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迪克裹紧因为长久的使用而有些起球的柔软围巾, 让这块散发着肥皂香气的旧羊毛线编织物严严实实地填满外套领口的缝隙,然后将自己的半张脸也埋了进去,免得簌簌的冷风吹得他鼻尖发酸。
这是妈妈的旧围巾, 也是她最喜欢的那条。也怪不得她最偏爱这条,哪怕已经使用了很多年, 工艺上佳的织线仍旧结实严密, 质感和保暖能力要比商店里买的便宜货好上不少。
据说这是他们刚刚结婚的时候约翰攒了很久的钱送给玛丽的生日礼物,她一直妥善地保养着这条围巾。不过自从迪克能在地上跑跳之后, 每年冬季玛丽就会把这条漂亮的驼色围巾裹在男孩的脖子上。
有时候迪克会觉得在干净的皂香下能闻到一些若有若无的、玛丽的气息。
让他再安心不过了。
他轻巧地从马戏团的帐篷后门钻了出去,躲避开忙着搬运道具的雇员们急促的脚步跑到外面的街道上。平常约翰和玛丽是不会让他在哥谭的夜晚独自出门的, 但今天例外。
情人节。哥谭的大街小巷灯火通明, 几乎每条商业街上都挤满了来来往往的人, 被丢弃的玫瑰花在街角可以随意捡到几把。迪克就看到有几个眼熟的孩子正在收集没人要的玫瑰,可能是准备以便宜的价格转卖到穷人的社区。这些漂亮的馥郁鲜花几乎就是奢华的象征, 情人节前后花店要卖出2.99$一枝的价格, 但孩子们可以两美刀一大把转手那些只是沾了点灰的、看上去还是很漂亮的花束。
看到迪克之后他们咧了咧嘴, 大概是不介意迪克加入他们的友好信号。迪克虽然总是跟着马戏团居无定所地跑来跑去,但他的人缘很好,总能很快交到朋友,几乎没有谁会讨厌他, 哪怕是常在街头厮混的那些有点早熟的孩子。
迪克笑着对他们摆摆手, 算是打了个招呼。平时他很乐意跟着去赚点快钱,不过今天他有件更要紧的事要做。
多亏哈利马戏团在这种情侣和夫妻喜欢出门消费的节日会通宵表演,约翰和玛丽忙着赚一笔够他们一家三口过上两三个月衣食无忧生活的钱,才没有空管迪克跑去了哪里。
男孩轻车熟路地穿行在街道间,偶尔好奇地观察路边相依偎的恋人们。他们的相处模式各不相同,有些恨不得和彼此融为一体, 有些则低调但亲密地牵着手,还有一些只是肩膀偶尔相互触碰、两个人轻声聊着他们感兴趣的话题。
迪克有些着迷。他一直很喜欢节日,虽然他没有什么钱,也不会收到超出他这个家境的十岁男孩会收到范畴的礼物,但他喜欢看到别人幸福快乐的样子,走在快乐的人群中间,他的心情也会飞扬起来。
男孩跟着商店门口传来的甜蜜音乐轻哼,穿过一个摆满了售卖玫瑰花的小车的红砖广场,脚步一转拐进了一条行人较少的小路。
这里不再属于商业街的范畴了,而是通往一架小桥,走过桥就是罗宾逊公园,迪克常常去那里玩。
不过今天他的目的地不在那里。
男孩用紧张期待的目光扫过桥边的几条长椅,今天那个人还会在这里吗?
小路上不时走过一些希望去公园散步的情侣,长椅上也坐着一些相依相偎的恋人,但不对,不是他,那个人应该是独自——真的是单身吗?他在这一天带着女朋友出门也不是不可能吧?
迪克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傻,他不能因为昨天——情人节前夕——看到青年独自一个出现在这里就假定对方一定是单身吧?仔细想想那张帅气的脸和忧郁的气质,连迪克一个孩子都能看出来对方有多迷人,别人又怎么会看不出来?
