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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51 章   蜚语

    夜色浓重,到家时天已经完全黑透。

    沈衍清送她到家就又出去找许悦了,没让她跟着,让她好好休息。 

    身心俱疲的一天。

    这样浓重的天色,让人实在想做点什么,却又好像是什么都做不了。 

    事情发酵的每一秒都是煎熬的,找不到许悦的每一秒都是焦的,时间过得又快又慢。 

    这注定是个不怎么安宁和平凡的晚上。

    因为是市里的联考,考试分两天进行,头一天考语文和数学。

    坐在数学考场上的时候,沈衍清一直记得孟眠跟他嘱咐的话。

    先顺着题目做完,不要死磕难题,要认真验算,打草稿要整洁,以便快速发现可能错误的步骤。

    这么顺着做下来,很快就把卷子做完一遍。

    沈衍清看着面前的表,还剩三十分钟,还剩两道大题没做。他从口袋里拿出一颗咖啡糖,含在嘴里,柠檬和咖啡的苦味刺激着他清醒了一些。

    几乎是灵感爆发的一瞬间,沈衍清拿起笔奋笔疾书,很快把剩下两道题写完。

    第二天的理综试卷很难,沈衍清只能飞速把题目做完一遍,就囫囵交了卷子。

    数学和理综,是他复习的重中之重,学到后面,有些题目他甚至能反应得比孟眠还快。

    英语是孟眠的强项,考完最后一门英语时,孟眠已经提前半小时交了卷子,在门口等着他。

    这段时间的生活一直围绕着做题,考试,交完卷子,铃声响起的那刻,两人都感觉难得的放松。

    出考场后,几人接头,讨论起试题来。

    方梦然自豪道:“眠子,托你的福,头一回能看懂数学大题的最后一小问。”

    “出息,”方贺瞥她一眼道,“不过我也是,头一回能把卷子做得满满当当的,还遇到一个小孟老师压过的原题。”

    方贺拍拍沈衍清的肩膀:“清哥呢?有把握吗?”

    “还行吧。”沈衍清很自然地接过孟眠背后的包,斜挎在肩上,“怎么样小孟老师,这段时间辛苦了,学生请你吃顿饭?”

    孟眠爽快点头:“好啊。”

    五点考完试,第二天不用上早自习,是难得的自由时间。

    孟眠这边刚答应完,另一个考场的沈云梦看到沈衍清眼睛一亮,飞奔过来,一手挽着沈衍清:“我也要你请我吃饭!”

    沈衍清轻轻抽出手臂。

    沈云梦问道:“那我们吃什么?”

    方梦然道:“要不去吃学校附近新开的那家特色菜?听说还不错。”

    几人意见达成一致。

    到了饭店里,沈衍清有些后悔刚刚的决定。

    因为旁边的饭桌有个熟人,准确地说,是有个不太想熟的人。

    那边的冯若兴也在和其他班级同学一起聚餐,他注意到了这边,热情地打招呼:“你们也来这里吃饭呀?”

    他转头,想和几人一一打招呼,映入眼帘的却是沈云梦的一张臭脸。

    是很低气压的那种,是即使美貌也掩盖不了的那种。

    冯若兴堪堪别过头,回到自己饭桌的主场上。

    方梦然见状,好奇道:“你们有仇?”

    “何止是有仇!”沈云梦咬牙切齿。

    沈衍清捂了捂耳朵,得,这位姐姐又要开始了。

    “我跟你说,”可能是意识到主人公在旁边,她压低了声音,“他每次都是班级第一,还拉我好些分那种,都怪他,我朋友居然喊我万年老二,还说我这辈子都超不过他。”

    “那你超过他没有?”

    “没有…但这次一定!”沈云梦的气势瞬间萎靡下去。

    饭桌那头传来压低了的笑声,很显然,是听见了他们的对话。

    沈云梦愤怒地给了那边一个眼神,用手在脖子边划拉两下,比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冯若兴见状,收住笑容,双手抱拳,比了个女侠饶命的手势。

    几人回归饭桌,絮絮叨叨地聊起家常来。

    沈云梦扯了扯孟眠的袖子:“眠子姐,跟我说说你们小时候的事情呗?”

    孟眠放下筷子:“你想听什么?”

    沈*云梦撑着下巴:“那你就给我讲讲,你和我哥小时候是怎么认识的?”

    孟眠在脑海里回忆了一番,说道:“好像是那次,我路过他家窗边,看到他蹲在地上哭?然后我就去帮他找场子。”

    “噗哈哈哈哈哈哈…”沈云梦没忍住大笑起来,“你说我哥,他蹲在家里哭?”

    身边的方贺也笑道:“不是吧?清哥?”

    沈衍清瞥他们一眼:“你俩笑太大声了。”

    沈云梦正色道:“那你为啥要保护我哥啊。”

    沈衍清端起杯子喝了口水,也凝起神等答案。

    孟眠微微笑着:“你哥…其实是个很温柔的人。”

    在场的人都有些惊讶。

    方贺揶揄地推了推沈衍清:“清哥,夸你温柔呢?”

    沈衍清甩开他的手,“去你的!”

    孟眠接着解释:“我记得有一次我们家门口来了一窝流浪猫,好像是一窝小三花,它们浑身脏兮兮的,看起来很可怜。”

    “然后呢?”就好像,在黑暗中,突然窥见了一束光。

    沈是被触动到,饭桌上静谧了一会儿。

    方贺开口道:“你们知道我和清哥怎么认识的吗?”

    “说来听听?”方梦然好奇道。

    “我家里给的零花钱不是多吗?就被卢泽那群浑蛋盯上了。”

    方梦然有点印象,卢泽是南华附中的校霸,之前被处分了几次,之后退了学。

    “卢泽怎么你了?”

    “大同小异的剧情,有一次他们抢了我的钱,还打我,我哪受得了这气,没承想反抗后被打得更惨了。”

    他指了指沈衍清,接着说道:“然后清哥就出现了,我去,以一敌三,天神下凡一样。”

    沈云梦笑道:“哈哈哈哈,有这么夸张吗?”

    “你别不信,他真的厉害,虽然也负了点伤。我之前觉得他可高冷了,后来我问他为什么帮我,他说就是因为看我眼熟,好像是一个班的。”

    那边孟眠的关注点倒是完全不同,她被勾着回忆起自己在学校门口被围堵的那刻,看来他的见义勇为并不是偶然。

    想到这里,她开口问道:“沈衍清,你什么时候学会的打架。”

    他沉沉地开口:“很早了,十岁那年吧。”

    正是他走之后。日子就这么四平八稳的向前推进,无非是上课做题、熬夜做题、梦里也在做题。

    周末的一大清早,沈衍清就被叮铃铃的电话声吵醒。

    迷迷糊糊的摸过手机,对方已经挂了,解开锁屏,发现孟眠早上在群里发了好几条消息。

    孟眠:「市图书馆集合。」

    旁边附了个定位。

    一刻钟后。

    孟眠:「位置在八楼。」

    小时候,孟眠还在他身边的时候,总是保护着他,有时候孟眠苦口婆心地教育他,要努力反抗,要学会反击,他却心安地躲在她身后。

    有了她,就有了安全感。

    可在她离开后,他还是免不了被人欺负,一次,两次…直到他有一次终于爆发,狠狠地咬住欺负他的人的耳朵,满嘴都是血腥味了,都不肯松口。

    之后那人见到就发怵,他发现了,有时候越是懦弱,越容易让对方得寸进尺。人在面对命运——或是他人造成的不公的时候,要学会懂得抗争。

    抗争了,还会有胜利的希望,还会有一丝黎明的曙光。

    不抗争,不反抗,就什么都不会有。

    那之后,他开始每天锻炼身体,减掉了一身脂肪,也多了一身武力。

    他很少主动挑起纷争,只是很偶尔,会像对方贺那样,见义勇为一下。

    但是在一些同学和老师眼中,他还是不可避免地被议论成坏学生,他也懒得辩解,这印象越来越深刻,他也成了同学们口中惹不起的那号人物。

    直到那天,在那个拐角。

    再次相遇。

    而他,也有能力去保护她了。

    “然后我就想回家给它们拿点水和火腿肠,但是家里的橱柜有点高,我够不到,可着急了。”

    “但我出门的时候,就看到你哥在喂它们,他很细心,把他饭盒里的鱼夹出来,一点一点把刺挑了,用纸巾垫着,放在那些猫嘴边。”

    沈衍清闻言垂着头,只看到他睫毛有些轻微颤动。

    沈云梦一脸了然:“所以你心生怜爱?就想保护我哥了?”

    孟眠点点头,“应该是吧,小时候哪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的想法。”

    沈衍清还低着头,浓密的睫毛遮住眼睛,感觉眼眶好像有点湿润。

    尽管可能只是她的一个无心之举,但却毫无疑问地拼凑起了他破碎的童年。

    孟眠开玩笑道:“妈,要是我真的回去啃老,爸他能同意吗?” 

    她的父亲孟明炜一直是个非常传统的人,从她读书起就是这样,事事替她操心,最希望的就是她能够按部就班地上学、工作、生活。 

    陈茹发话了:“他就在我旁边呢,他敢不同意?” 

    孟眠笑了。

    十分难得的,这通电话没有责难,更多的是理解和包容。 

    或许是她的坚持有了意义,父母知道她是个有自己主见的人,没有再强硬地干涉她的生活,反而更能理解她。

    第 52 章   露水

    挂完电话,她挪了个姿势,靠在沈衍清怀里,他身上的寒意已经消散,这样依偎着,让人觉得温暖。 

    沈衍清轻轻地环抱住她,很珍视的动作,接着他说:“对不起。” 

    孟眠转头,伸手去捂住他的嘴,“干嘛要道歉,你又没有像那些网友说的那样。” 

    “我不想他们那样说你。” 

    孟眠摆摆手,“我不会在意这些,不管他们怎么说我,我又不会少块肉。” 

    沈衍清陷入沉默,然后问她:“那会影响到你的工作吗?”

    有人说,在人声鼎沸时,你第一个望向的人,会是你最喜欢的人。

    沈衍清并不认同这句话。

    不只是人声鼎沸时。

    是欢欣雀跃时、沉寂时、落寞时、闪耀时。

    是时时刻刻、每时每刻。

    偷偷望向她的眼神。

    如此一触即离,又若隐若现。

    对视后又低头的那一眼,孟眠感觉到自己的心跳重重地漏跳了一拍。

    她举手的那一刻,脑海中想的是,说是喜欢,又没说是什么喜欢,像她喜欢方梦然和孟沐沐这种朋友之间的喜欢,也算是喜欢吧。

    那他盯着自己看干什么?

    是因为天太黑了吗?为什么感觉他的眼神那么炽热,好像在发光。

    为什么明明周遭有那么多人在说话,却好像只听得到他低笑的声音。

    抬眼、低笑、眼波流转。

    脑海中莫名闪过,在某个潮湿的雨夜,努力举起的伞,还有肌肤相贴时的心跳声。

    还有某个被大雪覆盖的冬夜,升起的闪耀的烟花。

    画面好像慢动作一样,在眼前逐帧放映。

    这一拍漏掉的心跳又是怎么回事。

    砰、砰。

    不沈再乱想了。

    孟眠慌乱地低下头,任海风吹走脸颊上的燥热。

    游戏又进行了一轮,孟沐沐和杨映已经出局。

    两人一起合唱了一首歌,算作惩罚。

    剩下的人的战况比较焦灼,除了方贺还剩两次机会,其他人都掰的只剩一根手指头。

    方梦然惊讶的看着他:“你怎么什么都有!”

    方贺哈哈一笑:“都是跟着清哥混的。”

    沈衍清比了比自己的手指:“那你这青出于蓝啊,还比我多一次呢。”

    这局轮到方梦然出题,她低头仔细思考着。

    怎么才能一局制胜,让他们全部出局。

    过了片刻,她坏笑起来:“我一次性拔过三颗牙,怎么样,你们没有吧。”

    孟眠出声:“那得多疼啊…”

    “很小的时候拔的,当时医生问我要拔几颗,我想着长痛不如短痛,就一次性拔完好了,结果疼的我半个月都在喝粥……”

    方贺拱起手:“女侠,佩服!”

    方梦然一前一后摇晃着孟眠的手臂,起哄着:“眠子,你输了。跳舞、跳舞!”

    众人也纷纷起哄。

    孟眠站起来,伸手邀请身边同样输掉的沈云梦:“要不要一起跳。”

    “哇靠,这么养眼。”方贺掩盖不住内心的激动,虽然他没见过孟眠跳舞,却在元旦晚会上见过沈云梦跳舞,就四个字形容,闪耀,夺目!

    现场众人很配合气氛,欢呼着鼓掌,打着节拍。方贺从口袋里掏出偷偷藏起的mp3,播放了一首青花瓷。

    孟眠和沈云梦站起来,走到众人视线的中心。随着节奏的起伏,指尖手势纷飞,轻舞。

    两人明明是第一次合作,却配合得十分默契。

    沈衍清的目光随着她的舞姿而移动。

    衣袖翻飞,仿佛有裙角在飞扬。

    这不是沈衍清第一次看孟眠跳舞,但追溯到上次,应该是小学时代。

    舞台上的孟眠无疑是自信的。

    朦胧的月色如水般倾泻下来,照在她浅粉色的毛衣上,毛茸茸的羊毛线丝被阳光照得呈现出微微细闪,随着舞姿的变化而轻轻颤动。

    伴着海风,伴着海浪声的起伏。

    如此耀眼夺目。

    孟眠和沈云梦都披着发,两人的发丝在月光中飘扬,交缠后又分开,脚尖轻点地面,动作随着节奏的急缓而变化,侧身出手、倾身起舞、飞身下腰,步履轻盈,细碎的舞步好像带起无形的裙摆在月光中飘扬。

    随即少女们一个旋转仰身谢幕,周围好像有剧烈的掌声响起,但少年却好像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仿佛有无形的手牵引着他的心一上一下。

    噗通、噗通。

    狂乱的心跳声不受控制的加速,猛烈地跳动。

    他一直都觉得她很美,无论是安静听课的时候、温柔给他讲题的时候,或是骑着摩托自由前行的时候。

    但那都不如此刻,此刻

    他涌出一些莫名的私心。

    他想要她只能给他跳舞。

    只沈让他看。

    放完月假回来,沈衍清和孟沐沐不约而同地发现了一件事。

    那就是孟眠什么时候和冯若兴那么熟了?

    两个人好像没事就待在一起。

    比如某天早上,孟沐沐想给冯若兴送早餐,居然发现孟眠也在?

