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你们注意到这些侍者的表情了吗？”
他们跟着人群的脚步踏着由古典地毯铺就的宽大阶梯向二楼走去, 克拉克的眼神在墨镜下左顾右盼，最后不安地小声说道。
也实在是不能怪他，这些在他们入场时还表现得与常人无异、彬彬有礼地为采买奢侈品的顾客们介绍产品的侍者在广播声响起之后就如同听到了十二点的魔法钟声一样换了副表情。
他们的笑容极为标准, 克拉克不用数都知道每个人一定都露出了八颗洁白的牙齿。这些表情一致得像是整整齐齐印刷在了他们的脸上，克拉克第一次知道不同的性别、不同的年龄、不同的人种竟能表现得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木偶。
而那些眼神, 那些笑意掩盖下凶性毕露的贪婪眼神只会在你背对他们时如芒刺般让你毛骨悚然, 等你转头试图追寻那些恶意的来源时又只能看到他们的笑脸。
“他们在广播之前看起来还挺正常。”迪克同样小声说，“不能确定是广播的问题还是他们之前是装的, 或者说不定这些都是我们的幻觉，就像一开始我们没注意到邀请函的问题一样。可能性太多了, 现在没办法下判断。”
“你能分辨现在的场合有没有掺入幻觉因素吗？”布鲁斯问他们之中唯一有魔法能力的卡洛斯。
“暂时还没发现。”卡洛斯说, “但是鉴于这栋建筑被不明的物体填满了, 我想你们可以把这里当做是一处魔术工房。”
克拉克：“那是什么？”
“魔术师建造的个人领域，”迪克简单地为他们解释, “创造者在这里有着极强的主场优势, 他人进入魔术工房会受到最大程度的削弱。”
“Humm.”克拉克发出一声若有所思的声音。
听起来像是缩小版的哥谭市, 天生自带排外buff，超人和神奇女侠进了哥谭也要弱三分。
可能都不止三分。
不管怎样，对魔法过敏体质的超人来说现在这个进入某个“诡异魔法盒子”当小白鼠被推着走的感觉令他精神紧张，体验感仅次于被氪石辐射。
踏上二楼之后是一段稍显昏暗的走廊, 进入会场前所有宾客都可以领取一张假面为自己戴上。
负责提供面具的侍者们自己的脸上也同样戴着面具, 是彬彬有礼的笑脸样式，面具嘴巴露出的缝隙内一片漆黑，看不清里面侍者的皮肤。
如果给这面具涂上个红嘴唇，迪克觉得他们可以无缝cos小丑。
宾客们挑选了不同的面具，陆续走进拍卖会场。
有两名侍者端着放有面具的托盘来到他们面前，这些面具看上去兼具陶瓷和金属的质感, 被昏暗的灯光釉上一层亮光，却反而衬得它们面目狰狞。
布鲁斯的手伸向托盘内一张与侍者类似的笑脸面具，想要拿起来端详。卡洛斯却忽然伸手按住他的手腕，略强硬地将他的手移到一张朴素的黑猫面具的上方。
两名侍者如有实质的目光透过笑脸面具注视卡洛斯。
歌星理所当然地说：“我更喜欢动物。”
“太巧了，我也是。”布鲁斯从善如流地拿起了那张黑猫面具为自己戴上，“我家里就养了猫和狗……还有很多别的动物。你可能不知道孩子，我还是国际动物保护协会的荣誉成员。”
主要贡献是签了一张支票。
“我印象深刻。”卡洛斯轻声说。
布鲁斯顿了一下，他总感觉卡洛斯这句话别有深意。
迪克和克拉克对视一眼，他们都听懂了刚才卡洛斯和布鲁斯的潜台词。
迪克拿了一张除了眼睛开洞之外脸部一片平滑的黑色兔子面具。克拉克则拿了一张查尔士王小猎犬的面具，这种狗有着棕色的长耳朵，弱化了面具本身的诡异感。
“tt.”达米安皱眉挑了一张黑白花色的猫面具，其实它看上去有点凶恶，但起码花纹比较像家里和老管家同名的奶牛猫阿尔弗雷德。
而刚才暗示——几乎是明示——他们拿动物面具的卡洛斯本人反而将手伸向了托盘中唯一一个形似恶鬼的面具。
这是张狰狞的黑青鬼面，像是魔鬼又像恶灵，鲜红的、咒文一样的东西刻在鬼面的脸上，半张的口中露出锋锐的獠牙。
卡洛斯把这张面具拿到手上的那一刻，迪克觉得两名侍者面具上微笑的弧度好像扩大了。紧接着，他们端着托盘后退两步让开通路，微微鞠躬：“前面就是拍卖会场，祝各位拍到心仪的商品。”
就算没有任何特异功能，迪克也能感觉到这东西散发出来的不祥气息，他担忧地皱紧眉头。
但卡洛斯已经将这东西戴到了脸上，一瞬间、所有人都能感觉到他的身上笼罩上了一层森冷扭曲的气息。
其他人甚至因为感应到了危险而控制不住绷紧身体，潜意识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除了迪克。
他有点别的感受。
不得不说，就算脸上戴着这种鬼东西，卡洛斯本人的气质也只是变得更危险神秘了，迪克甚至觉得有点帅。
……我是不是没救了。他绝望地想。
“我以为你更喜欢动物？”顾不上维持保镖的人设了，迪克在走进拍卖会场的同时贴在卡洛斯耳边轻声问道。
卡洛斯的声音在面具下有点发闷，但依旧清晰，“这张面具诡异的气息最重，最好还是我来戴。”
迪克听懂了他的潜台词，如果让其他宾客戴上这张鬼面可能会出大问题，所以卡洛斯选择了自己戴上。
“但是你没事吗？”迪克悄悄捏住身前卡洛斯的手指按了按，是熟悉的温凉触感。
他知道卡洛斯对这些负面的气息非常敏感，心情很容易被它们影响变得糟糕。自从他们从遗孀溪小学回来之后卡洛斯不错的心情已经保持了很长一段时间，迪克担心这个面具会毁掉卡洛斯好不容易保持的平衡。
“……”
卡洛斯反手回握了一下他的手，一触即分，他带头走进了拍卖会场。
迪克怅然若失地收回了自己的手。
与昏暗的走廊不同，拍卖会场内被水晶灯照得非常明亮。
这个拍卖会的规模比他们预想中大，采用了剧院式的阶梯布局，座位数多得令人怀疑这地方真的会有这么多客人参加拍卖吗？
不过事实上这里已经坐了不少参加者，穿着得体礼服的男人和女人们都戴着侍者提供的面具，大部分都是黑白色的微笑假面，他们安静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不时有人与自己的同伴小声攀谈。
“……这里原本有这么多人吗？”
克拉克非常小声地问。
在他们最初进入卖场的时候里面的顾客还不算很多，对于高端奢侈品商场来说人流量过多显然会影响客人的购物体验。
“绝对没有。”迪克斩钉截铁地小声回答。
他们选了一排周围宾客较少的座位落座，达米安抱着手臂环顾四周一圈，“这些人没有一个觉得这个环节很诡异的吗？”
诡异的面具、莫名其妙的拍卖环节、笑得很奇怪的侍者。
正常人都应该觉得不对劲吧？
“我现在觉得这群人全都很诡异。”克拉克说。
他倒不是第一次参加拍卖会，但是之前都是坐在最后一排的记者位，负责直播或者记录和采访。
坐在这么靠前还是第一次。
过了一会，一阵音乐从广播中响起，场内的宾客们停止了交谈。
一名穿着白色礼服的男性从拍卖台的侧面走了出来，“女士们，先生们，再次感谢各位来到■■■拍卖会！我是刚才和你们打过招呼的主持人，还记得我吗？”
他有意开了个玩笑，台下的宾客们配合地鼓起掌来。
主持人整理了一下领口的领结，他脸上同样戴着笑脸面具，但面具左眼的空洞下面还画着一颗黑色的眼泪，似哭似笑的表情非常诡异。
还让几位哥谭原住民联想到了小丑。
“谢谢、谢谢各位。”主持人弯腰鞠了一躬。
“那么，拍卖会就要开始了。”
他直起身拍了拍手，守在入口旁的两位侍者缓缓关上会场大门。
“等等、等等，搞什么，你们以为这是高中上课吗，到点就关上门迟到的学生没有课上？”
一个穿着银灰色西装的男人用手抵住门，他的脸上歪歪扭扭地戴着一张三花猫面具，不忿地闯了进来。
“抱歉贵客，本拍卖会致力于保护顾客的隐私，快请坐。”主持人微笑着说。
其实没人看得出他有没有在微笑，只能通过他的声音猜测。
“巴拉巴拉保护隐私。”托尼不屑地小声吐槽，他大摇大摆地走进会场，找了一处人少的地方落座。
主要原因是这排旁边的人的面具没有那么恐怖，老天啊这个活动的主办方是从欧洲来的吗？审美居然这么扭曲。
他怼怼坐在旁边戴着黑猫面具的男人放在扶手上的胳膊肘，“老兄，这是谁举办的拍卖会？”
托尼只是想散散心，收到邀请函就过来玩了，谁知道这里这么诡异，娜塔莎还有任务在这里，情况麻烦得不得了。
被怼了胳膊的布鲁斯：……
他都不用想就知道这人是谁。
“我知道各位前来都是对本卖场的商品感兴趣，那么事不宜迟，我宣布拍卖会正式开始！”
台上的主持人兴奋地用手臂指向身侧的展台，“请看本场的第一件拍卖品，来自美国广阔中部堪萨斯州的劳拉·柯姆齐！”
百无聊赖靠在座椅上的托尼：？？？？？
克拉克一个没忍住捏碎了扶手，他惊愕又愤怒地看向展台，但出现在展示台上的并不是他认识的那个女孩，而是一小瓶被放在水晶罩内的黑色粘稠液体，在灯光下泛着石油般斑斓的色彩。
哇，这群欧洲人比我想象中还诡异。
托尼想——
作者有话说：久等了，昨天我妈妈来看我了没有空更新ww
接下来和我妈一起住吃饭的健康度总算可以保障了，我这两天吃得很好。
建了个wb账号，想发点捏捏的卡尔和迪克还有约稿的图，或许还会分享点梗和小段子，欢迎来找我玩
wb搜 雪域布丁茶
对了一百章抽奖，2分评这章就可以[可怜]
第102章
“劳拉？！”克拉克焦急地盯着展台上那瓶石油状的黑色液体, 怎么都看不出这东西和劳拉有什么关系。
但他的内心深处有一个微小的声音在说，如果劳拉和这瓶不明物质有任何关系的话……克拉克都不敢想象那女孩到底经历了什么。
“呃……”
迪克皱着眉移开视线，那瓶泛着五彩斑斓光泽的漆黑液体盯久了居然让他感觉到恶心和眩晕, 就好像自己从生理上无法接受它的存在。
哪怕已经移开视线闭上了眼睛，那种古怪的色彩仍在他的眼前扭曲盘旋。洒在马路上的汽油、蠕虫、盘旋的菊石, 无稽荒诞的联想浮现出来, 他像是思考了很多东西，又像是脑内空空如也, 只能看到那瓶质地古怪的粘稠液体闪着粼粼斑斓的光泽。
“呕、”
迪克没忍住从喉咙深处哕出一声细小的干呕，又飞快按住面具上嘴的部位把这种感觉堵了回去。
等等。
他重新摸了摸脸上的面具, 确定这不是自己的错觉, 手下真的有植绒一般细微的毛绒感, 这张不知是什么材质的面具仿佛活了过来，正要变成一只真正的动物——或者让自己变成一直真正的动物。
迪克只觉毛骨悚然, 脑内尖锐的疼痛逼迫他伸手就要扯下这见鬼的面具。
这时, 他感受到无数的目光自无声的扭曲中投射到他的身上, 贪婪、垂涎、恶意、阴暗，引人疯狂。
迪克想要将面具摔到地上、摔到投来这些目光的脸上！
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了他的手腕。
瞬间，那些视线收敛了回去，在黑暗中悄悄闭上了一只又一只贪婪的眼睛。
卡洛斯强硬地把迪克指尖颤抖的手掰了下来, 用自己的五指与他交握。这不再是那种友好亲昵的动作, 而是钳制与掌控，迪克的挣扎被他牢牢锁在了掌心，不容得半点反抗。
终于，缠在迪克左手腕上的银丝和卡洛斯的右手送来的冰冷和威慑深入了他的脑内，抚平了那些眩晕和恶心，迪克眼前扭曲的景象又渐渐恢复了原状。
他靠在椅背上小声地、急促地喘息, 刚才那一切好像只发生在数秒内，又漫长得像永无止境。
他看向卡洛斯仍扣紧自己的手，刚才他与其说是被安抚了下来，不如说是来自卡洛斯的恐怖气息完全压倒了那不明物质带给他的恐惧，使得迪克的全心全灵不得不完全专注于卡洛斯这不容忽视的存在，从而将注意力从另外的全部鬼东西上转移。
“谢谢。”他轻声对卡洛斯说。
卡洛斯没有回答，只是将手从他的手中抽了出来。
迪克知道卡洛斯现在的情况也不对劲。
自从戴上那张鬼面之后，卡洛斯就变得更加沉默寡言。尽管他之前就不是话多的类型，但也是有问必答的，甚至在解释他人不理解的概念时还会说得更多。
更关键的是，寡言只不过是变化之一的表象。迪克知道实际上卡洛斯是在鬼面的影响下变得更冷酷和危险。
起码在「自己眼中」是这样。
迪克已经发现，在面具长出动物的绒毛那刻起，他眼中的拍卖会场已经变了模样。
会场内满座衣冠楚楚、戴着微笑面具的宾客们身上萦绕着与展台上那瓶液体相似的气息，虽然更加稀薄，但同样令人作呕。
他能感觉到，刚才自己想要揭开面具时一瞬间全场戴着微笑面具的家伙全部都将面具投射到了他的身上，满心期盼、蠢蠢欲动地等待着自己摘下面具的那一刻。
如同等待着鲜美的猎物自己跳上餐桌。
不用想也知道接下来等着他的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
而场内戴着动物面具的人在他眼中则温和得多，他们的人数不多，零星夹杂在微笑面具中间。虽然相隔太远还戴着面具理应看不清楚什么东西，但是迪克莫名地就是能看出来那些人表现得非常恐惧，像是坐在捕猎者中间的猎物。
迪克猛地看向身旁，布鲁斯他们状况果然也不是很好。布鲁斯和达米安低垂着头，迪克能看到达米安捏着扶手的左手用力到爆出青筋。
男孩浑身紧绷，右手死死钳住面具边缘。迪克不知道他是想按紧还是想揭开，但他脸上的猫面具的确已经长出了绒毛，栩栩如生。乍一看仿佛男孩的身体接上了一颗猫头。
克拉克的状况稍微好一些，不知道是因为他是氪星人还是因为他没有感知这种诡异信息的天赋，他只是觉得有些头晕，此时正无措地看着两侧痛苦的达米安和布鲁斯。
“喂，你没事吧？”
托尼看了展台上的拍卖品两眼，实在没看出什么名堂。
现在骗钱的玩意已经玩得这么花了？给香水或者别的什么奢侈品起个淳朴农场女孩的名字，再加一个引人入胜的背景故事就可以放到拍卖会上来骗钱了，真是营销时代的泡沫产品啊。
他刚想和旁边看上去很正经的猫男吐槽一下，却发现身旁的几人都忽然表现得非常不适。
下一秒，整个场内参加拍卖的宾客就不约而同转向了这边。
托尼发誓自己从来没看过这么诡异的场面。
微笑面具弯弯的眼睛和弯弯的嘴巴露出的缝隙下面一片漆黑，这些男男女女整齐地扭头注视向他们的方向。
那一刻，在托尼眼中，他们的身体全部消失了，只剩下黑暗中一张张空洞的笑脸包围了他们。
他僵硬地坐在椅子上，托尼能感觉身后几排的人也用那种该死的垂涎目光盯着这个方向，准确来说是和他隔了几个位子，看上去很难受的兔子面具男。
他惊恐地瞄向自己左手的手表——他现在仅有的保命手段，钢铁战衣的左手部件，却发现明明储存了光转表针够转个几百年的能量的手表停止了转动。
时间停留在他进入拍卖场的那一刻。
Fuck，这下完了。托尼的心跳停了两拍。
然而不过他低头看一眼表的功夫，等他抬起头时那些人又收回了死死盯着这边的视线和管不住转向的该死的脸，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专心注视台前。
“Fuck.”
