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逃离9
梦星泪眼婆娑着把笔记本合上, 他这时候才明白,“不要抛下我”,原来所对应的真正含义是, “我从来都没有抛下过你”,
“我在寻找你, 我在思念你”,
以及,“我真的爱你。”
邢逐炙热而长久的单方面暗恋在一笔一划中绽出绚烂烟花。
“喜欢”和“爱”这种无实的情感, 原来也会在它升空过程中摇摆不定,且无所适从地陷入自我质疑。
而后在某个瞬间,或许是两人对视的一刹那, 或许只是一个简单的肢体接触, 就顿然看清了自己, 于是一发不可收拾地将以往所有积攒的情绪点燃爆破, 形成炫目冲击。
热烈的光和热冲刷着认知, 将血液也沸腾着换了一遍。
他在“不过是接触时间久了形成错觉”和“他不过是替代了父亲和爸爸的位置产生了错位的爱”的夹缝中明白,那颗炽热的心异常猛烈地跳动,都只是因为他是梦星, 而不是别的什么。
于是他写下了尘封十余年的“我在认真地喜欢着梦星”。
明明自己也是个缺爱的孩子,却在笨拙又尽力地以小心翼翼的试探和守护呼应着梦星程序式的温柔。
所以秦徐利假装标记他的时候, 邢逐才会觉得愤怒;所以陈涟年直白倾慕的眼神落在他身上的时候,邢逐的占有欲才会前所未有地猛烈, 明知徒劳也不容抗拒地标记了他这个beta。
梦星擦去脸上的泪水,长长呼出一口气。
突然就觉得他之前担心有些多余和自私。
他自私地觉得邢逐被邢讳深所培养出来的经商习惯也会用于情感处理上,于是理所当然地认为了邢逐突然的态度转变是因为察觉到他终将成为一个omega,能够在这场联姻里达到利益最大化。
毕竟他在梦家作为beta时就已经是这样的存在,他甚至也没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
而当邢逐和他告白时, 他更是担心对方少年时期的情感界限都过于模糊,所谓的“喜欢”不过是因为他从一开始作为专属的陪伴物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才成了他的执念。
他一意孤行地认为变形的遗憾不应该填充名为“爱”的空缺。
但他在翻阅的过程中才发现,其实在另类畸形的成长环境里,邢逐对这份酸涩的情感分得格外清晰,比他暗自做出的逃离梦家计划还要清晰。
所以当他来到邢家求联姻的时候,他所看见的那双黑色眸子里的,不是厌烦,不是孤傲高冷,而是对梦家做法的愤怒,对自己无能为力的愤怒,同时裹满了痛惜和终于能有珍惜机会的庆幸。
他误以为邢逐不爽却又同意和他结婚的矛盾点终于在这里解开了。
但除此之外……他还有一件事想要问清楚。
被强烈情感冲撞的余震抖动着他的指尖,落在屏幕上的触感歪七扭八,划拉了几次才把界面成功解锁。
和邢逐的聊天消息还停留在上次被含糊回复的【嗯。】
委屈地悬在那里,孤零零地没得到回应。
他耳廓有些发热,顿了顿才颤抖着编辑出几个字发送,聊天气泡前的圆圈将紧张的思绪转悠了几圈,然后骤然出现一个沉寂的灰色对勾。
但消息却久久没能等到被读的瞬间。
而另一边的店长已经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疯狂占据着上端的消息框。
梦星无奈只能先处理设计图案的问题。
虽然心绪早已黏着地落在聊天框上,等待那一声带着未知的消息提示音。
然而直到问题完全解决了,灰色对勾仍然没被染上颜色。
他心下有一瞬间的落寞。
但想到这个时间点正是最繁忙的收尾时间段,他也没有理由去怪罪。
想到这的时候,房门突然被敲响了。
梦星以为是佣人来敲门催促,但在开门看见来人的一瞬间,他的瞳孔因为惊吓猛地收缩,呼声和视线一并被堵进了黑暗中.
滋——滋——
手机刚震动0.01秒,就被握着的人迫不及待摁亮了屏幕。
然而邢逐在看到余小语回复的瞬间,眼里的情绪就彻底灰暗下来,耷拉的姿态像被抛弃了的小狗。
【他不想见你吧。】
【上次因为你是他合法伴侣我才想着让你进去照顾他的,谁想到你会这样做。】
【你还是让梦星过几天没有你的生活吧。】
【对了,别让梦星知道我告诉了你地址,顺便把聊天记录删一删。】
邢逐拎着温热食盒的拳头紧握,另一手的拇指停留在屏幕上方,久久没有落下触击。
昏黄的走廊灯淡淡铺洒在alpha的身上,无声无息地包裹着他的落寞。
而他所面对的房间窗户一片净色黑暗,没有任何一丝隐匿的灯光,也没有任何一点人活动的声音。
良久,像是才回过神来,他怔忡回道:
【谢谢。】
【不会告诉他的。】
他轻轻叹息,转身就要离开,却在转身瞬间猛地对上了隔壁正准备开门的邻居,上下考量的视线明晃晃打在他身上。
对方穿着蓝白色的工作服,束好的长发经过一天的劳作后有些散乱,双眼疲态更是比邢逐有过之而无不及,一看就同样是刚下班回来。
邢逐礼貌性朝她点了点头,没打算过多打扰。
但对方却主动开口询问:“你要找刚搬来的那个小帅哥吗?”
“嗯……你见过他吗?”
邻居把准备放进锁孔的钥匙重新握在手里,发出不太清脆的金属刮擦声。她有些戒备地盯着邢逐:“你们什么关系?”
“我们……情侣。”
“情侣?刚谈恋爱?”
“……对。”
邢逐感到有些无所适从的尴尬。
“你在追他?还是你们吵架了?”
“吵架了……他有点生气,我在想办法哄他开心一点。”
邻居视线往他指骨上的素戒一瞟:“你结婚了?婚外恋?”
“不是不是!这是我们的对戒!”
邢逐回答的声线不自觉发紧,莫名有些小的时候被邢讳深拷问的汗流浃背感。
“哦……那你知道他刚来就上医院了吗?”
邢逐双眼微微睁大:“什……什么?”
“我看你也不像什么极端人士,那就好心告诉你一声。他准备出门的时候我也准备出门,碰上了就正好聊了几句,才得知他去医院的。”
“那他有说因为什么事去吗?要去什么门诊?”
“不知道,没跟我说。但我闻到他身上有信息素飘出来了,而且他要去的是RL医院……RL医院你知道最著名的是什么科吗?”
“不知道……”
“肿瘤科。我爸爸患过腺体瘤,最后癌变了,就是控制不了信息素的释放。所以……如果真的是那方面的问题,你就对他好点吧。”
邢逐薄唇抿得极紧,他内心不愿意将事情往坏处想,但梦星的分化确实也属于异常现象,他没法断然肯定这之间没有联系。
“快去吧,别让自己后悔了。”邻居不再看他,转身开门进了屋。
邢逐沉默地站定了片刻,狠狠搓了一把自己僵硬的脸才不抱希望地拿出手机,荧幕刚一点亮,两条消息先后挤了进来:
【在哪?】
【见个面吧。】
邢逐双眸微微发亮,惊喜又克制地回了句【地址】,而后步伐迈开往夜色中快步走去。
偌大的海景餐厅,黄色灯光暧昧非常,数十张桌椅座无虚席。
餐厅舞台中央的西装男子穿着十分正式的燕尾服,正沉醉地用指尖代替身体在黑白键上起舞。
琴槌敲击弦丝震动出优雅无比的声音,混合在低声交流的私语里,奏出精致高贵的氛围。
黄色长卷发的女人端坐在一隅,裹在黑色丝绒里的右手支着下颌,满眼欣赏着奏乐的男人,她艳丽的红唇微微上扬,指尖也随着和弦在桌上敲出同样的旋律节奏。
如果不是眼尾在笑起来时有一丝明显的细纹,路过的人绝对看不出她的年龄已经有五十上下。
邢逐解开西装底部一颗纽扣,安静地落座在女人对面。直到对方在曲毕时收回视线,他才开口打了声招呼:“莎洛夫人,好久不见。”
“噢,好久不见,你的中文还是那么好。”
“您的英文也很不错。”
莎洛夫人轻轻一笑:“你还是那么会接我的玩笑。最近过得还好吗?”