    比如在课间,两人经常倚着教室外的栏杆,拿着笔记本比划来比划去,也不像在做题。

    比如,好几个没有晚自习的晚上,孟眠都称自己有事,让沈衍清不用等她,先回去就行。

    可沈衍清在化学实验室准备竞赛时,却看到窗外的两人并肩走过去。

    这两人这架势,不免让人心声怀疑。

    难道他两有情况?

    这天晚上的最后一节自习,趁着老师不在,方梦然和孟沐沐架着孟眠去了楼道间。

    孟眠一脸懵:“你们这是要干嘛?”

    怎么整地跟盘问犯人似的?

    孟沐沐撇着嘴,轻推了下方梦然:“你说。”

    孟眠一脸不解地看向两人。

    方梦然摆摆手:“人我都给你叫出来了,还让我我说什么呀?”

    一回头,对上孟沐沐怒气值MAX的眼神。

    “好吧,我说就我说!”

    方梦然握着孟眠的手:“眠子,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们?”

    孟眠被问的一脸懵,“没有啊,我能有什么瞒着你们的?”

    方梦然伸出手指着孟眠,压低声音道:“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和那个谁谈恋爱了?”

    旁边的孟沐沐猛地点头,一脸委屈。

    孟眠看着孟沐沐这小模样,有些不解。

    按理说,沈衍清就是送她回家而已,就是和他一起长大而已,就是来往有些频繁而已,就是假期一起学习而已,这都是很正常的事情吧?好像也没到谈恋爱的地步?

    再说了,孟沐沐委屈什么?她不是喜欢冯若兴吗?难道她移情别恋了?

    孟眠摇摇头,举起手发誓:“我绝对没有。”

    孟沐沐眼神闪过一丝喜悦,又委屈巴巴地别过头,哼了一声。

    方梦然接收到指令,接着盘问:“那你和冯若兴走那么近干嘛?”

    孟眠在风中凌乱了。

    冯若兴?原来他们问的是冯若兴……

    孟眠瞥见孟沐沐一边猛点头一边委屈巴巴的小眼神,终于明白过来。

    为了调查公司员工的作案条件、动机和可能性,她最近好像是和冯若兴走得有些近。

    孟眠扯了扯嘴角,尴尬地笑笑,脑海中飞速闪过一百八十个理由。

    最后磕磕巴巴道:“这不是…马上要分班考试了,他不是年级第一吗?我想考进一班,向他请教请教。”

    果然,她还是很不擅长说谎。

    “那你为什么给他带早餐?”

    “这个嘛…他都给我辅导功课了,不得回报一下。”

    孟沐沐盯着她半瞬,仿佛想确认她话语的真实性,最后叹了口气:“好吧,姑且相信你。”

    她转头又道:“不过,有我给他带早餐就够了,他一个人又吃不了那么多!”

    孟眠小鸡啄米似的猛点头。

    又盘问了几句,方梦然和孟沐沐心满意足地携手回教室去。

    孟眠松了口气,也准备回教室去,走了两步,在茶水间遇到一个熟悉的人影。

    “沈…沈衍清?”孟眠低着头,眨巴了两下眼睛,又抬头看了下沈衍清的表情,小声嘟囔道:“我哪有撒谎。”

    他明显不信她那一套说辞,微微抬高了声音:“嗯?”

    “反正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我们想的哪样?”

    有些咄咄逼人的语气。

    沈衍清很少这样跟她说话,孟眠有些懵,又莫名感觉有些委屈,高二下学期的学业任务很重,她还得抽空准备竞赛,好不容易抽出点时间来调查火灾真相,还得被他们这样连番盘问。

    她闷闷道:“不用你管,又不关你的事。”

    就这么一句,她说出口就有点后悔。

    沈衍清自嘲地笑了一声:“好、好,确实不关我的事。”

    孟眠想开口,却正好碰到班主任严拓来班级巡查自习情况,厉声呵斥道:“你们两个,不好好自习,在这干什么呢?”

    两个人一前一后被轰回教室,空气中都炸开一种‘这两个人好像不对付’的信号。正在自习的方梦然看到这一幕,有些讪讪的。

    班里响起窸窸窣窣的议论。

    严拓猛拍了两下桌子:“你说说你们,都高三了,还整天干些有的没的。”

    他扫了一眼还黑着脸的沈衍清,嘲讽道:“晚自习不好好学习,借着打水的名义搞些小动作,怎么?时间就是让你们这样来浪费的?”

    接着又是长篇大论的教导,无非是时间紧任务重,考入一班不是梦之类的。

    方贺看到沈衍清的黑脸,和他周遭零下二十摄氏度的氛围,好奇道:“清哥,你怎么出去这么一会儿气成这样?”

    沈衍清没理他。

    方贺接着说:“难道你和眠子姐吵架了?”

    沈衍清盯他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你再问你就死定了。

    方贺连忙噤声。

    这下看来,这架吵得不轻。

    虽然什么也没干,但为什么孟眠莫名感觉有些心虚。

    沈衍清沉着脸,把杯盖拧紧放在栏杆上,修长的手指有节奏的上下敲击了两下。

    颇有一副盘问犯人的架势。

    沈衍清开口喊了一声:“孟眠。”

    孟眠感觉被他这一声叫的有些发毛。

    不是熟悉的眠子,而是孟眠,语气还有点说不出来的…嗯,冷漠?

    他眼神漆黑,拖着腔调,慢条斯理的问道:“你干嘛撒谎?”

    等声音都被吻得支离破碎时,孟眠知道了他想听的答案。

    是衍清哥哥。 

    窗外又突然下起了小雨。

    淅淅沥沥。 

    很潮湿,屋内屋外,哪里都很潮湿。

    呼吸起伏的频率,也像这场急雨。

    第 53 章   道歉

    次日清晨出了太阳,是冬季难得的晴好天气。

    孟眠一如既往醒得很早。  

    但屋内已经空了,显然有人醒得比他更早。 

    走出房间也没有看到沈衍清的人影,想着他应该是又出去找许悦了。 

    微信又一直弹消息出来,无非是那些关心。

    她不想去看,那些消息提醒着她,短暂地逃避过后,现在又降落回了现实世界。

    初雪过后,萱孟市的第二场雪下在除夕夜。

    此刻正是万家团圆的日子,路上没什么行人。甚至连路边的商铺和便利店都没几家开灯,反倒是小区的亮灯率比平时高了很多。

    孟眠包裹着厚厚的羽绒服,坐在街边的长凳上。

    脸颊上感觉到一丝凉意,孟眠下意识伸手去摸,雪花在手中融化成水。

    孟眠抬头,只见鹅毛般的大雪在眼前飘落。

    半小时前

    孟家家族还算兴旺,爷爷奶奶也都还健在,每年的除夕夜,大家都会聚在一起吃家宴。今年的除夕也不例外。

    只是孟眠的父亲,孟如勇,在半月前做完植皮手术后出现排异感染,此刻还没办法办理出院手续,母亲去医院照顾她,于是这饭桌上便只有孟眠在场。

    不同于往年家中生意还兴旺时亲戚们的恭维,今年饭桌上孟眠鲜少有机会开口。偶有对她的提及,也是在讨论小侄儿的成绩时,说要向孟眠姐姐好好学习。

    姑妈开口问了一句:“听说你爸爸做手术了,怎么你爸妈都没来年夜饭啊,怎么?恢复的不好啊?”

    不似是关心,更像是在看热闹。

    爷爷用筷子打了一下她:“过年呢,除夕夜说什么不吉利的,好好吃饭。”

    袁栀有些不满道:“这怎么能算不吉利的话呢?我妈这是关心舅舅好吧。”

    姑妈也意识到自己言辞的不当,笑道:“也对,是我的错。”

    她轻拉了一下袁栀:“小孩子不懂事,别介意。”

    袁栀十分不依不饶:“本来就是关心”

    话还没说完,被奶奶开口打断:“如勇他之前情况好转了,做了手术后又有点小感染,暂时还没办法出院,不过问题不大。”

    她举杯,笑得慈祥:“新的一年,希望如勇早日出院,大家也平平安安,顺顺利利的,一家人在一起就是最好的了。”

    饭桌上的氛围活络了些,大家都纷纷举杯祝福。

    只是仍有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

    年仅五岁的小表弟突然哭了起来,扯着嗓子哀嚎,哭声听起来十分凄凉。

    旁边他的母亲慌乱的擦着他的眼泪,拍拍他的背:“哎哟,大过年的哭什么,乖宝宝别哭别哭。”

    表弟眨巴着眼睛,带下几滴泪,显得分外可怜:“妈妈,我怕。”

    “怕什么呀?”

    小表弟往母亲的怀里躲了躲:“听说烧伤的人好可怕,脸上都是疤痕,我……我才不想和烧伤的人一起吃饭。”

    孟眠拿着筷子的手一顿。

    舅妈尴尬的笑笑,说了句:“不好意思啊,孩子小,不懂事。”

    孟眠扯了下嘴角,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容。

    又是孩子小,不懂事。

    袁栀年纪大些,也沈会有些自己的想法。

    可她这位表弟才五岁,如果不是平时耳濡目染,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奶奶又想打圆场,息事宁人,被孟眠抬手制止。

    孟眠毫不客气的开口:“他年纪小,那总有人年纪不小了吧?”

    “舅妈,舅舅当年失业,工作也是我爸给你们介绍的吧。怎么,现在连和你们吃一顿饭都害怕吗?”

    就这么一句话,直接撕碎了风平浪静的外壳,搅的场上掀起层层波涛。

    饭桌上陷入一片死寂,表弟也止住哭声,似乎是被吓到了。

    舅妈摸了摸表弟的脑袋,讪讪开口:“孩子不是这个意思。”

    爷爷毕竟是大家长,起身道:“眠眠,你弟弟也不是有意的,这大过年的,先吃饭。”

    冠冕堂皇的说辞,言下之意就是让她忍。

    可阖家团圆的日子,父亲此刻还躺在病床上,却被这所谓的家人攻击。

    她怎么能忍得了。

    孟眠眨巴了两下眼睛,显得很是无辜:“是啊,他不是有意的,是我!是我有意不想让大家好好吃饭的。”

    随即放下筷子:“你们吃,不打扰你们一家人团圆。”

    然后就是眼下这幅场景晚上,沈衍清从小巷里推出一辆小电驴。

    孟眠疑惑道:“你摩托车呢?”

    那么大,那么重一个机车,就变成了眼前这个坐两个人都稍显拥挤的…小车车?

    沈衍清嘴角微微抽搐道:“卖了。”

    “卖了?难道…”难道最近很缺钱?

    沈衍清扬了扬手中的钥匙:“换了这个。”

    孟眠把钥匙接过来,左看右看,翻来覆去,也没觉得有什么特别的。

    只是上面挂了一个小吊坠,玻璃瓶身,玻璃里面是光亮的银色,像镜子一样,她拿起来端详了一会,晃来晃去,好奇道:“这个是什么?”

    沈衍清从包里掏出另一个玻璃瓶吊坠递给她,解释道:“这个是银镜反应,金属银附着在玻璃瓶上,就形成了这样的现象,这个送你。”

    孟眠接过来,眼睛被路灯反射后的光照的亮晶晶的:“那这个钥匙是什么呀?”

    “是实验室的钥匙,杨松给的。”

    “真的吗?你进化学实验室了?太棒了吧。”

    “嗯。”

    “沈衍清,我就说你一定可以的,我相信你!”

    “嗯。”

    少年少女一前一后,推着电动车走在路灯下,影子被光影拓的很长。

    沈衍清盯着她蹦蹦跳跳的背影,嘴角止不住的上扬。

    他进实验室,她怎么高兴成这样?

    仿佛看到多年前,孟眠拽着小小的他减肥运动,在那叽叽喳喳道:“沈衍清,你又跑了五百米!你真棒!”

    至于那三个条件嘛?

    街上的雪还在飘,甚至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手机明明灭灭,不时弹出几条消息。

    是【逆袭之我要当学神】群内的消息,方贺期末成绩也保持的不错,父母高兴,给包了个大红包,他在班群和小群内一连发了好多个,群内沸腾。

    方梦然艾特孟眠,问她怎么一直不抢红包。

    孟沐沐:「还用问吗?大过年的,阖家团圆,肯定在忙啊。」

    方梦然:「对哦,估计在忙吧,等下看到就会抢了。」

    孟眠打量了下眼前的场景,说起来她也无处可去,母亲还暂住在公司,她眼神带了些哀戚。

    过了片刻,手机铃声响起。

    孟眠接起来,语气带着点不耐烦:“不是说了我没事,不用给我打电话”

    “眠子,”对面试探性的叫了她一声,“发生什么事了吗?”

    是沈衍清的声音,伴随着烟火炸开的背景音。

    孟眠愣了愣,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堆积的雪花,语气柔和了些:“没什么事。”

    孟眠所在的地方也有小孩子放起烟花,还有小孩绕着她放鞭,骤然的爆竹声在她耳边炸开,把孟眠吓了一跳。

    她突然就想起了去年的此刻,一大家子团团圆圆,爆竹声中迎新年的时刻。

    她沉默片刻,最后说:“就是…和家里人闹了些矛盾。”

    随着几声脚步声,对面的背景声转换,传来是钥匙拧开的声音,沈衍清道:“你在哪,发个定位。”

    在得知自己被严拓报名参加英语竞赛,且初赛就在十二月底的时候,孟眠语气有些不情愿:“他怎么不自己跟我说?”

    沈衍清疑惑的抬眼:“你难道不想参加?”

    “我也不知道,”她撑着脑袋思考了一会儿,随后说,“我其实压根没想到走自招这条路,听说会有专业限制,可以探索的领域那么多,我不想被过早的束缚住。”

    沈衍清心下了然:“那你想学什么专业?”

    “这个嘛,我也还没想好。”正是因为还没想好,才不想过早做决定。

    “没事,你裸分也够用了,”沈衍清起身,“我去帮你拒绝严老师。”

    孟眠想了想,还是伸手拉住他:“没事,参加就参加吧,才高二,也不影响什么。”

    就当,给自己多一份可能性。

    化学竞赛的初赛设置在次年三月,还有充分的时间可以准备。而英语竞赛,满打满算也只剩一个月时间了。

    不过此时此刻,眼前还有个更为紧急的事

    方梦然满脸愁绪:“眠子,你说沐沐这事怎么办啊。”

    孟眠扶额叹气,其实这事也怪她想的不周到,当时要成立学习小组的时候,她们顺嘴问了句孟沐沐要不要一起,孟沐沐可能没听清,随口就给拒绝了。

    谁承想,期中考试成绩出来后,孟沐沐借口和方梦然大吵了一架,留下一句“你们两个就是不乐意带我玩呗,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转头就再也没理过他们两个。

    孟眠思索片刻,突然眼前一亮:“没记错的话,马上是沐沐的生日吧?我记得是十一月底来着。”

    方梦然也被提醒了,连忙道:“我查查。”

    不一会儿后转身过来:“还真是,差点把这事也给忘了。就在这周日,刚好遇上周假,到时候我们周六下午一起去给她选礼物吧?”