托尼瘫回椅子上，这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后背全是冷汗。
本来他不应该因为拍卖会这几百人的表现而紧张成这样，他发誓自己当初被恐怖分子挟持都没这么害怕过。
但刚才的景象太反常了，意思是他感觉这些东西不应该被允许存在在人类社会，这就是他的第一直觉。
这些本来应该是宾客的男人和漂亮女人——甚至里面还有几个肚子大到估计都跑不动的中年企业家，在外面应该被保镖保护的家伙——戴上那该死的面具之后就仿佛脱离了人类的身份。
他们给自己的感觉像扭曲的蛇、恶魔、一切你能想象到的诡异玩意，但就是不像人类。非人之物，偏偏有着人类的身份。
托尼甚至认出来几个刚才和自己调情的女人，凯瑟琳、吉尔、玛丽莲，但她们脸上同样戴着微笑面具，刚才面具上黑洞洞的眼睛投来的视线如同要将他层层解剖。
现在她们又端庄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暖黄的明亮灯光照在她们漂亮的手臂和柔顺的发丝上，却只让托尼觉得心底发寒。
托尼看向身旁几个戴着动物面具的家伙，他知道这几个人和他一样在刚才那噩梦般的一瞬间里被当成了猎物。虽然这么说不太好但是知道自己不是场内唯一被盯上的家伙这件事还是给了托尼一点心理安慰。
但他的“同伴”情况好像不太妙，托尼不知道刚才的兔子男做了什么才被盯上的，但是他不希望旁边的几个人再被盯上一次。
“喂，你怎么了？”他试探着小声问旁边的猫男，却发现对方脸上的面具已经长出了黑色的绒毛，就像一只真的黑猫。
这事真的还能再诡异点吗？
托尼抬手摸向自己的面具，发现真的还能。
**
“卡尔……”迪克扶着干呕了几声的达米安的肩膀，求助地看向身旁的卡洛斯。
侍者提供给他们挑选的面具好像有着不同的效果，微笑面具显然会让人变得非常诡异，迪克猜想他们可能是被面具控制了，表现出高度的统一性。
而从刚才那些微笑面具都盯上了自己来看，要么在这个场合摘下面具就代表着触犯了规则，要么戴着动物面具的人就是地位比戴着微笑面具的家伙低，是它们的猎物。
虽然现在看来面具还没有控制自己的意思，但可能是因为动物天生就有分辨危险的能力，面具加强了他们对危险和这些诡异气息的感知力。
同时也让本来就精神敏感的布鲁斯和达米安，或许还有自己，对台上的东西和周围的微笑面具产生了极强烈的排异反应。
如果微笑面具和动物面具在一条食物链上的话，那么卡洛斯的鬼面呢？
迪克确信，在卡洛斯钳制住自己的那一刻，他对拍卖品和周围视线的排异反应被最原始的恐惧情感冲刷得一干二净。
而就在卡洛斯抓住自己之后，周围戴着微笑面具的宾客也迅速收回了垂涎的视线。
最重要的是在卡洛斯另一侧隔了几个座位的微笑面具们一直低着头，保持着远离卡洛斯的角度端坐。
是不是说明鬼面的等级比微笑面具更高？
可如果是这样，最低级的动物面具不会被控制、能感受到危险，但是会被当成猎物。
戴微笑面具的人数量最多、与卖场侍者相似、可以捕猎动物面具，但是会被面具控制。
效果和代价都很清晰，怪不得卡洛斯当时会明示让他们选择动物面具，虽然是地位最低的猎物，但是戴上微笑面具的那一刻人就已经成为傀儡了，地位再高也没有意义。
那么戴着能让微笑面具害怕的鬼面，需要付出什么代价呢？
从现在迪克分析出的规则来看，地位越高的面具就越难保持原有的人格，这东西甚至能影响到神。
“啪、啪、”
主持人拍了两下手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他仿佛对刚才观众席上发生的一切都熟视无睹，高声说道：
“如各位所见，现在开始对劳拉·柯姆齐的拍卖，一个■■起拍！”
迪克愣住了。
主持人口中的货币单位在他听来仍是陌生的语言，但不知是不是脸上动物面具的作用，他的大脑理所当然地理解了这个词的意思。
【猎物】
这里用来交换的唯一货币，就是他们。
场上这些戴着动物面具的【人】——
作者有话说：还有一更，祝我成功
第103章
戴着微笑面具的宾客们反应平平。
展示台上这瓶【劳拉·柯姆齐】似乎不是很吸引他们, 主持人宣布拍卖开始之后没有一个人报价。
或许也可能是因为他们手中还没有捕猎到某个「货币」。
“没人想购买吗？”主持人为难地双手交握，“我知道各位手里可能有一些高质量的■■，但劳拉已经经过了高度的提炼, 和粗鲁地直接提取是完全不同的。”
有几个戴着微笑面具的客人小声讨论了几句，但还是没有人出价。
主持人见状和身旁的侍者说了几句, 侍者随后从后台请了一个同样穿着工作制服的女人上台。
“正好我们的供货商也在现场, 并且她慷慨大方地愿意为各位讲述劳拉的优点。”主持人热烈地鼓掌，穿着员工服的女人走到台前。
“……？！”
扶着布鲁斯肩膀的克拉克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劳拉？”
“什么？”迪克诧异地问。
托尼坐直了身体, 距离太远他看不清女人身上的名牌，但根据发型和声音, 他八成可以肯定这就是盥洗室门前堵住自己的那个叫“劳拉”什么的卖场员工。
“劳拉”拍卖【劳拉】？什么情况？
还有旁边这个戴着狗面具的家伙好像认识那个员工啊。
“各位好, 今天很荣幸能上台与你们分享我的加工体验。”女人戴着微笑面具, 克拉克看不见她的脸，但她的声音和劳拉分毫不差。
“我知道你们觉得劳拉没有那么值得为之付出一个高质量的■■。但实际上虽然她只有十九岁, 但已经有了一个纯度非常高的灵魂。她没有做过会导致灵魂转变向另一个性质的恶行, 有着淳朴的人生阅历, 最重要的是。”
主持人在她的示意下升高展示台，他们身后的投屏银幕将这瓶泛着斑斓彩色的漆黑液体放得极大，能看出里面还带着细微的银色光点。
“是的，”女人兴奋地说, “劳拉还怀有希望！”
忽地, 场内更多的微笑面具起了兴趣，互相交头接耳讨论要不要拍下这个藏品。
“那么现在拍卖开始！”主持人拍拍手，那个在克拉克看来是劳拉没错的女人微微鞠了一躬推至幕后。
“一个■■。”
在他们身后一排，一个戴着微笑面具的女人举牌。
“两个。”
一个男人举牌。
“够了。”超人的声音低沉，但饱含怒火。
他不能再忍受这些东西把现在不知道是什么的劳拉当作商品肆意讨论她的价值。
而正在超人准备飞起身夺走台上的【劳拉】再摧毁这座卖场时，他诧异地发现自己的能力失效了。
飞行、热视线、冰冻呼吸……没有一样能用出来。
为什么？他明明没感觉到被氪石攻击的感觉啊——卢瑟也在场——不对, 不是氪石。
克拉克并不感觉到痛苦，他只是失去了自己所有的氪星能力，变成了一个普通的人类。
“我没办法使用能力了。”他皱眉对同伴们轻声说。
头痛欲裂的布鲁斯没有太多余力去分析现在的状况。一种恶心的感觉翻搅着他的灵魂，拉扯他的每一根神经，他的感官和思维仿佛被切分成了不同的碎块，又胡乱被搅和在一起。这种支离破碎的感觉让他既想吐又愤怒，甚至没有办法组织语言说出一个完整的句子。
但他还是握紧克拉克的手腕，从牙关里挤出一个词：“冷、静。”
超人失去了力量，这算是在迪克的意料之内。既然是有克制的食物链关系，那么动物面具的宾客能通过武力反抗微笑面具宾客就是不可能的。
但【劳拉】马上要被拍卖了，迪克不知道它们买走这些「商品」是要做什么，也不知道劳拉本人还能不能被救下来，但是被它们拍下劳拉，他们就真的没有任何救人的可能了。
或者说接下来，他们几个、在场的所有人，都将难逃被捕猎的命运。
迪克焦急地看向卡洛斯，歌星自入场以来始终未发一言，他将手臂搭在扶手上略微低头，像是在沉默地思索什么。没有在意拍卖品，也没有在意身旁的迪克。
很少见地，迪克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如果卡洛斯还有意识能够控制身体的话 他一定会回应自己的，迪克确信这一点。
现在如果不是那个面具正在企图控制卡洛斯，就是它改变了卡洛斯的性格。
卡洛斯始终没有动作过，但可能正承受着和布鲁斯达米安一样的痛苦，甚至更加强烈，能够影响神的力量是什么样的？迪克无法想象。
但卡洛斯身周的威慑感越来越强烈，鬼面上鲜红的咒文像是在流动，迪克看了一眼连忙转移视线，仿佛有什么声音在他脑海中不断发出阴森的呓语。
“啊”
有什么声音短促地响起，又悄无声息地消失。迪克若有所觉地看向卡洛斯另一侧，之前坐在那里戴着微笑面具的宾客已经不在原处。
迪克不知道它们是逃了还是死了。
他身旁的达米安本就敏感的感知在卡洛斯气息的笼罩下变得更加糟糕，男孩抓狂地捏烂了自己手边的扶手，身体正在剧烈地颤抖。
这样下去不行。
迪克的心脏剧烈跳动，不受控制的恐惧不断催生他的身体分泌出肾上腺素，在这种错乱的濒死感受中，他感觉自己一会身在寒冬，一会又被烈焰炙烤。
恐惧会滋生懦弱，恐惧也会滋生疯狂。
两者只有一线之隔。
迪克忍耐住这份心脏几乎爆裂的恐惧定定直视卡洛斯的面具，他痛恨这东西，他想要卡洛斯原本那个会显示出真实心情的面具，而不是这个阴森可怖的咒具。
“卡尔。”
【非人之物】
【非人之物】
越是注视卡洛斯，迪克心中累积的恐惧就越发深重。直觉、理智、逻辑、本能……所有支撑他作为「人类」这个身份存在于世的构成物都在尖叫着提醒他。
【你正注视非人之物】
卡洛斯的模样和阴森的鬼面都在迪克的视线中颠倒交错，仿佛他的理解能力已经不支持他再注视这个存在的整体。
但迪克还是伸出双手，用颤抖的指尖握住了在他记忆中位置的，卡洛斯冰冷的手。
“卡尔。”
仿佛极致的恐惧冲破了他控制情绪的阀门，迪克在握住对方冰冷手掌的那一刻，竟在将他溺毙的恐惧中得到了极致的安心感。
据说人在快要被冻死之前会感觉到非常温暖，最后在这样的温暖中幸福地死去，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不是这样呢？
迪克的思维一片混乱，他的嘴角在癫狂中扬起了一抹微笑。
凡人缓缓凑近面前这个无法理解、只是注视就会心生绝望的存在，十指与祂的手紧紧交缠。
“救救我吧。”
他在神的耳畔低语。
“没有人再出价了吗？”主持人环顾场内，但低头闪避开了卡洛斯所在的方向，确认一次之后慌乱地拿起了拍卖槌。
啪。
“两个■■一次……”
“等等。”坐在布鲁斯后排，第一个参加竞拍的微笑面具女人忽然焦急地举牌打断，“我再加价两个新鲜的■■。”
什么？
克拉克惊讶地回头望去，却发现女人居然缓缓站起身，将纤细的手搭在了布鲁斯和自己的肩膀上。
“松手！”他挥开女人的手臂，却错愕地发现，身后那一排女人左手边原本坐在那里的微笑面具宾客已经全部消失不见。
为什么？它们去哪里了？
“我加价这两个。”微笑面具女人的声音还是很得体，克拉克却听出了她藏在语句下的颤抖。
女人的手如铁钳般死死掐住克拉克和无力反抗的布鲁斯的肩膀。
克拉克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力量正在从他的脸上剥下面具，他有种预感，面具被扒下来那一刻自己和布鲁斯就真的是她的猎物了。
“那么，三个■■，没有人加价了吧？”主持人拿起拍卖槌。
“快点！”微笑面具女人焦急地喊道。
“喂小姐，这就没礼貌了。”托尼当然知道事情不对了，他刚才一直在修自己左手的战衣，但是手表始终没有反应。于是他只好肉搏上阵试图撼动女人攥着旁边猫男肩膀的手。
该死，这女人是机器仿生人吗？
啪。
“三个■■一次。”
拍卖师喊道。
啪、啪。
“三个■■两次。”
克拉克咬紧牙关，只差一点点面具就要彻底脱离自己的脸了，无论他怎么试图按回去都无法阻挡。
啪、啪、啪。
微笑面具女人的身体急切地向右侧移动，仿佛拍卖成交之后她就要马上离开这里。
“三个……”
【十个。】
一道无法分辨的声音响起。
这道声音不是「发出」的，而是响彻在每个生物的脑海中，从这道声音中听不出说话者的性别、种族、习惯、文法……一切人类语言中可以分析出的东西都无法识别。
这不是克拉克和托尼已知的任何语言，也不是那些怪物发出的「■■」，仿佛超脱了「语言」这个概念般达到了被理解的目的。
克拉克忽然意识到，如果神阻止建造巴别塔是为了阻碍世人的沟通，划分人与神的界限。那么这个声音大概就是神会发出的，无论什么存在都能理解的神谕。
“那是什么？”
托尼怔怔地看向左侧，与他隔了几个座位的，不知道该怎么描述的……他问的是「什么」，而不是「谁」。
那个人……真的能称之为人吗？面上覆盖着漆黑的面具，数只无序排列的金瞳嵌在其上，散发着比烈日更耀眼的光芒。
但那些眼瞳的目光却比寒冰还要冷漠，比起蔑视甚至更像没有东西会映入祂的眼中。
而刚才那个差点被微笑面具生吞活剥的戴着兔子面具的青年就紧握着祂的右手，似乎在对方耳畔说着些什么。
祂轻轻抬起左手的食指点了一下扶手，十张带着诡异微笑的面具出现在拍卖师的面前。
托尼听到耳边传来一声短促的哽咽，似乎有什么想要尖叫却被掐住了喉咙。接着他惊讶地发现自己正在掰扯的微笑面具女人消失在了原地——不对，只有面具消失在了原地，女人还躺在地板上，但她本应该五官俱全的脸光滑一片。
而他们周围一圈所有的微笑面具顾客都像这样倒在了地上。
拍卖师看着面前一摞面具诡异地沉默下来。
过了几秒，他缓缓抬起拍卖槌敲了三下：“拍卖成交。”
“【劳拉·柯姆齐】被这位鬼面03号先生拍下了。先生，按照规定顾客在成功拍下一件商品并付款后就可以离场了，需要为您办理离场手续吗？”
【不，拍卖继续。】
无法分辨的声音在每个生物的脑海中响起。
祂双腿交叠，面具上数只金眸微微眯起，似乎很想看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作者有话说：传奇魅/魔迪克格雷森凭借一己之力魅惑卡洛斯alter