怀着对自己莫名其妙自作多情的埋怨和羞愧,男孩在插在外套口袋里的手握紧了拳头,碰到了口袋里他的全部财产:两个约翰给他刻的木头小兵人、一张用自己攒的零钱和玛丽换的十美元钞票、一块今天因为他帮忙提了包而夸他聪明伶俐的夫人送给他的巧克力糖。
迪克抿住唇用脚尖局促地碾了碾地面,正准备转身离开,却忽然发现在一棵梧桐树旁边的长椅下面正坐着那道孤身一人的熟悉身影、
有着微卷黑发的青年穿着驼色的夹克外套,内里搭了一件黑色的高领毛衣,下身是条做旧工艺的牛仔裤,两条长腿微微伸直搭在一起,身体后仰靠在长椅的椅背上,抬头认真地透过树枝间的空隙凝望夜空中几颗明亮的星星。
怪不得迪克没有第一时间看到他,他躲在了一个比昨天更隐蔽的角落,半边身体被树冠垂下来的阴影笼罩,只有那把木头纹理漂亮的吉他就放在他的身边,像是他今天晚上唯一需要的陪伴就是音乐一样。
迪克的眼睛亮了起来,嘴角也不由自主地上扬。他还在这里,今天还是一个人。说不清道不明地,迪克感觉到一阵暖洋洋的快乐流淌过自己的四肢百骸,令他身体舒适地一颤。
正当他犹豫是鼓起勇气坐到青年旁边尝试搭话,还是找一个不远不近、正好能看到对方的长椅坐下,享受这种没有交流的陪伴时,青年忽然坐直了身体。那双金色的眼睛比夜空中的启明星还要亮,直直落入了迪克眼中的湖水里。
迪克愣愣地看着他,周围行人在他们之间来去,但是他眼中只剩下了青年对他微笑的唇角。
男孩挺起胸膛,尽量体面而自信地走向青年,虽然他的笑容中还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腼腆。
他试图在对方面前表现得不要太像个流浪在街头的可怜孩子,虽然他穿着尺码略大的半旧外套和鞋子——迪克有些后悔自己没有在街上寻找一枝干净完整、可能还沾着露水的玫瑰送给青年。尽管他觉得捡来的玫瑰一点也配不上对方,但在情人节两手空空地与人见面似乎有点太失礼了。
青年安静而友善地向旁边靠了靠,为他让出一半的位置。迪克对他点了点头,高兴地坐在青年让出的位置上,感觉就像对方为自己预留的座位一样,虽然这只是把公共长椅。
他抬起头看向青年,双手搭在膝盖上,做出了一个尽可能礼貌的姿势。
从对方的衣着看不出来青年是不是一个有钱人,虽然他没有穿得西装革履坐在迪克大概永远也吃不起的昂贵餐厅里喝香槟,但他的体态和气质仍然体现出某种迪克说不出道不明但为之着迷的高贵。
迪克有些窘迫,但他也想表现出自己最好的那一面。
“Hi.”话一出口他有点后悔,这样听起来也太傻了,像是小学里用蹩脚的技巧和女生搭话的傻小子。
“Hi.”青年用轻柔磁性的声音回应了他,迪克又觉得这样简单的话语真是太好听了。
“我昨天在马戏团里面看到了你。”迪克抬起头与青年对视,“空中飞人表演之后你就离开了,今天也是这样。”
他昨天跟着背着吉他的青年来到了这个地方,听他沉默地弹了一首关于海风的歌——青年没有提过这首歌讲述了什么,是他自己联想到了海风。
迪克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曲子,这样自由的歌,他想那些因为青年的演奏而驻足的行人们一定也没有。人们包围了青年,称赞他的音乐、他的帅气和美貌,有些人想要给他打赏,但青年大概并不是个街头音乐家,他没有摆放帽子或者任何能接受赞赏的零钱的东西。
青年没有与任何人交流,没有回复任何一句赞美。他只是坐在长椅上弹奏自己的吉他,迪克蹲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看他垂下的眼睫,看他白皙的指尖,听得如痴如醉。
三首歌结束之后,青年收起吉他离开了这里,临走之前与稍稍远离人群的迪克对上了视线。
对他露出了一个微不可察的笑容。
那些旋律和那道微笑一直在迪克的脑海里念念不忘,直到迪克在晚上飞人表演的观众席上又见到了青年,他决定在约翰玛丽确认过儿子好好待在后台之后再一次悄悄遛出来,这次他想和青年聊上天。
“你不喜欢飞翔的格雷森吗?”男孩抿住嘴唇有点为难地问,“你每次看完飞人就离开了。”
“不。”青年轻轻偏了偏侧脸,他微卷的发梢看起来柔软得不可思议,“我是因为想看飞人才买的票,所以他们表演结束我就离开了。”
迪克的心情马上翻转,开心极了。当然,哈利马戏团的每种表演都很有意思,但他觉得最有意思的还是约翰和玛丽的飞人表演——尽管如此,男孩也没有期望过有人买一张不算便宜的入场券只是为了观看飞翔的格雷森。
“那么,你享受这场表演吗?”他期待地问。
青年对他肯定地眨眨眼睛:“非常精彩,他们飞起来的时候就像真正的飞鸟一样,优美又自由。”
迪克高兴的扭了扭身体,他的脸蛋红了起来,自豪又腼腆地说:“他们是我的父母,我也在接受飞人的训练——不久之后说不定你就能看到我的表演。”
说完他偷偷看向青年:“你是哥谭人吗?”
他真正想问的问题藏在这句话的背后:你到时候也会来看我的表演吗?
令他失望的是,青年摇了摇头,用柔和的声音回答:“我是一个旅人。”
迪克飞扬的心情又稍稍落了下来,这意味着青年不久之后就会离开哥谭,他们可能再也不会见面了。
“我也经常跟着马戏团跑到不同的的城市。”他低着头用发闷的声音说,尽量想要隐藏自己失落的表情:“你为什么来哥谭呢?”
这里的富人倒是很有钱,但实在不是个旅行的好去处。
“我来见一个人。”青年的声音轻柔如同一声叹息,“也来找一个答案。”——
作者有话说:哈哈没写完(哭)所以分成两篇了,情人节快乐!
