虫母的记忆。回溯过后,系统对世界的掌控也会随之变少。
它这回必须好好监督剧情发展,珍惜这仅有一次的回溯机会。
系统本来是想回到虫母尚且年少时,这种幼年期的反派应该是最好糊弄的,毕竟还是小孩子——谁知道出了意外!
待它一闭眼再一睁眼,时光飞逝,虫母在新的世界线上,早已成了虫族的统治者。
一个危险、冷血,野心勃勃又不服从管教的少年暴君。
掌握着原著剧情与上一条世界线末期剧情的系统深知他的危险,不得已开始与其周旋。
它最开始是警惕的。
直到连它也意识到,在原著的那篇故事中,反派虫母也只是一个被剧情操纵的可怜人偶。
如果他没有产生自我意识,这个故事是不是也会如同所有被世界维护者们监视的剧情一样,变得枯燥乏味?-
庞大的军舰群如同迁徙的雁群,沉默而威严地驶向战火纷飞的边境地带。
虫母是虫族的信仰,宛如一个精神领袖或锚点。
在他经过的地方,一片庄严肃穆的氛围。雄虫们对他叩首,如图古时候的狂热朝拜场面。
他无需说出自己的身份来让旁人恐惧,在见到那张沉静美貌的脸、和身旁跟随着的侍卫们后,雄虫们都会知晓他的身份。
虫母。
普通士兵并不知晓他的名讳,也无法谈论这些。那在虫族是极高的禁忌。
他们只能从那些流传甚广的暴君行径中拼凑统治者的形象。
然而,当亲眼见到他时,许多雄虫都不由自主地生出一种恍惚感。
回想着那些邪恶残暴传闻,雄虫们忽然意识到,他们的虫母大人看上去太过年轻了。
苍白,纤细,仿佛刚成年不久,被那些高大健硕的雄虫侍卫们,如同人墙般严密护卫在中央,包围起来。
虫母没有虫族特征,看起来柔软而美丽,尽管那张脸上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凛冽气息。
想到战后,这位冷酷的统治者会亲自慰问取得卓越功绩的雄虫,一种近乎畸形的攀比风气在军中悄然弥漫。
少年经过的地方,风吹过无数根雄虫触角。
……他们都因他的到来而更兴奋了。
边境星是苦寒之地,即便后方补给线全力运转,物资不算匮乏,但恶劣的自然环境和持久的拉锯战,依旧消磨着士兵的意志与体力。
但虫母的到来让一切都变了。
此前,战局一度陷入僵持,甚至显露出疲态,但虫母的亲征却让军队势如破竹,轻松击溃了幻型族的反扑。
唯有阿克塞尔时常忧虑。
望着远处逐渐平息的战火,他心中那份不祥的预感愈发沉重。
他总觉得,虫母不该亲身涉足这片险地……但最终,边境战争的结束似乎宣告了无事发生。
重伤的伊利亚已被紧急送回首都星救治,生命虽无虞,却陷入深度昏迷。
据军医所说,即使在无意识中,他的眉头也始终紧锁,仿佛昏迷前目睹了某种极其可怕的景象。
虫母没有看他一眼。
边境的战争很快就结束了。
但紧接着,首都星传来了另一个消息。
——在他们离开的期间,首都星爆发了一场小型内战。
……
首都星的雄虫并不安分。
在虫母离开的期间,他们早有准备地意图夺权,蠢蠢欲动。首都星的夜空曾被反叛的炮火短暂照亮,但很快便重归一种死寂的平静。
士兵包围了叛军,在虫母归来前,那些人被雌虫军官们下令围剿杀死。
当虫母重返首都星时,叛乱留下的最后痕迹,正被有条不紊地抹去。
中央广场上,曾胡乱堆积如小山的雄虫领主尸体已被清走,只留下地面缝隙里一时难以冲刷干净的暗红血渍,到处都涂抹着鲜血。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到化不开的血腥气,混合着刺鼻的消毒水的味道。警卫们拖走尸体、清扫这里,沉默地用水龙头反复冲洗着大理石地面,水流带着粉色的泡沫,汩汩流入下水道。
虫母的车辆并未直接经过这里。
他只是透过单向的车窗,远远地眺望了一眼,目光淡漠。
随之而来的,是军部一次不大不小却影响深远的洗牌。
空出的位置并未由其他世家大族填补,而是提拔了一批出身平民、毫无根基却能力出众的雄虫军官。
此刻,在恢弘而寂静的宫殿内,军衔极高的雌虫军官正垂首站立,向端坐的少年虫母汇报着这些情况的最终处理结果。
少年虫母坐在崇高的王位上,但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萦回着他第一天来到这所宫殿时发生的事。
对他来说,像是上辈子的事。