破面具把我们卡洛斯人外本质泄露出来一点
卡洛斯的名字其实是取了一个比较类似“Chaos（卡奥斯）”也就是“混沌”的，我们小卡的本质并不是什么很友善的神（）
第104章
在冰冷寂静的环境中, 布鲁斯混乱的思维逐渐平复下来。
男人缓缓睁开因痛苦而紧闭的双眼，猩红的血丝布满眼白，钢蓝色的瞳仁由涣散的状态逐渐聚焦。
大脑还残留着被钻了个孔的疼痛感, 胃部酸胀好像被用力打了一拳，眼前仍然漂浮着斑点。
布鲁斯没想到那些东西带给他的影响会这么大。
他摆手拒绝了克拉克的搀扶, 自己按着扶手坐直身体, 转头看向刚才同样陷入癫狂状态的小儿子。
达米安的情况似乎好了不少，他靠在迪克的胳膊上, 虽然双眼还是紧闭，但表情已经逐渐从痛苦的状态恢复平静。
显然随着前后的微笑面具宾客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那种令人错乱癫狂的感觉也随之减轻了不少。
布鲁斯猜想刚才自己和达米安的状态那么糟糕, 除了拍卖台上那瓶不明成分的液体之外也少不了那些微笑面具的功劳。它们就像一种散发出乱码信号的污染源, 只要存在就会干扰能接受到这种信号的人的认知和思维。
蝙蝠侠用手按揉了两下太阳穴，深呼吸几次打起精神。
他不免想到卡洛斯, 当初在卡洛斯家三楼看到的那双眼睛。那时候他和提姆还有达米安也有产生过类似的感觉, 卡洛斯不加遮掩的直视在那一刻对他们产生了不可逆转的影响。
布鲁斯明白与超出人类理解范围的存在接触一定会让自己身为人类的根基被动摇。而出于某种直觉, 他觉得自己和达米安有可能是因为之前和卡洛斯接触过才没有因为附近的干扰源陷入完全的崩溃。
展台上的液体和微笑面具固然让他们的精神陷入混乱状态，但单纯论可怖和敬畏，这种感觉没有超过当初金色双眼带给他们的阈值。
那是一种彻底的割离感，它甚至不会侵入你的思想, 因为你无法解析关于它的一丝一毫。
彻彻底底无法认知的高维生物, 神。
而拍卖场的怪物反而是因为与人类有太多相似之处，才能深度侵扰他们的思维。在灵魂深处，身为人类的本能对另一个人类居然会被改造成这样无法接受。这是一种对他们认知建构的挑战，自己、迪克和达米安在这方面很敏锐。
反而不是好事。
他看了一眼旁边还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的托尼·斯塔克。
托尼发现旁边的猫男看了自己一眼，于是拍拍对方的肩膀低声问道：“你没事吧伙计？在恭喜你死里逃生之前我想问一下……你认识旁边那个救了你们俩家伙吗？他是哪边的？”
不要怪托尼上来就问人家这么没礼貌的问题，他真的觉得自己现在还不太安全。实际上离安全还有很大一段距离。
没错, 这家伙是解决了后面那个想要拿这俩倒霉蛋搞人肉交易的诡异女人，但他处理那女人的方式比那女人本身还诡异。
那些人面具下面的脸都没了！简直是恐怖片现场，那些人还活着吗？他们的脸被剥掉了还是本来就没有了？
托尼的前前后后躺着十来具没了脸多半是尸体的家伙，有几个貌似之前还和他调过情。而动一下手指就解决了这些人的是一个面具上长满眼睛的“超级英雄”，还有比这更让人安心的事吗？
布鲁斯沉默许久。
他也不知道能回答什么，卡洛斯现在肯定是不对劲，实际上他很担心迪克的安危。
最后他只能最低限度的警告对方：“保持安静，别看那边，你就会安全。”
托尼：？
谢谢你，这话由一个差点上天堂的人来说真是很有建设性。
布鲁斯知道他在想什么，但自己能告诉托尼·斯塔克的东西实在不多。
或者说保持一无所知的状态才是对斯塔克最好的帮助。
钢铁侠没事十有八九是因为他对神秘学毫无概念，完全没把那瓶液体和某个人成功联系起来。
布鲁斯猜想，对神秘侧了解越深反而越容易受到影响，越思考就越容易陷入疯狂。从这一点来说他们家都和这些东西相性不合。
克拉克可能是因为思路很直接所以没怎么受到影响。
这个弱点太致命了。蝙蝠侠之前一直对神秘侧有很强的免疫性是因为他的精神力足够强悍，能够在攻击和迷惑中保持理性。
但这份思考能力在面对这种层面的生物时反而成了一种弊端。
但现在比起他们的精神状况，还有最大的问题需要被解决。
在微笑面具带来的狂乱感消失之后，卡洛斯带来的威慑感变得清晰刺骨。
而这份彻骨的寒意之外，还有一种微妙的违和感存在。
迪克皱眉看着前方一排排坐在椅子上低着头似乎感到害怕了的微笑面具宾客们，还有一些戴着动物面具的倒霉蛋掺杂其中。
他低头瞥了一眼手边的号码牌，造型是一只双目猩红的黑色兔子，没有任何数字。
而卡洛斯根本没有举牌，主持人就知道他的编号是「鬼面03」。
如果这个拍卖场是按面具标号的，那在卡洛斯前面至少还有两个人戴上了恶鬼面具。
既然这个面具对卡洛斯都能产生这么强烈的影响，那么那两个人呢？为什么一直没有看到它们？
几乎是刚想到这里，迪克马上感到有强烈的被注视感从身后传来。
咚、
咚咚、
心脏再次激烈地跳动，直到某一刻他听不见这个声音。
瞬间，他像是坠入一个无底的深渊，周围的一切声音都离他远去。寂静黑暗的世界中只剩下身后被注视的感觉拉扯着他。那目光直白到难以忽视，像是死亡的镰刀已经触碰到了他的颈项。
散发出活人不能忍受的寒意。
迪克忍不住、他不想转头，但有一种力量逼迫他回头直视那视线传来的方向。
他缓缓侧过脸，不对劲，他不想知道回过头那一刻会看到什么，但他控制不住自己。
就在迪克即将直面身后的视线之前，一只冰冷的手握住了他的脖颈，拇指如抚摸般擦过他的脸侧，将那如同摄魂的感觉从他的脊柱中抽离。
那只手带着绝不属于人类的温度，却为迪克驱散了死亡的诅咒。
迪克将卡洛斯将要收回去的手紧紧、紧紧按在颈侧，冰冷的触感唤醒了他的身体，迪克这才发现自己现在没有在呼吸。
那些宾客发出的嘈杂声音、主持的的讲话声、达米安的呼吸声、自己的心跳声，全部随着这份触感回到自己耳畔。
“它们就在后面对吗？”迪克哑着嗓音问。
卡洛斯本来打算收回去的右手被迪克捉住之后顿了顿，现在才缓缓抽离青年抱住溺水浮萍般用力的双手。
迪克愣了一下，茫然地看向卡洛斯。卡洛斯从来不会在意这种肢体接触，也不会在自己需要他的时候把自己推开。
神面具上靠近迪克方向的几只金眸移过来与青年对视，瞳孔中心的纹路依然如同向日葵的花瓣，但目光比任何时候的卡洛斯都要冷漠。
就好像迪克对祂来说毫无意义。
第一次，迪克几乎无法直视祂的眼睛。
这面具到底是什么？它把卡洛斯变成了什么？
卡洛斯还会变回来吗。
就算解决了这里的事情，但如果代价是失去卡洛斯呢？自己能承受这份代价吗？
他不断质问自己，但问题就像扔进空谷里的石头，只还给他一声声回响。
【停止思考。】
一道突如其来的声音在他的脑海中响起，扫静了迪克所有问题和杂乱的思绪。
“卡尔……”
迪克低下头喃喃。
原来是这样。
怪不得卡洛斯自从进场后就一直保持着安静。
这里的规则和现实的拍卖场也有一定的想通之处，既然恶鬼面具代表等级最高的客人，那么它就一定会有一些特权。
这里没有vip包厢，因为恶鬼面具已经赋予了戴上它的客人绝对的隐蔽性，如果不是他们和卡洛斯一起进场，应该也不会发现他。
戴了恶鬼面具的宾客就是「房间里的大象」。
你会忽视他们，而且你必须忽视他们。
实际上从入场开始达米安、克拉克和布鲁斯确实没怎么将视线投向卡洛斯的方向。
但是相对的，恐怕注意到他们、哪怕是思考到他们的存在的人就是他们猎杀的目标。
就像迪克刚才那样。
迪克猜想按照这条规矩，卡洛斯大概在落座的一瞬间就应该对自己这几位同行人下手，但是对方靠自己的意志成功和面具的规则抗衡了下去，还救了自己很多次。
至于现在，迪克看看卡洛斯脸上布满金色眼瞳的面具。
鬼面的确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卡洛斯的性格和做事方式，但就在自己对卡洛斯祈祷之后，祂很快吞噬了面具，现在卡洛斯的人格应该才是占上风的。
迪克不知道卡洛斯的性格现在变成了什么样，但他相信既然神回应了信徒的祈祷，就会一直与信徒同在。
像是感受到了他的想法，偏向迪克的几颗金色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Damn，不知道为什么还挺可爱。
迪克·格雷森，过去的你绝对想不到自己现在最大的心灵依靠是一个面具上有很多眼睛的……看上去像是邪神的家伙。
迪克低头看看自己还在生理性颤抖的指尖，在心里苦笑着揶揄自己。
更不妙的是他现在觉得很多只眼睛也有祂的性感之处。
观众席上的杀机和救赎只发生在一瞬之间。
于此同时，台上的主持人敲敲锤子。
“那么，现在呈上我们的第二件拍品。”
戴着微笑流泪面具的主持人放弃了它张扬的风格，态度变得谨慎收敛了一些，连原本高昂的声音都降低了不少。
这家伙绝对不安好心。迪克握紧拳头。
最初拍卖【劳拉】时竞价的两位微笑面具宾客都没有被他点出号码数，卡洛斯在出价时也没有举牌，是主持人自动说出祂的身份号的。
如果恶鬼面具被人注意到存在就可以开始猎杀对方了，那么听了主持人的话，宾客很可能会不由自主地想到其他鬼面宾客的存在
就算卡洛斯不会开始猎杀，另外的几个鬼面也会带走不少人。
这个主持人绝对没安好心。
而且不止于此，鬼面一定还有别的特殊之处。
宾客进入拍卖会是来拍卖的，如果恶鬼面具无法主动宣扬自己的存在就没办法参加拍卖。
卡洛斯吞噬了这鬼东西，所以可以把握主动权。但其它恶鬼面具宾客难道一直都无法参与竞价吗？
这显然不是一个「拍卖场」应有的规则。
它们一定会表明真身参与进来的，或早或晚。
迪克刚刚想到这里，忽然看到几排之前，坐在观众席上的一个光头男人忽然给自己注射了什么东西，然后直挺挺地靠在椅背上，不知道是昏了还是死了。
迪克：？——
作者有话说：现生不太好，家里，猫，我自己的事情都一团糟，这几天没什么精力写文，因为焦虑导致身体也很难受。
家里的事情暂时没有办法了，希望猫能好点吧，好担心她，她才只有一岁半。
老实说精神状态已经有点撑不下去写文了，但是我确实对现状也没什么办法，只能焦虑，担心事情会往最坏的方向发展。
第105章
“第二件拍品, 很幸运的，我们获得了一张自助餐的入场券。”
主持人拍拍手，之前降下的展示台又重新升了上来, 在晶莹剔透的水晶罩中悬浮着一块黑紫色的立方体。
被或许来自卡洛斯的恐怖气场笼罩的拍卖场沸腾了，微笑面具宾客们激动地小声交头接耳, 迪克从他们的动作中读到兴奋又恐惧的情绪, 但他们的声音像是一千只虫子在嗡嗡低鸣。
老实说知道这些家伙也会害怕之后它们带来的诡异和恐怖感消减了不少。如果它们也随时会被什么近在眼前的存在杀戮，那他们也不过是需要想办法挣扎着活下去的某种生物罢了。
迪克尝试把它们理解为某种食人的外星生物, 而且对一部分地球人有着诡异的精神污染能力。某种程度上来说也可以比作智商正常的杀手鳄。
他试图听清那些家伙在说什么，但靠近他们座位的微笑面具都被卡洛斯摘掉了, 更远的低语声——而且他们的声音非常紊乱, 像是用绝对不同的发声器官伪装人类的发音——迪克听不太清。
“它们在说关于「进化」之类的事, ”克拉克的超级听力虽然被大幅削弱，但还是比普通人类要强, “还有关于「吞噬」和「美味」……我只能听清这些词。”
说完, 超人轻轻揉了揉太阳穴, 哪怕是氪星人，仔细聆听这种话语也让他觉得头脑昏沉。
“耶，太正常了，在拍卖会上大聊「我们去哪里吃点美味的人类小点心然后达成种族进化吧」。”托尼咬牙切齿地小声说。
忽然, 他想到了什么, 转头看向超人：“Hey，大块头先生。”
“……？”克拉克看向那个戴着三花面具的男人，他当然认出对方是钢铁侠了——新闻从业者对人物形象的敏感度绝对不是开玩笑的，而且对方刚才很明显想要帮他们一把，所以克拉克的态度很温和：“有什么事吗？”
“你好像感官很灵敏。”托尼凑近他们中间夹着的布鲁斯，小声问对面那个戴着看起来很友善的长耳朵狗面具的壮汉：“你有没有在这群人里面看到一个红头发女人？头发在肩膀上面, 穿着淡绿色的露肩礼裙，她是我的朋友。”
他是想找黑寡妇吗？克拉克的确记得那位神盾局特工也进入这个商场了，就是不知道有没有进入拍卖会。
当然，如果他知道之前在洗手间的托尼也被堵在门口请到拍卖会场就不会怀疑这一点了。
“我帮你看看。”他说着努力观察前排的观众。
“希望她没事。”托尼转头向身后看了几眼，他没注意到旁边的布鲁斯想要抬手制止他又停了下来。
蝙蝠侠通过主持人说的卡洛斯的序号也敏锐的察觉到了一点东西，但下一瞬他就感觉到了后颈上的寒意。
马上布鲁斯就意识到这是一个陷阱，于是迅速在他的思维里用旁边克拉克和斯塔克的面具替换了想象中后排应该存在着的任何东西。
事实证明这是有效的，如果你确信后排只有一群三花和查理王小猎犬面具的话，那么那些东西就不会盯上你。
致命的是对未知的想象，这种探寻欲会像黑暗中的聚光灯一样吸引那些……三花和狗面具。
所以斯塔克只要意识不到后面藏着那些……三花和狗，那么他怎么向后张望都没问题，理论上来说他和克拉克是全场最安全的人。
“噢我好像看见她了，在第三排。”克拉克不确定地说，他还不太适应现在的视力，比他平时不特地用氪星能力的时候还要差。
“真的？”托尼微微站起身望过去，但在水晶灯的照耀下想在满场顺滑闪耀的发丝中找到红色意料之外的困难。
“我看不清她戴着什么面具，但是应该不是笑脸，那个面具露出来了耳朵或者角的形状。”克拉克说，“但是她的右手扶着左边，我不确定这是怎么了。”
“Damn.”托尼什么都看不清，焦急地坐了回去。怎么刚松了一口气又这么不让人放心？