“我过得好不好,莎洛夫人不是最清楚了?”
莎洛夫人默了默,琥珀色的双眼紧盯着他:“孩子,你确定要这样做吗?一旦决定了,你可没办法后悔。”
“确定,百分百确定。如果莎洛夫人这次回国没办法将这件事情落实,在接下来被延迟的时间里,我将会更加寝食难安。”
“臭小子,不要和我说成语。”莎洛夫人摘下丝绒手套,取出身侧的文件,“再次警告你一次,这件事情是不容许反悔的。”
“我向夫人您保证过很多次了,我绝对不会反悔。”邢逐笑着接过文件细细阅读起来,每一个字母都不被放过。
“你可真是痴情种。”莎洛夫人啧啧摇头轻叹,“但凡我爸爸有你千分之一的深情,这些东西都不会被流失掉了。”
邢逐笑了笑,在文件末尾签下自己的名字:“但我非常感谢伯父的决策。”
莎洛夫人不置可否。
“你打算什么时候公开?”
“届时会通知您,但应该不需要太久。”
莎洛夫人眼看着邢逐就要起身离开,眉头肉眼可见地皱起:“你不留下来用餐了?我可点了很多美味佳肴呢。”
“美味佳肴自然是要留给您和您的丈夫一起享用了。我就不在这当电灯泡了,祝你们今晚用餐愉快。”
邢逐朝从舞台走下后径直走向莎洛夫人的西装男子礼貌打了招呼,简短地寒暄了几句便大步流星离开餐厅,心情甚好地往目的地赶去。
第26章 逃离10
低调的迈巴赫切进灯火夜幕, 带着些许雀跃直奔东方。
车灯聚成的长龙蜿蜒,每片鳞甲内都积攒了不少怨气,谩骂和鸣笛纠缠, 反倒显得这辆迈巴赫里平静得像世外桃源。
邢祎在早一些的时候就通知过邢逐, 今天是爷爷出院回老宅修养的日子, “勒令”他下班后必须、立刻回老宅吃晚饭,说是爷爷有重要的事情宣布和相商。
但今晚莎洛夫人安排的见面实在是意料之外的计划。
莎洛夫人是现齐荇公司真正且唯一的决策人。
被梦岩入侵了公司系统电脑后,见面会议被推迟, 他便没有拒绝莎洛夫人单独见面的理由。
七年前那场拍卖会,齐荇总行一如部分人所猜测,确实是运转上出现了无法克服的问题, 于是齐衡公司才会被强制拿出来拍卖。
那么一亿现金投资进一家快要不行的空壳里, 对于其他大家族来说是极容易造成投入远大于收获的亏本买卖。
但对于像梦家级别的企业来说, 仅仅噱头就能够让他们赚到不少蝇头小利。
因此拍卖会到最后, 也只有几个小家族还在坚持着举牌。
如果一切都像计划中的那样拍卖成立, 那么齐荇尚且是能借这笔资金扭转局势,甚至再高起一楼。
但邢逐把秦梦送进去了,无形之中加速了梦家和秦家关系的彻底决裂, 而梦家更是不可能单独拿出一亿流动资金,自然而然整个联合计划被中断, 齐荇一落千丈,摇摇欲坠。
进入衰败期后, 齐荇的决策人之一大齐总,也就是莎洛夫人的爸爸,整日整日地酒池肉林,完全放任不管齐荇的运行,久而久之各大元老都彻底失望, 另投靠山,齐荇成了彻头彻尾的徒有名声尚存的公司。
大齐总最终在放纵中于某年夏天猝死身亡,享年六十五岁。
后来在大齐总的葬礼上更是出现惊天大雷,蹦出一个带着小孩而来、自称这是大齐总亲生孩子的男性omega。
一时之间哗然一片,唯有莎洛夫人淡定笑着告诉这个男人:“我是爸爸所有遗产的继承人,即使你生出来的是个金蛋,也不会能拿到我手上的一分一毫。”
这颗金蛋,就是齐思衍。
邢逐也是后来才知道,莎洛夫人早在大齐总想要进行联合计划之初就已经开始拉拢几位元老的人心,并暗中操控经营着整个齐荇总行的运转,维持半死不活的假象。
而大齐总一死,所有股份顺利收归手中,她却逆道而行将整座齐荇总行浓缩转型成现在的齐荇公司,仍然运转得风生水起。
但莎洛夫人在过去几年里呕心沥血,辛苦劳作,几乎没有得到过充分的休息,身体健康状况一年不如一年。
直到遇到现在的丈夫,她终于在私下卸下伪装,疲惫地决定将齐荇临时掌控权交给别人。
但莎洛夫人并没有子嗣,丈夫也只是个沉迷音乐世界的音乐才子。
所以她想到了当初来找过她的邢逐。
邢逐第一次找上莎洛夫人时,不过二十出头,但果敢的作风给她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并且这个果敢的人心思异常单纯——单纯地想要为了某个人努力而已。
“你当初来找我,说是想要找到一个人。她是谁?”
“莎洛夫人,他是我这辈子最深爱的人,一如您爱您的丈夫那样。”
“他?你们认识多久?”
“我尚未体会过父母的爱,就先得到了他的爱。即使他的爱是全面的,像阳光一样无私,但我向往那抹阳光,我希望他能永远照亮我。”
邢逐有些答非所问,但莎洛夫人已经懂得了他的意思。
“你可真是个痴情种。”莎洛夫人拢了拢长发,“你很可靠。当初联合计划的消息是你透露给我的对吗?星逐传媒?”
邢逐沉默了一瞬:“对,但这家传媒公司原本是我所爱的他的。”
莎洛夫人眸中闪过一丝讶异:“那你是如何得到这家公司的?他转移给你?”
“不,他用来顽强反抗他的哥哥,但很遗憾失败了,然后就被那恐怖掌控欲的家人困在无形的牢笼之中。我趁他们疏忽借机切入他哥哥公司的内部获取信息来源,并暗中接手了这家传媒公司。这一切,我都会在将来归还给他。”
“你……”莎洛夫人怔了怔,“你骗他签了授权合同?”
“倒不如说,是他自己同意了。”邢逐嘴角噙着一抹浅浅的笑意,“他很聪明,并不比莎洛夫人差。”
莎洛夫人有瞬间的哑然。
而后笑道:“很高兴你能找到一个默契的合作搭档。但对于齐荇收益分成我可是有要求的,如果你不能接受,我就另寻其人。”
“莎洛夫人您没得选。”
邢逐往后一靠,墨色深瞳毫不避讳地对视上对方的琥珀色眼眸。
莎洛夫人笑意直达眼底:“你说得对,我们都没得选。”
“但我有个条件。”
“什么?”