刚刚来到首都星、将要登基的少年虫母对面,是前来迎接他并准备交接权力的,此前几十年间实际掌管首都星事务的雌虫军官。一位在政坛沉浮已久、眼角已刻上细纹的年长雌虫,备受尊崇。
刚一见面,对方便躬身,将要恭敬地亲吻他的手背。
少年虫母并不习惯这样的接触,因此很快蹙眉抽回了手。
年长的雌虫微微一顿,并未露出丝毫不悦,只是抬起眼,缓声解释:“这是下位者对上位者表达尊敬的礼仪,你以后总要面对这些的。”
“不需要。”
少年拒绝。
年长的雌虫站在他的面前,平静而忧虑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叹了口气。
“虫族已经很久没有虫母出现了……我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但你分化在近百年来最混乱的时期,如今的局势复杂。现在雌虫的出生率逐年锐减,雄雌比例失衡到了恐怖的地步。盘踞在各地的那些雄虫领主,他们手握私兵,日渐难以掌控。”
雌虫顿了顿,“雄虫的爱意对于你而言更是负担,我观察过你,你不像是喜欢被雄虫围着的性格……然而每一任虫母都是为了让虫族更加强盛而诞生的。基因中携带的责任感促使你要为虫族牺牲很多,频繁到来的繁衍期会折磨您的身体与意志,催促您为族群诞下更多的卵。”
“每一任虫母都要经历这样的折磨,这份非人的使命与雄虫们口中‘爱’的回报根本不成正比。雌虫们不能相信爱这种东西,太过虚无缥缈,将实权掌握在自己手中才能占据真正的主导地位。”
少年虫母注视着他的复眼。
“我清楚。”
雌虫缓缓摇头,声音压得更低,“历代的虫母用信息素控制雄虫,又在失去信息素后,被那些曾经匍匐在地的狂热爱慕者们反噬、囚禁。”
“虫母大人,我不希望你会变成那样。”
年长的雌虫最终深深地望进少年那双过于平静的绿眸里,语气恳切而复杂,忽然说了句无关的话:“你才和我的孩子差不多大。”
“我永远是你的臣民。如果未来有任何我能效劳之处……尽管吩咐。”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片刻,雌虫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说出了一个更为残酷的事实。
“虫族现今的资源,已经不足以支撑底层雄虫爆炸式倍增的虫口了。如果性别比例继续如此极端化下去,最终引发的资源争夺和社会动荡,带给整个族群的雌虫的灾难,将是毁灭性的。”
“清理掉部分心怀叵测的雄虫吧,军队由您支配,这是目前维持族群性别比例与社会结构稳定,最直接……也最有效的方式了。”
……
回忆的潮水戛然而止,被冰冷的现实拉回。
汇报的雌虫军官已经离开。
他是前任雌虫掌权者的心腹之一,在现任虫母上位后为其效力。
殿门被合上,隔绝了外界的光源,少年骤然降落在黑暗中,没有灯光。
这让他想起,系统给他看的上条时间线的那些囚禁画面。
空旷的殿内,有雄性的声音响起。
“倒是很少见您发呆……”
帕特里克揶揄。
没得到回应,并不意外。
帕特里克一步步上前,注视着这个王座之上的冷淡少年。只一眼,便让雄性脑海中处于危险边缘的弦崩断。
雄侍凑近,单膝跪在少年的椅旁,圈握住他的小腿,凝望着眼前人。
虫母的邪恶野心就藏在这样一具孱弱的身体里,没有了信息素的威胁,看上去似乎随时任人宰割,但那双眼中的情绪却是平淡、甚至是冷漠的。
他纤细修长的手按在一侧的扶手上,并未用力。
帕特里克总是摸不清他的想法。
即便在信息素消失后……他对待雄虫的态度也依旧没什么两样,似乎并不因那些将要发生的暧昧场景而警惕。
这让帕特里克呼吸一滞,勉强才遏制住自己脑海中的那些危险念头。
如果虫母只能看着他一个……
“你不害怕吗?”
帕特里克忍不住问他。
雄虫的指尖在少年虫母笔直的小腿上摩挲。下一秒,少年踩在了他的手指上,缓缓碾压着。
“害怕什么?”
少年抬眼,托腮,感到无趣地反问:“害怕奴隶与宠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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