二月的节日还是太多了本来没想写番外的但这可是情人节不炒不行了。
虽然两个人见面看起来挺浪漫的但是思考其本质竟意外的像是吹笛人的恐怖故事。
孩子不要被弹音乐很好听的漂亮神秘生物随便吸引啊,吹笛人和海妖都是这么干的。
第142章
迪克的好奇心被他勾了起来, 他睁大眼睛看向青年,期待但礼貌地等待他主动向自己倾诉。
青年面对他湿漉漉的蓝眼睛顿了一下,接着目光短暂地移开, 像是有点不知所措地露出了一个微笑,对他说:“我想有些品质是来自灵魂的, 你天生就是一个就体贴温柔的孩子。”
孩子被他夸得耳根发红, “体贴”、“温柔”这种词汇很少出现在他的生活中,人们会叫他“好小子”、“机灵鬼”, 诸如此类有些调笑和辛辣意味的称赞,这就是他生活的环境里对男孩子足够好的夸奖了。但青年的说法就好像是他是一个被重视的、被看到了的, 足够珍贵、话语足够有分量的人。
尽管他知道这样的赞美不详不实:起码骚扰琳达小姐所以被他偷了钱包的酒鬼和总是欺负人于是被他揍了的胖小子比利不敢苟同。
但迪克还是毫不犹豫地接受了这句语调迷人的称赞, 因为他深知善意不是廉价易得的东西, 当别人将它给你的时候你就要毫不犹豫地接下。他露出了一个腼腆的笑容,想要在青年面前表现得更好一些。比利看到之后肯定会骂他是个装相的鬼崽子, screw比利。
“我来这里是想找到一件合适的礼物。”在迪克温和濡慕的小狗一样的目光中, 青年轻轻开口讲述了自己来到哥谭的目的, “你看,今天是情人节,但我找不到任何能送给我心上人的礼物。所以我想来到他长大的地方旅行一次说不定能帮我找到答案,我在这里能见到他年少时的影子。”
迪克紧紧盯着英俊青年那双月光融化成湖水的眼睛, 心头产生了巨大的失落和酸涩情感。他已经有恋人了?是男人?
迪克低下头, 双手十指交缠,他不知道自己该作何感想,他模模糊糊地知道似乎有人会和同性在一起却从来没有见过,也从来没有思考过这方面的问题。他只是觉得怅然若失,就好像自己错过了什么本属于自己的机会一样不甘又无力。
“你已经有恋人了?”迪克喃喃问,并用余光观察对方。他觉得向青年询问为什么喜欢男人或者对此表示惊奇都很粗鲁, 于是他忽略了这件事,就好像已经见怪不怪一样。他不希望对方觉得自己是个浅薄的孩子。
“现在还不是,”青年眯起眼睛,表情像是正在呼噜噜的猫一样满足,“但我们在已经确定的未来一定会成为恋人。我想从现在开始为他找到一件合适的礼物应该会很好。”
噢。迪克局促地摩挲自己的膝盖。刚刚的酸涩感被另一种酸涩取代,迪克开始同情这个青年。
他的心意还远没有传达给那个心上人,甚至对方都不一定知道这个帅气的青年喜欢自己。但他满怀希望地相信着自己一定能和心上人成为眷属,千里迢迢独自跑到哥谭试图找到对方会喜欢的礼物。
迪克在心中甚至用对哥谭大部分人的刻板印象代入了一下那位心上人,他对青年这份单纯浪漫的爱意的未来有些悲观,几乎有九成肯定他很难和那个人在一起。但他没有说出来,他不想打击这份纯粹的心意,而是问道:“我昨天听到你在公园里弹那把吉他,你是一个歌手吗?或许是名人?”
他有点不好意思,自己对歌手实在知之甚少,在昨天之前最喜欢的还是六十年代流行的甲壳虫乐队——约翰珍藏了几盘他们的录音带,他爸爸年轻的时候显然很迷披头士。
不过昨天之后他完全变成了青年的乐迷,虽然青年弹奏的曲子和摇滚没有一点关系,甚至都没有开口唱过一句歌词,但他手中吉他发出的旋律是超越了迪克的想象的,他从来不知道原来声音可以那么自由。
“算是歌手吧。”青年痛快地承认了,“不过我还是个无名之辈。”
“不会一直是的。”迪克马上反驳道。他在青年有些惊讶的目光中羞涩但是坚定地说:“你一定会变得很有名的,你弹的曲子那么好听……我从现在开始就是你的粉丝了。”
青年笑了出来:“真的吗?那你就是我最早的第一个粉丝了。”
迪克高兴地挺了挺身体:“我以后工作了就有钱去别的城市听你唱歌啦,你一定会变得很有名,所以我得努力工作才能买到你的音乐会门票。”
他兴冲冲地畅想了起来,不知道到时候青年还会不会记得他的第一位粉丝?
迪克用余光偷偷看过去,青年的表情比教堂中悲悯的油画更温柔,比故事里的美少年更朦胧。他伸出手轻抚迪克脑后的发丝:“好啊,等我开演唱会的时候,我会叫灯光打到你的身上,告诉所有人你是我的第一位粉丝。”
“说好了哦。”迪克的脸蛋红了起来,他兴奋地往青年身上靠了靠,闻到了一丝类似松枝但又清爽冷凝的木香。迪克喜欢这个味道,他靠着青年的手臂安静地将这从未闻过的香气吸入体内,用呼吸的循环记住这道香气。
“说好了。”
青年并不在意他的贴近,迪克也就没有起身,而是就着这个姿势问道:“你为什么不为他弹一首歌呢,你的声音也很好听,如果专门为一个人唱一首情歌的话我想没有人会拒绝你吧?”
他说得不情不愿,理智上他知道这是个好主意,但情感上他不愿意想象青年专为某一个人唱出情歌会是怎么样美丽的场景。
“你这么想吗?”青年似乎很开心。
“我说的是实话。”迪克咕哝。
“或许我唱一首歌给他,他会很开心。”青年慢悠悠地说,“但我总觉得不够。我想要把最好的东西送给他,但我已经向他献出了我最重要的东西,很难再找到类似的礼物了。”
“你给了他你最重要的东西,他还没有答应和你在一起?”迪克抬起头愤懑地问,“先生,你真的要考虑一下自己的眼光了。”
他不该这么说的,但他就是气不过,他还想要去青年的演唱会呢,不想看到青年在闯出名堂之前先因为什么阿猫阿狗毁了前程。
“别生气、别生气。”青年伸出一只手臂将他揽进怀里,安慰般地抚摸迪克的肩头:“我们一定会在一起的,或早或晚。在我们还不知道的时候,在我们还走在不同的旅途上的时候,两条起点不同的线已经注定交叉了。而我来到他的原点只是为了更了解他一点。”
“你为什么能这么肯定?”迪克好奇地问。
“因为……”青年想了想,“因为我会选择他,我做下的每一个选择都会将我引向他,就像他也会选择我。”
迪克尝试了一下理解他的话,最后耸了耸肩:“Works for me.反正我一见到你就想当你的粉丝了。”
“是啊。”青年笑着摸摸他的头发:“你收到过最喜欢的礼物是什么?”