我现在理解那些在城市里随身携带个望远镜的家伙了，只要他们真的是为了看鸟。
“先生女士们，我理解你们的心情，这是一个危险的钥匙。”台上的主持人对观众席上议论纷纷的宾客们张开双臂，“但同时，这也是最诱人的一顿美餐——你再也找不到比这更接近进化的机会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情绪激动，主持人面具上那滴眼泪开始向下流淌，在陶瓷白的底部拉出漆黑的印记。
但面具的嘴角反而更加夸张地上扬。
“能量、情绪、更高层次的恩赐，摆脱囚禁我们的规则的机会只有这条路径。”
“当然了，失败的代价是消亡。”主持人像开了个绝妙的玩笑一样哈哈大笑。
台下戴着微笑面具的宾客们也拍着手笑了出来，有人还吹了几声口哨。
“Fuck，还是群乐天的精神病。”托尼实在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东西，他只觉得自己被迫坐在了一个食人魔开的冷笑话俱乐部里。
“那么，”主持人拍拍手，台下的观众们安静下来翘首以盼，“起拍价是1盎司纯粹的结晶，快乐和希望有优先权，价位是其它结晶的两倍。”
“拍卖开始，希望大家勇于争夺进化的钥匙。”
纯粹的结晶？快乐和希望？迪克愣了一下，接着他就看到前面一个男宾客举起竞价牌。
“我出1盎司愤怒。”
“2盎司悲伤。”
“2.5盎司绝望……”
台下的微笑面具们经过讨论纷纷举牌竞价，马上就把这个【自助餐券】的价格炒了上去。
现在谁都明白了，这个「纯粹的结晶」指得是情绪，而且大概是人类的情绪。
迪克忍不住看向身旁的卡洛斯，神同样以情绪为食，实在没办法不联想这些东西和祂有什么关系。
卡洛斯仍然没什么动作，祂双手交叉放在大腿上，数只眼睛静静看着场下，似乎并不准备竞价。
但迪克可以从那些变得更金的眼瞳和微微眯起的神情看出神此时的心情不太美妙，甚至趋于愤怒。
“卡尔，那是……？”他小心翼翼地问。
神闻言终于转过头，迪克一直以来很少意识到卡洛斯比他高那么一点点这个事实，但此时此刻这种被睥睨的感觉太过强烈，神数只瞳孔同时微微向下与他对视。
迪克的额头不自觉流下了冷汗，战栗、僵硬、恐惧……还有因生理性的极度恐惧引起的兴奋。
“卡尔？”
【我饿了。】
神忽然说。
**
卡洛斯的心情确实不太美妙。
他站在一片黑暗的空间内，金色和银色的微小光粒在粘稠的黑暗中缓缓流淌。此处无上无下无表无里，更无善无恶。
换句话说在这里上也是下，里也是外，善也是恶。
不受任何规则和尺度衡量的，最原初的混沌。
祂的意识海洋，祂的内核，祂的能量本源。
母亲到底是给祂留下了这点特别之处，最后的「爱意」反而贪婪，反而贫瘠，反而无望。这份永不协调的能量最后形成了混沌的核，造就了卡洛斯这个算不上神明的怪物。
卡洛斯从来没有承认过自己和混沌的联系这么深刻，但这份恐怖的能量如果不能靠吸收稳定的正面情绪控制在祂的体内，就会不断扩大，永无止境地扩大，最后吞噬整个世界。
然后会怎么样呢，大概是混沌海内重新孕育生命形成新的神系和新的纪元吧。
这世界的能量平衡是很微妙的，既然身为原初混沌海的母亲被流放到虚数空间，那么「秩序」的力量就太过强大了，这份不平衡必然在某天会导致毁灭。
而新的混沌海又会在毁灭后带来新的秩序。
「平衡」永远是最重要的。
卡洛斯深知这一点，祂明白阿普尔同样了解。
仇恨的同时渴望着母亲的爱，阿普尔和祂一样是混沌的种子。
祂们第一次见面卡洛斯就知道了。
从这点来说阿普尔的行动很有道理，如果在某一天自己或者阿普尔失控之前释放母亲提前开始新的纪元，那么祂们两个就不必时刻控制自己的平衡，而是可以以更纯粹的「神」的本质存在，在母亲的能量中自由地展露自己的原貌。
阿普尔这么恨旧神和人类是理所当然的，如果不是他们像蝗虫一样破坏平衡放逐母亲——孕育他们的母亲——阿普尔和自己也不必小心翼翼控制自己的内核，担心某一天这份抑制力决堤，化为新的海。
海是没有个体思想的，海只是海。
卡洛斯本以为自己没有情绪，祂理当不会感到恐惧。但每次看着无边无际的、母亲化作的混沌海，祂还是不禁想到：我不想变成这样。
这不是比消亡还糟糕吗？
祂不敢想象母亲的心情，孕育一切之后被一切抛弃，那些生灵踩在她的尸骨上繁衍生息，那些喜怒哀乐她都不能再品尝。
可是她也不会感到孤独和害怕了，她不再有思想，作为她最后情绪的卡洛斯很清楚这点。
对阿普尔来说自己当然是个背叛者，还有傻子。
复活母亲是将祂们从这份宿命般的使命解放的最好、最简单的方式
毁灭一切太容易了，重新创造比改变更简单。
说实在的卡洛斯没有理由拒绝。
祂自己都想不到要拒绝阿普尔的理由，什么不信任、什么追寻不可能的幸福，说的那么多都是废话，不可能的幸福在哪个纪元都是不可能的，但新的纪元至少自己不会有随时爆炸的风险。
但是，但是。
眼泪、青苹果的味道、矢车菊的蓝色。
迪克这个人类。
非要卡洛斯细想，祂其实说不出来迪克很重要的理由。
如果卡洛斯想要正面的情绪从而维持存于此世的平衡，那么迪克是很重要。
但是如果祂接受阿普尔的提议复活母亲，那迪克对祂就一点用处也没有。
作为现实的价值来说其实很好衡量。
但迪克对祂来说不仅仅是一个能量的来源。
卡洛斯那天没有说谎，祂不喜欢说谎，祂不会再对迪克说谎了。
迪克对祂就是很重要，但祂真的说不出到底重要在哪里。
所以祂对迪克说：
「你对我来说很特殊是因为你就是你」
这是真的，祂给不出其它理由。
「命运」
「天命」
在相遇的那一刻就降临在祂身上的丝线。
神的一生就是与虚无的命运对抗，然后沿着命定的道路走下去，那些丝线缠绕在祂们身上，无论你怎么抵抗，最后都会发现其实命运是你自己自愿的选择。
但谁也不知道在丝线前方的是礼物还是劫难。
卡洛斯问过自己无数遍，迪克到底特别在哪里？
在迪克和祂说话时思考，在迪克对祂微笑时思考，在迪克拥抱祂时思考，在迪克流泪时思考。
这个人类有什么地方值得自己赌上一切，拼着成为新的「海」的风险保护他？
这是神诞生以来思考最久最认真的问题，虽然祂早就知道自己无法给出正确的答案。
因为答案都在那双蓝眼睛里，在话语、拥抱、微笑、落下的泪水里。
卡洛斯很喜欢迪克。
祂一直以来小心翼翼维持平衡的内核因为这个人类提供的感情而转动，像是一颗由死寂复苏的星球，无数的味道无数的情绪填进填不满的空洞，混沌的海洋因此泛起涟漪。
卡洛斯低头望去，在深不见底的黑暗中，粒粒光点组成的洪流在其中涌动，像是海中唯一的游鱼。
比起整个海洋来说还是太过渺小，但它是静态的海中唯一跃动的东西，几乎是海存在的全部意义。
「平衡」，一点点希望就能和整个浩瀚海洋的绝望达成平衡。
可惜小心翼翼维持的平衡在今天还是撕裂了一丝缝隙。
“你不准吃了他。”
卡洛斯抬起头，黑暗中一双巨大的金瞳与他对视。
那双巨大的金瞳几乎与卡洛斯的眼睛一模一样，但远比他的冷漠，以能看透灵魂的冷酷与卡洛斯对视。
在他们中间的海洋上，迪克的身影映在那片空间，这是卡洛斯在意识海内观察身体外的窗口。
但现在控制身体的不是他。
或者说不止是他。
【为什么？】
那是金色眼瞳发出的声音，如果迪克能听到就会发现这是卡洛斯刚刚对他说话的声音。
在祂提出疑问的那一刻，整个混沌海内睁开无数只金色的眼睛，它们同时看向中心的卡洛斯和映着迪克身影的窗口，这些和卡洛斯一模一样的眼睛审视着他，衡量着迪克。
那鬼面是「此世之恶」的一部分。
人类全部罪恶的凝结而成实体被制作成了一张张泥塑面具，无数恶与仇，世界上最丑恶狰狞的东西倒灌入卡洛斯的神核险些导致神核决堤扩散成混沌之海。
但是没办法，「恶」不是一个具体的东西，它对灵魂的影响是不可逆转的，如果同行者随便哪一个戴上了它绝对会被这份污泥吞噬灵魂。
而如果不戴上它……卡洛斯不知道拍卖场上还有多少这东西，不成为规则的一部分就没办法左右规则，如果自己戴上动物面具就很难在这片独立的空间争取到最大的控制权。
尽管祂用尽全力吞噬了这份丑恶的情绪，这份极致的毁灭欲，但这东西还是唤醒了自己本该沉睡的那一部分。
“你不准吃了他。”卡洛斯一字一顿地重复。
【你也想吃掉他。】
金色瞳孔斩钉截铁地说。
【你无时无刻存在的饥饿，吃掉他就会解决。】
“我不想吃掉他。”卡洛斯直视那双属于自己的眼睛，“他从来都不是食物。”
巨大的金色眼睛眯了起来，无数金色的眼睛眯了起来。
它们漆黑的瞳孔变成竖瞳，像蛇一样危险又能看透内心。
【说谎。】
【爱欲和食欲是相通的，愤怒和食欲是相通的。】
【我们越在意他，就越想吃掉他。】
【我们越为自己愤怒，越想掩盖自己怪物的本质不被他发现。】
【就越想和他融为一体。】
【把他吞到神核里，让他融化到海里。】
【从身体到灵魂。】
【他才会真正属于我们。】
【吃掉他。】
【吃掉他。】
“不准吃。”卡洛斯的瞳孔同样变成竖瞳，他冰冷地说。
“我不是怪物，我能控制自己。不准吃掉他。”
【你就是我，我们是一体。】
巨大的金瞳说。
【我是你未命名的神格，我是你的本质。】
【为什么要拒绝接纳你的本质？】
【我是你的真面目。】
【我是你面具上的眼睛。】
【不要再戴着面具活下去了。】
【他根本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他根本不知道你为他放弃了什么。】
【他根本不会接纳你的本质。】
【揭开假面让他看看，吃掉他，吞噬他，让他和我们合而为一。】
【这是怪物最大的爱意。】
“……”
“但我不是怪物。”
**
“你饿了？”
迪克定定与卡洛斯面具上数只金色眼睛对视，他理解不了这些瞳孔后面冰冷的情绪，但他读出了锁定猎物般的执着。
而他就是那个猎物。
“……你想吃掉我吗？”
虽然这句话很荒谬，但迪克还是不由自主问了出来——
作者有话说：好消息小猫终于有食欲了，今天24h吃的东西比前几天加起来还多……就是还是不愿意喝水，我每天都得拿针管硬喂，好在她精神还不错，每天无忧无虑就是睡。
我这几天从头到胃都巨疼，很脆弱一个人稍微有点压力胃就要跟我爆了很想吐，吃了好几天胃药今天好点了，运气好的话还能写一章。
朋友给我画的卡尔和迪克可以去w/b看看，不知道为什么申请不了插画我正在问管理员。
感谢大家的等待。
第106章
“什么？”
旁边还在因为精神上的损伤闭目修养的达米安忍着疼痛睁开眼睛看向这边。
“格雷森, 你说什么？”
达米安刚才一直闭着眼睛，没有看到卡洛斯现在的样子。他的视线还很模糊，眼前的世界颠来倒去无法组成完整的形状。
但这模糊的视线接触到卡洛斯面具上数只金色眼睛的那一刻忽然清晰无比, 那些眼睛透过达米安的双眼照进他的灵魂，深深印在男孩的脑海中。
达米安被那双眼睛传达出的刻骨冷漠震慑到了。
随后腾上心头的是惊惧和愤怒。
“别紧张达米安。”迪克反手按住弟弟的肩膀, “这是我和卡尔的事情, 让我们来解决好吗？”
“但……”
但现在的提亚森一看就不对劲啊。
达米安因为紧张和愤怒，原本就疼痛的额头更加晕眩——也有可能是因为卡洛斯刚才的眼神。
他本来就是感知敏锐的类型, 卡洛斯的眼睛传达出的【非人之物】气息太过强烈。不是说卡洛斯本来就不是人类，而是祂现在的气息充满了威胁性……和对低等生物的漠视。
达米安确信自己的直觉, 卡洛斯现在可能随时杀死任何一个人, 包括迪克。
这份感觉强烈到他无法忽视, 卡洛斯绝对不再是原本没什么脾气的那个神了，祂是某种高维生物, 与人类有着无法互相理解的鸿沟。
而迪克很可能还把祂当成原来的那个朋友。
说什么吃掉, 达米安可不想让迪克死在自己面前。
还没等他伸手拉住迪克, 克拉克忽然揽住了男孩的肩膀：“先交给迪克吧达米安，他们需要独处。”
超人当然听到了那边的对话，但现在插手这个情况也无济于事，刚才卡洛斯轻松就解决了要对他和布鲁斯动手的微笑面具, 克拉克不觉得他们几个同时对付卡洛斯能起到什么作用, 说不定反而会激怒对方。
而且刚才卡洛斯是为了迪克才出手帮忙的，因此变成现在这样。克拉克不觉得他会忽然狂性大发杀掉迪克，一定会有什么解决方式才对。
最重要的是，超人知道有一个重视的人是什么感觉。
在某种程度上他和卡洛斯有一定的共鸣。
他们同样是作为非人类在这个充满人类的世界生存着，就算他觉得他的内心和人类再怎么接近，实际上的生理差异也会告诉他：不, 你是个异类。
当你一秒钟可以做完别人需要几个小时才能做完的事情、当你几乎不会被人类威胁到生命、当你拥有轻易毁灭一个国家的力量。
你站在人群中，深知自己格格不入。
如何在这种身边人都不能理解的感觉中自处，如何面对这份孤独，如何为自己的生活找到一个锚点，克拉克过了很多年才逐渐掌握这种自洽的能力。
找到对自己来说重要的人是很关键的。
乔纳森，玛莎，露易丝，小乔，布鲁斯，戴安娜……这些后天建立的关系让他在地球上深深扎根，为「克拉克·肯特」这个人类身份提供了存在的依据。
克拉克想过很多次，如果某一天「超人」死去，铭记他的人会有很多，但最终会记住「克拉克」的人才是最重要的，他的家人和朋友，会记住他每一面的人。
卡洛斯和自己在处境上类似，但是祂还在找自己的锚点，或者迪克可能已经是祂的锚点了，克拉克希望能给他们一个机会。
他们需要互相选择，卡洛斯愿意选择迪克作为祂的锚点，迪克愿意接受卡洛斯的每一面。这对双方来说都是不小的责任，需要非凡的勇气。
拍卖场中非人宾客的声音鼎沸，它们近乎疯狂地为那块不知名的立方体叫价，嘈杂的声音中充斥着贪婪和食欲。
迪克没有关注这些。
青年安抚过达米安之后定定注视面前还没回答他的问题的卡洛斯，再次询问道：
“卡洛斯，你想吃掉我吗？”
神面具上一部分金色眼睛变成了竖瞳，迪克知道这是卡洛斯心情非常不好的象征。