“还请莎洛夫人给我一个,终生只有一次的转让授权机会。”
邢逐说得特别郑重,也特别虔诚。
莎洛夫人举起英式茶杯,隔空对着他认真的神情晃了晃,温柔笑着重复了一次:“痴情种。”
而这份转让授权文件,就是他在梦星消失的几年里一直奔走牵挂着的东西,他自然是优先选择了这个不可错失的良机。
毕竟每拖延多一天,他内心的不安都会增长一分。
他作为齐荇的外人,除了运行不算格外熟悉的环境障碍外,还有各位元老的人力障碍。而跨越过这重重阻碍,今天终于得以正式签下。
只要莎洛夫人在文件上盖下公章,后续的一切计划就都能水到渠成……
只是简单地想到这儿,邢逐的眉眼就染上了几分异于平日的高兴。
见过面后虽然时间稍有拖迟,但只要过了这个红灯,后续的路都是平缓而畅通无阻,邢逐估算了下,用最快速度便也能正好在正式晚餐之前到达。
他缓缓刹停在红灯前,等待的间隙拿起被冷落了一路的手机看时间。
荧幕亮起的同时是后台延迟弹出的消息。
他有些不敢置信地微微瞪大双眼,看着联系人【梦星】处静静躺着的那一句:
【邢逐,你现在有空吗?有些事情我想当面聊聊。】
薄唇微微勾起的笑容彻底冻结。
前一秒还是雀跃着的心,这一秒就瞬间坠入无尽谷底。
他的思绪从那几个字间猛地跳跃,兀自向两边极致揪扯。
一边,是因为那个邻居的话极端地设想着梦星是不是确诊了非常不好预后的消息,现在约他见面就是想要聊后续的治疗和处理问题。
另一边,则是设想梦星在没有他的这么短的时间里,就已经想清楚并决绝地要和他离婚……
但无论哪一种可能,都足够让他悲伤和颓废。
握住方向盘的指骨泛了白,黑实的眼眸几乎要把聊天界面盯出洞来,但指尖却久久没有点进聊天框回复,而是在转念之间切换到另一个软件,往梦星的卡里打了一笔钱。
转账成功的“叮咚”提示音增生了烦躁,他险些就要克制不住立刻掉头去找梦星。
但身后催促的喇叭交叠鸣响,骤然将他游离的神识暂时召唤了回来。
他丢下手机,将油门踩到底。
在面对感情决策时头一次当了回逃兵。
老宅灯火通明,每个角落都被佣人打扫得焕然一新。
管家看准时机上前接过把车开进车库的工作,好保证这位面色稍有愠怒的小少爷畅通无阻进入宅内。
“小……小少爷您回来了。”佣人看见alpha黑得发沉的脸色不自觉打了抖,只敢在打招呼那一瞬间看一眼就重新低下头去。
但她想到梦星还在邢逐的书房里,生怕被迁怒到自己身上,于是又抖着胆子颤颤巍巍叫了声“小少爷”。
邢逐不明所以回过头去。
“小少爷……梦先生说要借用您的书房,我……”
“谁?梦星?!”
佣人被打断后抬头看向邢逐突然变得欣喜的神情,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她还是硬着头皮点了头。
然后她就只能看见邢逐飞奔上楼的背影,再也没能在这对话间知道对方到底会不会处罚自己。
邢逐一路直奔书房,脚步还没刹停,指节就先敲上了房门。
“咚咚”两声闷响,比过烈运动的心跳还要急促。
门刚被拉开一条缝隙,邢逐就挤身而进,狠狠将omega抱进了怀里。
“唔……”梦星视线和惊呼都在一瞬间被堵进黑色西装怀抱里,险些让他窒息。他有些无奈地伸手拽住alpha后腰的衣服,闷声道,“邢逐你……你先松开,我喘不过气了……”
邢逐闻言也只是稍微松开了怀抱,依然把下巴靠在omega肩上,贪婪地嗅着那抹几近于无的白玉兰花香。
他轻轻碰了碰那块碍事的抑制剂贴:“怎么还贴着?发情期还没过吗?”
“我……”
邢逐猛然想起来那句“癌变控制不了信息素的释放”,他忽地抓着梦星的双臂拉开两人的距离打断道:“你的邻居说你去RL医院了,你……去做什么检查了吗?”
他问得有些过分小心,但抓着omega的双手却没有控制住力度。
他害怕那个呼之欲出的答案。
他害怕失去他。
梦星有些懵地扯动自己的手臂,看着邢逐紧张到有些发白的面色,疑惑道:“我只是去复诊。医生说我分化还没稳定,我害怕信息素会影响别人,所以就先贴着了。邢总你怎么了?”
“只是分化不稳定?确定没有其他问题?”
梦星僵住一秒后忽然一笑,微弯的双眼掩了掩眸中神色:“没有。”
“……”邢逐见状面上表情更加复杂,但他佯装轻松,轻声道,“没事就好。”
梦星感到有些奇怪,但又不知道为什么奇怪,只能稀里糊涂地“嗯”了一声,“邢总……是已经去过我住的地方了?”
他不自然地扫了眼邢逐,深深觉得这速度有些快得诡异了。
邢逐心虚地转移视线:“嗯,陈涟年说有些注意事项要告诉你,但你没在。”
“什么注意事项?”
“……忘了,我改天再问他。”邢逐耳廓泛起不自然的红,然后尽力扭转着话题,“你说有事情和我聊?”
“对……”梦星低下头去,“首先……非常抱歉。”
omega的声音有些细弱,但却如重锤之音,无形宣判了邢逐内心最恐惧的结果。
“为什么道歉……?”alpha对他的道歉似乎有些应激,质问的声音骤然变冷,甚至带着最后一丝挣扎出的不相信。
梦星猛地一抖,被冷肃的语气扎进心脏。但他知道这是自己做错在先,于是他像走上刑场那般既害怕又畏缩着对上alpha的视线:“因为……我私自看了你的日记本……对不起。”
空气在两人对视中陡然陷入一片死寂,分明是无形的,却让他们感觉自己的咽喉被狠狠掐住,将脚步死死定在了原地。
alpha视线一瞥,唇角紧绷着反问了一句:“然后呢?”
梦星彻底懵了。
“那你还是要和我离婚,对吗?”
梦星顺着他的视线回头看去,那叠皱皱巴巴的离婚协议书就这样大大咧咧放在黑色的办公桌上,像是生怕他看不见似的,扎眼得很。
梦星愕然解释道:“不,那不是我的。”
“不是?”邢逐不顾梦星阻拦步步走近,破开omega抓着他双手的力度拎起那叠A4纸,怼到两人之间:“这上面不是你的名字吗,不是我的名字吗?”
alpha眼眶泛红一页页翻着条条清晰的计算款项,纸张扑簌抖动:“你计划离婚计划多久了?从一开始结婚就开始算着了对吗?你对我,就真的一点情感都没有吗?就这么防备我吗?”
第27章 逃离11
梦星被邢逐句句逼问弄得有些措手不及, alpha言语和行动中比那一道道字迹还要浓烈和直白的情感交织成一张巨网,扑面而来,将他缠绕裹紧, 挣脱不开。
他咬了咬下唇轻声道:“邢总你误会了…………!”
在alpha深邃五官突然在眼前放大的瞬间, 他抿紧了双唇。
邢逐微凉的薄唇从极其贴近他唇角和侧颊的距离擦过, 最后克制到颤抖地落在了他裸.露的肩颈处。
alpha浑身绷紧到僵硬的肌肉和两人过分亲密的距离将他围困在一片温热里,互相贴紧的胸膛此起彼伏地震颤,甚至有那么一瞬间, 他只感受到了对方惊雷般的心跳。
皱皱巴巴的离婚协议书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随意丢落到地面,白色纸张四散各处,荒唐得刺目。
万籁俱寂……
然而梦星内心深处某些枷锁正在清脆地脱落。他缓缓伸出双手, 在矛盾中反复挣扎, 一寸、一寸、又一寸地收缩, 最终环在了邢逐紧绷的腰身上。
梦星视线往上扬了扬, 将一抹温热逼退回去, 轻声道:“你误会了,这是爷爷起草的离婚协议书,他想要你和我离婚。”
邢逐闻言浑身一僵, 直起身来看向表情淡漠如常的伴侣,有些心如死灰地问道:“你答应了?”
梦星摇了摇头, 背后的指节轻轻摩梭着那枚素戒:“这难道不是看邢总表现吗?”