“我吗?”迪克有些诧异地问,“我是愿意告诉你啦,但你不要嫌弃我幼稚。”
“我保证。”青年伸出小指,迪克慎重地与他拉了个勾,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了已经被他的体温暖得有些温热的木头小兵人:“这两个士兵。”
青年小心翼翼地用两只手将它们捧到手心里:“它们对你来说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吗?”
“这两个士兵是我爸爸雕给我的,他手艺很好。”迪克伸出手指摸摸木头兵人怀里那轮廓分明的步枪,“我小时候他和妈妈要在晚上出门演出,我又太小了不能带到马戏团里去,他们就只好把我一个人留在家里。”
“你害怕吗?”青年问。
“害怕。”迪克不好意思地说,“我不敢自己一个人睡觉,觉得窗户外面的树枝影子都是要来抓我的手。还有楼下快餐店坏掉的招牌被风吹得嗒嗒响,听起来像是有小偷闯进我家的脚步声。”
青年伸出一只手抚摸他的背部。
“后来我爸爸就给我刻了他们两个。”迪克笑着说,“他说有他们在我就可以安心睡觉了,士兵会守护我不让坏人伤害我,也不让噩梦找到我。”
“他们做好自己的工作了吗?”青年的手指也拂过小兵人。
“算是吧。”迪克笑着说,“有了他们我就没那么害怕了……其实我发现我可能更害怕某天爸妈不会回来,跟着马戏团永远离开我,把我一个人丢在那个房间里。但是他刻完这两个士兵代替他和妈妈守护我之后,我就明白他们不管工作多久,一定会回来找我的。”
青年听罢沉默许久。
“……啊。”
“说好了不能嘲笑我的。”迪克认真地看着他,这些话他从来没有和任何人说过,包括约翰和玛丽。他觉得告诉父母自己曾经害怕被抛弃会伤到他们的心,而且有点丢人。
“我绝对不会嘲笑你的。”青年垂下眼帘与他对视,那双金瞳像是月亮在湖水中的倒影。
“……你想哭吗?”迪克小心翼翼地问。
“我想……”青年疑惑地眨了眨眼睛,并没有泪水掉下来,“我不会哭的,我没有眼泪。”
“别傻了,谁都有眼泪的。”迪克伸长了手抚摸他的眼角:“我刚才看到你的眼神是在哭的眼神了,只是你自己看不到。”
“啊。青年露出一个微笑:“那可能我真的哭泣了吧。”
“为什么?”迪克问。
“或许是因为贪心。”青年轻声说,“我为自己无力改变的事情而感到难过。”
“那你不也是个体贴又温柔的人么?”迪克笑了起来,将青年刚才形容他的词语还给了青年。
“可能因为我是你的镜子。”青年郑重地将小兵人归还给迪克,说了一句令他听不懂的话。
“我想把这个送给你。”青年站起身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枝玫瑰花,花枝的短刺已经被修剪,花瓣娇嫩又繁复如丝绸,露水留在花朵中央像是仙子的眼泪,比迪克在花店橱窗里看过最贵的品种都要美丽。
不知道他保存了多久,这花居然还是如此鲜活。
“你要离开了吗?”迪克接过玫瑰,焦急地跟着他起身,“但是……”
“但是我们一定还会再见的。”青年蹲下身,在他的额头落下一个纯洁的吻,“命运的齿轮一定会将我们带向彼此,所以不要害怕你即将经历的痛苦与悲伤。”
“记得我弹给你的歌和这朵玫瑰。”
**
卡洛斯从一张画里走了出来,穿过玫瑰窗穹顶的教堂回廊,离开了迪克的灵魂殿堂。
那幅画已经加上了玫瑰的画框。
“Happy Valentine's Day.”
迪克刚刚睁开眼睛,额头就落下了一吻。
他笑着亲吻枕侧卡洛斯的唇角:“Happy Valentine's Day, my darling.”
“我有礼物要送给你。”
卡洛斯将一只小小的黑龙摆件递到他的手里,入手的触感冷冰冰又沉甸甸。
迪克惊讶地看着这只金色眼睛,有着猫一样尖耳朵的小黑龙:“这是……”
像是金属制成的小黑龙对他眨了眨眼睛:
【这是我的一部分,如果你需要的话可以时刻把它带在身边……这样你就知道,我从未离开你。】——
作者有话说:想写小时候没有受过太多正经教育,心里有着来自街头的狡猾性格的迪克很久了。大概是卡洛斯已经将自己的神核和鳞片送给了迪克,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或者迪克还需要什么作为礼物,于是走入了灵魂殿堂后面藏着小兵人的那幅画里寻找答案。
是之前圣坛上的玫瑰的一种call back.