【如果我说是呢？】
只有对方一个人能听见的低语传入迪克的脑海，神的每只眼睛都注视着有着蔚蓝眼瞳的青年。
【迪克，你愿意被我吃掉吗？】
迪克盯着卡洛斯的眼睛，沉默半晌后忽然伸手捧住神的脸侧，面具上被他手指擦过地方的金色眼睛自发地闭了起来。
青年忍不住用拇指摩挲祂的侧脸，抚摸那些眼睛闭起来的缝隙。
冰凉的触感，像是用手触碰坚冰一样，无论怎么努力也无法在上面留下自己的体温。迪克很好奇卡洛斯这些被他碰到的地方会不会有感觉。
神还睁着的那些眼睛的瞳孔变得圆润了一些，迪克不禁露出一个微笑，就算是现在这样，其实也还是很好懂。
“卡尔，你为什么想吃掉我？”
数只金瞳扫视迪克的表情，没有恐惧，没有震惊，没有愤怒，甚至没有好奇。
黑发蓝眼的青年的脸上只有一抹仿佛已经了然的笑意。
这让神有些恼火。
祂眯起眼睛，很想知道到底是什么让对方这么轻松，好像认定自己不会知道他一样。
恰恰相反，神没有比现在更想吞噬他的时候了。彻底吞噬那一刻，这些懊恼的情绪，那些动荡和不安，无法掌控的愤怒，还有威胁生存的问题就全部都解决了。
他会成为自己的一部分，直到下一个纪元。
为什么不呢？
但是不得不承认，某种程度上神也很满意对方没有露出后悔和愤怒的表情，如果迪克留给自己最后的情绪是这样的，就算是神也会倒胃口。
因为这一点，神愿意回答他的问题。
【我很饿，迪克。你看到那些怪物了吗？】
迪克转头看向还在激烈竞价的微笑宾客们，对卡洛斯点点头。
【它们是人类之恶和虚数空间的混沌能量合成的造物。】
迪克居然从这道无从分辨的声音中听出一丝轻蔑。
“人类之恶？”
【人类全部的罪恶会化成一片泥泞的海。我戴的面具，那些人面具的本体都是用这东西做成的。】
原来是这样。迪克皱起眉头，恐怕恶鬼面具和微笑面具的区别是「罪恶」的多少，恶人只畏惧更恶的人，等级就这样区分了。
“你被这东西影响了吗？”
他担心地抚摸卡洛斯的面具。
【不。】
神握住人类的手腕，将他的手更紧地按在冰凉的面具上，就像迪克之前对他做的那样。
但恐怕有着非常不同的含义。
【人类的情感无法支配我，我用自己的力量吞噬了它，因此真正的「内核」从「卡洛斯」这个表象下显露了出来。】
神近乎愉悦地说：
【你现在看到的才接近我的本质。】
“但你还是卡洛斯对吗？”迪克问。
【为什么不是？】神回答。
“那你还是「卡尔」吗？”迪克又问。
【……】
漆黑的瞳孔变得更圆润，定定注视面前的人类。
【为什么这么问？】
“「名字」对于你来说很重要吧？”迪克轻轻轻说。
“康斯坦丁召唤恶魔需要它们的真名才能控制它们，遗孀溪小学的小女孩需要名字去定位那些孩子。我想「名字」在神秘侧中地位非凡。”
说着，青年露出了一个忍俊不禁的微笑，“康斯坦丁知道我主动叫你「卡尔」之后很惊讶。”
**
“你主动要叫祂昵称的？”康斯坦丁得到肯定的答案之后睁大眼睛打量迪克，“然后祂也没扇你就这么答应了？”
“他为什么要扇我？”迪克不知道康斯坦丁搞什么，委屈地问。
“废话，你篡改神名啊。”康斯坦丁心烦意乱，他抖着手从兜里摸出一根烟点上，似乎很不能接受这件事。
“你说什么呢？”迪克皱起眉头。
康斯坦丁深吸一口手中的香烟，灰色的烟雾在触碰到迪克的脸颊之前被他挥手扇掉 。
“祂是神啊，又不是阿猫阿狗约翰史密斯。”不修边幅的魔法师语气中几乎带着恨铁不成钢，“神的名字要求是很严谨的，不光是神，几乎所有的魔法生物都是这样。不能有一丝偏移，大多数召唤还有语言要求，比如人家原名是拉丁文的，你用英语来写就不一定会召唤出什么玩意。”
“对神来说你随便改人家的名字基本上就是一种亵渎，如果碰上比较小心眼的神还会招致神罚。”
“我没有篡改卡洛斯的名字啊？”迪克茫然地问，“我只是叫他的昵称而已。”
“你这情况更严重了好不好。”康斯坦丁冷漠地说，“你这相当于玩神○宝贝捉到一只皮○丘然后又给人家起了个名字什么「皮皮」、「丘比」的，得到了人家的承认。是，谁都知道它是皮○丘，但是带出去之后它身上显示的称号就是「迪克的丘比」之类的鬼东西。”
“你想说什么？”迪克问。
“我想说的是！”康斯坦丁将手里的烟头按在韦恩庄园死贵的桌子上烫出一个烟圈，终于感觉心里爽了一点。
“你给了祂一个你自己起的名字，祂又接受了，这相当于是一种契约。”
“啊？”迪克满脸茫然，“什么契约？”
“「卡尔」从此就变成专属于你的祂的真名了，在神秘侧这属于官方盖章，一对一、独一无二懂吗？这比祂社保卡上的名字还好使，只要你——这个给祂起名的想，你就能用这个名字诅咒祂。”
说完康斯坦丁简直感觉毕生的困惑都要溢出来了，他真诚地问迪克：“你做了什么？这是上了多少垒才能让一个神接受你给祂起的名字啊？”
“啊？”迪克好像只会发出疑问词了。他回想了一下，差不多是认识第四天吧，他在伦敦的床上爬起来，随口对自己刚决定组成搭档的朋友叫了个昵称，卡洛斯也随口就答应了一声。
就那么一下我就为卡洛斯重新命名了？！
**
“我一直不知道你是不是不清楚这点或者随后就答应了，后来有没有后悔。”
迪克不好意思地挠挠自己的侧脸，“但是我又觉得你的直觉这么准应该不会不知情……我不敢问你，我也不敢相信你是知情但是随口答应了这么重要的事情。”
【……】
神没有作声，那些瑰丽的金瞳半阖半睁，迪克看不出的祂现在在想什么，有点不安地继续问道：“我还是不敢知道你是不是有心答应的这个名字，但我真的想知道，卡洛斯，你现在还是「卡尔」吗？”
【……】
神沉默的时间太久，让迪克心中的不安加剧了。他焦急想了想，没有想出什么好办法，只能通过牵住卡洛斯冰冷的双手来催促他。
【我是也不是。】
到底，神还是回答了这个问题。
【那个你认识的「卡洛斯」，的确是在知情的情况下答应这个名字的。但他更趋于一个「表象」，神伪装的那一面，他在你面前装得太久了，面具已经固定在了脸上。】
【而我，你面前的我。】
神的声音包围了迪克思维的每个角落。
【我是卡洛斯作为「神」的本质，我是「神性」，我是「欲望」，我只是神。】
“那我的卡尔呢？”迪克轻声问。
【他也在这里。】神说。
【他没有消失，但我现在更自由。】
【吃掉你之后，我才能达到真正的自由。】
“那我还是这个问题，卡尔。”
神注意到青年的蓝眼睛有一点湿润，他要哭了吗？
“为什么吃掉我之后你才能自由？我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
**
“你为什么要这样？”卡洛斯问，“他要哭了。”
【他要哭了。】
巨大的金色瞳孔重复。
黑暗中包围他们的无数只金瞳微微眯起。
卡洛斯微微抿起下唇，“我不想在他面前这么混蛋，你不应该这么对他。”
【我只是实话实说。】
“那你敢回答他吗？”卡洛斯问。
“回答他，你想吃掉他是因为你害怕了。”
【我没有恐惧，我找到了一个满足我们的方法。】
“你害怕他知道我们和那些怪物有同一个本源，它们就像一个低级的哈哈镜，暴露了我们的食欲、我们的贪婪、我们的本质。”
卡洛斯冰冷地说：“你想在他彻底发现之前吃掉他，一了百了用毁灭解决问题，趁他的感情还没有消亡之前把最后剩下的那些永远保存住。”
【他困住了我们。】
【人类的生命太短暂。】
【他不值得。】
周围的每只眼睛似乎都有自己的意见。
【博爱。】
【我们对他来说并不特别。】
【有太多东西比我们重要。】
【他对我们来说太特别。】
【他带给我们感情，也因此让我们担忧。】
【焦虑。】
【困惑。】
【恐惧。】
【他是一个麻烦的漩涡。】
【但人类太脆弱，轻易就会被摧折。】
无数道声音在混沌的海洋中同时响起，每道声音都提醒着卡洛斯，迪克不是一个可以交付信任的对象。
但卡洛斯很喜欢迪克。
“够了。”卡洛斯淡淡地说。
瞬间，所有声音都消失了，混沌之海恢复了寂静。
“你们都是懦弱者。”卡洛斯低声说，“但懦弱的是我自己。”
“你们都是我的一部分，是我的不信任，是我的怀疑，是我的阴暗面。”
祂们提到的问题卡洛斯想过千千万万遍，全都没有答案。
这些问题最早是阿普尔问他的，但早在阿普尔宣之于口之前，卡洛斯就心知肚明。
其实说他和那些怪物没什么区别也可以，因为比起那些问题，那些风险，那些代价，卡洛斯仅仅是因为自己的欲望就决定为迪克赌上命运。
这份贪婪和怪物没有区别。
但不是□□，不是食欲，而是追寻不可能的幸福的欲望……
祂因此而诞生，注定终身追逐这个目标，直到命运将自己埋葬。
卡洛斯不知道母亲将这个答案押在了什么身上，可能是孩子，可能是创世石碑……但她最后满盘皆输。
卡洛斯猜想或许自己有一天也会这样，接受命运的悲剧，接受败者的宿命。
祂生来为了追寻海市蜃楼的幸福，如果没办法得到，那么无论怎么样都不会拥有一个好的结局。
只不过他赌的太早了，在诞生于世的第二十年，在和迪克相遇的第四天——或许是第一面、第一眼，就掷出了本应紧紧握在手心的骰子。
随后用自己漫长的、永恒的生命去等待骰子轰然坠地，揭示自己的命运。
「你会满盘皆输的。」
阿普尔笃定地说。
但是至少我敢去赌这个可能。卡洛斯想，我或许会步母亲的后尘，但我不愿意永远去后悔一个「如果我试了就好了」的可能。
比起在短暂的快乐之后陷入悲痛，卡洛斯更害怕在永恒的生命中感受遗憾。
但是阿普尔的话，他自己的胆怯和困惑并不是对他毫无影响。
他的「本质」、他的「镜子」将一切阴暗从混沌中照彻。
“我并非不信任迪克，”卡洛斯低声说，“我是不信任我自己。”
他仍然怀疑自己的本质，仍然质疑自己是否在以功利的目的接近迪克，仍然无法接受自己真正的感情。
“我不信任你们。”
卡洛斯看着面前巨大的金瞳——与他一模一样的眼睛，“我在隐藏你们，我担心你们毁了一切，我害怕我的本质不能被接受。”
但感情，他真正想要的幸福，应该是全部，每一面，所有问题……都能和对方倾诉。
“我很抱歉。”
【我很抱歉。】
巨大的金瞳重复。
【我很抱歉。】
所有包围着他们的眼睛重复。
【我们和解了。】
一只只倒映出卡洛斯身影的金瞳像一面面镜子在混沌海中破碎，漆黑的神核轻柔地旋转，卡洛斯就站在海的中央。
在祂面前，一点银色的光芒从混沌之海中升起。
卡洛斯缓缓将它握在手心，冰凉的、月光一样皎洁的能量，只有这么一团，蕴藏的威力却比卡洛斯之前拥有的全部神力都要磅礴。
这是混沌合一的核。
卡洛斯神格的萌芽。
祂在此世之恶中、在无数对立的自我中、在混沌的绝望中磨砺出的一点辉光。
【真正的自由】
**
迪克只看到眼前卡洛斯面具正中间的那只金瞳忽然变成了月光般的银色，随后又恢复了正常。
“卡尔？”他不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
【迪克。】
卡洛斯放开他的手腕，白皙冰冷的手指轻轻敲了一下椅背，面具上的瞳孔下瞥游移了一瞬，才开口说。
【我得承认，我确实想吃掉你。】
“卡尔？”迪克敏锐地察觉到了对方气质的变化，兴奋地隔着椅背抱住了卡洛斯，“是你吗卡尔？”
【是我。】卡洛斯闷声说。
【我想吃掉你是因为我感到害怕。】
“为什么？”迪克愣了一下，将头埋在卡洛斯的肩膀上低声问道。
坚硬的扶手硌得他腹部生疼，但拥抱带来的安全感远胜这点疼痛，迪克死活不肯撒手。
从进场开始他就为卡洛斯拒绝交流的状态感到不安，就像他说过的，没什么不能通过沟通解决，但卡洛斯拒绝沟通的时候，迪克就失去了任何手段。
这份无力感太过令人不安，但他始终相信卡洛斯在意自己，到底一定会回应自己。
【我和那些怪物有着同样贪婪的本质，我害怕你因此认识到真实的我。】
神淡淡地说，但迪克从中读到了熟悉的委屈。
【我害怕有一天你会离开我，让我痛苦余生。】
【我害怕有一天你因为更重要的事情舍弃我。】
【我害怕人类世界中一切的「不适合」，我们最后的结局会很难看。】
“卡尔……”熟悉的湿润感滴在卡洛斯的肩膀上，“我也会害怕。”
“你知道吧，我害怕有一天你看到某个人类比我更好，对你来说更加特殊。我害怕在某一天你会把我遗忘在漫长的时间中。我同样害怕我们都不是命运给彼此的那个答案。”
他没有抬头，两只手胡乱摸索着抓住卡洛斯的双手扣紧。
“其实某一方面我还挺高兴能被你吃掉的，如果我能和你……想想能和喜欢的人合为一体，也是一种很浪漫的结局。”
神全部的眼睛都睁大了。
“我甚至有点高兴你有这个想法，我之前都不知道你有这么在乎我。”
“但我们还远不至于走到这一步卡尔。”
迪克在卡洛斯的颈窝中舒适地叹了一口气，感到如释重负。
“我们应该从现在就在一起，我们的恐惧……这些都是正常的。”
“因爱而生怖。”
“因为在乎，我们才会恐惧失去。”
“但比起恐惧，我们更应该从现在开始。”
迪克抬起头，轻轻落下一个吻印在面具的某一只眼睛上，那只眼睛条件反射地闭上了，但卡洛斯能感受到湿润的、滚烫的、柔软的，充满爱意的一个吻。
【……】
“呃，”迪克紧张地拉开一厘米的距离，“我不确定这是亲到了哪里，但是你愿意假装我和你接吻了吗？”
【我也想给你一个吻。】
卡洛斯低声说。
【一个关于灵魂的吻，我希望你能见见我的本体。】
“真的？”迪克高兴地问。
他很早就好奇过卡洛斯的本体是什么了，在伦敦的时候歌星说过有机会就给他看，没想到机会就是现在啊。
神眨了眨眼睛——迪克猜测这对祂来说就是微笑的意思，抬手轻轻揭开自己的面具。
面具下混沌的黑色雾气缓缓包裹迪克的脸颊，带来丝丝冰凉的触感——等等这算接吻吗？迪克想。
下一刻，他消失在了原地。
“你把他吃了？！”
从刚才起一直听不到两个人在搞什么的达米安暴跳如雷，看他们两个在那深情拥抱还以为格雷森搞定了，结果怎么还是被吃了！
【没有哦。】
把面具扣了回去，还正了正角度的卡洛斯眯了眯眼睛。
【我带他去核心看看我的本体。】——