    孟眠点头答应,要是能给她选个满意的礼物,说不定她也倒真能消气。

    他什么都没问,连半句责怪的话都没说。

    比起她的父母,倒更像她真正的亲人。 

    许悦小声地喃喃自语,反复重复着对不起三个字。 

    沈衍清声音很淡,语调里却透着关心,他认真回应了她:“没关系。”

    接着又说:“只要人没事就好。” 

    许悦终于忍不住号啕大哭起来。

    第 54 章   反转

    沈衍清在一旁安静地等许悦哭完。

    她开口,还带着浓重的鼻音:“沈老师,我想回学校。” 

    沈衍清柔声道:“医生说你的伤势还没完全恢复,还可以再住院调养几天。”  

    许悦执着地重复道:“沈老师,我想回学校了。” 

    沈衍清没再劝她,替她办了出院手续。

    然后送她去买了新手机,补办了电话卡。

    半小时后。

    孟眠:「沈!之!清!还没来?」

    沈衍清看着那几个大大的感叹号,忍不住笑,要知道,他昨天可是做题到了凌晨两点,能起得来已经是奇迹了,他手里还拎着早餐,伸出一只手打字回复。

    沈衍清:「五分钟。」

    孟眠给他发消息的时间是七点,等到了快八点,沈衍清才姗姗来迟,手里拿着给孟眠买好的豆浆和面包。

    萱孟市中心的图书馆很大,八楼分好几个区,沈衍清绕了好一会,才在某个窗边的位置发现了孟眠。

    不过她旁边好像还坐了一个人。

    还是个男的,尽管沈衍清不想承认,但眼前这人,莫名的给他一种聪明感,一看就一副学霸长相。

    额前的碎发微微遮住清亮的眼眸,他还带着个金丝边的眼镜,也穿着南华附中的校服。

    是校友?沈衍清总感觉有些面熟。

    沈衍清眯起眼睛盯着他们看了一会儿,他两却丝毫没有发现,你一言我一语的,相谈甚欢。

    一边是男生清浅温和的声音:“这个应该这样作辅助线,这种题型多总结规律,下次就很容易看出答案了。”

    一边是孟眠软糯乖巧的声音:“是了。我刚刚才读完题,还没思路,你怎么读题这么快?”

    沈衍清把早餐往桌子中间一搁,孟眠抬头,这才发现他,用眼神示意他坐下。

    沈衍清沉着脸,声音冷冷的:“这位是谁?”

    孟眠指了指旁边的男生:“他是一班的冯若兴。”

    又指了指沈衍清:“他是我们班的沈衍清,是我的好朋友。”

    冯若兴微笑着向他伸手:“你好,我是冯若兴,兴是清风徐来,水波不兴的兴。你就是沈衍清?早有耳闻。”

    难怪这人这么面熟,之前开学典礼,他作为代表在国旗下发过言。

    沈衍清伸出手回握道:“你好,我也对你早有耳闻。”

    他确实对冯若兴早有耳闻,冯若兴和沈云梦一个班,偶尔去舅舅家吃饭,听沈云梦在饭桌上提起过几句

    “我跟你说,我们班那个冯若兴简直神了。那么难的题,他居然都能做对,我这次又差他一点。”

    “爸,我这次又没考过我们班那个冯若兴。”

    “哥,你下次月考前去把冯若兴揍一顿吧,这样我就能考过他了。”

    她晃晃脑袋:“不行不行,要不你把他书包扔了,这样他没有复习笔记,说不定成绩能差点。”

    舅舅和他每次面面相觑,总是一脸哭笑不得。

    沈衍清对他的初印象倒是确实准确,冯若兴确实品学兼优,常年位居年级第一,每次沈云梦提起他,都是一脸的咬牙切齿。

    总而言之,对于沈云梦来说,这是个十分强劲,全方位碾压她的对手。

    但是,冯若兴和孟眠又是怎么认识的?

    冯若兴抽回手,脸上还是一脸云淡风轻的笑意,只剩沈衍清在那沉着个脸,冷声道:“你们认识?”

    “这个嘛…”孟眠用笔头戳了戳脸颊,“就刚刚啊。”

    时间回溯到两个小时前。

    孟眠在图书馆里晃悠着找位置,她喜欢靠窗边的位置,学累了可以随时看一眼外面的风景。

    晃悠了半天,好不容易在八楼找到了一张全部空着的桌子。

    坐下没一会儿,眼前的光被一个人挡住,孟眠想开口说对面已经有人了,却又觉得占空座位这种行为不太好。

    她纠结了一会,决定还是让那人坐下,毕竟,图书馆一张桌子很大,可以坐下六个人,大不了就是她把自己的书挪一挪,稍微挤一点。

    过了半小时,男生盯着她面前的卷子,突然出声:“你这题的思路有点问题。”

    “嗯?”孟眠闻声抬起头,才发现眼前的人穿的也是南华附中高二年级的校服,题目是数学模拟试卷的最后一题,出的很难,参考答案上除了计算结果,只有一个略,她已经钻研了有好一会儿,“那你的思路是什么样的?”

    男生给她讲解完好几种思考方法后,她瞬间感觉豁然开朗:“听你讲了之后思路一下子就清晰了,谢谢。”

    她礼貌的自我介绍:“认识一下,我是二十一班的孟眠。”

    他微微皱眉,随后笑容舒展开,说道:“你就是孟眠?”

    “你认识我?”难不成他和沈衍清之前的八卦传播范围有这么广,眼前的人很明显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那类人,连他都听说了?

    “没有,”男生浅笑了笑,“我是一班的冯若兴。”

    “哦,原来你就是冯若兴?”

    那个传说中的年纪第一,孟沐沐的崇拜对象。

    “怎么,”冯若兴眼里有流转开的笑意,“你也认识我?”

    “久仰大名。”

    介绍完二人相识的过程后,孟眠招呼着沈衍清在她旁边坐下。

    她把给沈衍清做的学习计划表和沈衍清之前做过的卷子拿出来递给冯若兴:“刚好,你帮我看看,这样规划有什么问题吗?还有,这是沈衍清目前的学习进度。”

    沈衍清伸手把卷子和计划表抽过来:“不用他看。”

    孟眠一脸的疑惑:“为什么啊?他成绩比我好。”

    “就是不想。”几乎是咬着后槽牙说出的这几个字。

    随即,沈衍清把书包里的书都拿出来,摞在自己面前,仿佛不想让人看见似得。

    孟眠莫名感觉,沈衍清看冯若兴的眼神,仿佛有那么一丝丝的不友善。

    “好吧,”孟眠把计划表和卷子装回书包里,递给沈衍清几张新打印的习题,“新卷子,有点难度的。”

    眼看着沈衍清都快做完一套题,方梦然和方贺才姗姗来迟。

    方梦然一来就瞪大了双眼,小声的在孟眠耳边嘀咕:“这不是那谁吗?年级第一。”

    她连忙掏出手机,假装照镜子实则偷拍,小声嘀咕道:“不行,我得给孟沐沐发个消息,让她赶紧来。”

    一旁的方贺看着沈衍清浑身生人勿进的气场,推了他一下:“谁惹你了?一大早这么不开心?”

    沈衍清没反驳,低低的嗯了一声。

    看来是真被惹到了。

    察觉到气氛的尴尬,冯若兴站起身来道别:“孟眠同学,我还有点事,先走了。”

    他摇了摇手机:“有什么问题可以给我发消息,知无不言,保证解答。”

    方梦然手机界面上默默多出一条:“你撤回了一条消息。”

    假期返校当天,一到教室,方梦然就拉着孟眠和孟沐沐的手:“我要跟你们说一个惊天八卦!”

    孟眠挑眉:“有多惊天?”

    “绝对是整个学校的头版头条,包大热的。”

    孟沐沐推了下方梦然:“别卖关子了,快说。”

    “就是,沈云梦,居然是沈衍清的表妹。”

    孟沐沐惊掉了下巴:“不会吧,他们…”

    “千真万确,货真价实,童叟无欺。”

    孟眠问道:“你哪来的消息?”

    方梦然一脸不容置啄:“方贺告诉我的啊,你知道的,他和沈衍清不是好兄弟吗?他说绝对是真的。”

    孟眠微怔,看来是沈衍清让他帮忙澄清的。

    方梦然表情夸张:“几人欢喜几人愁啊,他俩估计又要情书堆满桌了。我曾几何时磕过的CP破碎了,情人变兄妹啊!什么狗血剧情。”

    孟沐沐吐槽道:“什么情人,人家压根没在一起过好吗?之前传得那么沸沸扬扬的,也难怪老师不管她俩呢。”

    下一秒,班主任严拓走进教室:“其他人继续早自习,沈衍清,孟眠,你们两个跟我过来一下。”

    喏,这不就管起来了?

    进了办公室,严拓靠在办公椅背上,翘着个二郎腿,不耐烦地用笔敲了敲桌面:“说说吧。”

    “说什么?”沈衍清冷声道。

    严拓坐起身子,严肃道:“我听班长说,你们两个每天放学一起回家?”

    又是班长,还告状到老师这里来了?

    孟眠无可奈何地点点头。午饭时间,方梦然听说了他们和严拓的赌约,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她小声地在孟眠耳边嘀咕:“有没有搞错,你难道不清楚沈衍清的水平吗?他的成绩……”

    她犹犹豫豫地,话说到一半又顿住。

    因为来学校之后还没有进行过大规模考试,孟眠确实不太清楚,“什么水平?”

    “他班级中下游的那种啊,我们这还是普通班,撑死也就年级六七百名,离期中考就一个月了,怎么也不可能一下子考到年级前一百吧?”

    孟眠听着她的话,若有所思。

    方梦然接着问道:“那要是没考到的话要怎么办?”

    当事人沈衍清端着餐盘在对面坐下,冲着方梦然打了个招呼。

    方梦然有种八卦别人被抓包的感觉,连忙低着头噤声。

    沈衍清慢悠悠地开口:“没考到的话,就在年级大会上作检讨。”

    方梦然闻言愕然,孟眠的水平她不清楚,但,按她的想法,沈衍清这检讨,貌似是做定了。

    方贺在旁边插嘴:“清哥,提前一个月写份检讨吧,文采搞好点,到时候还能变得威风点,不至于那么丢人。”

    沈衍清拍了一下他的脑袋:“别咒我,你怎么知道我做不到?”

    方贺有些不可置信:“不是吧?清哥你认真的啊?”

    沈衍清轻轻嗯了一声。

    方贺见他这副认真的样子,也不再说些扫兴的话。

    孟眠咬着牛奶吸管,突然出声道:“其实,我们也不是一定要赢。”

    她刚刚听了方梦然对沈衍清现有水平的评价和他好兄弟的调侃,心里大概有了个底,但她并没有觉得多有所谓。

    沈衍清闻言,疑惑地抬眼。

    孟眠用手扶着下巴,很认真地说道:“很多事去尝试了就有希望,不去尝试就什么都没有。”

    她抬起头,声音温温柔柔的,却好像带着鼓舞人心的力量:“享受这个为之奋斗的过程就好了,说不定你会觉得学习很有趣。”

    沈衍清带着些怀疑:“是吗?”

    孟眠点了点头。饭后,孟眠开始打包行李,在这里生活得也不是很久,留下来的生活痕迹却很多。

    有爸爸妈妈每年给她送的礼物,总是不重样的,有定制的舞蹈服、一面书柜的书、超大的玩偶,还有因为她一时兴起而给她买的钢琴。

    这些东西,就算收拾好了,她在姑妈家那小小的房间也没地方放。

    她想了想,拿出手机,给姑妈发了条短信:“袁栀不是一直想学钢琴吗?我把我的送她吧。”

    那边很快回复过来,难得称呼了她一声姐姐。

    “真的吗?谢谢姐姐,我明天叫我爸去搬。

    孟眠拿着纸箱子一点一点地打包起行李,抹去她在这个家生活的痕迹。

    她觉得自己好像突然就没有家了。

    突逢的变故,逐渐变色的生活,支离破碎的家庭。

    窗外的雨声未停,淅淅沥沥地打在窗户上,掩盖了哭声。

    正午时分,窗外的香樟树四季常青、枝繁叶茂。

    光影透过一层层密密麻麻的树叶打在孟眠脸上,照在她琥珀色的眼睛上,泛起金色的光,即使是步入十月的秋天,也让人觉得耀眼。

    孟眠举起右手,笑得明媚:“和我一起努力吧。为了我们的赌约,也为了我们的未来。”

    沈衍清抬头,看见倒映在孟眠眼底的光,那光影影绰绰的,吸引着他伸手,下一秒,和孟眠击了个掌。

    好啊,为了我们的、未来。

    严拓继续盘问道:“你们今天早上是不是一起来的学校?我都看见了。”

    孟眠想解释,又不知道从何解释起,只得继续无奈点头。

    严拓在那细数着早恋的危害,越说越起劲,像是已经坐实了他们的罪名,只是居高临下地进行审判。

    沈衍清打断他的话,语气有些不耐烦,“我们是邻居,顺路而已,难道邻居还不能一起上下学?”

    眼看着他在那说谎,孟眠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其实他这话说得倒是也没错,不过前面还得加个时间限制,应该是曾几何时是邻居。

    严拓声音里带着不耐烦:“我不管你们什么邻居不邻居的,你们两个最好是给我走得远点,这里是学校,不要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

    沈衍清不屑一顾道:“凭什么?”

    他这话成功把严拓激怒了,他怒拍桌子道:“什么凭什么?就凭我是你们班主任。你别在这给我拽,你自己一个人堕落就算了,还非要拉着同学一起,还欺负到班长头上来了。”

    他顺了顺气,指着沈衍清继续怒道:“孟眠家里的情况,你可能不知道。她是要好好学习的人,你自己混日子就算了,别祸害其他同学行吗?”