小黑龙是之前灵魂殿堂里趴在灯塔唱片上那个,被卡洛斯实体化复刻了,迪克心里卡洛斯就这么萌萌。
其实我只是想看卡洛斯和真正的小迪克聊天。
第143章
尤格多米雷尼亚的棕发少年御主的另一划显然是用来治疗Berserker肩头被射中的枪伤和附加诅咒了, 仅仅用一颗子弹就废掉了对方一划令咒,对杰森来说这个结果还算满意。
他们的车已经接近到足够狮子劫界离为Saber供给魔力的距离了,于是他将皮卡停在了一个相对隐蔽的角落, 让康斯坦丁松了一口气。
黑方的Archer凭借自身极高的敏捷性在与阿周那对射中向自己御主的方向移动过去,他打定主意放弃自身卓绝的近战搏击技巧, 而是改用射速干扰阿周那。
他的箭矢破坏力虽然没有阿周那的那么恐怖, 但可以在一瞬间发出多支不同角度的攻击,使得阿周那也无暇攻击那两名尤格多米雷尼亚的御主。
阿周那攻击的精度和追击能力要在他之上, 但射箭的速度稍慢一筹,这就给了黑方的Berserker机会。
“去死。”她冲出小巷, 左右手各持锁链, 将两只内部赤红如同流动着岩浆的刺锤高高甩到空中, 然后猛地向站在屋顶的阿周那砸了下去,如千军下坠、如雷霆轰击。
堆雪的瓦片屋顶在这份重击下轰然倒塌, 阿周那在这之前就已经后跳避开了这道攻击:“真是野蛮的攻击啊。”
他在后撤的同时瞄准了Berserker愤怒的面容和纤细的脖颈, 苍蓝色箭矢离弦而出。
“快, 姐姐。”考列斯趁机背着因失去了义肢而魂不守舍的菲奥蕾转身向巷子深处跑去。
在对己方不利的战局下还傻站着不撤退就是傻子中的傻子,而且在这里多耗费令咒让Berserker早早退场作为御主来说是不负责任的表现。Archer则是他们千界树的王牌之一,实在是承担不了失去他的损失。
“再让你们跑了我成什么了?!”
远方屋顶上憋了一肚子气的Saber抬起重剑,迅速向他们的方向冲了过去, 如捕猎的猫一般从房顶跳下, 银红重剑向那两名御主斩去。
“?!”
少年和少女的瞳孔紧缩,没想到她会突然出现。以人类之身想接下最优职阶Saber的一击是完全不可能的,绝望和死亡的阴翳蒙上了他们淡蓝色的眼睛。
锵——!
黑方的Archer迅速挡在了他们的身前,以那把金色的长弓架住了Saber的重剑。双方在一瞬间交手了多次,忽然黑方Archer放开了其中一只架弓的手,重重击打向Saber的腹部。
“咳咳、”Saber被这猝不及防的一击打得贯倒在地上, 内脏隔着盔甲受到了伤害,她双目圆睁、鲜血从口中喷出。
但还没等黑方Archer做出下一次攻击,她马上旋身灵活地从地上弹跳而起,在用右脚横扫青年双腿的同时挥剑向他斩去,整个动作全无章法和规律,只有蓬勃的野性和攻击欲望。
Archer没有预料到她这乱来的攻击,闪躲的动作慢了一步,被她的剑锋砍伤了肩膀,口中发出一声闷哼,迅速带着弓箭后撤向她连发数箭,但全部被对方挥剑斩断了。
少年和少女惊慌地看着鲜血从青年的肩头流下。
仿佛是命运的玩笑般,黑方的两名英灵在今天的交锋中全都被伤到了肩膀。
“啊真是的,”狮子劫界离有点担心又有点骄傲,“这么乱来的动作也亏她能做得出。”
“人类的反射能力要做出这种动作几乎不可能,不过……”
杰森看了迪克一眼,他以前见过这家伙在行驶的摩托车上用倒立的姿势双腿踢飞好几个人然后又跳了起来站在摩托车把上,简直是挑战人类极限的杂技动作。
[考列斯阁下,麻烦快点带着master离开这里。]
Archer一边吃力地与浑身缠绕着赤雷的Saber纠缠,一边用魔力回路与两名御主交流:
[这样下去对我们太不利了,我和Berserker会尽量为你们争取时间,快离开这里。]
只要回到图利法斯的境内,那位弗拉德三世就能马上感知到并提供支援,现在这座由红方占据的城市对他们来说就像是死地。
不过在来到这里之前他们怎么都没料到对方从者的质量如此之高。喀戎和黄金国的Berserker是黑方具有神性最高的两名从者,但对方的每一骑竟都不落下风。
[我明白了。]
考列斯对他点点头,魔力回路在身上浮现,双手上的蓝色回路变为绵延的金色。
他召唤了一匹猛禽低级灵,深棕色羽毛类似巨大老鹰的生物从天而降,与Berserker纠缠的阿周那抬手对着它射出了一箭——
被黑方的Archer冒着Saber的攻击射出的一箭抵消掉了,他的腰侧又添了一道刀伤。
考列斯带着菲奥蕾飞快地翻到了猛禽灵的背上。
他们加入尤格多米雷尼亚家系之前的本家弗尔维吉是主要研修降灵术的世家,只不过因为家族世代缺乏具有天分的传人,所以逐渐没落了下来,最终不得不加入千界树以求壮大的机会。
他的姐姐菲奥蕾就是家中好不容易出现的百年难得一见的降灵术逸才,可惜因为魔术刻印的变异导致了自幼不良于行。