作者有话说：很早就想写的因爱生怖，迪克在之前也害怕过，大家都会因为在乎而害怕失去，但不能因为害怕放弃去爱。
真的是去看本体了没有吃掉（）
总算在一起了两位，撒花。
胃很痛明天不一定能更，后天尽量，谢谢大家。
第107章
凉丝丝的灰黑色雾气包裹了他。
迪克感觉自己似下坠又在上升, 这些雾气是轻盈的、飘忽的，拂过他的发丝与脸颊时又有些许的重量。他伸出手试图抓住什么，雾气却像流水或丝绸与他的指尖错过。
我在卡洛斯的体内吗？
迪克茫然又好奇地想, 他还是有点在意刚才卡洛斯揭开面具与他相贴算不算一个吻，虽然那里没有五官, 但是自己的嘴唇擦过了他脸部的雾气——这有点可悲了迪基。
青年羞愧地捂住脸, 忽然在指缝间看到一抹散发着细微光芒的东西。
迪克试探性地伸出手，在空中很轻易地碰到了这颗肥皂泡一样的东西。它无声地破碎化作光尘, 周围寂静的雾气中忽然响起一道声音。
那是一支悠扬的小调，被人用低沉清澈的嗓音轻轻哼唱出来, 像是牧人坐在湖畔边, 精灵随着潮汐盘旋, 积雪落在山脉之间。
一瞬间，迪克还闻到了苹果树的香气和清新微咸的海风……这是布鲁德海文的味道, 他对这种味道熟悉得深入骨髓。
忽然, 他反应过来, 这是那天晚上。
那个卡洛斯的别墅被袭击，他接对方来到自己家的晚上，卡洛斯坐在副驾驶静静望着窗外哼出了这支小调。
迪克连忙向四周张望，这些散发着微光的漂浮体夹杂在雾气中翻滚溯回, 他朝着自己认为是下方的位置游了两下, 抓住另一颗气泡。
脆弱的泡泡在他的掌心破碎，迪克困惑地等了一会才听出周围传来的是一道呼吸声，安静而绵长，似乎是在深眠中。
随后是吧嗒吧嗒的轻响和呜咽声，迪克熟悉这个声音，是海莉舔他的脸试图把他叫起来玩的时候会用的小连招。
这是什么情况？
正当他困惑时, 寂静的雾气中传来一声轻轻的「嘘」，属于卡洛斯的声音低声说「他今天很累了。」
迪克睁大眼睛，他不知道这是哪天发生的事情，但显然它深深保留在了卡洛斯的记忆里。
声音、气味、言语……祂记得太清楚了，清楚得令迪克诧异。
迪克一直以为神是比较容易遗忘的种族——太多知识存在于祂们的脑海里，太多凡俗生灵短暂路过祂们的生命不能留下一丝痕迹，对长生种来说似乎记得清楚才是一种诅咒。
也可能作为神来说卡洛斯还太年轻，不过尽管如此祂也常常表现得没那么在乎，大多数时间都用在发呆和小憩上。
有时候迪克会觉得卡洛斯很像某种特别的呆瓜小机器人，聪明是非常聪明的，知识的储备几乎无穷无尽，和人类的天差地别。但又那么疏于世情事易，对汲取周围的信息没什么兴趣，在不用工作的时候始终保持着最低的能耗设置。
很难想象这样的卡洛斯会记得迪克睡着时海莉翻倒在他身上发出的扑咚声、他们在伦敦聊天那晚上壁炉中的木柴燃烧哔啵作响……
还有一些迪克不知道的事情：一首不知道谁在暴躁演奏的莫扎特钢琴曲、由一个声音温柔的男人朗读的一节短诗——迪克猜测这个人是卡洛斯的叔叔。
他一边随波逐流，一边触碰经过身边的每个泡泡。终于，他终于落到了地面。
不，是浮出了水面。
从雾气中沉浮出来之后迪克才发现，刚才带着他漂流许久的雾气是一道夹杂着光点的洪流，在黑暗的空间内汹涌地溯回。那些充满回忆的气泡就是洪流中的光点，如同游鱼般穿梭在混沌的海洋中。
“这真是……”
他曾经随着那道洪流与卡洛斯的回忆同游，才知道这个世界有多么广袤，上与下、里与外的相对概念不存在于此。迪克很难想象这样的世界就在卡洛斯的体内，难道他刚才抱着卡洛斯哭泣的时候，眼泪会落进这个隐秘的宇宙内吗？
对于他这个人类来说有点太宏大浪漫了，一个独立的寂静宇宙不断回响着关于自己的影像和声音。
迪克忍不住想象卡洛斯在那些发呆或独处的时刻，或许会不会有那么一两次，曾经坐在这片空间内轻轻戳破某个气泡，回想时间被留存在这里的一隅。
忽然，他感受到身后传来如有实质的目光。
迪克惊喜地转过头，漆黑的空间中，只有他脚下裹挟着光点的雾气洪流和面前这双巨大的金眸能提供光源。
“卡尔？”纵然有这么多奇幻的场面做铺垫，迪克还是被这双巨大的金瞳震撼了，他走近两步抬起头，“你在这里等我吗？”
【对。】
熟悉又陌生的，在卡洛斯变回来之前属于神的语调回答他。
【我是他想让你见的「本体」、「内核」、「神格」，随便你怎么称呼。】
“Cool.”迪克无措地摸摸自己脑后的头发，想了想又走近了两步，“你听起来比刚才活泼多了哈。”
金瞳微微眯起。
【你也比刚才大胆很多。】
“你刚才和我……呃……”迪克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微笑，“我们接吻了，我觉得这算是一个关系的转变。虽然我不知道你是不是「不喜欢给关系贴标签」的那种类型——我觉得你应该不是——不过我觉得我应该得到更特别的待遇。”
他尽量说得理直气壮一些，但降音的尾调和乱瞟的眼神还是暴露了青年的心虚。
【这倒很公平。】
好在金瞳没有在意这些，迪克真的觉得祂比之前随和不少。
“所以，”他好奇地问，“卡洛斯想让我见的就是你吗？他的本质？你们的性格确实不太一样哈。”
【我是他神格高度凝结的一面，当然不一样。】
迪克发现他有点难以判断金瞳的语气，比如这句话是在陈述事实或者不太耐烦、甚至这是讽刺吗？
但还没等他说点什么，这个比卡洛斯本人冷淡很多的神格继续说：
【这不是我的全貌，你不会以为我就是一双眼睛吧。】
耶，这毫无疑问是讽刺了，迪克听出来了。
但迪克实在太好奇了，“那我有幸可以见见你的全貌吗？我是说来都来了，对吧？”
他努力观察这双瑰丽森严的金瞳，祂身后是全然深邃的黑暗，实在看不出这双眼睛可以属于什么存在。
【我在给你适应的时间。】
金瞳不咸不淡地说。
【你觉得为什么要在这里和我见面？】
“因为你相当于卡洛斯的心脏所以我得在他的体内才能遇到你？”迪克想了想说，“其实你不必担心我的接受程度，你面具上很多只眼睛的样子都让我……”
他尝试用一个委婉一点的词：“非常心动。”
“我的择偶范围绝对比地球上的大多数人要广泛，虽然我不能保证自己是最开放的毕竟嗯，我那天看见有人写帖子梦想自己和达克赛德在一起了。”
“但这不是重点。”迪克诚恳地说，“重点是我喜欢你和你的本体还有长相没有关系，你是一双眼睛一团雾都没关系，我只是很喜欢你，想认识全部的你。”
【我也没说你不喜欢。】
金瞳说。
迪克：……
他还挺喜欢卡洛斯完全属于神的这一面的，他觉得这家伙刚才有点害羞。
有点像冷漠和傲娇提升了40%的卡洛斯，可以接受。
“那如果你可以出现在外面，为什么我们要在这里见面？”迪克问，“你不太喜欢被人看到？”
【因为这里是我的体内。】
看来就算在卡洛斯的体内，金瞳也不会用读心什么的知道迪克在吐槽祂。
【如果你在这里受到惊吓，我可以保证能把你破碎的灵魂捏回去。】
“……”迪克深表怀疑：“我会受到这种程度的惊吓？”
他挺过了哥谭首富是蝙蝠怪人，青少年弟弟去世几年后化身一晚上锯掉了十几个人头的帮派老大重回哥谭，喜欢的歌星是神而且刚才想吃掉他。
迪克不担心这个，他有一颗强大的心脏。
【只是以防万一，在人类史上有一些先例。】
“好吧，”迪克张开双臂，“我保证我完全做好了准备而且你可以保证我的灵魂不会破碎，我们还等什么呢亲爱的？”
迪克确信自己说出「亲爱的」之后神的眼睛眯了一下。
不管祂是害羞还是不爽都有点让迪克爽到了。
这确实有点恶劣。
【既然你这么说。】
有什么庞大的身影在黑暗中渐渐显形，迪克看到自己的脸倒映在面前，在一面像是黑曜石制成的镜子中，但随后他意识到了——这是一枚鳞片。
只是一枚鳞片，就与他整个人一样大。
他睁大眼睛抬起头倒退几步，映着光的黑色鳞爪仿佛山一般矗立在他的面前，他怎么倒退都望不到顶，只能看到八枚熠熠放光的金色星辰闪耀在天穹——那是祂的眼睛。
祂轻轻低下头。
对祂来说很轻，但迪克仍感受到极强烈的气压和威势，发自灵魂的战栗再度令他僵硬。
一瞬间迪克想起远古先民对神明的敬畏，怎么能够不敬畏呢？这样的存在降临在自己面前，能够将你认识中的一切规则粉碎。
他直直注视面前八只巨大的眼睛，左右对称排列，其中两只似乎是主要的眼睛，比其它更大，其余六只稍小的金瞳嵌在左右脸颊上。
密布的鳞片，峥嵘的利角——还有遮天蔽日的双翼。
龙。
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美丽无比、强悍无比的黑龙。
「提亚马特，海之女神，原初混沌，恶龙之母」
关于卡洛斯母神的资料闪回在迪克的脑海中。
“我怎么会没想到呢……”
迪克痴痴地伸出手，缓缓触碰在龙吻部的鳞片上。
冰冷的、锋锐的、钻石般棱角的。
这可是真正的，有着神的威能的恶龙啊！
“卡尔，这太■■酷了。”*
【哦，你表现得比我想象中好很多。】
龙轻轻扇了下翅膀，迪克连忙抱紧祂的吻部以免被飓风裹挟。
“你开玩笑吧？”
迪克用侧脸贴着龙的鳞片激动地说：“比我做过最酷的梦还要酷！”——
作者有话说：■■*格雷森先生没忍住说了脏话。
卡洛斯是龙哦！
妈妈本来就是龙ww
不好意思前阵子因为考试各种事，12月不管是学校考试还是各种等级或者资格考试都很多呢，大家都要加油啊。
小猫最近挺有食欲的，喝水还是不太行，用罐头骗水都骗不下去，我最近家里的事也……朋友最近都在考试而且是挺重要的考试所以不好和她们说太多，我这边好冷啊但是一直都不下雪，好想看雪。
不管怎么说我会尽量恢复更新的，这两天比前几天好多了，应该之后就没什么事了。考完试昏睡了两天提不起精神更新真是不好意思，感谢大家的等待
第108章
“把他吐出来混蛋！”
达米安骑在卡洛斯身上双手抓着他的面具拼命摇晃, 试图把那东西从对方的脸上拽下来。
而克拉克在旁边不知所措地劝阻双方：“达米安，冷静一下。卡洛斯——你先把迪克吐出来。”
“你怎么能吃了他，那白痴当了五年你的歌迷。”达米安气急败坏地低吼道：“你至少有点职业道德不该吃了自己的粉丝吧, 去吃台上那个戴面具的傻逼！”
从卡洛斯吞掉迪克开始就安分守己拿着话筒一言不发的主持人：？
“他们都是和你一起的？你们这个表达友好的动作真是深刻又贴心——起码贴胃了。”托尼前一秒还在担心周围几百个笑脸人要把自己吃了再披上自己的皮就像经典美国恐怖故事一样。
下一秒他的余光就瞥到刚才好像帮了忙的那个戴着恐怖面具的家伙把刚才靠着自己的疑似男朋友的青年吞了。
这世界太疯狂了，托尼痛苦地想。
“我们的关系不是很好对吧？你不会想把我当小点心嚼了庆祝我们新的友谊吧？”他警惕地问。
“……”布鲁斯沉痛地扶着额头, “不, 我们关系不好。”
“Fine，我现在放心的同时又感觉被侮辱了。”托尼心情复杂地说。
布鲁斯没理他。
“我理解你现在状态和之前不太一样, 但是你能保证迪克现在还活着并且身心健康吗？”他忍着头痛对正在被达米安拉扯面具的卡洛斯说。
该死的，这痛感就像在没打麻药的情况下被人硬生生用钳子拔牙一样, 而且挥之不去。就算是蝙蝠侠也不喜欢去牙科。
【……】
其实卡洛斯很想回答：「定义身心健康」。
就祂的观察来看迪克的状态显然有些异常, 其中不乏被祂更高维的能量影响下精神状态和思考能力发生的改变, 包括感知更加敏锐和非线性的思考方式。
但很显然在人类看来意识到普通人肉眼无法看到、思维无法理解的东西属于一种疯狂。
卡洛斯很难说在正常人类看来迪克现在很正常，他还说喜欢很多眼睛和龙呢。
但祂还是回答道：
【他没事, 我们的问题解决好了。】
原因很简单, 卡洛斯不想惹布鲁斯和达米安, 就算不帮韦恩庄园割草坪也不意味着祂要在对方面前承认自己对迪克的灵魂产生了不可逆转的影响。
虽然祂对在场清醒的所有人都或多或少产生了一点影响，包括布鲁斯和达米安，迪克不是唯一被改变了灵魂质量的。
但这个事实显然对改变现状没有丝毫用处——尽管从神的角度来看这种影响让他们的灵魂质量更高，是件好事。
卡洛斯决定将这点深藏于心
迪克穿过混沌的海洋回到尘世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达米安正坐在卡洛斯身上揪他的领子, 而自己还没来得及正式确认关系的男朋友坐在原地一言不发任由对方拉扯。
“Hey, 达米安。”迪克把看见自己回来愣了一下的达米安抱下来，“别担心，我没事，卡洛斯没吃我，我们只是深入地进行了一些讨论。”
达米安沉默地看着他，虽然在奶牛猫面具下自己很难看穿男孩的表情, 但迪克觉得他现在应该不太高兴。
果然，下一秒、迪克的上臂被迅猛地殴击了一拳。
“嗷！”迪克吃痛地叫了出声，捂住被揍的位置委屈地看向达米安。
“啧，你们的花样非要在这时候玩？”达米安压着嗓子不快地训了一声，怒气冲冲地坐回自己的位置。
克拉克尴尬地对迪克挥挥手：“很高兴你们之间没事。”
“抱歉，还有谢谢。”迪克小声说。
趁着气氛不再这么一触即发，主持人抬起头短暂地注视观众席上最后几排一瞬，重新举起了手中的话筒。
“那么，自助餐券的最终成交价为三磅绝望——有任何优先级更高的客人想要竞拍吗？”
他口中的优先度是一种特别规则，一般来说是和卖方有亲属关系或者和拍品关系紧密的人可以用拍卖场上最终成交的价格优先买下拍品。
但在这个场合，迪克打赌他指的是「有没有戴着更高级面具的客人想要购买。」
场内归于一片寂静，主持人似哭似笑的面具黑洞洞的双眼正对着他们的方向，令迪克觉得他不是在对所有鬼面说这句话，而是专门对着卡洛斯。
这意有所指的话语让他感觉很糟糕。
“【自助餐券】到底是什么东西？”他轻声问沉默的卡洛斯，“为什么这些家伙趋之若鹜？”
迪克注意到卡洛斯刚刚轻松了点的态度重新凝重起来，神用食指点点扶手，沉默片刻后回答：
【那是进入虚数空间的钥匙。】
“虚数空间？那不是——”