邢逐抿紧薄唇,自知理亏。
在经济方面, 邢家确确实实占了上风。但在感情对峙里,从他踏出的第一步开始,他就已经处于下风了。
更何况他确实做了错事。
“对不起。”他郑重道歉,“避孕药的事情确实是我不对。我害怕……你会因为我的失职对我有所失望,最后我们渐行渐远。并且你不应该因为我的错误去承担怀孕的风险……即使之前还没分化。……我再也不会了, 以后必定事无巨细都告诉你。”
梦星听到答案后莫名松了一口气。
邢逐单方面筑起的厚实透明墙终于被他凿出了一点坑洞来。
他温声道:“那你更应该直接告诉我,征求我的意见,而不是当我三岁小孩默不作声哄骗我把药吃下。邢逐,我理应有知情权的。”
邢逐视线在梦星身上定了定,此刻站在他面前的人,恍惚间和七年前的形象完全重叠了。
虽然梦星神情依然淡漠,对什么都不太有喜怒之色,甚至对他也是一贯的温柔有礼……但他精准捕捉到了梦星眼底逐渐泛起的情感波澜,掀起的风浪带着丝丝甜蜜沁到他内心深处,细微而无形地回应着他这十几年的单恋。
“况且,复诊的医生告诉我,极高匹配度的信息素确实是可以引起对方失去理智的反常行为。我是初次分化所以不知道,你也不知道吗?”
邢逐面对这番数落突然有些委屈:“知道和亲身经历不是两回事嘛……而且确实事发突然,我到咖啡店接你的时候释放了信息素,陈涟年说这也是诱因之一,我……”
“那送检我的血液去检测HCG值又是为什么?”
“……”
“你是希望我怀孕还是不希望?”
“决定权并不在我,我只是想知道一个结果。”
梦星眸色暗了暗。
邢逐必定还有其他计划,但却始终不肯告诉他。
他从小看着他长大,太知道这个人想把事情做到什么程度才会对外公告了。
他轻轻叹气:“邢逐,没有什么事情是必须要做到完美的,那是邢讳深的理念,不是你需要遵守的理念。”
“梦星……”邢逐彻底哑口无言。
因为想要完美,他在太多事情上失策了。
血检被发现便是计划之外的事情。他很少生病,即使生病了,检测的数据结果也是直接由陈涟年接手,解读完再告诉他需要做些什么。
这么多年来的易感期强撑而过,信息素没有紊乱也是得益于陈涟年对所有检测结果精细地应对。
而医院直接将结果发送到患者绑定的手机号上这件事……是他最大的失策。
“再……给我一点时间可以吗?”邢逐嗫喏道。
“邢总还需要我等多久?邢讳深可只给了我一周时间来考虑同不同意离婚。”
邢逐抿了抿薄唇,锋利的唇角里透露出几分难言的压力:“……知道了,我会尽快处理。”
两人就这么相对而站,安静地对视了片刻。
梦星有些疲惫和苍白的脸庞上逐渐瓦解了那份纠结,最后妥协地垂下眼睫。他转身拿起桌上被裱起的【星逐】LOGO,指尖隔着玻璃轻轻摩梭着那些痕迹:“这是你第一次标记我之后拿走的对吗?”
“……对。”
“交易市场上愿意收购接手我鲁莽运营出来的星逐传媒的X.先生,也是你,对吗?”
“……对。”
梦星并没有说明是哪个交易市场,但邢逐已经清楚了然。
他掀起眼皮看向alpha,似乎并不意外。
所谓交易市场,说得好听便是一个市场化结构的存在,不好听,就单纯是网络垃圾场。
这是一个可以把任何自己想要或不想要的物品资料登记发布的隐秘网站,其中就包括只注册而不运营的空壳公司交易文件。
所有发布物品有市而无价,并采取买卖双盲策略,买家只能全凭寥寥无几的资料推测大概价格和值当与否,亦或直拍成交后才揭晓谜底。
前者一般具有极强的目的性,而后者大部分情况纯属挥金如土的盲盒式参玩。
梦星在多年前背着梦家以化名用极其稀薄的资金链创建了一家名为“星逐传媒”的公司,随时作以卵击石的反抗,最差的结果就是将严重受创后只剩空壳的公司丢进交易市场,所有详细资料都填上“无”,大大减少被收购的几率,直到自己有能力后再将物品下架。
事实也确实和预期猜测的一样。
从七年前的那场变故来看,或许梦星贸然用一家新创的公司去对抗梦岩是极其愚蠢且不自量力的行为,但恰好同出一家的亲兄弟最能切中短板要害,即使没能让对方受到重创,也能极尽全力制造明显的伤口。
而这伤口,恰好就能作为后来者的切入点。
只是邢逐比梦星本人还要早一步截下了切入梦岩公司内部和再收回星逐的计划罢了。
他们沉默地对视了一眼,各自都能从彼此眼中看到复杂的情绪,但奈何内心想法只能从其中一处表达,眼神描绘了,嘴巴就闭紧了。
“谢谢。”梦星叹息一声,冰凉的指尖拉过alpha宽厚而温暖的手掌,十指交缠紧紧攥住,“谢谢你一直在认真地喜欢我,谢谢你所做的这一切,无论是通过星逐破坏秦家和梦家的计划,还是答应和我联姻。”
邢逐双眼因为讶异微微睁大,而后心疼之情覆盖而上——梦星果然还是通过只言片语就将前因后果推测出来了。
他回握住梦星的指节:“我的东西,包括我整个人都是你的,不需要道谢,更不需要道歉。”
梦星温柔一笑,没有回答。
在这之前,他惶恐着任何人的好意,总觉得大家都带有别样的目的来到他身边。
他像一只惊弓之鸟活在这个社会里,即使短暂地没有接触到梦家的人,也仍然有着深刻的创伤,这些创伤让他没有办法正常地社交,更做不到在友谊里交心。
邢逐是他除了姚音和梦董外,接触时间最长的人。
而这么多年所发生的事情里,邢逐所做的事他看在眼里,除了在两人相处里总是冷言寡语、故作深沉外,也并没有对他作出什么利用和伤害的事件。
或许……
他目光停留在两人相碰的素戒上,须臾后抬头对上alpha的视线,呢喃道:“你是可以相信的吧?”
至少你是可以相信的吧?
邢逐捧过梦星的脸颊,选择以吻作答。
但就在唇瓣即将相碰的前一秒,梦星轻微侧过头去,以极短的距离擦过。饱满凸起的唇珠和邢逐的薄唇细微摩挲,酥麻的电流感蹿过四肢和后脊背。
视线随着纤长睫毛缓缓上抬,定在对方有些错愕的瞳孔上。
“邢总隐瞒不报的事情还没让我知道呢,我可没说原谅你了。”
“那这段时间里我该做些什么才可以补偿?”
“让你做什么都可以?”
“可以。”
梦星从上而下打量着邢逐,再次问道:“真的什么都可以?”
“可以。”
邢逐再次肯定回答,只是在对方打量的视线里生出了几分和少年时期面对初恋时一致的紧张。
“标记我。”
邢逐闻言彻底僵住。
标记我……轻飘飘的三字犹如冲锋的号角!
邢逐胸腔里的心脏在对方话音落下后撞击得比打上高浓度兴奋剂还要亢奋和迅猛。
“怎么了,不……唔!”