    气氛是诡异的低沉。

    接着,孟眠慢悠悠地开口:“老师,我没有觉得沈衍清耽误我的学习,他送我回家是为了保护我,之前学校外面有小混混找我的麻烦。”

    她这是在替她解释?沈衍清闻言,直勾勾地向她看过去,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感动。

    严拓叹了口气,接着说道:“他自己都是小混混,说不定那些人就是和他一伙的呢。好了,你不用再说了,你家里的情况我都听说了,你不好好学习对得*起你的家人吗?你这个情况,我要是你爸,我都要被你气得一病不起!”

    接下来的话稍显残忍,考虑到孟眠毕竟是个女生,他没有接着说下去,而是换了副严肃的语气,挥挥手道:“你刚来萱孟一中,可能有些事情不太了解,这样,你先出去吧,我跟沈衍清谈谈。”

    孟眠都能想象到他谈话的内容,无非是对沈衍清进行一顿批斗,再接着让他们保持距离。

    她摇摇头道:“老师,我有在好好学习,而且沈衍清他不是你想的那样。”

    沈衍清眼神有些触动,从刚刚到现在,孟眠还是和小时候那样,站在他面前,无条件地相信他,维护他。

    那他怎么着也不能让她失望,不是吗?

    他深吸一口气,对着严拓道:“你开个条件。”

    严拓有些懵,他没听错的话,眼前这个上课睡觉下课违纪不服管教的沈衍清,是在和他谈条件?

    严拓笑了:“开什么条件?”

    沈衍清一只手撑着桌面,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在桌上敲击了两下,慢条斯理地说:“你开个条件,我做到了,你就得在班里公开给我们道歉。”

    让他这个班主任道歉,简直是在开玩笑,严拓轻蔑地笑笑:“沈衍清,你没资格和我谈条件,你不记得你上次期末考全班多少名吗?要我帮你回忆回忆吗。”

    沈衍清压制着被他挑拨起来的怒意,一字一顿道:“没试过怎么知道不行?”

    严拓笑了:“行啊,年级前一百,你们做得到不?”

    不行,那年纪前两百、三百?

    话还没说完,就被沈衍清笃定地开口打断:“行。”

    风评一下全面反转,又有媒体为了赶热度,弄到了下午许悦在研究所门口和父母争执的监控素材。

    视频发布后热度迅速升高,网友纷纷涌入许悦评论区留言说心疼她。

    到了晚上,许悦的父母已经被骂到灰溜溜的注销了账号。 

    这时候再这样处分沈衍清就不合适了。

    学院又召开了紧急会议,最后发布的通报里面只有情况说明,撤销了对他的处分。 

    一切到此才尘埃落定。

    第 55 章   圣诞

    经历了这件事,孟眠彻底体会了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的道理。

    她的社交媒体涨了一堆粉丝,之前宋虞知翻出来的那张照片被发出来,又被赞到热评,评论区都是对她和沈衍清的祝福。

    周一她回去返岗报到时,办公室里洋溢着喜庆的氛围,大家甚至为她准备了庆祝礼花!

    同事们异口同声为她庆贺道:“恭喜孟眠!”   

    孟眠拿开脸颊上的金色丝带,笑着说:“谢谢,谢谢。”

    但不就是男朋友洗刷了‘冤情’,也不至于要大家特地为她庆祝吧。

    第三场是“明月投壶”,按方梦然的话来说,这是最没有挑战性的一关。

    把箭镞扔到桶里就作数,不限次数,掌握一点技巧后,两人很快就通关。

    方梦然调侃道:“沐沐,你应该先来这关的,还能有点参与感哦。”

    孟沐沐别过头,轻轻哼了一声。

    集满了三个章,方梦然很是嘚瑟,摇晃着手中的集章劵:“小菜一碟!简直小菜一碟!”

    孟沐沐吐槽道:“小心闪到腰。”

    果不其然,方梦然就折在了最后一关“飞花令”。

    由于奖品数量有限,“飞花令”是晋级赛,两个pk,围绕一个关键字行令,吟诵包含关键字的诗词,一直到另一方接不上为止。

    方梦然的语文成绩不差,甚至可以说是她为数不多不偏科的科目,但对方知识储备量过于强大,她答了四五轮就偃旗息鼓。

    方梦然哭丧着脸,拍了拍孟眠的肩:“眠子,就靠你了!我们团队的荣耀。”

    “眠子姐,你也在这啊?我们比比?”是沈云梦甜甜的声音。

    方梦然牵着孟眠想走。

    旁边围观的群众越来越多,有此起彼落的议论声。

    “这不是沈云梦吗?哇,有点期待,她语文就没下过140,这飞花令也是手到擒来吧。”

    “那个要和她比的人好像是孟眠。”

    “靠,这么劲爆?不过孟眠好像也挺漂亮的诶,清纯挂的。”

    “不是吧,这是要宣示主权吗?快看快看,沈衍清也在旁边。”

    方梦然嘴角抽了抽,挽着孟眠的手:“你们先玩,你们先玩,我和眠子还有点事,等会再过来。”

    “没事,”孟眠撇开方梦然的手,“我们比比。”

    “眠子…”

    “没事。”孟眠轻拍了下她的手背,以示安抚。

    旁边的议论声此起彼伏,有人*倒吸一口气:“我去,真这么刺激啊。”

    “她能行吗?那可是一班的学霸……”

    “对啊…上次还传阅了沈云梦的语文作文,写得那叫一个好。”

    孟眠垂眼,屏蔽这些声音。其实她并不在乎其他人眼中的看法。

    只是别人都攻城略地,把她当作敌人主动请战了,那当逃兵可不是她的做派。

    她倒是也想看看,沈衍清喜欢的人,到底想干什么?

    老师拿起一个签盒,让对战双方抽取要行的令字,沈云梦伸手示意:“眠子姐,你来吧。”

    孟眠抬眼,看向站在沈云梦身后的沈衍清。

    他倒好,整个人松弛得很,眼底漾着笑意,好像翘首以盼这场比赛。

    孟眠垂眸,心底酸胀蔓延开来。

    是她逾矩了。活动地点离教学楼有一段距离,在南操场旁边的镜湖。

    一路上方梦然都叽叽喳喳的介绍,镜湖是南华附中的著名景点之一,春水碧绿,夏湖清澈,秋叶烂漫,冬雪洁净。

    可之前有人跳湖未遂,学校赔了好大一笔医药费,连带着几个老师也背了处分,那之后镜湖就被围挡起来了,这是跳湖事件后的首次开放。

    现场已经有不少人,天色暗下来,镜湖的水面上有一盏盏小河灯,为了避免起火,中间的蜡烛换成了电池的,有荷花、灯笼、蛋壳形状的,有的上面写了诗句,有的是祝福的话。

    镜湖旁边有个立牌,上面写着“家校共育,月满中秋”几个大字,旁边的小字介绍了本次活动的规则。

    活动有四项,分别是“摘月亮”“猜灯谜大赛”“明月投壶”“飞花令”,有的是个人参赛,有的是多人协作,在入场时登记学号姓名后会发放一张集章劵,只要参与活动就可以领取花灯,集满所有章就可以领取活动最终奖品。

    方梦然拉着孟眠和孟沐沐飞速登记好了信息,她观望了一圈各个活动点位,最后拉着两人去了聚集的人最少的那个。

    这项是“猜灯谜大赛”,规则不用过多介绍,自选三个灯谜,只要两个以上就可以集章。

    一盏盏挂好的灯笼上面有悬着的灯谜,方梦然率先出击:“就选1、3、5吧。”

    第一题念完,方梦然不解地挠挠头。

    孟眠已经猜到了答案,笑着看方梦然,方梦然冲她疯狂使眼色。

    旁边维持秩序的老师出言提醒:“同学,这个只能自己答哦。”

    方梦然果断放弃到下一题,这题比较简单,是和中秋相关的诗句,语文课本里刚好学过,她很快答出来。

    老师鼓鼓掌:“答对了。”

    “最后一题,山旁隐现横空日,雨下埋香寂寞人[1],打一传统节日。”

    方梦然想了半天,完全没有思路,想到现在是中秋,她随口一说:“中秋节吧。”

    “恭喜!答对了!”老师拿过她的集章卡盖上章。

    方梦然爽朗地大笑着:“哈哈,简直小菜一碟。”

    然后她眨巴两下眼睛问道:“所以为什么是中秋啊?”

    孟眠在一旁耐心地解释道:“山旁隐,就是丨,横空日,就是口,二者合一为中,下埋香,只留上半部分就是禾,雨在人字上就是火,合起来就是中秋。”

    老师赞赏地点点头,“这位同学说得不错。”

    方梦然满眼崇拜:“眠子,你是学霸吗?怎么这么厉害。”

    方梦然对了两个,而孟沐沐就没有那么好运,遇到的题目比较难,只猜对了一个。

    孟眠也抽了三道题,没一会儿就全部答完。

    “不错,全对。”老师也给孟眠盖上了章。

    方梦然眼中的崇拜更甚,“眠子你真真真厉害。”

    旁边的孟沐沐被衬的有些落寞,方梦然注意到后,央求老师道:“我们三个人加起来对了六个呢,能不能给我们加盖一个章?”

    老师哭笑不得:“同学,后面排队的人还很多,要遵守规则哦。”

    孟眠出声安慰道:“没关系,我们可以先去放花灯。”

    三人领了花灯,方梦然号召大家一起在花灯上写下愿望。

    孟沐沐和方梦然很快写完,在那打闹争抢着,想要一窥对方的愿望。

    “方梦然,你的梦想是做游戏?你想当程序员啊?”

    “孟沐沐,你…你暗恋冯若兴?好啊你居然瞒着我,我都不知道!”

    孟沐沐涨红了脸,“别乱说,我就是希望他成绩好而已,我这是崇拜好吗?!他是我学习的榜样。”

    冯若兴孟眠没来多久就听说过他,在理科一班,常年占据全校第一名的宝座。

    偶尔有沈云梦和他竞争一下这位置,不过大多数情况下,他还是雷打不动的第一。

    孟眠还在思考着自己的愿望,还没落笔,接着,她被孟沐沐扯了扯,“眠子,你看前面!”

    顺着视线抬头,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面孔。

    是沈衍清。

    此时此刻,沈衍清拿着手机在给他旁边的人拍照。

    顺着镜头看过去,女生皮肤雪白,发丝微卷,明媚又肆意,她浅浅笑着,手中拖着一盏河灯,整个人传达着一种明艳大美女的讯号。

    孟眠一怔。

    想必,她就是传说中的沈云梦?

    他只是出自儿时的情谊,礼貌性地照顾她,保护她而已。

    甚至还为此得罪了他自己的心上人。

    她随便抽了一张纸,老师接过展开:“是月字,正值十五月高悬,倒是也符合今天的节日,那接下来就开始吧,双方行令间隔不得超过三十秒,超过则视为失败。”

    沈云梦抬了抬下巴,示意孟眠先开始。

    两人从一开始语文课本上常见的“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1]”到选修课本都没出现过的“江上月明胡雁过,淮南木落楚山多[2]。”

    一共对了整整三十多个来回,旁边议论的声音越来越小。

    “他们也太狠了,我感觉我加起来都没背过这么多诗。”

    “眠子加油,眠子你是最棒的!”方梦然和孟沐沐在那给她助威。

    但显然,声音完全不及另一边的“云梦女神加油,云梦女神最棒。”

    旁边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老师提议道:“两位同学的水平大家都已经看到了,要不这次就算你们都晋级。”

    两人异口同声地拒绝。

    战局继续。

    两人的思考时间明显比之前要长一些,眼看着快能分出个胜负来。

    沈云梦突然蹦出一句情诗:“爱他明月好,憔悴也相关。[3]”

    然后满脸俏皮地冲着孟眠笑。

    有起哄声不绝于耳。

    孟眠不解地抬眸,她真的是要宣示主权?

    不过她这么一说,孟眠也想到一句情诗,“思君如满月,夜夜减清辉。[4]”

    台下为着这两句情诗多了一层解读,爆发更加热烈的议论声。

    眼看着思考倒计时趋近结束,老师开始倒数起来。

    沈云梦摊手,明媚地笑着:“好吧好吧,想不出来了,输给你啦,眠子姐。”

    方梦然和孟沐沐围上来为她欢呼:“眠子,你古诗储备量也太丰富了吧。”

    沈衍清也向她投来一个赞赏的眼神,然后去安慰身旁的沈云梦。

    把自己还没拆封的奖品晃了晃,递给沈云梦,“这个给你吧。”

    孟眠垂眼,看着手中刚刚领到的奖品,心情倒是和她想象中不太一样。

    没有那么畅快,心中酸胀的感觉更甚,甚至耳朵里,阔别了很久的耳鸣又嗡嗡地出现了。

    身体和心理双重的难受像催化剂,满溢在喉咙里,变成问不出口的话。

    她很想问问沈衍清为什么。

    为什么明明有了喜欢的人,还要和她走得那么近。

    还信誓旦旦地说什么要保护她。

    为什么要毫不避讳地走近她,又当着她的面去爱别人。

    她不是一个喜欢悬在别人议论的风口浪尖,还能兴致勃勃看热闹的人。

    更不想,当一个别人感情中的插足者。

    她开始怀疑那个抽奖箱里装的全是买一送一的‘一等奖’了! 

    她拿过礼品袋出门,外面的温度比室内低很多,呼吸冒着白气,她掖了掖围巾保暖,打开手机想和沈衍清分享这件事,对方正好打来电话,她接起来。 

    电话里的回声仿佛就在身侧,她放下手机,往四周去看,面前的影子被一个更高的身影笼住。 

    沈衍清倾下身,靠在她耳边,语气带笑问她:“是在找小言吗?”  

    看来合影的事,不用等到下一个平安夜了。

    第 56 章   团建

    孟眠一把扑到沈衍清怀里,仰起脸看他,语气惊喜:“你怎么来了?”