卡洛斯的母亲化作的混沌之海所在的地方。
卡洛斯点点头，面具上的许多双眼睛眯了起来，显然对此有些不快。
【那东西是从你们之前见过的怪物身上提纯出来的能量。原材料是已经吞噬过人类的怪物，体内混杂了此世的信息和虚数空间的能量，作为「钥匙」再合适不过。】
“所以它们想去虚数空间进食？”迪克皱眉问。
卡洛斯点点头。
【这些混杂了此世之恶的杂种以情绪、人格、经验——智慧物种生活在世界表面的依据为食。人类被虚数怪物诅咒后灵魂和存在的依据都会在绝望中消失，最终被任何记得他们的人遗忘。】
【这些杂种通过吞噬消失之前的虚数怪物，正好可以获得它们需要的食物。那些人的存在依据，成长经验，情绪人格都会被它们吸收学习。最后它们会完成进化。】
“等等。”克拉克没有完全听懂，但他绝对听懂了关于那些怪物进食的问题，“劳拉被它们吸收了？！”
这就能解释为什么刚才上台的是一个和他认识的劳拉除了长相之外完全不同的人了，但超人没办法接受这一点。
一想到这么久以来劳拉已经被吃掉而他一无所知，克拉克就感觉到铺天盖地的内疚。
【还没有。】卡洛斯说。
【刚才我拍下的就是她的聚合物，你可以理解为除了表皮之外，她的一切都被提取压缩成了那瓶东西。上台的那个怪物只不过占用了她的外皮。】
“那瓶东西是她的灵魂？”克拉克焦急地问，“有什么办法把她救回来吗？”
【不完全是。】
卡洛斯思考了一下如何措辞
【如果灵魂是一颗完整的苹果，那瓶东西就是被破壁机打过的奶昔，所有东西都混杂在了一起。灵魂、她过去的记忆、认识她的人对她的情感、她建构的思维体系……类似于加工后帮助怪物快速吸收的食物。】
好吧，怪不得自己看到过会觉得恶心。
这个奶昔的形容让迪克想到自己小时候翻看蝙蝠侠整理的案例时看到的一个食人癖罪犯亲笔写下的手稿。里面详细描写了他处理一个倾慕于自己的青年，在对方同意的情况下将其解剖并烹饪的全过程。
因为那篇手稿的叙述口吻太过理所当然，对处理的过程又太过详细，对迪克的世界产生了很大的震撼——那个食人癖甚至能产生感情，又能理解对方的感情，但还是像宰杀一个牲口一样料理了对方。
十岁的迪克看完那篇手稿之后整整一周没有碰肉食，为此阿福还特意和布鲁斯谈了一下是不是应该把一些太过少儿不宜的资料留到他长大一点再开放。
这件事算是他的童年阴影之一，看完那个没有变异的普通人食人癖罪犯写下的手稿之后迪克面对嚼人如同啃巧克力棒的杀手鳄都没什么感觉了。
少有理智的食物链上的捕食是一回事，有理性并使用感情欺骗去猎杀烹调同类又是另一回事。
恶或许不能相互比较，但残忍绝对可以。
不过今天和卡洛斯的经历反而让他对这方面的心理阴影莫名其妙地烟消云散了。
迪克审视自己的思想，惊诧地发现自己因为卡洛斯想要吃掉自己这件事获得了诡异的安全感。
深究他对同类被捕食的心理阴影，最终的落点当然是身为正常人类的同理心、对正常社会道德伦理架构的认知、对人类自身拥有的黑暗面之深邃的恐惧。
而在卡洛斯这里，祂的「吞噬」显然不是出于对捕食同类从而获取快感的渴望，也不是喜欢人类的肉质。而是基于更深层的，于自己灵魂交融的渴望。
当然，如果是另一个人类想要这么做，还是很恶心。
但是迪克意识到了自己的双重标准：卡洛斯是神、是恶龙、是混沌的海洋，对祂来说把重要的东西置于祂的海洋内是基于本能。
而卡洛斯又愿意为了自己放弃这个本能，收敛神性的原初的残酷和占有欲。
所以一方面最有可能吞噬世界的神都没有吃掉自己，剩下的食人生物在迪克的潜意识里就更不算什么了。
另一方面理解了卡洛斯的迪克放弃了去理解那些食人癖的想法——这就是同理心强的人的弊端，你会不由自主代入任何人的角度思考问题。而有些人，无论你能不能理解他们，只是试图去思考他们的角度就会为你带来痛苦。
和卡洛斯交流过后，迪克自然而然地改变了自己的思考方式，放弃去代入自己理解不了的对象的角度。这让他感觉如释重负，迪克细究之下发现这心态更接近一种漠视和鄙夷，他开始潜意识地认为那些行为只是低级而已，没有什么意义可言。
这种思路对不对是一回事，但是感觉好像是卡洛斯思考问题的方式啊，自己现在这样正常吗——又该由谁来定义「正常」？
迪克悄悄瞥向金瞳半阖的卡洛斯，显然卡洛斯对他带来了一些影响，但不用思考敌人的三观和出发点之后自己现在的心态前所未有的轻松。
迪克还不确定这算不算是一件好事，用更高维的视角看待事物时很难对敌人感到恐惧，自己会不会因此失去警惕心？不过好在他可以理解的那些情绪和角度没有消失，他依旧可以想象到劳拉有多么害怕，感受到克拉克有多么气愤，所以他并不急于修正自己的心态。
单纯地鄙视自己的敌人的感觉好轻松。
而克拉克显然对「奶昔」这个例子感到非常惊骇。
“你是说劳拉的内在完全被打碎了。”超人哑着嗓子问，“那她还能回到过去的样子吗？——她还有救吗？”
【不确定。】卡洛斯想了想，给出这个回答。
【灵魂碎了我可以尝试拼回去，这种情况是所有东西被打成了糊，我只能试试。】
祂顿了一下，又说道：
【不过刚才看到那个瓶子时，我能感觉到她很恐惧。或许她现在对外界还有一部分感知和反应的能力，这样还有希望。】
“？！”迪克不敢置信地问：“你是说劳拉可以感知到自己被变成了那个样子？”
【大概是。】卡洛斯说。
克拉克愤怒地攥紧双拳，他肩背的肌肉虬结地隆起，就连布鲁斯都很少见到超人愤怒成这个样子。
布鲁斯同样感到愤怒，他没办法想象那女孩感知到自己被提炼成一团不知名的东西时会有什么感想，一定比最深的噩梦还要绝望。
他想到主持人提到过「她还保留着希望」，更觉得愤怒和悲哀。
“你会尽全力把她变回原样的对吗？”克拉克低声问卡洛斯。
【和原来一模一样大概不可能了。】
卡洛斯实话实说。
【不过我可以最大程度保护她灵魂的完整，这样虽然她的情绪和记忆可能会缺失或者混乱，但是她的人格应该不会发生特别大的变化。】
“……你的意思是她有可能忘记发生过的这些事？”克拉克问。
【差不多吧。】
克拉克放松下来叹了口气：“谢谢，我想这样反而比较好。”
他不是支持「发生了糟糕的事情给我们的精神带来了很大创伤，我们最好把它忘记掉，重新过日子吧」的那种人。
在曾经发生过的身份危机事件里超人也是被蒙在鼓里的人，他当然是不支持扎塔娜他们为了报仇和正义联盟的稳定洗脑光博士还抹消发现此事的蝙蝠侠的记忆。
但是劳拉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过着普通的生活有着普通的梦想，如果她能忘记在这里恐怖又绝望的经历，拥有一个重新过回自己人生的机会，克拉克觉得这是件好事。
如果要他来选择，他大概会把选择权留给劳拉自己，但卡洛斯的意思是记忆的缺失一定会发生。
克拉克只能祈祷消失的是她最糟糕的那部分记忆。
“如果它们的食物是人类的内在，还有吞噬人类的虚数怪物，那它们进入虚数空间大吃特吃后会发生什么？”达米安问。
【首先，它们的存在是由「虚无」和「人类的恶意」组成的。】
卡洛斯的金瞳眯起，似乎是叹了一口气。
【从本能上来说，它们喜欢毁掉那些「快乐」、「希望」、「爱」之类的积极情绪，但从构成上来说，足够的绝望才能让它们的能量更加充裕。】
“哇，听起来真是一群hater。”半懂不懂，跟着当故事听的托尼小声吐槽。
【虚数空间的混沌之海可以提供足量的绝望情绪，虚数空间内的怪物也有互相吞噬的本能，它们如果能在里面大量猎杀怪物，大概就有进化的可能。】
【「钥匙」看起来凝结了不少虚数怪物的能量，它们大概猎杀了不少那东西。】
这就解释了为什么除了哥谭和布鲁德海文之外，蝙蝠侠一直没有发现别的城市有虚数怪物活动的原因。恐怕是刚刚吞噬过人类的虚数怪物马上就被这帮东西给猎杀了，而被虚数怪物吞噬的人类又会被其他人遗忘存在，这帮家伙的行踪就跟被抹消了一样。
“它们进化之后会变成什么样？”迪克好奇地问。
【如果留在虚数空间，倒是没什么问题。】
卡洛斯说。
【但如果它们侥幸找到了裂隙，从那里面回来，它们会带着满腹属于虚数空间吞噬能量和这个表层世界对冲。】
托尼：“意思是？”
【……】
卡洛斯用手指敲敲面具，好不容易才想到一个可以被人类理解的恰当的比喻。
【想象一个微型的黑洞落在地球上。】
“你的意思是它们会变成一个奇点？！”托尼猛地坐直身体，“黑洞会不断扩大，直到吞噬整个世界的对吧？你是这个意思吧？”
【没错。】卡洛斯点点头。
【至今为止的裂隙都没有把虚数空间的能量，也就是混沌之海泄露到这个世界来，是因为虚数空间本身和这个世界是没有相融能力的。】
【只有能在里面自由行动的虚数怪物才能穿过裂隙。】
【但是因为虚数怪物本身不属于这个世界，所以它们往往很快就会因为这个世界的排异而消失。】
【但这些东西本身掺杂了属于人类的此世之恶，可以说大部分是这个世界的东西。如果它们能够去虚数空间饱餐一顿，真正的把虚数能量带到这个世界来，那虚数的抹消力和这个世界的排异能力对冲之后结果大概就会是这样。】
“了解了，有点像宇宙塌陷下两个平行世界产生对撞，必须灭掉另一个其中一个才能存活下来。”迪克糟心地说。
【哦，那情况还要更糟。】
卡洛斯补充道。
【如果这个东西成功让虚数能量和这个世界对撞，产生的波动可能会导致所有世界位面的紊乱。】
“这话一点帮助都没有！”托尼崩溃地说。
卡洛斯无奈地耸肩。
【事情就是这样。】——
作者有话说：感觉自己写得越来越变态了但是希望能表达出来人外和人相恋的感觉和他们的相互影响。
最近糟得我都没办法说了，不过猫变好了，猫好猫好
第109章
“所以我们现在知道这些家伙要用个两磅绝望搞来一张自助餐券重生归来毁灭世界。”
托尼说着都觉得荒谬, 他只是搞研究累了想来个派对泡妞而已。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凑在几个知道很多可疑消息的老兄旁边，一边为自己担惊受怕一边为所有平行宇宙的存亡担惊受怕？
“可是它们图什么呢？毁灭世界对它们有什么好处？”托尼不解地问。
卡洛斯刚才没注意到那边发生了什么，他其实都不知道现在这个加入交谈的陌生人是谁。
但他想了想, 觉得也无所谓。
他偏了偏头回答：
【它们诞生自虚无和恶意，毁灭本身就是它们追求的东西。】
非要说的话大概是快感吧。
倒是卡洛斯的确能从世界毁灭中得到好处。无数平行宇宙爆炸之后当然会形成新的混沌海, 祂体内失衡的威胁又降低了。
可惜现在这件事对卡洛斯来说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了, 不然祂大可以待在家里等着某天世界忽然毁灭，就像这世界上大多数生命一样。区别是世界毁灭后卡洛斯反而能活下来。
“Again, haters.”托尼难以理解那些怪物的低级趣味。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是不是要参与一下拍卖把那该死的东西拿到手？”
【其实也不用特别担心。】
卡洛斯说：
【它们能成功的概率很小, 钥匙只够其中一只进去。就算进去了也要保证自己能够猎杀足够的虚数怪物——在虚数空间里存活者很多比能穿过裂隙跑到这个世界来的小型体大得多的个体, 它们很有可能被反杀。】
【最后还要再找到一个足够大到让自己钻回来的裂隙回到表层世界。】
【几率比彩票中头奖要小很多。】
“……”
托尼：“但还是有可能发生？”
卡洛斯点点头。
“那就不行啊！”钢铁侠崩溃地对这个长了很多只眼睛比洛基还像邪神的家伙低声喊道：“我们又不是在电视上看动物世界的直播打赌哪只离群的狮子会王者归来三年后统治非洲草原。”
“万一这里面哪个怪胎吃爽了变成个灵活的胖子炸弹, 在某天我们吃着冰淇淋喝着热可可的时候从某个可疑的洞里钻回来把所有位面点爆了，我们的死因会非常可笑先生们, 非常可笑。”
“吃着冰淇淋喝着热可可？这是哪个季节？”迪克沉默一瞬后忍不住问。
托尼：“你少管, 我就喜欢这么吃！”
听起来还挺好吃。——卡洛斯
“他说得对。”布鲁斯头痛地说, “我们不能赌这个可能性，代价太大了。”
“你不能把它们都杀了吗？”达米安转头问卡洛斯。
【……】
卡洛斯沉吟了一下回答道：
【这要取决于具体情况——首先出于某些原因，以及场内具有强约束性的规则，或许我可以把它们都杀了, 但我不能保证你们的安全。】
想都不用想, 后面那些恶鬼宾客在卡洛斯准备抢劫拍卖场的那一刻就会同样摆脱规则约束出手，卡洛斯很难估量它们的破坏力。
他的战斗经验其实不太多，仅有的打得有来有回、其实是被揍得很惨的经历是和阿普尔的战斗。所以卡洛斯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在抢劫和混战的同时挡住怪物们对其他人的围剿。
【然后是如果你们还想要救下来这些人。】
卡洛斯伸手指向前排躺了满地的无脸身体，以及更多戴着面具的宾客。
【我还不知道要怎么把他们救回来，但可以肯定的是拍卖场消失的同时他们也死定了。】
“哇哦，这真是有理有据。”托尼喃喃道。
这个问题的落点马上就要在「拯救所有世界还是救下场内的客人」之间做抉择了, 英雄们互相对视，找不到一个合理的方式解决。
“既然还不知道怎么救人，我们先想想能做到的事。”迪克叹息道。
“想拿到钥匙就只能参加拍卖吗？但是我们没有筹码吧？”
“等等，在这之前。”克拉克忧虑地说，“那个主持人快要敲槌了。”
他们愣了一下看向拍卖台，糟了，在想出什么办法之前这东西马上就要拍出去了。
“现在有办法弄到筹码吗？”布鲁斯问卡洛斯。
还没等卡洛斯回答，一道极嘈杂、像是由不同的人类同时发出的扭曲而哀怨的声音从他们身后响起。
“三磅绝望。”