梦星被猛地吻上,后腰险些被搡到直接撞在桌沿上。他慌张地一手伸手推了推邢逐要压上来的腰身,一手撑在桌上,勉强让自己不倒下去。
颈后的抑制剂贴被快速撕开,浓烈的白玉兰花香瞬间溢满书房。
他明显感觉到alpha浑身肌肉都在那一瞬间绷到了极致,而后克制地用深吻来抵消高匹配度引起的原始冲动。
烫人的舌头长驱直入,毫无章法地搅进他的口腔,尖利的虎牙像是想要将他嚼碎了咽下一般,不断啃咬摩挲着他的双唇。被格外照顾的下唇掀起充血的灼热和刺痛,以及被一通乱吻后无法调节的凌乱呼吸,逼着他从喉间溢出声声呻吟。
梦星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被压倒在办公桌上的,因为缺氧和荷尔蒙爆发,他苍白的脸发着烫,晕上明显的绯红。
他使劲推了推alpha,好一番功夫才把人推开一点距离。
“我让你……标记我,你干什么呢?不先打上抑制剂,你故意的吗?”
omega喘着粗气拧眉指责,但微红的脸和泛着泪光的双眸让alpha更加觉得欲.火焚身……
高匹配度的信息素,加上高匹配的对象是自己暗恋了十几年的白月光,其中任何一个选项都能让他幸福和兴奋到失去所有理智,更何况现在白月光就在他面前,还在邀请他标记他……
颅内炸烟花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
他咽了咽唾沫,俯身凑近梦星的腺体。
张嘴正要咬下的时候,佣人在门外谨慎地敲了敲门:“小少爷、梦先生,是时候用晚餐了。”
邢逐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对佣人称呼梦星的方式十分不爽。
但梦星似乎并不太在意,或者说早已习惯了。他拽了拽邢逐,挑眉轻声嘟囔:“小少爷快点吧,要用晚餐了,我不想你爷爷又挑我毛病。”
邢逐微眯的黑实眸子含着笑,尖利的虎牙在下一秒狠狠扎进omega发烫的腺体里。浓郁的薄荷信息素注入,缱绻地和白玉兰花香交缠,高匹配度的舒适刺激得omega微张着嘴哼出一声,无意识绷紧了缠在alpha腰两侧的脚尖。
孕吐后产生的极致空虚终于在此刻得到了填补。
第28章 逃离12
等邢逐放开他的时候, 已经离佣人来通知的时间过去了半小时之久。
梦星被吻得脑子七荤八素,思维肿胀得和充血的双唇别无二致,他只能虚软无力地坐在办公桌上任由邢逐帮他整理衣服。
腺体部位已经不再发热, 抑制贴也换上了新的, 但邢逐的薄荷信息素还是似有若无地萦绕在他身边, 像个贪心眷恋的小孩,怎么也不肯离开。
他掀了掀眼皮看向这个五官深邃的alpha,陷入了沉思。
刚刚标记的过程里, 他明显感觉到身体内除了信息素方面得到的满足感外,还有内心深处莫名翻涌而上的厌恶感……从发现的那一秒开始,身体的每个细胞都在争相高喝呼应, 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就要盖过高匹配度所带来的快感, 驱使着他要把alpha推开。
他有点分不清这种厌恶感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但能肯定的一点是, 不会是因为邢逐本身。
在邢逐炙热目光投过来的同一瞬间, 他垂下了眼睫, 遮挡住眸中的情绪。
最后一颗纽扣被alpha纤长的十指扣上,彻底盖过脖子上显眼的红痕。
alpha撑臂在身侧,指尖拨动他额前柔软的黑发, 确认缝合的伤口无碍后才有些欲求不满地把脑袋朝他肩窝处拱了拱:“下次复诊什么时候?”
梦星不自在地用掌心抵住那抹毛茸茸的触感,清了清嗓子哑声道:“下周。”
“我陪你一起去?”
“……看情况。”梦星双手撑着桌沿, 小心翼翼地从办公桌上下来,边往书房门走边盘算着该怎么应对可能要被邢讳深诟病没有时间观念的事情。
邢逐追上梦星的步伐, 胶漆似的黏上他的后背:“梦星,好哥哥,让我尽一下为夫的责任。”
交叠的双手同时拉开了房门——
“呼”一声风动后,世界像按下了暂停键,安静得只有灰尘落下的声音。
看到站在门外的齐思衍时, 两人动作神情皆是一顿。
齐思衍视线无声地在两人身上来回,数秒后才默默放下了自己抬在半空没敲门成功的手。拳头暗自在身侧攥得发白,面上却是扬起一抹天真的笑,“邢逐哥哥,爷爷担心你在书房出了什么意外,让我帮忙来看一眼。”
他目光落到面色比刚刚见面要红润不少的梦星身上,莞尔笑道:“没想到梦先生也在呢。”
邢逐搂过想要挣脱开的梦星,定定观察了对方几秒后,冷声吐出一句:“你是……?”
梦星眼珠子往后瞥了瞥,内心浮现出一丝疑惑。但最终他还是垂眸用手肘怼开了邢逐的束缚,低声道:“不打扰两位,我先下楼了。”
邢逐一头雾水地感受到梦星身上的低气压,但这必然和他没有关系,毕竟两人在门拉开前还温存着。排除法后,就只能是面前这人做过什么伤害梦星的事情了。
他下意识将这人归到和梦家一样卑劣的范畴里,冷着脸转身把书房门哐当关上,面上保持着最低限度的客气和体面,丢下一句“请自便”就拔腿追上梦星。
齐思衍嗅到两人擦肩而过时身上飘出了同一股掺着浓郁薄荷信息素的味道,他转头看着两人黏糊腻歪的背影,几乎要将后槽牙咬碎。但在邢逐回首投来考量目光的霎那,又再次扬起了那副天真的笑容。
待到两人彻底消失在视线之中,他才冷哼一声,把虚假的嘴角撤了下来。
这两人的关系看上去并没有邢讳深所说的那么不堪,那么破坏原本的婚姻再联姻的计划看上去,就十分不稳当……
他嫌弃地“啧”了一声。
看来邢讳深也是个不能指望的老东西,想要拿回邢逐手上的齐荇管控权,看来还是得靠自己。
“齐先生,请问是要找些什么吗?”
佣人冷不丁在身后问了一句,直把齐思衍吓一跳。他转过身就要骂上几句,但在看到佣人将长发束起的帕子时,他忽然心生出一计。
齐思衍转瞬将眼中怒火压下,用虚伪的笑容掩盖过去。他提着嗓子柔声道:“没有,就随便走走呢。”
佣人被对方语气里隐藏的森森寒意吓得一哆嗦,不敢再多嘴,匆忙训练有素地说上一句:“齐先生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吩咐我们就好。”
齐思衍侧头一笑:“好啊,帮我一个忙可以吗?”.
洁白的大理石长桌横亘饭厅,被装饰上蝴蝶结的烛台摆放石桌中央,橙黄火光摇曳,映亮在在桌前坐着的每个人眼眸里。
只是他们面上表情都不尽相同。
邢祎和沈濂清临时遇上变故,比约定的时间晚到了40分钟,倒显得梦星来到饭厅的时间刚刚好。
但邢讳深依然不会有好脸色,他坐在最顶端位置上,冷眼哼出极为不爽的声响。
邢祎瞄了眼沉着一张脸的邢逐和低垂着脑袋没有说过一句话的梦星,转头劝慰邢讳深:“爸,实在抱歉公司出了点问题,我们才来迟了。但您今年体检结果很好,今天能顺利出院在老宅歇下是天大的好事,不如我们先小酌一杯再上菜?”
邢讳深目光在桌前几人身上流连,垂下的嘴角凸显着极度的不满。
按照以往的惯例,他向来都是坐在长桌最尊贵的位置上,邢祎和邢逐作为他的后代,自然是按辈分坐在自己左右两侧,沈濂清也毫无怨言地坐在了邢祎身旁,而梦星是不敢有怨言地固定在邢逐身侧。
但今天齐思衍的到来,他别有用意地拽着齐思衍坐在了原本邢逐的位置上,本意是想制造出邢逐和齐思衍的亲近机会,结果邢逐倒好,直接将那个座位空了出来,坐在了离邢讳深最远的位置上。
于是就变成了齐思衍隔空一个座位后便是梦星。
邢讳深不恼火才怪了。
邢祎没有得到邢讳深的点头,只能有些无奈地向邢逐使了个眼色,然而对方仍然坚持己见不肯换座。
烛台上的蜡烛都快要燃烧殆尽了,双方仍然僵持不下。
梦星瞥了他们一眼,只感觉如芒在背。
这怎么好像显得都是他的错了。
他在长桌底下拽了拽邢逐,附耳轻声说了句:“你还是过来吧,我有点害怕。”
邢逐扫向齐思衍方向的狭长眼尾带着冷意,但梦星冰凉的指尖佐证着他的话,他是真的害怕。
邢逐浅浅叹息一声,起身换了座,主动遮挡住众人投向梦星的视线。
“好了爸,不气了。”邢祎抬手让佣人开始上菜。
但邢讳深颇有点不依不饶的架势:“你好好看看你怎么宠出来的儿子吧,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才结婚多少年,就被外人带坏了,连最基本的尊客之道都给忘得一干二净!”