于是父母决定再生下一个孩子,说不定会具有同样的天分能作为继承人的预备役。
考列斯就是作为这样的备胎出生的。
不过天分这种事情果然不会总是降临到他们这样没落的家系,考列斯的降灵术天分十分庸常,魔术回路也很平凡,就只能召唤出这样的低级灵辅助战斗。
这次圣杯选中了他作为御主也让考列斯十分意外,如果可以的话他真不想参加这场战争、如果可以的话真想离这个恐怖的战场越远越好。
但是,既然已经成为了御主。考列斯紧紧抓住猛禽灵的羽毛,手臂上的金色回路水流般涌动,驱使猛禽以最快的速度飞上天空。
虽然这个金色的纹路相当可疑,但考列斯现在还挺感谢它的存在帮自己扩宽了不少魔术回路,不然以他的魔力不一定能支持他们飞回尤格多米雷尼亚城塞。
“姐姐,尽量低下身体。”他转身对菲奥蕾说,“免得被那边的Archer攻击。”
菲奥蕾忧心忡忡地点了点头,她想到自己背上损坏的连接强化型礼装就忍不住感到心中一阵苦痛。
它们对她来说不仅仅是武器、义肢、工具……
弗尔维吉家的降灵术多是召唤动物灵,这样平时依靠动物灵的护主本能自动战斗和防御能节省很多魔力。
菲奥蕾自己研发的魔术礼装每支义肢内都寄托着一个与她相处多年的动物灵,它们就像她的宠物一样自发地爱护着菲奥蕾、帮助着菲奥蕾,支撑她的每一个动作,用灵魂去保护她。
是她的宠物与伙伴。
现在四个一只都不剩地被毁掉了,菲奥蕾紧紧地咬住下唇,免得呜咽出声被弟弟发现。
[喀戎,不要太勉强自己,如果你撑不住了的话我会马上用令咒召回你。]
她打起精神通过魔术回路对苦战中处于下风的从者说。
[是,我明白。]喀戎回应她,勉力阻止红方的Saber将剑向空中的猛禽丢去的动作。
[Berserker你也是。]
考列斯说:[不要吝惜最后一发令咒,如果有必要的话我会把你召回来。]
[快走吧御主,少啰嗦。]这是他的从者的回答。
猛禽灵顺利起飞,考列斯紧绷的身体多少松了一口气。
红方的Archer已经被缠住了,Saber又没有空战的能力,考列斯判断这是最优的离开途径。
幸好红方只来了两名——不对。
考列斯的瞳孔紧缩。红黑方弓兵对垒的时候,Berserker当时明明同时对战了两名从者。
红方还有一个从者呢?
猛禽灵逐渐攀升接近面前的屋顶——随着他们视野的扩大,逐渐露出了站在屋顶上,戴着黑色面具的从者身影。
Foreigner穿着与其他从者不同,偏向现代的西装马甲,很好地衬托了他挺拔修长的身形。
他从始至终都手持长剑静静地站在那里,隐去了自己的气息,甚至连喀戎都没有发现。
从猎物的角度来看这份低调已经恶趣味到了一种可恶的境地。
完了。望着那张黑曜石般映出自己扭曲表情的面具,考列斯心头升起一阵绝望。
【怎么办迪克?】
卡洛斯俯视着越来越接近他的两名尤格多米雷尼亚的御主。
【我要出手吗?】
迪克屏住了呼吸,一瞬间他的脑海中承载着千头万绪。
千载难逢的机会,要对这两名敌方的御主下手吗?
如果让这两个人跑了,下次那个Archer就有可能狙杀掉他们中的某个人。
如果因为失去这次除掉对方两名英灵的机会而导致战争失利……
但是那两名英灵如果忽然自杀式使用宝具那么己方的三名英灵和周围的居民都有可能受伤,最好的选择就是直接由卡洛斯解决掉对方的御主一劳永逸。
再也没有比这次好的机会了。
这样值得吗?我会后悔吗?
迪克难以给出答案。
他看着投影中不良于行的少女,看着那个应该和卡洛斯和杰森差不了一两岁的青涩少年,又看向停留在屋顶上等待他的答案的卡洛斯。
公义应以何为代价,公义应以谁为代表,公义之中应如何容纳私情?
「命运没有正确的结果」
「相信你想相信的东西」
「做你应该做的事,不要后悔。」
咚咚的心跳声在耳边异常清晰,迪克深吸一口气。
[卡洛斯,别让他们跑了,也别杀了他们。]
他还是觉得排除对手和不杀是不冲突的。
就算认为自己在为公义而战斗,迪克也不能允许自己为此杀死与自己为敌的人。因为善与恶之间的界线随着力量的增长再次在他的面前模糊,他踩在这条隐晦的线上,向前是深渊,向后是悔恨。
迪克最擅长的就是高空走钢丝,这次他还是赌自己不会摔下去。
他抬起头,仿佛能看到卡洛斯站在钢丝的对岸,一半身体隐入黑暗中等待他的结局。
你要看着我走过来还是摔下去?如果我摔下去了,你会扶住我吗?
【好。】
卡洛斯点点头提起剑锋,长剑迎着直面而来的猛禽刺下,毫不留情地从正中劈开了巨大的召唤物。
考列斯和菲奥蕾如乘着蜡翅膀太过接近太阳的伊卡洛斯般从空中跌落。
“Master!”
喀戎惊怒不已,这一刻他极其自责自己因为将注意力太过集中于红方的Saber身上而忘记了那个存在感稀薄的Foreigner,明明这是绝对不能犯的错误。
“我以令咒命之,Archer,来到我身边!”