    她本来没抱期待,因为她记得沈衍清周四有课。 

    沈衍清捏捏她的脸,“结课了,来陪你过圣诞节。” 

    “那你怎么找过来的…”刚问完,孟眠已经知道答案。

    是她刚刚那条带了定位的朋友圈。

    他还称呼自己是‘小言’呢。

    语文老师向铭晚自习拖堂的有点久,原因是之前布置下去很久的文言文,在抽查的时候好几个同学都背不出来。

    向铭震怒,让班里有一个人没背完,其他人都不准走。

    同学们怨声载道,讲台下哀声一片。

    入秋之后,外面天暗得很早,今天还是孟眠做值日,外面的雨淅淅沥沥的,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等值日结束之后关灯,整座校园的灯都暗了下来。

    只有校门口,门卫室微黄的灯光在雨丝中若隐若现。

    班级门口有专门的沥水篮,用来存放被雨水浸湿的雨伞,但孟眠发现篮子里空空如也。

    但自己的伞被人拿走了。

    没有伞已经成了既定事实,孟眠在楼梯口等候了几分钟,外面依旧雨势不减。她把书包放在头顶避雨,尝试了一下,下定决心后往雨中冲去。

    雨势很大,书包不起什么作用,雨丝飘进眼睛里,模糊住视线,发尾和鬓边的刘海处都湿透了。路边坑坑洼洼的小水坑溅起水来,砸到裤腿和鞋子里。是十分泥泞又难受的天气。

    小跑出了校门,孟眠拐到巷子的店铺下面避雨。

    过了一会,她余光瞥到旁边几个人,正在对街的巷子旁躲雨抽烟,烟雾缭绕中,她定了定神,却觉得这些人有点眼熟,她观察了一会,整个人都紧张起来。

    这些人正是那天那几个小混混?!这想法很快得到了证实。

    课间休息时,坐在孟眠身后的女生和她闲聊起来。晚自习结束,一天也将匆匆结束。

    混沌中脑子里塞满的试题是属于转学第一天的主旋律。

    放学后的人流量很密集,孟眠穿行在人群中,刚走出校门,突然感觉自己的背包被人轻扯了一下。

    一回头,是沈衍清骑着辆街车,油门被踩得嗡嗡作响。

    “我送你回家。”是不容置喙的语气。

    孟眠脑海中突然闪过方梦然那句名草有主,她摇头道:“不用,我自己回去吧,也不是很远。”

    沈衍清挑眉反问道:“不远?”

    她差点忘了,上次沈衍清送她回过家。

    寒暄了片刻,孟眠知道了,这女生叫方梦然,是班里的文艺委员,她的同桌叫孟沐沐。

    方梦然十分八卦:“你觉得…沈衍清怎么样?他今天不是给你搬书了吗?你是什么感觉?”

    孟眠不解:“嗯?什么怎么样?”

    方梦然兴冲冲地说:“就是第一印象啊,比如长得超帅,但性格很拽,不受老师待见之类的。”

    孟眠礼貌地笑了笑,果然,不受老师待见是大家的统一印象。

    她对沈衍清的印象其实还停留在儿时的“软包子”时期,至于现在,不好准确定义。

    她这副淡漠的姿态倒是被解读成了其他含义。

    “你对他没兴趣最好。”孟沐沐补充道。

    孟眠从思考中回过神,问道:“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方梦然打趣道,“他有心上人了哦,名草有主了。”

    上课铃适时响起,结束了这段八卦。

    这节是英语,老师正在讲解开学考留下的试卷,孟眠没有试卷,也没参加这场考试,迷迷糊糊地发着呆。

    她撑着手,视线微微右移,刚好可以看见门边靠墙站着的沈衍清。

    外面的温度不低,太阳照到墙边,他的脸上晕出汗珠,一路向下,划过清晰的下颚线。

    略卷的头发在阳光的照射下呈现出微微的棕色,是带着一点阳光的颜色。

    在萱孟一中时,班里就有早恋的现象,孟眠已经屡见不鲜。

    至于沈衍清这副模样,名草有主倒也正常。

    正愣神,英语老师拿书推了推发着呆的孟眠,教育道:“新同学,上课要认真听讲。”

    孟眠连忙讪讪地把视线收回来。

    门外的沈衍清听见了动静,微微侧着身子,好整以暇地看向教室内的她。

    表情仿佛在说,怎么,偷偷看我被抓包了?

    距离自己这边还有一定的距离,她转学后剪了短发,又换了身着装,那些人估计还没认出她,但看他们的样子,好像是在这边蹲守了很久。

    孟眠呆愣了一会,那些人中的一个往他这边指认着,嘀嘀咕咕在说些什么,然后快步往她这里走过来。

    孟眠屏住呼吸,尽量不让自己表现得太慌张,由于雨势很大,路边的行人不多,孟眠回过头往还亮着灯的店里快步走去。

    她不敢跑,怕自己表现得过于异常,被那些人发现。

    她把书包放下来,雨飘进眼睛里,打得隐隐作痛。

    她打开书包,手中攥着包里的美工刀,是以前和朋友去做木雕的时候买的,很是锋利,刚好可以用来防身。

    雷声轰隆隆地响起,带过一道闪电,把整个夜空照得透亮,孟眠感觉自己的心狂跳起来,一声一声,混合着雨水滴落在地上的声音。

    现在天完全黑掉,配合着雷雨声,让她觉得非常心慌。

    脚步声也越来越近,框框的,砸在被雨水浸湿的地上。

    下一秒,孟眠感觉自己的背包被人一扯。

    啊很快到了小区楼下,已经轮换了一个季节。

    秋天,又是雨季,温度不高,微黄的灯光照下来,却有一种微暖的感觉。

    孟眠从包里拿出一盒创可贴,正是初遇时沈衍清给她的。

    她撕开创可贴,拿起沈衍清的手,伤口因为刚刚被水浸泡,有些泛白,她轻轻用纸擦拭干净,贴上创可贴。

    少年的掌心微热,相触的一瞬间,仿佛在她指尖燃起一团小小的火。

    世界就此沉寂,仿佛只剩彼此。

    沈衍清突然开口:“以后我保护你,好吗?”

    一如多年前,小小的她站在小小的沈衍清身侧,笑意盈盈地说着:“没关系,以后眠子姐姐罩着你。”

    少年的声音低沉,带着点不容置喙的笃定,仿佛在征询她的意见,却仿佛已经在心里有了答案。

    孟眠抬起头,和沈衍清对视,盯着他漆黑又清亮的眼眸失神。

    世界安静几秒,劫后余生的喜悦和一种莫名的情愫反复冲撞着,像焰火一团团地在心底炸开。

    她什么也不想思考。

    仿若溺水者求生的本能

    她成功地被蛊惑,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孟眠尖叫出声,死死地握着手中美工刀,猛然回头,一顿乱挥。

    回过来才发现是沈衍清。

    少年一手打着伞,一手推着车,有风把雨从伞外灌进来,他的发尖湿漉漉的,还往下滴着水。美工刀还不小心划过他的手,溢出的血被雨水迅速冲淡。

    他无所谓地抬手,擦干净血迹,笑着拿过她的美工刀合上:“这个的作用,还不如你拿脑袋一头撞过去来得强。”

    孟眠觉得有点丢人,垂下头,声音小小的:“你怎么没走。”

    沈衍清把她湿漉漉的头发别到耳后,轻笑了一声:“你猜。”

    猜他是不是因为记挂她的安危,担心她害怕打雷,半路又折返回来。

    孟眠眨巴了两下眼睛,缄默不言。

    沈衍清把伞递给她,又转身从车篓里拿出一个头盔递给孟眠,示意她上车。

    又一道惊雷响起,孟眠浑身一僵。沈衍清缓缓开口:“只是打雷而已,自然现象,不用害怕。”

    孟眠轻轻嗯了一声,戴好头盔坐在后排。

    摩托车“呼啦”一声,在雨夜的巷子间穿行。

    伞边的雨水滴落在地上,水里有灯光的倒影。

    雨滴缓缓滴落,就好像一潭星星的倒影在地上被炸开。

    孟眠没有问沈衍清为什么还在这里。

    自从知道他有心上人之后,孟眠就刻意和沈衍清保持着距离,谎称自己有同行的伙伴后,晃晃悠悠搭一个小时公交车回家。

    经过今天的事情,孟眠才知道。

    他可能在等她,可能是在保护她,可能知道她在撒谎。

    但此时此刻,坐在他的后座上,内心却是难得的安定。

    她尽量把脑袋放空,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她没有看到过的事情,没有亲耳听见的事情,为什么要那么急于去肯定,急于撇清距离。

    她也只是把他当作一个朋友。

    儿时的伙伴,现在的朋友。

    为了给沈衍清也打上伞,孟眠坐得很靠前,她用力把伞柄往前撑着,两人挨得很近,甚至能隐隐约约感受到沈衍清的温度。

    这样近的距离,她莫名有些紧张。

    突然颠簸了一下,肌肤隔着湿漉漉的衣服相贴,仿佛过电一般,一股电流传导至孟眠的全身。

    身前是沈衍清低沉的声音:“没关系的,不用给我打伞也可以。”

    “哦…”孟眠屏住呼吸,用手撑住坐板,用力后移,想要微微退后。

    雨天路滑,又是一个颠簸,孟眠没坐稳,手慌乱中扶住沈衍清的腰。

    实在是太近了,这样的雨天,这样的温度。

    沈衍清的背挺得很直,轻咳两声。

    孟眠扶住后座解释道:“额…座板有点滑…”

    沈衍清耳朵悄悄红了半分,“嗯…没事。”

    然后是诡异的沉默。

    雨势也慢慢减小,没有了雨滴哒哒作响的声音,孟眠觉得此刻的世界好像很安静,安静的甚至能听见心跳。

    不知道是她的,还是沈衍清的。

    可能是劫后余生,此刻还没完全沉寂下来的心跳。

    又或沈不是。

    砰、砰。

    心跳如鼓。

    听的人心底里都在发慌。

    那两人又在吵架,吵得叫人头昏脑胀。 

    不想影响心情,孟眠选择忽视他们走过去。

    在擦肩的一瞬间,她的胳膊被拽住。 

    陈可情绪非常激动,拉着她质问周夏:“你今天看她那个眼神就不对劲,我早就注意到了,今天一见到她你就和我吵,你早就想和我分手了吧。”  

    她被拉得踉跄几下,差点摔倒。

    还好沈衍清在她身边扶住了她。

    第 57 章   占有

    不得不说,陈可渲染情绪的能力确实很一流。

    她的一番话,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孟眠真的和周夏有什么。 

    孟眠花了点力气,把陈可的手挪开,手指不小心碰到她手腕上的伤疤,伤口凹凸不平,摸起来十分渗人,能感觉出来当时伤口很深。 

    她的心软了些,语气也跟着软了,和陈可解释道:“我和周夏就是普通同事关系,而且我马上就要离开海华了,下周一就走。” 

    “你要离开海华了。”陈可喃喃了一句,像捉住什么不得了的蛛丝马迹一样开始下判词,她这回没扇孟眠,而是用力扇了周夏,大吼道,“我就说怎么好端端地你要辞职呢,你就是为了她吧。”

    长篇大论的训斥,孟眠就这样被晾在身后。

    她抬起眼,观察着那个被训斥的男生。

    他个子高挑,双手插兜靠在墙角,门外的夕阳打进来,给他蒙上了一层阴影,头发也在阳光的晕染下泛着一点黄,不知道是染的还是天生的。

    孟眠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也能感受到他的漫不经心,似乎嘴角还漾着笑,看起来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他这副样子,孟眠脑海中只有两个形容词。

    姿态散漫、吊儿郎当。

    她在心里默念了句笨蛋,要是想早点结束训斥,就应该态度端正点呀。

    可能是自己的眼神太过直白,少年也抬起眼看她,就这么一眼,他刚刚还在晃晃悠悠的身子突然站得笔直。

    孟眠莫名从那眼神里读出了错愕。

    难道她内心的吐槽表现得这么明显吗?孟眠莫名有种被当面抓包的感觉,眼神闪烁着,忙别开眼。

    直到严拓都说得口干舌燥了,转头喝了口水,才想起来孟眠还在办公室里,他摆摆手道:“你怎么还不走?”

    孟眠哦了一声,连忙转身离开。

    此刻距离放学已经过去了好一会,天色渐暗,校门口的人也散得差不多了。

    孟眠对南附这边的路不太熟悉,她七拐八拐着,走进了一个小巷子。

    再一抬眼,面前是一群看起来年纪不大,却又打扮得流里流气的社会青年,在巷子尽头正吞云吐雾。

    是听说南附这边校风比较开放,但也不至于第一天来就让她碰见小混混吧。

    孟眠拽紧书包带,想无声无息地转身离开。

    却突然被一个人越到身前拦住,那人的眼神里闪着兴奋的光,高呼道:“老大,她是不是你要找的人?”

    为首的人走过来,上下打量着她,眼神定格在她胸口前萱孟一中的徽章上。

    那是孟眠睡醒后习惯性换上的,转学前的校服。

    为首的人不断逼近她,将冒着火星的烟在她脸颊前弹动,仿佛下一秒就要灼伤到她。

    感受到脸庞的灼热,孟眠的心仿佛都要跳到嗓子眼。

    他们要找的人怎么可能会是她,就算是在萱孟一中的时候,她也从来没有和谁结过仇,更何况今天是她转学的第一天。

    可下一秒,那人说出了一句让她意想不到的话。

    她听见他说:“你就是孟眠?”

    孟眠退后的脚步一顿。

    接着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得出一个不可思议的结论。

    眼前这些人是冲着她来的?!

    看他们的架势,显然是不准备给她什么好果子吃。

    她向后退了两步,用余光认真地观察着周围的地形,巷子十分狭窄,对方人数众多,逃跑的可能性,不能说没有,但几乎为零。

    “冯哥,她就是孟眠。”旁边的人正好从她书包里找到学生卡,兴冲冲地展示出来邀功。

    那个名为冯哥的人一步步向她逼近,笑道:“一直后退干什么?有这么怕我?”

    接着,孟眠的脖子被他掐住,对方脸上还挂着笑,手上的力度却在一点点地收紧。

    孟眠感觉自己胸腔里的空气在随着时间慢慢地流逝。

    是有些不真实的痛感,伴随着强烈的窒息感,不知道是过了多久,呼吸不畅,脸都开始胀痛起来。

    她用劲想把脖子上的手移开,脚也像乱挥似的往前踢了两下。

    下一秒,她被拽过去,哐一声摔到墙上。

    背后又传来刺啦一声响声,校服和墙面亲密接触,又往下接着带,不平整的墙面把衣服划破,皮肤摩擦间,孟眠又感受到一阵钝痛。

    可能是摔得太狠,耳膜像轰了一下,脑子里嗡嗡地响,她甚至听不清那个叫冯哥的人在说什么。

    只听见断断续续的几声,“孟如勇…你爸……该死”

    接着,她看见对方掏出一把弹簧刀,刀锋被光照了一下,让她晃了下眼睛。

    孟眠有些害怕,是打心底地发怵。

    对方的打扮看起来像是社会人士,和校园里那些小打小闹不一样,她不知道对方到底会做到哪种地步。

    她咽了咽口水,似是商量,又似是恳求地说:“你…你有什么条件?”