邢逐冷笑一声:“外人?爷爷,这桌上唯一的外人只有一位吧?”
他的视线不轻不重地扫过一旁仍然装作无辜的“唯一外人”齐思衍,明示意味充足。
邢讳深一听登时气得老脸涨得通红,连平素的儒雅都忘记装上,抖着指尖就厉声指责:“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要忤逆我这个爷爷是吗?!”
邢逐还打算呛上两句,就被身旁的人赶紧拽住了衣袖。
梦星低垂着眼眸没有说话,但邢逐已经感受到了他卑微退让的难堪。
再这样继续争执下去,最不利的只有梦星一个人。
邢逐顿时噤了声,回握住omega冷得像冰的五指,垂首轻声道:“抱歉。”
邢讳深误以为邢逐终于肯低下头,哼出一声后面上神情终于有所缓解。
而坐在旁侧的齐思衍则是将桌下情形看了个清楚,心下对邢讳深自以为是的所作所为暗暗翻了个白眼——他庆幸自己还作了另一手准备。
佣人得到指令后有序上着菜,精致的摆盘让本就美味的佳肴看上去更加诱人,上桌前保持的温热程度刚好适口,不需要再花费时间等待。
只是让其余人惊奇的是,这次的晚餐竟然有还没剥壳的白灼鲜虾。
邢祎眉色一凛,下意识就以为是厨房的失误,正要叫来佣人的时候转眼瞥到了邢讳深精打细算的神情和一旁准备用来拭手的湿毛巾,顿时便哑然沉默了。
这样的表情,他太熟悉了。
梦星似乎能懂邢讳深这样做的目的,但他还没来得及开口,邢逐已经熟练地拿起鲜虾开始剥壳。
邢讳深有些得意地笑了笑:“小逐,齐先生是我们这次晚餐邀请来的贵客,鲜虾就是特意为他准备的,你……”
邢讳深话还没说完,褶皱的笑容就彻底僵在了脸上,表情一寸一寸碎裂。
邢祎也有些惊奇地和沈濂清对视。
因为那只剥好的鲜虾,并没有如邢讳深所愿出现在齐思衍碗里,而是目标明确且毫不犹豫地被安置在了梦星面前。
红白相间的虾肉紧实细腻,看上去就是品质上乘,带有鲜甜口味的品种。
只是此刻白灼的工艺险些要在众人的目光中变成碳烤。
焦点中心人物邢逐连眼梢都不曾抬一下,只侧向梦星轻声问了一句:“你想吃几只?”
梦星抬眸怯怯扫了眼邢家的人,而后视线定定落在邢逐身上,抿紧双唇没有说话。
看样子,邢逐今天就没打算给在座的任何一个长辈情面,在听话、出色的继承人身份下埋伏了多年的冲动本性,在今天算是一览无余地展现出来了。
他忽地想起曾经秦徐利给邢逐的评价就是一个“毛头弟弟”,倒好像不能说是全错。
邢逐侧了侧视线,唇角下意识跟随勾起:“笑什么?”
“没什么……够了,谢谢。”
邢逐接过佣人递上准备好的热毛巾,优雅地擦拭着双手。
但毛巾在展开的一瞬间,他猛地站起身来,哐当一声撞倒了身前的酒杯。
酒杯滚落坠地,乒铃乓啷地四分五裂。
夹杂其中的,还有齐思衍一声痛苦的闷哼——
作者有话说:*感谢朋友画的邢总人设图,嘿嘿[竖耳兔头]
第29章 逃离13
玻璃碎片自脚下划出几米远, 将刚缓和下来的氛围又重新甩进僵局里。
沈濂清眉头紧皱低喝一声:“邢逐?!”
但邢逐并没有理会父亲的警示,一双黑眸死死盯紧齐思衍,薄唇抿出犀利的锋角, 冰凌般的沉冷语调直直戳向心虚的人:“呵……齐先生可是腿部有疾无法自控?怎么都慌不择路要伸向我这个有家室的人了?需要我介绍一个脑科医生给齐先生吗?”
梦星震惊抬头看向alpha。
震惊的, 不止是因为邢逐直接揭露了齐思衍的所作所为, 更是因为邢逐此刻咄咄逼人的行为已经完全没有所谓的礼貌可言,如同面前这人是世仇一般。
他瞥了眼齐思衍鞋面上落下的明显脚印,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齐思衍眼皮猛地一跳, 暗暗握紧拳头忍下脚尖传来的钝痛。他压低眉眼,视线上挑着看向邢逐,身体肉眼可见地瑟缩了一下:“邢逐哥哥, 你……你在说什么?”
“小逐, 你已经不把家族教导的礼仪放在眼里了是吗?”邢讳深将嗓音压到最低, 凹陷的眼眶内投射出森森审判寒光。
两人一唱一和, 审讯意味非常。
然而邢逐连半分眼尾余光都没有分给邢讳深, 只对着齐思衍冷嗤道:“不知道这位齐先生是和我爷爷说了些什么,竟然能让这样一位‘精明’了大半辈子的老人家信得这么真切?”
“我……我没有……邢逐哥哥你怎么这么凶……爷爷你帮我作证,我真没有……”齐思衍红了眼眶, 转头向邢讳深投去无辜求助的眼神时,悬着的泪珠断线般落下, 真切得仿佛一只受惊的兔子。
邢讳深指尖在桌上没规律地敲动,双眼一瞬不瞬看向邢逐:“齐先生只是单纯来我们家作客, 并没有其他目的。邢逐,这就是你作为邢家继承人的态度?”
邢逐在道道凝视中淡定坐下,修长的双腿自然交叠:“单纯?何时大齐总的私生子也会有目的单纯地来接近我们邢家的时候了?”
刚刚在书房前见到的时候,邢逐对这个自来熟得似乎和他关系十分密切的omega完全没有印象,直到梦星提及到这是齐家的小少爷, 他才恍然和莎洛夫人说过的大齐总私生子对上号。
那么齐思衍今天出现在邢家家庭聚会上的目的就很明朗了。
齐思衍看到邢逐落在他身上的睥睨和了然目光,面上血色霎时褪了个干净,他牙关打着抖:“邢逐哥哥,我不懂你在说些什么……”
“大齐总有且仅有一个千金,你又是从哪里跳出来冒认齐家少爷的角色?”邢逐斜睨着齐思衍,将毛巾完全展开擦拭干净双手。
齐思衍抿紧双唇,白着一张脸紧锁邢逐的动作,没有反驳。
邢逐挑起眼角疑惑看向齐思衍这突然安静下来的反常行为,警惕意识让他多留意了几分。
然而这人就只是盯着他,并没有再动过分毫。
一旁的邢祎和沈濂清交换了个眼神,默契地知道对方都已经清楚了解了目前的仗势。
邢逐幼年时,他们作为父母缺席了孩子最需要陪伴的时光,内心深处已经愧疚了许多年。今晚两人也看清了邢逐和梦星的婚姻状况,自然不能再放任不管邢讳深去完成当年未遂的心愿。
餐桌前的每个人都陷入了沉默。
一时沉寂得只有蜡烛燃烧的噼啪声。
邢逐毫不在意地将毛巾抖开,擦拭着还沾着虾膏的双手。
白净的毛巾外层已经冷却,但内里还包裹着一定热量。毛巾徐徐展开,一抹突如其来的浓重信息素味道却犹如一记重拳击打了邢逐的鼻腔,他瞳孔猝然翕动,“砰”一声将毛巾狠狠甩在桌面上。
“邢逐?”邢祎被突然的巨响吓得猛然抬头,正要问邢逐发生了什么。
此时毛巾上残余的温度加剧了信息素的挥散,轰然间往四下飘荡开去,犀利精准地钻进了每个人的嗅觉里。
“你……”
邢逐瞳中情绪犹如淬冰,咬着牙怒斥道:“齐思衍,你还真是思虑周全!”