极速下坠中的菲奥蕾右手上的红光闪过,她用下了自己的第一道令咒。
“啧。”Saber的剑锋到达的时候,面前的黑方Archer已经消失在了原地,双手接住了菲奥蕾和考列斯。
“正好。”Saber举起手中的重剑,赤雷环绕周身,红光从重剑的剑锋延伸数米。
“什么、”喀戎知道红方的Saber多多少少对魔力的抗性,没想到对方还能够用魔力进行放出。
现在他的面前是持剑的Foreigner,身后是想要把他们三个一起串到剑上的红方Saber,没有比这更糟糕的情况了。
而他自己的宝具现在还不到使用条件。
卡洛斯的透明长剑也同样映出点点星光,说要对御主留手,没说要对英灵留手,在这里拿下黑方的Archer也不错。
就在这时,在另一边的战场忽然传来一声野兽与恶鬼般的咆哮:
“Outrage Amazon(亚马逊的愤怒)!!”
【于吾之瞋恚中终结吧,英雄】
阴影瞬间浮现在Saber的头顶,她警觉地望去,一道双眼赤红、双臂护腕上生出利爪的身影恶狼般扑向她。
“亚马逊?!”迪克和杰森异口同声地惊呼。
第144章
Saber瞳孔紧缩。黑方的Berserker已经没有了之前冷静高傲的战士姿态, 而是完全变成了一只嗜血的怨毒野兽,除了刻骨的仇恨和杀意之外Saber在她的身上什么都感觉不到。
那双护腕上的利爪朝着Saber的头颅抓了下来。
“就算是Berserker、”Saber顺势将魔力放出的光束剑向她斩去,“也要有点人的样子吧!”
Berserker狂化之后的速度非常快, 在空中矮下了身形,动作有着介于豹猫与蜘蛛之间的敏捷和夸张的灵活性, 四肢并用地短暂在墙壁上借了下力, 又凶狠地扑向了Saber:“杀、杀、杀、杀!!杀了你——!!!”
她锋利的金属爪子被Saber的剑锋架住,赤雷绵延到她的身上发出毛发皮肉焦糊的气味和兵器生锈般的血腥味, 但Berserker毫不在乎。
她的力量比Saber要大得多,丝毫不顾忌自己会受伤的可能, 双爪张开抓向Saber的背部。金属爪钩与盔甲发出尖锐刺耳的摩擦声, 在盔甲背后拉住长长的划痕, 最终狠狠抓破了Saber腰部盔甲较为薄弱的部位,血液在Saber身体两侧迸溅出来, 如同鲜花绽放。
Saber吃痛地怒吼一声, 绿色的双眸中间瞳孔竖起, 但她没有反射性地挣脱开从而给自己造成更大伤害,反而借着对方被自己的血肉和盔甲卡住的时机反握重剑向Berserker的后背刺去,这一击不死不休。
Berserker虽然理智全失,但毕竟还有着战斗的本能, 在致命一击落下之前愤恨地令连着爪钩的护腕自行脱离, 闪避开了重要的部位。但Saber的剑锋还是狠狠斩破了她的右肩,血花四溅,伤口处露出森森白骨。
Berserker还没来得及松口气,数支苍蓝的火焰箭就从天而降,猛烈地将她击飞出去,穿透她的四肢与腹部将她钉在了墙上。
是没被Berserker纠缠, 空出了手支援的阿周那。
在Saber与Berserker交战的时候,卡洛斯持剑跃下房顶,动作简洁而优雅,却确实如同一只捕猎的猛兽般危险。
极速落下的剑锋逼近了喀戎的头颅。迪克发现卡洛斯的学习能力非常强,他迅速模仿并掌握了Saber刚才魔力放出的技巧,银色的神力缠绕透明的长剑,如同一束银河般璀璨的剑刃刺向黑方Archer的心口。
喀戎不断计算着自己有没有可能在剑尖来临之前落下地面并拉开距离——答案无论如何都是不可能的,他会被这柄具有神性伤害的长剑钉死在地面。
他心中叹了一口不甘的气,战士战死沙场也是常事,只是他的御主姐弟……
忽然,即将刺穿他心口的Foreigner猛地调转了剑锋,剑尖深深插进旁边的墙体内,身体同样借力调转方向蹬上墙面,极速向上跃起。
下一瞬,那座建筑的半面被完全轰碎。
砖石与灰尘弥漫,房顶轰然倒塌。
喀戎连忙护着怀中的菲奥蕾与考列斯落到地面,几个连续的后撤带他们躲避开砸下来的墙体和砖瓦,远离混乱的中心地。
弥散的烟尘中他们看不清那里的情况,正在联系神奇女侠询问亚马逊英灵的迪克吓了一跳,但是神核的联系告诉他卡洛斯安然无恙,于是勉强放下了一半的心。
被轰碎的建筑本来是一座小型图书馆,迪克希望里面没有正在阅读的倒霉好学者——这是很有可能的,城内的大部分公共设施都停止了使用,人们很少出门,这是连天暴雪为他们带来的唯一好处。
烟雾渐渐散开,露出空中一辆黑色的古代战车。原来刚才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这辆由三匹骏马拉着的战车从天边以快于流星的速度冲向了战场,直奔卡洛斯的方向。
而卡洛斯上跃后径直跳到了战车的车头上,手中长剑毫不犹豫地劈向了车内的来者。
“哈哈哈哈哈反应真快!”站在战车中的男人痛快地大笑,用一柄三刃的长枪架住了卡洛斯的剑锋,两人的距离极近,交锋的瞬间都感受到了对方强横凶猛的战意。
“不错嘛!”穿着皮甲的帅气英灵咬牙与卡洛斯的力道抗衡,嘴边挂着一抹笑意:“我是红方的Rider,本来和你这样的家伙同一个阵营也挺有意思的,不过既然master的命令如此,就让我们打到尽情吧!”