    一句话因为疼痛说得支离破碎。

    对方却仿佛听到了什么玩笑话一样,他拿着刀逼近孟眠,用刀背在她脸上划过,冰冷的触感让孟眠倒吸一口凉气,额上的冷汗也往外冒。

    大脑仿佛断线了一般,沈是因为恐惧,持续性地嗡嗡作响。

    接着,耳畔骤然闯入一个干净明朗的声音,终结了这段嗡嗡声:“你们在干什么?”

    孟眠顺着声音来源看去,来人是刚刚出现在严拓办公室的那个男生。

    她想开口求救,又怕牵连来人。这里很偏僻,七拐八拐才能找到,放学过去这么久,来人也只有他一个。

    孟眠眼神示意着让他走,言外之意是让他去搬救兵,也不知道他能不能看懂她的暗示。

    反倒是冯哥好像看懂了,他指了指墙边的孟眠,“你认识她?”

    少年看向被围堵的孟眠,眼神里多出一丝错愕。

    他微怔了片刻,随后道:“大概认识。”

    这下懵的人变成了孟眠。

    虽然严格意义上来说,他们已经是同班同学,但也不应该在这个节骨眼说出这种话。

    实在是有够不明智的。

    果不其然,旁边的小弟被他这副态度惹毛了,骂了几句不堪入耳的脏话:“大概个毛啊?你他妈多管闲事个什么?!”

    一拳猛地挥下,被他闪避过去。

    他死死擒住前人的脖子,一个肘击,那人痛地闷哼一声,身后的小弟冲上来,少年把擒住的人甩开,侧身轻松闪避,小弟躲闪不及,踉跄几下,差点摔了一跤。

    原来不明智的源头是因为他很能打。

    孟眠也找准时机,趁着面前冯哥失神的一刹那,气血上涌,仿佛全身的力气都集中在膝盖处,往上方猛地一顶。

    “草!”冯哥的手下意识一松,弹簧刀落地铛铛响了两声,他的脸猛地变白,像是疼极了,冷汗直往下冒。

    还在和人缠斗的少年见状,朝孟眠大踏步飞奔而来,接着,孟眠感觉自己的手被牵起,在慌乱中踉跄着,被带着往前飞奔。

    此刻夕阳已逼近地平线,余晖间橙黄色的光把巷子的转角处染得金黄。

    背后是踢踏踢踏的脚步声和追赶声,耳畔是断断续续时有时无的耳鸣,眼前的余晖的好光景,和少年被吹起来飞扬着的衣摆,鼻息间浮动着的,是独属于夏季傍晚的果香。

    她感觉周身的疼痛好像都在这风中被吹散。

    不知跑过了几个拐角,站在熙熙攘攘的马路上,光影明亮间,少年才将她的手放开。

    感受到掌心间温度的流逝,孟眠有些发愣。

    少年声音里漾着笑意:“怎么,被英雄救美了,感动坏了?”

    孟眠摆了摆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拉扯到了,背部传来的钝痛感让她忍不住嘶的倒吸一口凉气,脖子上被拧过的地方也火辣辣的疼。

    面前的少年走进一旁的药店,出来时,手里还多了棉签、创可贴和一罐用来消毒的碘附。

    他把买来的药品递给孟眠,“拿回去好好消下毒。”

    孟眠接过药品,礼貌道谢:“今天真的很谢谢你,你也是二十一班的吧?”

    对方点了点头。

    感受到对方投射过来的炽热的视线,孟眠疑惑地抬眼,对视的一瞬间,少年眼里好像又多了几分错愕。

    孟眠刚想开口接着介绍自己,对方就先开了口:“眠子?”

    被叫出小名,孟眠疑惑地观察着他,两人凑得很近,甚至能观察到对方脸上被路灯晕得发光的绒毛。

    愣神片刻后,孟眠垂眸别开视线,“我们之前认识吗?”

    少年勾了勾唇角,看起来心情很好,“怎么,不认识我了

    孟眠在脑海中反复搜寻着有关眼前人的记忆。

    少年指了指孟眠校服上的徽标,挑挑眉道:“你怎么转学来我们学校了?”

    孟眠身上还穿着萱孟一中的校服。

    萱孟一中是萱孟市内著名的私立高中,学费昂贵的同时升学率居高不下,沈多人挤破头都想把孩子送进去。

    但萱孟一中和南华附中,一个在南区,一个在北区,除了多校联考时,两所学校毫无交集。

    孟眠陷在沉思中,没把少年的问题听进去。她仔细地在脑海中搜寻了八百遍,也没能把眼前的人和记忆中的哪张脸对应上。

    耳鸣的现象缓慢出现,嗡嗡地响,伴随的是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伤到耳朵了?”少年突然捧起她的脑袋,侧过身仔细观察着。

    他的动作很突然,或沈是因为他刚运动完,又或沈是夏季天气太过炎热。

    总而言之,他的手心像火一样。

    孟眠一下子从思考中回过神来。

    然后,她发现现在的场景很不妙……

    此时此刻,眼前的少年认真地捧着她的脸端详着。他的掌心灼热,观察时的动作带着指尖摩挲着她的脸颊,一下又一下。

    两人凑得很近,她甚至能感受到他呼吸的热气。

    孟眠的心一下又一下地、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频率跳动起来。

    脸颊好像都在被灼烧。

    接着,她把脸轻轻别了一下,“你…你在干嘛?”

    孟眠急中生智中冒出来一句:“沈衍清,你为什么喜欢我啊?”

    这个问题似乎很难回答。

    她看见沈衍清越来越凝重的表情和欲言又止的神情。 

    “答不出来你就睡沙发吧!” 

    “眠眠……”

    “哼!”

    第 58 章   跨年

    回到江宁后,两个人天天都能见面,但也没时间黏糊,原因无他,刚入职后工作太忙。 

    孟眠之所以被调回新闻部,有两个方面的原因,一是因为之前沈衍清那件事牵扯的范围很广,领导要求调查情况。

    后来发现当时的策划和对接人居然是孟眠。

    一个江宁大学的新闻学硕士,并不是海华本地人,却被派遣到了当地记者站。

    顺势打听,发现她在记者站的表现很不错,刚入职居然拿了奖,而且她的直属领导,也就是杨慕凝,对她赞赏有加,和她上一位领导的评价完全不同。  

    原因之二,就是因为新闻部实在太缺人,新闻部是个极其锻炼人的地方,许多人拿这里当跳板,干两年就调到别的部门,或者跳槽去更大的地方了。

    貌似是有点远。

    孟眠轻松道:“可以坐公交车。”

    沈衍清笑道:“你指的是那个绕来绕去十五分钟的车程要开一个小时的八路公交车?”

    他弯起唇角,认真地解释道:“之前出了那样的事,我怕你一个人回家不安全。再说了,你小时候不也经常送我回家?”

    沈衍清父母的工作很忙,爷爷奶奶身体不好,不便接他放学。

    可能是他小时候长得太过软萌,圆乎乎的,一副好欺负的样子,除了小区里的孩子欺负他,学校里也有大孩子欺负他。

    小时候的孟眠见到了,也是一脸正义地要为他讨回公道,每天护送着他回家。

    孟眠看了看远处错综复杂的小巷,被勾着回忆起了那天被围堵的场景。

    她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感觉被掐过的地方还隐隐作痛。

    现在天色更黑,小巷里没有灯,一路延伸着,仿佛没有尽头。

    她深吸一口气,垂着眸道:“那你可以等我一会吗?”

    沈衍清挑挑眉表示同意,听话地把车停在路边。

    孟眠转头走进便利店,倚在门口消磨时间。

    就这么短的时间里,都能听见一些对沈衍清的议论。

    “你看那边那个骑着街车的男生好帅。”

    “哇,这是哪个年级的…不过我们学校可以骑街车上学吗?”

    “这不是重点啦!你快去要个联系方式!”

    “你去你去!”

    孟眠在便利店门口看着那两个女生你推我我推你地走上前。

    不知道沈衍清和他们说了什么,她们又一脸失望地离开。

    仅仅是今天一天,她都能感受到,沈衍清在班里还挺受欢迎,甚至不限于他们班里。

    等校门口的人散得差不多了,孟眠才走过去。

    沈衍清唇角微扬,也没多问,语气里带着一点欢快道:“上车,带眠子姐姐兜风。”

    街车的座板很高,坐上去脚都离地一尺远,而且没有靠背,孟眠费了好大劲才坐上去。

    孟眠第一次坐这样的街车,难免有些紧张,沈衍清把自己的头盔解下来,套在孟眠头上,又给她系好松紧带。

    他轻轻拉过孟眠的手,放在自己的腰上:“你扶着我点。”

    孟眠的手下意识地缩回来,最后轻轻地捏着他的校服一角,嘟囔了一句:“这样…扶好了…”

    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目之所及看到的只有沈衍清的后脑勺,但孟眠莫名觉得他好像在笑她。

    那笑声顺着风,就这么轻轻地溜进她的耳朵里。

    萱孟的路穿街绕巷,沈衍清骑车不算稳,遇到迎面的车辆逆行,也敢飞速穿行,再加上路况不好,有好几次,孟眠都感觉自己要掉下去。

    又一个颠簸,感觉车身都要飞起来,孟眠的手收紧,下意识地扶住他的腰。

    体感温度透过校服传出来。

    那温度淡淡的,却又仿佛烫手,孟眠连忙把手缩回来,继续捏住衣角。

    又一声笑声悠悠地传到她的耳朵里。

    沈衍清牵着她的手,轻轻扶到他的腰上,体感温度有攀到她的手心,慢慢传导到耳根。

    孟眠感觉自己心跳得莫名有些快。

    接着听见他说:“没事的。”

    孟眠疑惑抬头:“什么没事?”

    沈衍清:“我不会说你在非礼我的。”

    接下来的路,沈衍清的速度慢慢放缓下来。

    身旁的街景在眼前变换,有微风打在脸颊上,带走了一些温度,终于把燥热全都吹散。

    灯光在视野中穿梭,才真正有了些兜风的感觉。

    很快到达目的地,沈衍清把书包递给孟眠:“伯父伯母都在家吗,我要不要去拜访一下?”

    沈眠接过书包:“没有,我现在住我姑妈家。”

    沈衍清的神情明显一怔。

    孟眠道别转身,并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少年轻叹了口气,眸色暗了又暗,直到孟眠消失在楼梯的拐角。

    孟眠走上楼,拿出钥匙,姑妈给她的这把钥匙很难拧,她来回转了三次才把门打开。

    一进门,又是熟悉的景象,暖黄的灯光,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她走进房间,却发现锁好像被人动过。

    再一抬眼,箱子里被翻得乱七八糟的,衣服散乱地搭在一旁,连父亲送她的玩偶也被甩在地上。

    孟眠先是愣住,回过神来,只感觉气血一阵上涌,她有想过,和他们互不打扰就好。

    可他们不愿意,他们连自己的这么点小*小空间都要占据、侵犯。

    她走出门,把电视关掉,语气倒是平静,握着遥控器的手却在颤抖:“你们为什么乱翻我东西?”

    袁栀吓得一愣,回过神来后,嬉皮笑脸地说:“哦,我就是帮你整理一下。”

    旁边的姑妈权当没看见,姑父附和道:“袁栀是你妹妹,帮你收拾下房间怎么了?”

    孟眠的手抖得更厉害了,她很想生气,很想大吵一架,很想给妈妈打电话。

    但……但她什么也做不了。孟眠拎着沈衍清给她的汽锅鸡上楼,走在楼道里就听见袁栀的声音。

    “妈,表姐她早恋。”趴在窗边连忙告状,“刚刚有个男的,给她递吃的,我看见了”。

    “别乱说话,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姑妈瞥了一眼孟眠手中的打包盒,微微皱眉,转瞬又恢复笑脸。

    孟眠懒得理他们,径直走进房间,把门反锁上。

    她打开沈衍清给她的汽锅鸡,一口下去,辣味刺激着每一个味蕾,蒜香味充斥在鼻尖,孟眠的眼眶又被熏得有些微红。

    硕大的泪珠滑落进碗里。

    知道家里发生变故的那天她没哭、被小混混围堵的那天她没哭、被表妹揶揄给冷眼的时候她也没哭。

    此时此刻眼泪却不争气地争相掉落。

    像珍珠断了链。

    她想,一定是太辣了,被熏得。

    又可能是因为她今天实在脆弱,委屈压抑得太久了,需要释放一下。

    她没有刻意压抑自己的情感,一边哭着一边吃。吃完的同时眼泪也停了,只剩些呜咽和啜泣。

    看着空荡荡的饭盒,孟眠有些微微失神,想起今天在楼下的场景。

    他说给你带的,就想让你尝尝。

    为什么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却仿佛很有力量一般,莫名地,让她觉得心生温暖。

    把关系搞砸,受气的只能是她自己。

    孟眠语气冰冷冷的,丢下一句“下次不要再动我东西”就离开。

    袁栀跟个没事人似的跟上来,她趴在门边,语气难得的和善,“表姐,我觉得你的那条黑色裙子很漂亮,我试了,也很合身,能不能送我啊。”

    孟眠本来就生气,此时直截了当地拒绝:“不行。”

    “为什么不行?一条裙子而已,有必要这么小气吗?”

    “因为那是我的东西。”

    袁栀语气一下子就恶劣起来,“孟眠,你能不能搞清楚现在的状况。你住我家,睡我家的,用我家的,什么叫你的东西?”

    孟眠的语气很冷,此刻被她一刺激,毫不客气道:“需要我给你算算账吗?你爸妈有没有跟你说过,你家还欠我家不少钱?”

    房子的隔音效果并不算好,传来门外的姑父噼里啪啦砸东西的声音,显然是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袁栀有些愣住了,家里借钱的事情,她哪里清楚。

    孟眠有些无奈:“可以了吗?”

    把袁栀请出去后,沈眠把门反锁上。

    她觉得心情有些低沉,和人争吵也很费自己的精力。

    肚子咕咕噜噜叫着,孟眠想起以前回到家里,妈妈总是热情迎接,还会做一大桌子自己爱吃的菜,和今天桌子上残羹剩饭,还有一家人排外的场景一比,她觉得心情有些苦涩。

    破天荒地有点想哭。

    寄人篱下的滋味,她今天算是尝到了。

    然后就隐隐约约听到楼下有人在喊她的名字。她往窗户外面一看,就看到了沈衍清在向楼上招手。

    即使隔着一段距离,也能感觉到他的笑容张扬热烈。

    下楼后,沈衍清从车筐里拿出一盒打包好的汽锅鸡递给她,“喏,你还没吃晚饭吧,这是南华附中这边最好吃的一家店。”

    他补充道:“上次送你回家的时候跟你提过的那家,给你带的,想让你尝尝。”

    就这么一份饭,好像瞬间将孟眠从心脏要拧得出水的难过中解救出来。

    肚子还咕咕地叫着,孟眠接过来,甚至包装还是热的,香气直直地往上冒,熏得她眼睛有点难受。

    她轻轻地叫了声:“沈衍清。”

    沈衍清尾音扬了扬:“怎么了?”