梦星有些疑惑地望向那块毛巾,以及将毛巾递上来后心虚地躲在阴影里的佣人。
被甩开的毛巾内里很显然是被浸透了高浓度的信息素提取物,而这股信息素味道,不属于邢家任何一个人,更加不属于梦星。
答案……显而易见。
omega的信息素对同为omega的梦星并没有多大影响,只是有些难闻罢了。但对于匹配度达90%的邢逐影响则很明显了……
齐思衍在看到邢逐逐渐有些急促的呼吸时,嘴角无意识勾起一抹得逞的微笑。他将声线放得极其轻柔:“邢逐哥哥是要到易感期了吗?怎么今天这么暴躁呀?”
邢讳深见状舒坦地往后一靠,望向邢逐的双眼无声表达着胜利。
在邢讳深的默许下,齐思衍竟然直接从座位上站起,媚笑着贴近邢逐,随着一点一点靠近释放出更多的信息素。
“怎样,邢逐哥哥,我的信息素好闻吗?总比哥哥现在的伴侣要有用得多吧?”
邢逐神色一凛将椅子踹到两人之间,厉声警告:“滚!”
沈濂清紧皱眉头怒喝道:“爸,你这是要干什么?!邢逐和梦星两孩子好好的,你为什么非要逼迫小逐和不喜欢的人在一起?就为了那仨瓜俩枣?!”
邢讳深眼尾皱纹动了动:“沈濂清,你又是怎么和我说话的?你当初和小祎结婚不也是为了你口中的仨瓜俩枣?”
邢祎难以置信地望向邢讳深:“爸,你在说什么?濂清和我结婚只是……”
但邢祎话还没说完,就被梦星突然撞翻椅子的声音打断。
邢逐有些呼吸困难地踉跄后退了一步,模糊的视线只看得见仓皇跑走的梦星,却无力追上。他有些分辨不清自己现在闻到的到底是谁的信息素味道,但归根到底没有任何一抹是他渴望的味道,内心陡生出万丈高的烦躁,双手下意识就将面前碍事的东西甩开。
“噗通”一声闷响,而后是邢讳深的低呵——“邢逐,我看你是在这个家呆腻了!”
让人烦躁的信息素逐渐退去,他慢慢分清了这空气里都有谁的信息素……齐思衍的,以及邢讳深为了镇压他而释放的。
冰凉的液体被扎进手臂血管,身体内的燥热慢慢平息。耳畔传来梦星干呕的声音,和邢祎有些慌乱的吩咐命令。
沈濂清挡在邢逐身前,俯视着邢讳深一字一句郑重道:“邢逐的婚姻,应该由他自己说了算,而不是因为一个外人三言两语的哄骗而作出无谓的改变!”
“哦?沈濂清你这意思,是说我是你们的外人是吗?是我碍着你们一家人享受天伦之乐了?”
沈濂清紧握双拳,从牙缝中挤出一句:“和谁一家人,都不会是和这个私生子成为一家人!”
凌厉的指尖丝毫不顾情面地直直指向摔坐在地的齐思衍,来自alpha的绝对威压让他浑身打着抖后退,狼狈地在地面拖出一道水痕。
“私生子又如何?他可比梦家来的这穷酸小子有潜力多了。当初小逐和他联姻我就没看好过他们,早晚有一天我也得让他们离婚!”
“你什么意思?邢逐是你的亲孙子,不是你达到发黄腾达目的的交换工具!我赚的这么多还不够你安享晚年吗?!”
“沈濂清,谁会嫌钱多?”
沈濂清眼尾狠狠一跳:“齐家前身是靠什么起家的,你老不知道吗?”
“知道又如何?”
“你疯了……?这个私生子给你洗脑就洗得这么成功?”
“濂清!不要再放信息素了!”邢祎从角落里吼了一声。
此刻的饭厅里,来自两个alpha的信息素强势压走了omega的信息素,汇聚相撞的浓度高得几乎爆炸。
沈濂清狠戾地瞥了眼依然端坐的邢讳深和几乎昏厥过去的齐思衍,转身搀扶走了邢逐。
邢讳深压到极致的眉眼在他们转身瞬间轻微抽搐着,桌下放着的双手肉眼可见地发抖。
邢逐挣脱开父亲的双手,趔趄扑向面色苍白跌坐在角落的梦星,双膝跪地将omega抱了个满怀。
他缓缓释放出信息素将omega包围,手背轻轻擦去他的泪:“梦星……你还好吗?”
alpha释放过高浓度的信息素,最严重的结果便是会导致omega直接陷入昏迷,不省人事。
更何况他刚刚才标记了梦星,是omega对其他信息素最排斥的时候,这时候暴露在修罗场里极其危险。
“邢逐……”梦星迷蒙地睁开双眼,轻声呼唤道。
“我在,我在……别怕,我现在带你回家,好不好?”alpha的语气前所未有的温柔。
梦星目光扫过站在他们身前眉头紧锁着的邢祎和沈濂清,似乎在某一刻也曾面临过两人这样怜悯的视线投掷。但最终他还是没能想起来。他无力地闭上双眼,滚烫的泪水落在邢逐肩头,晕开灼人的湿气。
“邢逐……”梦星轻声呢喃道,“和你的婚姻,好累……”
alpha瞳孔骤缩,揽着伴侣的跪姿僵硬在那,唯有承托着怀中昏迷的人的怀抱,坚定如山——
作者有话说:第四卷完。
第30章 解铃人1
*“你就不能对我有一点占有欲?哪怕一点?”.
“怀孕期间是有可能会造成体内激素水平不正常的波动的, ”梁罗在梦星的病历本上写下些什么后,抬头温柔看向omega,“加上你现在分化初期还没有彻底稳定下来, 双重叠加就有可能让你频繁出现和发情期一致的发热症状, 对标记你的alpha的信息素也会产生极度的渴望。
“所以我建议, 最好还是把你的妊娠情况和身体状况告知你的合法伴侣……也就是永久标记你的人,让他随时留意你的情况,及时给你安抚。”
梁罗平静的目光拂过抿紧双唇思考着的人, 补充道:“如果你想要留下这个孩子的话。”
目前胚胎的日数并不大,梦星完全可以不知不觉做手术取掉,然后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直到他们分道扬镳, 邢逐也不会知道有这么一个孩子存在过。
但永久标记……
诊室陷入良久的沉默。
梦星失焦的视线一点点汇聚在病历本上, 梁罗隽秀的字迹无比清晰地在他的性别一栏写下了“omega”几划, 白底黑字的强烈对比有些刺痛了他的双眸。
他眨了眨眼, 轻声问道:“那……怀孕期间,不能使用抑制剂来克服发热么?”
梁罗给了否定的回答:“虽然你的皮试结果显示并没有过敏症状的存在,但由于你太晚分化, 已经积郁了不少信息素在体内,再继续使用抑制类药物只怕适得其反, 极大概率会破坏了信息素在你体内的循环,造成严重后果。”
“什么严重后果?”