那声音让整个拍卖会场瞬间变得森冷起来，混乱无序又清晰如贴在他们耳边嘶嘶低语，男人、女人、老人、孩童，数道不同的声音扭曲成同样的恶意。
托尼愣了一下转头就要向身后看去，旁边的布鲁斯却忽然死死掐住了他的后颈。
“什么？”就算对神秘侧迟钝如托尼也感觉到了不对劲，他刚冒出想看向身后声音来源的想法，心脏就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如果不是旁边的猫面具男掐住自己后颈的手还能从前面扼住自己的喉咙的话，那就是有什么东西在用隐形的手要一点一点扼死自己。
“别去想，别去看。”迪克焦急地按住达米安和克拉克的肩膀，“后面坐着的是独角兽和狗头人！”
几乎就要不受控制彻底转过头的达米安被他举的例子吸引了一瞬注意，终于有机会重新把握组织思绪的能力，将自己从对身后东西的思考中解放。
见鬼，他刚才感觉自己一半的身体已经融化了，彻底化作烂泥之后会怎么样？变成劳拉现在一样的液体吗？
克拉克强忍住想吐的欲望，皱眉努力想象后面坐了几排邪恶独角兽。他对这方面的敏锐度的确要更迟钝一点，但后面那东西都已经发出了明显不对的声音，超人自然忍不住联想到了鬼面的真相。
「向后看。」
克拉克僵住了。
那道声音近得如同就贴在他的脑后，它的音调发生了诡异的变化，听起来竟如同乔纳森、玛莎、露易丝在同时对他说：
「看看我们。」
“不，不要。”布鲁斯诧异地听到克拉克如梦呓般喃喃自语，缓缓向身后转头看去。
“克拉克！醒醒！”他抓住超人的前襟向椅背上撞了一下，但对方毫无反应。
「克拉克，救救我们！」
超人此时只听到了父母的求救声，他们遇到危险了？谁要对他们下手？该不会是有怪物要把他们的皮囊偷走？
【它们开始玩手段了。】
卡洛斯观察了一会后说道。
【面具戴得太久，它们已经能够读取你们的记忆了。】
布鲁斯皱眉：“你的意思是？”
【他刚才没能及时转换思维，恐怕那些东西正利用他的记忆刺激他回头。】
“克拉克，那些都不是真的，，醒醒！”布鲁斯当机立断给了超人肚子一拳。
“一群烂泥手段还不少。”狠狠掐了自己大腿几下，强行转移注意力的托尼忽然愣了一下，撑着前座的椅背站起身体，“那些人怎么了？”
迪克和布鲁斯看向他指的方向，前方许多宾客的身体在他们眼前一瞬间崩溃，像是泡泡一般破碎，化作黑灰色的粘稠液体，随后消失在原地。
他们脸上戴着的面具落到椅子和地上，发出一道道细微的脆响。
“他们是不是有几个戴着微笑面具的？”迪克皱眉问，“微笑面具也能提取出情绪？”
【确实可以从中提取出绝望。负面情绪是最容易获取的情感，所以也最廉价。】
卡洛斯眯起眼睛。
【不过他们寄宿的身体同样被榨取成凝结物了，人类在极端环境下能爆发出的情绪比怪物强烈很多，情绪也更复杂，大概能提取出很多筹码。】
迪克咬紧牙关。一道声音参与拍卖就这样了，不知道后面的……独角兽还有多少只，被它们提取的人还能不能救回来。
“娜塔莎？”托尼惊愕地看到之前克拉克找到的位置上，娜塔莎按着她的头部却无法阻止回头的动作，露出礼服的光滑肩膀开始呈现出一种融化的质感，像是刚刚被点燃的黑色蜡烛。
啊，去它的。不管怎么样他也不能看着队友就这么成为怪物的食物死在他面前吧？
“娜塔莎！”托尼站起来大声向她喊道。
“喂。”布鲁斯抓住他的胳膊。
“对不起，我朋友快融化了，我不能让她一个人待着。”托尼低头对他们说。
一瞬间，在座的所有宾客都将目光转向托尼。在他的余光中，一张张安静的笑脸下是漆黑的皮囊，他仿佛看到一坨坨污泥顶着这些面具哭嚎。
但他管不了这么多了。
“别去想那些东西！用别的东西代替！”
托尼在后排实在看不清情况，娜塔莎的肩背好像还是保持着半融化的状态。他不确定娜塔莎能不能听到自己刚才的警告，所以就像刚才旁边的猫男帮他稳定状态一样，他也得去帮娜塔莎的忙。
“这位先生。”
主持人停止为最后出价的三磅绝望敲槌，礼貌地提醒道：“拍卖场内禁止大声喧哗。”
灯光照得它面具扬起的嘴角莫名阴森，谁都能感觉到，接下来要有什么糟糕的事情发生了。
“我有精神病，告我。”托尼说完拔腿就往前排跑。
“啧，这矮子胆子真大。”达米安看着托尼闪开过道旁宾客伸来的手冲向黑寡妇的身影说。
主持人见状缓缓放下拍卖槌：“先生，请不要在会场内奔跑，你影响到其他顾客的拍卖体验了。”
它话音刚落，拍卖场内无端暗了下来，四周微笑宾客的身体缓缓融化成黑泥那样的东西向过道蔓延，追逐着托尼的脚步渐渐将他包围。
娜塔莎的情况非常糟糕。
她没有听到任何令她感到温暖的声音，反而只有战友死亡时的哀嚎、目标被她杀死时的诅咒，一道道生命逝去的回响萦绕在她的脑海里，所有埋藏在记忆里的黑暗裹缠住了她，令她难以呼吸。
「你的报应。」
「你要偿还。」
「你以为自己现在有资格变得更好？」
四周的污泥从脚下渐渐将她淹没。
【它们要爆发了。】
卡洛斯抬头看向拍卖场的穹顶，白色的穹顶居然也渐渐融化，黑色的泥水雨点般落下。
现在爆发也是应该的，卡洛斯多次插手拍卖场内正常的捕猎已经够蔑视规则了，只不过这些东西欺软怕硬，没敢对祂下手。
托尼只不过提供了一个「正当」的借口罢了。
“有什么办法吗卡尔？”迪克焦急地问。
钢铁侠和黑寡妇那边凶多吉少，克拉克也始终醒不过来。
卡洛斯面具上的金瞳半阖。
【向我祈祷吧。】
第110章
【向我祈祷吧。】
这道神谕不止传达给了迪克, 在场的所有人类和怪物的脑海里都回荡起了这声音。
「希望尽可能多的人能活下来」
「希望钥匙不要落入怪物手中」
「救救我和我的朋友」
「让我吃掉、让我吃掉」
「救救我们」
「想要吞噬」
「神啊」
在融化的穹顶下，在漆黑的雨水中，在狂乱的世界内, 神站起身，面具上数只金色的眼瞳俯瞰这场杀局。
污泥淹没凡人, 挣扎与杀戮, 哭喊与玩笑，人间的地狱。
【我不是为回应你们的愿望而来的。】
祂的声音冷漠却清透, 像是一片永不融化的薄冰。
【但我愿意让你们看到愿望的力量。】
祂轻轻抬手，瞬间, 黑色烛泪般扭曲融化的拍卖场四壁被什么更深邃的黑暗吞没。而在这纯粹的黑暗中, 有无数微小的光点升腾涌流, 如一空繁星在骰筒中摇晃，每一次变幻、每一次交错都衍生出新的可能、新的命运。
神用新的视角观察眼前的一切。
真不幸。
在这里的人某种程度上来说都被命运抛弃了。
那名戴上了微笑面具的模特, 如果晚出门一步就会被街角奔跑的孩子撞倒弄脏衣服, 因为更换礼服与这个拍卖会错过。
刚刚化作液体消失的富豪, 哪怕晚两分钟进入会场，一通重要的国际电话就能改变他的命运。
每个人都有着那么一点点距离就可以与「不幸」擦肩而过，甚至包括今天和祂一起来到这里的同伴。
每个人都可能被忽然发生的事情改变命运，恰好路过的警察、忽然落下的闪电、一次转头、一个顿步……每个人都有这个可能, 但命运的残酷就在于它没有将这并不小的概率送到这些人身上。
【而我会给你们一个重新抓住命运的机会。】
神的金瞳熠熠生辉, 面具上最顶端的那只竖瞳绽放出繁复的纹路，像是层叠盛放的花瓣、又像是命运结成的蛛网。
托尼为了躲开已经淹没地面的黑泥干脆跳上了宾客席的椅背。戴着微笑面具的客人们早已经不成人形，黑色的污泥从他们的手臂和面具边缘淅淅沥沥地滴落，无数只手从四面八方伸向托尼，想要将他拖入这个绝望的沼泽。
“别碰我！老天啊你们讲点卫生吧！”
托尼奋力将穿着昂贵西装裤的小腿从许多只手中挣脱开，几乎是手脚并用地跃向更前排的椅背。
一排接一排、该死的家伙们顶着讽刺的笑脸张开双臂用致死的拥抱欢迎他的到来, 黑色的污泥缠绕上他的脚踝、小腿、躯干、双臂，扼住他的脖颈。托尼咬着牙撕扯下试图捂住自己口鼻的黑泥，用手指死死扒住更前一排的椅背前进。
绝对有那么一块恶心的东西进到自己嘴里去了，那味道就像极苦的呕吐物加入了大量的盐酸，托尼被熏得几欲作呕。
他的肋骨被勒得咯吱作响，一点气都喘不上来，几根手指末端的指甲大概是断了，抓住柔软的椅背时带了钻心的疼痛。
还能爬几步？还能跃过几排？天上地下都是流淌的黑泥，周围舞动的是不成人形却穿着礼服的怪物，哭喊和嘻笑声充斥他的脑海，在这片地狱里无论怎么挣扎大概都不会有出路。
自己唤醒了娜塔莎之后又能怎么样呢？他们大概要一起死了。
但是他只是死死盯着仅和自己相隔了三四排座位的娜塔莎。她的背部已经完全化作了流动的状态，灰黑色的液体组成的漩涡在她的身上不断流淌，那液体不时涌流出或哭泣或狂笑的诡异表情。
娜塔莎的身体也癫狂地颤抖着，她修长的脖颈以不正常的机械角度一点点后转，马上就要和托尼对上视线。
也就是说马上就要完全化作那种诡异的液体。
怎么能这样呢？
托尼不知道娜塔莎现在在想什么，可是她一直都是队友里最冷静的那个，她聪明、沉稳、骄傲，在他最犹豫最困顿的时候多次开导过自己。
托尼知道她克服了最黑暗的过去，背叛了曾经信仰的一切，咽下了无数歧视和鄙夷才走到了今天，难道就因为这些污泥就要把这些骄傲和努力全部葬送了吗？
“娜塔莎！”
黑泥涌上他的口鼻，缠绕上他的十指和手臂，托尼只能发出含糊不清的呐喊。
“娜塔莎！清醒点！”
娜塔莎的背影还在颤抖，托尼分不出她在恐惧还是悲伤，或许是在愤怒。
但自己恐怕没办法跑到她的身边了。
就在这个时候，他昏沉的脑海中响彻了一道声音：
【向我祈祷吧。】
如冰雪风暴般涤荡了他脑内的绝望和混沌，令他的精神为之一振，更加用力地抓紧前方的椅背。
「祈祷、祈祷如果神真的有用，救救我的朋友，她不应该就这么没有尊严地死掉！」
这世界上当然有神了，可真有能听到他绝望的祈祷施展奇迹的神吗？
托尼甚至不确定那道声音是不是自己的幻想，他紧紧抓住救命稻草般的椅背就竭尽全力，没有余力去思考什么对错真假。
「我祈祷！救救她！有神听得到吗！救救她！」
他不知道神有没有听到，但他听到了自己内心的声音越来越大，心跳声越来越强劲，脑海中的愿望越来越清晰，最终在他的灵魂深处传来一声轰鸣！
“该死。”迪克朝着托尼背后的黑泥群们扔了一颗震爆弹，居然没有造成那些东西的一丝动荡就被吞没在沼泽中。
他知道卡洛斯要对抗这个被黑泥包裹的空间了，但是要怎么做呢？
这些被附身的人，那些被榨取提炼的液体，身后那些蠢蠢欲动的恶鬼……
迪克忧心忡忡地看向卡洛斯安静的背影，风雨摇坠的世界中神仿佛是唯一不动的锚点，将破碎的维度剪影固定在永恒的一瞬。
他真诚地祈祷，向自己的神、向自己的心上人：
「我相信你卡洛斯，我相信你，我希望你不要受伤，我祈祷大家都能安然无恙。」
忽然，他的余光瞥到一处银白色的光芒。
先是一点，随后无处不在，四面八方的黑泥之中浮现出无数光点。
迪克低下头，发现自己的胸前也正漂浮着这样的光芒，银白的光在漆黑的周遭稳定、温暖地照耀出一片明亮的空间。
在这光团之中猛然爆发出轰鸣声，如云破天惊的一支利箭划破翻涌着的绝望和困顿。
迪克听到自己身后传来熟悉的嘈杂而森冷的声音：
“你违背了规则。”
恐怖的存在感在身后无限放大，仿佛有什么东西膨胀到了极限如洪流般冲向他们。根本不需要看到，迪克的脑海中已经浮现出一片黑色的海，不似卡洛斯体内那片混沌海般寂静美丽，那东西组成的海中沉浮着无数骸骨与亡灵，冰冷之海、仇恨之海、死亡之海——人类罪恶凝结之海。
它要吞没一切。
但他身前的光团依旧在发出轰鸣声，身旁眼前，所有光团都发出了只属于自己的特别声音与之应和，一声连接一声，演唱出了最宏大的协奏曲。
这乐声回荡在被混沌包围的空间内，回荡在旋转的群星之间，在命运织就的丝线上拨动琴弦，一点点振幅通往过去与未来，在声嘶力竭的演唱中将命运的节点悄然更改。
【向我祈祷吧，让我听到你们的声音。】
群星激荡、混沌之海翻涌不休，卡洛斯抬起手邀请所有光团，它们的奏鸣以一种势不可挡的魄力轰击身后的罪恶洪流，一点点将其消磨扼杀。
光团既来自场内的人类，也来自那些戴着微笑面具的宾客。
「好痛苦，把我的身体还给我！」
「我不要这样！我不要这样！」
「还给我！！！」
亡灵们高亢地尖叫、光团们奋力地奏鸣，这是生命之歌、这是自由之歌，为证明自己的存在挣扎不休的人类、为拯救自己与他人与命运搏斗的人类，卡洛斯让命运听到了他们的声音。
祂体内的神核同样激荡不休，在海的中央随着乐声旋转，那些祈祷的愿望，那些爆裂自灵魂深处的感情随着旋转不断涌入神核内部，成为这枚光点的一部分。
缠绕在托尼身上的黑泥在协奏中尖叫着褪败，亡灵的海疯狂地撞击在混沌的四壁上却无法冲破，戴在宾客脸上的微笑面具一点点出现裂痕。
人类的绝唱在激发下竟能有这样的力量。
【我不是为拯救你们而来的。】
卡洛斯感叹般说。
【你们也不可能拯救自己。】
【但你们的祈祷，纯粹的愿望能够偏移命运的路线。】
命运总偏爱孤注一掷的勇者，就像冥冥中规则想要看到无数个角落中的盛大开场一样。
声音、声音、声音，无数声音交汇的协奏曲，用纯粹的生存欲望、用纯粹的对他人的爱轰击人类自身的恶。
矛盾的，善良的，罪恶的，发自灵魂的。
卡洛斯站在音乐漩涡的正中央轻阖眼瞳，这是祂作为神第一次回应这么多人类的愿望，无数种情绪冲击进祂的体内，为了自己的愿望、为了他人的愿望，全部都是声嘶力竭的呐喊。在这爱与恨的洪流中——
祂睁开眼，只看到了迪克望向自己时闪亮的眼睛。
银白色光团在他的手心中不断沉浮，映在青年的眼里像是苍茫的蔚蓝海洋中亮起了灯塔。
只有卡洛斯能听到那光芒中传来的声音。
「我相信你，我爱你。」
「我相信你。」
在混沌的天与地间，在激荡的洪流中，我只望向了你。
因为在黑暗中，你是我的灯塔——
作者有话说：灯塔：第九章 卡洛斯的歌：
“因为总会有光诞生自最黑暗的海底
因为总会有光诞生自我的内心
我不再害怕狂风骤雨
因为波涛中，我的朋友，你是我的灯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