    孟眠垂着头,不让他看见自己眼里闪动的泪花,她认真道:“谢谢你。”

    沈衍清揉了揉她的头发:“这有什么好谢的。”

    孟眠在心里跟着一起倒数,零点的钟声响起,烟花随之升空,还有无人机在空中组成‘江宁’二字。 

    许多人为这一场烟花盛景驻足,他们所在的地方不是观赏烟花秀的中心,人不多,却刚好能看到烟花的侧面。 

    小女孩指着天空,兴奋道:“姐姐,你看,好大、好大的仙女棒!那个!那个是我的!” 

    孟眠把她一把抱起来,另一只手牵着沈衍清,笑得眉眼弯弯:“对呀,我们看大烟花。”  

    雪还在下,新的一年如约到来。

    辞去旧岁,又启新程。

    第 59 章   情书

    趁着中秋假期,孟眠回了一趟家。

    到家时,家中一片黑暗,她摸索着打开灯,屋子里没有人。

    家里还是整齐的,只是沈多家具上都好像蒙上了一层灰,没有生活的气息。

    明明是熟悉的家,却有些陌生的感觉。

    桌子上有做好的几道菜,糖醋小排、炒青菜、菌菇乌鸡汤,很简单的菜肴,一看就是妈妈的手艺。

    孟眠鼻头一酸,饭菜已经有些凉了,她拿到微波炉里加热了一下。

    走进房间里,灯也没开,孟母陈黎芳靠在床头,半躺着睡着了,眼底是一片浓重的乌青,很显然,是很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

    自从父亲躺在病床上之后,家里的生意就由妈妈一个人接手,虽然之前她也分管一些业务,但现在她一个人撑起摇摇欲坠的公司,一定很不容易。

    孟眠缓缓地坐在床边,看到陈黎芳额前多出的几缕白发,眼眶不自觉地湿润。

    陈黎芳转醒,看到孟眠坐在旁边,起身道:“我们眠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叫醒妈妈。”

    孟眠眼中噙满了泪水,扑到陈黎芳怀里,道:“妈妈,我好想你。”

    这黑暗的夜里,窗外下起了小雨,秋季的夜晚很冷,怀抱里却很是温暖。

    陈黎芳缓缓拍了拍她的背,语气软得很:“我们眠眠是不是在新学校受委屈了?”

    孟眠在她怀里轻轻摇了摇头,“没有,我就是想你了。”

    陈黎芳拍了拍她的头道:“我们眠眠最乖了。”这天是周五,晚上没有晚自习,放学后,孟眠熟练地坐上沈衍清的摩托车:“感觉怎么样?”

    “嗯?”沈衍清不解地回头。

    “认真学习的感觉。”

    沈衍清低头沉思了一会儿:“说实话吗?”

    孟眠点点头。到白桥路时已经过了正午,爷爷奶奶知道沈衍清今天要来,特地做了他爱吃的菜,拿了个小板凳在门口坐着等候。

    奶奶见沈衍清回来,喜笑颜开,左手拉着孟眠,右手拉着沈衍清,把两人往屋里领。“欸,这是眠子吧,清清,你真的和眠子又是同学啦?”

    原来他跟家里人提过她。

    孟眠观察着周围的布局,和记忆中的别无二致,大通间,夏天的时候一阵穿堂风吹过,整个屋子都是凉意。

    此时此刻,爷爷从厨房端来一盆热腾腾的芋头炖鸡,整个屋子里溢满了香味。

    原来这就是家的烟火气。

    沈衍清接过来放到桌上,拿起小碗盛了一碗,放在她的面前,“刚刚还低血糖犯了,你多吃点。”

    原来有人关心的感觉……这么好。

    孟眠端着碗,爷爷奶奶一脸慈爱地盯着她。

    她被盯得有点不好意思,端起来喝了一口,浓浓的暖意渗进喉咙里,确实很好喝。

    很清甜的口感,汤底煮过芋头,变得很浓厚,她笑道:“谢谢爷爷奶奶,味道真的很好,很香浓,汤底甜甜的。”

    奶奶笑得合不拢嘴,慈爱地看着孟眠:“眠子喜欢吃就多吃点,下次来奶奶再给你做。”

    奶奶接着说道:“你有空就可以来我们家,奶奶记得,小时候你家搬走了,清清难过了好久,伤心得好久吃不下饭,整个人瘦了一大圈。”

    孟眠闻言,筷子一顿。

    她抬头看了一眼沈衍清,他神色如常,毫无变化。

    搬走了以后,两人就失去了联络。仔细想想,她应该回来看看他的。

    毕竟,她好像是那时候他为数不多的朋友。

    不知不觉一餐结束,孟眠平时饭量不多,今天却实打实吃了三碗白米饭。

    都有点撑肚子。

    她起身走了两步,准备运动运动,消化一下。

    这一走就走到了自己家门口,老家院子有棵香樟树,门口堆积着枯黄的落叶,显然是有段时间没有打理了。

    孟眠拿出钥匙,拧开门,门被推得吱呀吱呀响。

    家里的家具都用防尘膜包裹着,她走进小时候自己的房间,是扑面而来的旧时记忆。

    房间正中间陈放着老式的电视机,床的旁边是她的书桌,书桌相对于她现在的身高,已经有些矮了,打开抽屉,有转校离别时写的同学录,还有她小时候的日记本。

    她翻开日记本,第一页画了个很可爱的卡通画,是她小时候的杰作,她已经有些记不清日记的内容了。

    翻开第一页。

    【隔壁顾二养了只狗,狗狗没有尾巴,叫二花。】

    顾二是儿时孟眠和沈衍清的另一个邻居,为人直爽仗义,不过也在初中后搬走,失去了联系。

    再翻了翻。

    【今天抓了只蝉,被二花吞了,蝉在肚子里叫,顾二要追杀我们。】

    【今天语文考了一百分!】旁边还用红笔画了两个小红花。

    再往下翻,写着。

    【今天不太开心,不想记得,不写了。】

    旁边传来沈衍清的一声笑。

    孟眠撇过头,和他对视了一眼,又快速转回到日记上。

    又翻了几页。

    【隔壁的那个小胖好善良,今天看到他在喂流浪猫。】

    她小时候居然叫沈衍清小胖。

    【今天小胖被欺负了,我帮他打了一架,要他认我做大哥。】

    认她做大哥,孟眠没忍住笑,看来小时候没少跟着大人看港片。

    【我小弟被人抢零花钱,我帮他要回来了,他给我买糖,开心。】

    再往后面翻,都是些流水账一般的记录,无非都是围绕着学习和日常生活展开。

    什么隔壁二花长大了,什么妈妈给自己梳了好看的辫子,过年过节好开心,诸如此类。

    孟眠放下日记本,打开旁边的同学录,当时离开得太匆忙,同学录也忘了拿走,她好像还没仔细看过。

    沈衍清面色一变,站起来挠挠头说:“要不我们出去走走。”

    孟眠有些不明所以,感觉他神色也不太自然。

    难不成他这同学录里写了什么?

    她好奇地翻开同学录。

    沈衍清轻咳两声,“别看了。”

    孟眠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为什么?”

    沈衍清把她手中的同学录合上:“刚刚奶奶说,门口种的橘子熟了,要我们帮着摘。”

    孟眠把同学录放回原处,“好吧。”

    沈衍清长舒一口气。

    沈衍清摆出一张苦瓜脸:“那可真不怎么样,学自己不会的东西,能有多快乐。”

    至少他目前还没感受出来多少快乐,只有脑子被知识塞满的痛苦。

    孟眠突然下车,挑挑眉道:“你下来,让我骑一下。”

    沈衍清侧身下车,示意孟眠扶着把手,把车交给她,怀疑地说了句:“你行吗?”

    不是对她能力的怀疑,而是对她安危的担忧,这车很重,也不太好掌控。

    孟眠没吭声,她把车微微斜着,才能有一只脚沾着地面,堪堪掌握平衡,和车的体型比起来,她显得确实有点过于娇小。

    接下来是她张扬又意气风发的声音:“敢不敢上来?沈衍清。”

    她笑得十分明媚,自重逢以来的这么些天,沈衍清第一次见孟眠露出这样的表情。

    仿佛阔别多年后,又见到小时候那个意气风发,笑意盈盈的她。

    “行啊。”沈衍清翻身上车,用脚撑着地面,替她保持平衡,他笑得肆意:“我就当舍命陪君子了呗。”

    车辆嗖的一声启动。

    不似沈衍清平时慢悠悠的速度,孟眠把油门拧了过半,风从发丝间掠过,外套在风中烈烈飘扬,像一面象征的自由的旗帜。

    眼见着不是平时常走的小巷,沈衍清迎着风大声喊道:“眠子你这是要去哪”

    声音被风吹得飘扬。

    “你说什么我听不见”

    就这么迎着风,一路穿越了南城区和北城区的交界处,正值黄昏时分,太阳逐渐西沉,迎面而来的是烈烈霞光。

    “沈之清”孟眠大声喊着。

    “你说”沈衍清配合地回应。天空已经完全黑掉,照旧是熟悉的小区楼下,临别之际,孟眠从包里拿出晚自习给沈衍清整理好的习题。

    她抬抬手:“这些,明天给我,没问题?”

    沈衍清抬起胳膊比了个军姿:“没问题,保证完成任务。”

    然后慢悠悠的、一字一顿地说:“我的战、友。”

    嗯?孟眠怎么觉得,这两个字在他嘴里这么怪呢。

    上楼后,大门微掩,袁栀正在摆弄搬过来的那架钢琴,姑妈对她的态度突然热情了很多,连忙招呼她过去:“眠子啊,你不是从小就练琴吗?来帮你妹妹看看,她今天从放学就开始练,你来帮忙听听。”

    孟眠想转身进房间,顿了顿,把书包放在房间,还是走过去在袁栀旁边坐下。

    其实她心底还是把袁栀当成妹妹的,当然,是不太懂事的那种。

    听她弹完了一轮钢琴曲,是最基础的曲调,算不上多有天赋,循规蹈矩的那种。

    孟眠违心地夸奖了句:“还不错,可以进一步练习更复杂的曲目,我给你推荐几首。”

    袁栀被夸得心花怒放,难得没有摆脸色,好声好气地说道:“那当然,我练习了很久的,眠子姐。”

    孟眠的表情松动了一下,这应该是第一次被她称呼为姐姐。

    其实说到底,袁栀也只是一个还没长大的小女孩。

    又寒暄了几句,指点了下袁栀的指法,姑妈和袁栀都喜笑颜开。

    孟眠洗完澡,整个人大字形瘫在床上,说实话,她不太习惯这种需要社交,很耗精力。

    手机亮了亮,她拿过来解锁。

    往下滑动消息,孟眠看到一条邀请入群申请,点了同意之后,上面有几条历史聊天记录。

    方梦然:「本天才逆袭成年级第一,就靠你们了!!!」

    方贺:「都天才了,还需要逆袭?」

    方梦然:「你别说话。」

    方梦然修改群聊名:逆袭之我要当学神。

    方贺:「……」窗外的树叶不知不觉开始稀疏,已是立冬,寒意渐起,晨起时已经可以看到绿植上的露水凝结成白霜,又轮换了一个季节。

    孟眠搓搓手,哈了口热气,端详着沈衍清近期的试题,随即夸了一句:“正确率这么高了?可以啊,就错了一个,值得表扬。”

    沈衍清清清得意道:“那可不,我这个月就没睡过几个整觉,全仰仗小孟老师的魔鬼式训练。”

    沈衍清指了指桌子上堆积的试卷,都有一座小山那么高。

    孟眠又说:“可是也不一定能进年级前一百。”

    “那你想想办法。”沈衍清歪着头笑着看她。

    “还能有什么办法,”孟眠用手撑着下巴,“就剩两天了,多做几套模拟题和往年联考的真题?”

    沈衍清轻轻嗯了一声。

    就这一个月,沈衍清就这么看着以前陌生的题型慢慢变得不那么陌生,偶尔面对没学过的知识点和基础题型的简单变种都能渐渐得心应手起来。

    他倒也真能体会到几分孟眠所说的汲取知识,打破无知的快乐。

    初冬的暖阳在窗边洒落,被纱窗过滤成柔和的光,照在孟眠的侧脸上,她的眼底波光流淌,漾着笑意。

    有人看得失了神。

    沈衍清:「……」

    孟眠见状,很配合地跟了个队形。

    孟眠:「……」

    接下来立马弹出几条消息。

    方梦然:「眠子!就指望你了!」

    沈衍清:「小孟老师多多指教。」

    孟眠想了想,回道:「小沈同学,还有两位小方同学,多多指教。」

    然后把自己之前搜到的学习资料转发到群里,顺便把之前给沈衍清准备的计划表还有学习资料拍照发到了群里。

    孟眠:「你们先看看这些,有不懂的随时问我。」

    方梦然:「这么正式的吗?那我可得好好学学。」

    孟眠笑了笑,关掉手机,世界安静。

    一夜好梦。

    她放慢速度,温柔道:“有没有觉得,我们这样,像是在追落日?”

    眼前是霞光绚烂,少女纷飞的发丝被霞光染红,脸颊吹拂过去的是自由而澄澈的风。

    沈衍清被吸引着伸出手,迎着落日,有光从他指缝间透过来,吸引着他伸手去抓。

    身前传来幽幽的一声:“沈衍清,你扯我头发干嘛?”

    “呃”沈衍清缩回手,“手误?”

    辗转了几个街区,孟眠在北城区最大的湖畔停下,此刻湖面和天空交接,水波荡漾着霞光,似是水天一色。

    “沈衍清。”孟眠柔声道。

    沈衍清侧过脸去看她,少女的脸颊被霞光照得透亮,甚至能看到细小的绒毛。

    “其实我觉得,”少女笑得眉眼弯弯,“学自己没尝试过的东西,还是挺快乐的,不是吗?”

    沈衍清轻轻嗯了一声。

    湖中有鱼飞跃出水面,在霞光下摆尾,呈现出不绝的生命力。

    这般的自由和畅快,孟眠感觉眼眶都有些湿润。

    她把手做话筒状,对着水天一色的湖畔喊道:“沈衍清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的!”

    然后转过头对他笑道:“你相信吗?”