“信息素紊乱, 或者腺体异化成肿瘤甚至癌变。”
梦星微微瞪大双眼,不自觉咽了咽唾沫,颈后的腺体随着梁罗的话音而落生出铮铮幻痛。
“最好的方法,还是自然地让永久标记你的alpha继续履行标记的责任和义务,还有, 定期检查。”
梦星轻叹一息,胡乱抓了两把头发后用拳头垂砸着自己的脑袋。
脑中纠结出的各种纷繁错乱的可能性让他胸口有些发闷,焦虑扑腾而来,甚至让腹部都有些撕扯般的钝痛。
最后他索性闭上了双眼,短暂地逃离了这次会诊。
他眉头蹙紧,忽而感觉整个身体的感知都晃荡起来,黑色无边的世界突兀地飘进几缕柔和又醒神的信息素味道,轻轻舒缓着他的眩晕和痛楚。
他从喉间闷哼出一声,一点一点睁开了双眼——眼前白色的诊室被漆黑一片的轿车车厢取代,僻静的角落里只有嘀嗒嘀嗒的双闪警示在机械重复着,忽明忽暗的灯光有限地映亮了前方寸地,但他还是认了出来——这是他新租的房子的楼下空地。
然后梦星才后知后觉副驾驶的座椅被调得角度刚刚好,半躺着非常舒适。
他侧过头去,看见邢逐挺拔的坐姿绷紧得极其不自然,但偏偏听见动静了也执着地目视前方,拘谨得就像副驾驶上的人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邢……”
“你……”
两人同时开口,声音相撞后又同时闭紧了声带。
黑暗倏然重新陷落寂静,诡异得让人内心不安。
梦星抬眸看了眼alpha,疲惫地拢了拢身上的外套,沙哑道:“你先说吧。”
邢逐握在方向盘上的手背因为过于用力而凸出道道青筋,回答的声线也有些发抖:“我带你离开之前,把你分化的事情告诉爸爸和父亲了。”
“嗯……他们什么反应?”
梦星不太在意的语气终于让邢逐忍不住侧过视线,他盯着omega半阖双眼的苍白模样,喉结滞涩地上下滚动。
“有点意外,但也只是叮嘱我好好照顾你……我让他们暂时不要告知爷爷。”
“嗯。”
“……梦星?”
邢逐琢磨不透梦星现在到底在想些什么,内心有片刻的惊慌。
omega失神地盯着窗外的空地,数秒后将滴嗒滴嗒的双闪摁掉,淡声道:“往前开一开有个公园,那里有停车的地方。”
邢逐虽然疑惑,但还是照做了。
迈巴赫被重新启动,温吞吞地前进到寥无照明的公园。修长的指节熟练打转方向盘,将车辆精准而平稳地停到了车位里。
夜已深,四处早已没了其他人的活动痕迹。
邢逐伸手挡了挡梦星的视线才打开车内灯,片刻后避嫌似的僵硬挪开了手掌。
昏黄的灯光打在omega白皙的脸上,长翘的睫毛投下一片阴影,更显得omega被邢家几人的信息素对轰后的受伤憔悴。
“梦星,你没……什么想问我的吗?”
梦星视线和alpha相碰,即使深邃的眼眶遮出一片黑暗,他也还是将对方眼眸里的紧张和在意看得一清二楚。
外套下的指尖轻轻摩挲着那枚素戒,直到表面被覆盖上一层体温,他才缓缓问道:“你觉得爷爷处处为你考虑的做法,有错吗?”
alpha紧紧皱起眉头:“我只是达成他幻想世界的工具人。”
“但你是受益者。”
“梦星……?”
“如果我没有分化,我仍然是一个beta,那么百分之九十匹配度的omega、和齐荇沾着边的小少爷、父母的联姻财权飞涨,所有的一切都可以更加方便为你作进一步的桥梁,所有的这一切,水到渠成,而你,是最大的受益者。”
“我没……”
“如果我没有意外分化,并且意外和你匹配度达到百分百,你是不是就会选择更有利可图的齐思衍了?”
“没有这个如果!”
“百分之九十,是不是意味着如果我不在场,你们就成了?
“你会对你爷爷感激涕零帮你找到个如此匹配的omega吗?
“你会觉得你的父亲今晚的阻拦是多余的吗?
“如果我是一个beta,你是不是就不会多生出那一分蹊跷的情感,觉得青春期的念想也不过如此?
“和omega的性.生活会更匹配、舒适、幸福感满满吧。”
随着一个接一个的“会不会”从梦星嘴里无情蹦出,邢逐眸色越加深沉冰封,薄唇寸寸拉紧成线。
两人对视之间,一个面色不喜不怒淡然冷静,一个怒火隐忍勉强保持着镇静。
气氛僵持得骇人,唯有车内灯在坚强地打着唯一的暖色调。
半晌,邢逐终于从喉咙里找到自己的声音:“梦星,你可以质疑我性格古怪,质疑我将你代入我父亲和爸爸所缺失的位置作替代品,质疑我对你见色起意,但你唯独不能质疑我对你真正的情感!”
“砰”一声重拳砸在方向盘上,突兀响亮的喇叭声炸开了对峙。
alpha的黑眸如同毒蛇一般死死紧锁着omega:“你被秦徐利标记、被梦岩扔进万通房、被姚音撺掇着来联姻,我第一反应就是想把他们通通弄死!我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我就应该强大点,强大到把你彻底护在我身后,强大到让你彻底离开这些破烂地儿,自私地想着只有我可以占有你,在这些事情发生的时候,你是omega了吗?!”
“或许从一开始就是错了呢?”
alpha眼梢狠狠下压,声线前所未有的冷:“你想说什么?”
“你日记里所提到过的梦,不过是你个人的幻想。梦都是美好的,这才导致你移形换影,对我产生了想象中的情感,其实你根本……没那么喜欢我。”
邢逐死死咬紧牙关才没怒骂出声,他胸脯克制地起伏了几个来回,反问道:“那你呢,对我是一点喜欢都没有吗?”
“……”梦星略略抬高视线对望,没有回答。
“你配合秦徐利的戏码、顺从姚音意愿来联姻,是真的完全无计可施吗?能想到切开梦岩经济漏洞的人,会真的无计可施吗?”
“那不过是巧合……”
“巧合?你明知婚前协议书上被我爷爷束缚着所有钱财都归我管,根本贪图不了我身上一分一毫,你也毫不犹豫签下,只为彻底断了姚音继续控制你的境况。这么孤注一掷也是巧合?你就这么笃定我不会在婚姻生活里苛待你?”
梦星无力地笑了笑:“对,我有办法切开梦岩的经济漏洞,自然也有办法从你身上凿下一笔,我根本不是孤注一掷,我就是贪你们邢家的钱。”
“我倒宁愿你真的只是贪我的钱。”alpha解开身上的安全带,一点一点往omega身上压下,毫不客气地入侵了对方的安全领域。
omega秀眉凝住,伸手就要推开。
然而消瘦的腕节下一秒就被alpha抓在手里,暧昧地摩挲。
“梦星,为什么要推开我。”
梦星闻言睁大了双眼,静静望着他。
真是所谓“关心则乱”……梦星的情绪化让他一时被牵着走了好一段。
稍微在争执间隙冷静下来后,邢逐才反应过来梦星所有的话语都在将他往外推,仿佛他已经是个十恶不赦出轨了的人一般。
他无法容忍这种假设。
“你别忘了,你说过你不想离婚的。我也说过了,进了邢家,想离开就没那么容易了。齐思衍就是个诈骗老人家的罪犯,你觉得我凭什么会看上这样一个思想龌龊的人?”
“……滚开。”
“这辈子都不可能。”
一抹热泪自眼角坠下,梦星脆弱的模样像一只浑身湿漉漉的小猫,无助地在街头寻找着依靠,然而高大的身影来来往往,根本无人关心他是冷是饿、是死是活,甚至毫不在乎地就要往他身上踩。
直到,一个人撑着伞蹲到他面前,脸上是肃冷的表情,但手下动作却极其轻柔,就这么矛盾别扭着将他从濒死边缘救了回来。
人说:“无论你是什么身份,我喜欢的都只是你,其他的,我不在乎。
“所以,能别推开我吗。”
小猫流着泪,在人的怀抱里哭嚷道:“可是我厌恶着你所给我的一切!包括你的信息素!”——
作者有话说:解铃还须系铃人,吵架就是发现问题解决问题~梦星这个“厌恶”的问题成因比较复杂,在本卷慢慢展开~[爆哭]
顺便卑微推推预收《当剧组跑腿被影帝觊觎后》
(11月底/12月初开)
以及《梦境编辑师》[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