    沈衍清倚着栏杆,学着她做话筒状,大声喊道:“我也相信”

    两人去客厅吃饭,灯光照下来,十分温馨,饭菜刚刚加热过,冒上来白色的热气,孟眠尝了一口糖醋小排,还是熟悉的味道。

    陈黎芳关心道:“姑妈他们对你好吗?”

    孟眠眼底沉了沉,说:“他们对我挺好的。”

    寄人篱下,总避免不了,倒也没受什么大的委屈,小的难过却总有些。

    陈黎芳也不再多问,只是把排骨夹到她碗里,“多吃点,都是你喜欢的菜。”

    接着,陈黎芳的话让孟眠有些难以接受。

    “眠眠,妈妈有件事不得不跟你说。”她放下筷子,沉声道,“家里的情况你也知道,这套房子妈妈准备卖掉了,已经联系好了买家,你这次回来,把需要收拾的东西也都寄到你姑妈那里去吧。”

    孟眠一愣,脱口而出道:“那我们以后住哪?”

    陈黎芳说:“妈妈在公司里面收拾出来了一个单间,准备搬过去,这样也更方便处理公司的事情,你到时候直接去公司找妈妈吧。”

    孟眠扒了扒碗里的饭,语气带了些哽咽:“我知道了。”

    懂事一些,再懂事一些,她们就能更轻松一些,不能给家里添乱。

    可还是有眼泪不受控制地掉到饭碗里,把饭都浸的咸咸的,她用力地垂着头,不想让陈黎芳发现。

    陈黎芳拿出钱塞到她包里,“要是在你姑妈家住得不开心,就搬出去住好不好?到时候请个阿姨照顾你。”

    声音里是说不出的温柔。

    孟眠擦了擦眼泪,抬头露出一个明媚的笑:“今天的菜有点辣,有点熏到了,我在姑妈家挺好的。”

    糖醋排骨,菌菇乌鸡汤,炒青菜。

    没有一个放了辣椒。

    很显然,她撒谎了。

    孟眠放下碗,说着:“我想去看看爸爸。”

    陈黎芳一愣道:“行,不过生意上还有点要忙的,妈妈可能没办法陪你一起去。

    孟眠乖乖地应着:“我自己去就行。”

    第 60 章   除夕

    次日上午,时隔数月,孟眠终于又见到了她的爸爸孟如勇。

    不再那样鲜活的,那样有生机的。

    孟如勇是靠着红木加工生意起家的,他做生意实诚,愿意让利给进货商,为人诚信,随着进货商的口口相传,生意也越做越好。

    但夏季天气炎热,木屑堆垛、打渣机没有处理好。一点小的火星就能引起整个仓库的失火。

    偏偏是在深夜起的火,家里有好几个仓库,但门卫深夜都在熟睡中。

    发现的时候火势已经开始蔓延。

    厂房信号不好,联系上消防队的时候,已经有两个相邻的仓库燃起了熊熊大火,传出阵阵浓烟,火势袭人到临街都能感受到热浪滔天的温度。

    厂房扑火困难,堆放的都是易燃木材,防火间距小,火势极难扑灭,建筑物还有倒塌的危险。

    她听在场的工人说,父亲孟如勇发现厂房里还有人被困,不顾劝阻就跑了进去。

    再回过头,见到的就是现在这个他。

    烧伤的面积虽然不多,但却因为吸入浓烟过多而缺氧窒息,在ICU中紧急抢救。尽管手术做得成功,但呼吸系统严重损伤,孟如勇失了声,只能靠写字交流,四肢、特别是腿部需要大面积的植皮,连字也写不了几个。

    需要经历漫长的康复期。两人拿了根竹竿做的网兜掏橘子,沈衍清个子高,在前面当前锋,孟眠负责在一旁指挥。

    “再上面一点,对,右边一点。”

    眼见着沈衍清兜到了一个熟透的橘子,孟眠连忙道:“对,就是这个。”

    沈衍清轻轻用力,那橘子落入网兜,沈衍清拿出来扔给孟眠。

    一连这么网了好几个橘子,孟眠都快拿不住了。

    沈衍清把网兜放在一旁,在门口的长椅上坐下来,从她手里拿过一个青黄相间的橘子。

    一剥开,橘子的香气扑面而来。沈衍清掰了一瓣放进嘴里。

    他表情丝毫没有变化,孟眠坐在他旁边,问道:“怎么样,甜吗?”

    沈衍清掰开一瓣递给她,“你尝尝?”

    孟眠接过来放进嘴里,下一秒,酸涩的汁水在她口中爆开,酸得她拧起了眉。

    这么酸,他刚刚还面无表情?

    孟眠看过去,发现沈衍清唇边勾起一个狡黠的笑容。

    好啊,他故意的?

    沈衍清先开口:“我又没说甜不甜,你自己要吃的。”

    “沈衍清,”她盯他一眼,“你很皮。”

    沈衍清笑笑,拿起一个熟透了的橘子剥开递给她:“刚吃过酸的,再吃甜的会感觉更甜。”

    孟眠觉得他说得有道理,就着他递过来的手吃下。

    香甜的滋味在嘴里爆开,确实很甜,酸味把甜味称得更甚。

    她笑得眉眼弯弯:“小沈同学,是很甜嘛,很有生活经验。”

    沈衍清把手放下,挠了挠头,说了句:“那当然。”

    耳根不知不觉爬上一抹红,嘴角也扬起笑意。

    坐在门口吹风闲聊着,一晃就到了傍晚,初秋的梅雨季节,暴雨不期而至,两人端起凳子往家里跑,身上还是淋湿了。

    约莫到了晚上八点,雨也没有要停的趋势,还越下越大。

    爷爷奶奶留孟眠过夜,“这么大的雨,眠子就留在这里睡觉吧。你就住小沈的房间,让他在我们房间打地铺。”

    孟眠观察了下屋外,这边地处偏远,雨污排放不及时,积水最深处都要没过大腿。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停,这边很偏僻,离她住的保利街很远,她应了下来。

    爷爷奶奶家里有暖炉,洗过澡后,孟眠把之前淋湿了的衣服放在上面烤。

    她身上穿着一件奶奶给她的花睡衣,棉线布料,倒是很贴身,花纹是繁复的牡丹样式。说实在的,这衣服穿在她身上,一点也不违和,反倒还挺好看。

    发尾还滴着水,她用毛巾擦着,脸在暖炉的火光下被烤得很温暖。

    屋外是瓢泼大雨,屋里是融融暖意。

    只要有家人在的地方,就有热闹的生活气,火光在她眼前扑朔着跳动,如此耀眼。

    此时此刻,她心底感觉温暖,人也放松起来。

    沈衍清坐在她对面烤火,额角的水淌下来,划过下颚角,火光跳跃间,眼神被衬得越发清亮。

    抬眼、对视。因为是全市联考,成绩公布较慢,考完试的两天后,被贴在楼道间的公示栏上。

    早操结束后,公示栏旁聚满了人,孟眠在人群的后两排,垫着脚朝告示栏看过去,从第一排数起,到第二排,第三排,视线定格在沈衍清的名字上,往左挪去是名次。

    “沈衍清,”孟眠招呼他过来,“你进步了!”

    沈衍清轻轻嗯了一声,他的身高足以让他即使在后排也能一眼看到公示栏上的内容。

    视线扫回几轮,定格后,他唇角漾着笑:“孟眠,657分,年级76。”

    方贺惊的张大嘴巴:“我靠…考这么高,怕是二十一班第一次有人进年级前一百吧,以往都是被一班二班包揽的,小孟老师牛逼啊。”

    方贺和方梦然也在榜上找到了自己的成绩,方梦然571分,年级362,方贺510分,年级601。

    方贺抹了把泪:“呜呜,小孟老师,我头一回考5字开头的分数,我太爱你了呜呜。”

    沈衍清推了他一把:“去你的,爱谁呢?”

    方贺嘿嘿一笑,拱手道:“师生情,师生情。”

    方梦然也进步不小,一把揽住孟眠的肩膀:“眠子姐,你是我唯一的姐。”

    方贺看了眼旁边的沈衍清:“清哥,说实在的,你准备怎么办。”

    沈衍清也进步显著,但止步于624分,年级一百开外。

    唯一值得称赞的是,化学是少有的两个满分,而另一个满分是冯若兴。

    沈衍清垂着眼:“还能怎么办,写检讨呗。”

    他没多说,转身回到班里。

    其实说不挫败是不可能的,日日夜夜的努力,没完没了的刷题,怎么可能不挫败呢?

    他拿出试卷,反复的看,内心却很难安定下来,也不太看的进去。

    手机震动了两下。

    沈衍清拿起手机,是好友严韬发过来的消息。

    「清哥,你牛逼,考这么高,牛逼plus」

    还配了个抱拳的表情包。

    沈衍清眉头一皱,回道:

    「牛逼个屁。」很快就到了考试那天,两人都来得比较早,还没进考场,倚在栏杆边讲话。

    孟眠戳了戳沈衍清:“你昨天睡得怎么样?”

    “好得很,”沈衍清耸了耸肩,“一夜好梦,安枕无忧。”

    很不幸,他眼下微微的乌青出卖了他。

    方梦然走来,拍了下两人的肩膀,“加油哦,我看好你们。”

    孟眠嗯了一声,沈衍清没说话。

    等方梦然进考场后,孟眠从包里拿出一瓶浓缩咖啡,和几颗咖啡糖递给他,“拿着吧,考场上可以保持清醒。”

    沈衍清接过咖啡和糖,考试预备铃声刚好响起,大家陆续排队进考场。

    孟眠进考场前朝他挥了挥手,引用了一句马克思主义的经典理论:“事物的发展规律总是波浪式前进、螺旋式上升的,所以,我们的未来光明灿烂,小沈同学,加油。”

    沈衍清也迎着光挥了挥手。

    我们的未来光明灿烂。

    严韬:「不是吧你,这么谦虚的吗?这还不厉害?」

    沈衍清放下手机,不再回复。

    尽管他这段时间真的已经很努力了,但基础太弱,也能接受差距,认清现实。

    可还是免不了难过,想起自己当时在办公室信誓旦旦让严拓开条件的样子,他伸手摸了摸脑袋,有些赧然。

    正伤心着,面前递过来一张明信片,一抬眼,是孟眠。

    明信片背面画着春分时节,万物复苏的场面。翻过来后,是她苍劲有力的字迹。

    我们这一生会遇到很多考试,也会遇到很多低谷。前路漫长,这只是看似在当下困顿,但放眼整个人生后,最微不足道的一次挫折。

    不必踟躇于眼前的失败,什么事情,去做了就会有希望。如果只唯结果论的话,岂不是很不快乐,功利性的反义词是,纯粹的努力和热爱。

    希望小沈同学,未来的努力都是源自于纯粹的热爱。

    此时已步入初冬,孟眠眉眼间漾着笑意,像初春的朝阳,阳光照的她脸上的绒毛都清晰可见,显得暖融融的,白皙的皮肤在阳光下泛着光。

    沈衍清看得心都跟着晃了神,拿起手中的字条跟着默念了一遍。

    希望你以后的努力,都是源自于最纯粹的热爱。

    那什么是最纯粹的热爱呢?

    那天化学实验后,他出于兴趣,自己又购置了一些实验器材和原料,有时候刷完题累了,就在家试着复现些常见的实验,比如制备氢气、氧气什么的。

    复现完成后,心里涌起的是难得的自豪感,还有种隐隐的期待,期待着下次实验,期待着能用自己的双手去创造这种艺术,去感受这种艺术。

    也正因如此,他投入在化学上的时间也比其他学科更多几分,那多的几分,便源自喜欢,或者说热爱。

    他垂眸,随即笑了起来,脑海中仿佛多了些答案。

    悸动的心情密密麻麻地塞满了整颗心。

    和心底酸胀的情绪反复拉扯,耳鸣随之而来,像蚂蚁一样啃食着,让她难受得很。

    孟眠心底那股寻求答案的劲头上来,开口问道:“沈云梦…和你什么关系?”

    沈衍清皱了皱眉,似乎对这个问题很不耐。

    见他这副表情,孟眠心底有些隐隐地不安。

    他是觉得她很八卦,还是觉得她很多管闲事?

    还是觉得她不该多问。

    接着,耳边声音响起:“她是我的妹妹。”

    低沉、悦耳、带着蛊惑力。

    一字一句的穿进她的耳朵里。

    孟眠还没反应过来,有些不明所以,什么妹妹?

    接着,她大脑嗡的一下炸开,脑海中幽幽回荡着那句眠子姐。

    沈云梦,是他的妹妹?!

    好在这次已经不是隔着ICU的一层玻璃相见,孟眠给孟如勇掖了掖被子,坐在他旁边开始絮絮叨叨:“转学后还算适应,新同学都很好,老师也挺好的,学习也跟得上……”

    千言万语,只传达了一句“你放心。”

    孟如勇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从孟如勇的病房离开后,孟眠买了点水果,准备去探望其他两个受伤的仓库管理员。

    听说手术后他们的情况好一些,她这才有勇气去探望。

    刚走到病房门口,却见到一个熟悉的人。

    他叼着根烟倚在门边,一圈一圈地吐气,脚底下还有刚抽完的七八支烟。

    孟眠有些心惊,声音低低地,试探性地喊了声:“冯……冯哥?”

    她刚刚看到,冯叔叔监护人的名字填着“冯翔越”三个字,想必就是眼前这个人。

    那人正是那天堵在门口的小混混头子?!

    她有想过这位“冯哥”会和这起火灾有联系,却没想到会在医院碰上他。

    他浑身周遭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瞥了眼孟眠手中的果篮,嗤笑一声:“我都没去找你的麻烦,你倒好,居然有脸来?”

    孟眠低头,声音有些颤抖:“我想看望一下叔叔,可以吗?”

    她问得很真挚,语气中带着恳求。

    冯翔越掐灭手中的烟,一步步走近他,气场强得可怕,他就这么看着她,缄默不言。

    孟眠往后退了几步,她莫名想起被围堵的那天,有些发怵。

    然后就听到他一字一顿地说:“什么时候听说,肇事者的女儿也能来探望受害人了。”

    孟眠拎着水果的手微微颤抖着,她想解释,她想说,她父亲也受伤了,起火的原因也并不一定是监管不力,警方也还在调查。

    但喉咙似有千斤重,解释的话一句也说不出口。

    孟眠把果篮放在门口,里面还放着陈黎芳今天给她的钱。

    冯翔越声音低沉,混杂着哀伤的情绪,带着压抑的暴戾:“滚吧。”

    她转身离开,脚步沉沉的。

    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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