说完他猛地后撤长枪,一条腿极快地扫向卡洛斯的头部。
卡洛斯横剑用剑柄挡住了这一击,用力敲下他的脚踝,同时一脚将他踹下了战车。
红方Rider在空中利落地转身落下,他吹出一声响亮的呼哨,卡洛斯脚下的战车迅速化作流星闪电消失,将持剑的神明甩了下来。
卡洛斯借势蹬上墙面,俯冲的同时斩向Rider。男人毫不畏惧地提枪迎战,大声喊道:“我听Lancer说了,你好像是个希腊神的降临身,也算配当我的对手。既然如此就让我们堂堂正正地决斗,报上你的名号,我不杀无名之人——我是忒提斯与佩琉斯之子,大贤者喀戎的学生,阿喀琉斯!”
卡洛斯的面具上短暂闪过一个【?】,他势头不减,剑锋自空中狠狠与阿喀琉斯的枪柄交接,阿喀琉斯脚底的红砖路被他的力道压出蛛网般的裂痕,冲击的风压扫破周围的残骸与墙壁,随后二人同时卸力。
卡洛斯借力在空中后撤,落地时剑尖插入地面为自己减势。阿喀琉斯则是被冲击力逼得后撤了一段距离,他正好感觉到身边还有什么人,大概是刚才没看清楚的黑方英灵,于是提起长枪决定顺势送对方上路清理战场——然后他转头看到了正用怔愣迷惑的表情注视他的老师,喀戎。
阿喀琉斯:“……”
阿喀琉斯:“???”
“喀戎?!“他失声地脱口而出。
正在用投影魔法围观战斗的其他人:……
你们师徒见面的场景会不会有点搞笑了。
“真是阿喀琉斯和喀戎?”杰森不敢置信。就算没有真正研究过希腊神话,一般人对这两个名字也是或多或少有些印象的,一个是教导出许多著名英雄的大贤者,天上的射手座(半人马座)——也怪不得这个人会成为Archer。
话又说回来喀戎好像是希腊二代神王克洛诺斯的儿子,阿周那能和这样古老的英灵打得难舍难分甚至某些方面还压了对方一头,未免有些恐怖了。
阿喀琉斯的事情大家就更熟了,英文中“跟腱(Achilles)”一词就是以他的名字命名的。
他身为神明的母亲用圣火炙烤了他的全身,让他获得了不死性呢。但因为身为人类的父亲的意愿,他只有脚后跟保留下了人类的部分,也就是他的弱点——没想到这人开口就自曝了名号,看来是真的很想和疑似希腊神的卡洛斯单挑。
迪克在搜集神与人类的恋情资料时了解过不少希腊神话(难道那个Lancer觉得喜欢搞男同上手还特别快的就是希腊神吗?!),因此对阿喀琉斯非常的熟悉。
这人确实是单挑爱好者。在特洛伊战争中阿喀琉斯代表希腊方征讨特洛伊,后来因为与国王产生了争执,于是愤而离开战场。
他的挚友帕特洛克洛斯无奈之下穿上他的甲胄替他出战,结果被特洛伊方的将领赫克托尔杀死。悲愤的阿喀琉斯返回战场一路打到特洛伊城下,提出与赫克托尔单挑,将对方杀死之后还将他的尸体带回去凌虐。
古希腊人似乎一致认为阿喀琉斯与帕特洛克洛斯是一对眷侣,柏拉图还在自己的《会饮篇》中详细地描写了二人的爱情悲剧。甚至因为希腊人的同性之爱往往是年长者为上位,于是同人男柏拉图对阿喀琉斯进行了年龄操作,将他改成了年上者。
迪克不自觉地发现疑似结合了朋友、战友和爱人三重身份的阿喀琉斯和帕特洛克洛斯与自己和卡洛斯的关系确实有相似之处,他们之间比起神和人那样不平等的单方面掠夺要亲密的多,更有一种灵魂上的契合,于是也曾经为他们的悲剧感到过遗憾。
阿喀琉斯返回战场时,他的母亲曾经警告过他如果回去他的命运必定是死亡,但他还是为了帕特洛克洛斯义无反顾地折回了战斗。
果然阿喀琉斯最后因为屠杀的特洛伊人太多惹恼了太阳神阿波罗,被对方赋予特洛伊王子帕里斯的暗箭杀死。他死后要求与自己的朋友帕特洛克洛斯合葬。
迪克不禁想到,虽然自己现在已经是卡洛斯的“阿喀琉斯之踵”,但如果有可能的话他希望哪天万一自己不幸身死,卡洛斯也能好好地活下去。卡洛斯对自己的执着在神明中是非常罕见的,可是越是在意的就越容易被其所伤。
悲愤的半神阿喀琉斯几乎屠光了特洛伊人,悲愤的神明卡洛斯又会怎么样呢?他希望不要有这样一天。
“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阿喀琉斯。”喀戎的表情掺杂了感慨、无奈、尴尬和一点为难,被他护在身后的菲奥蕾和考列斯也用震惊的表情观察着面前这位无意间救了他们一命的希腊大英雄。
这时,考列斯忽然意识到了喀戎为难的原因,惊骇地看向小巷的另一边。
Berserker被如同蝴蝶标本一样钉在墙面上的身体剧烈地喘息挣扎起来,一支支箭矢跟着她的血肉挣脱墙壁,带来更大的贯穿伤害。因为狂化后的身体素质,纵使她已经被数支箭矢贯穿,这些可怖的伤势对她来说竟也并不致命。
“Achi……”宛如野兽悲愤的嚎叫,宛如恶鬼从地狱传来的诅咒,“阿喀琉斯——!!!!!!!”
白发女人的身体忽然暴烈地从墙上挣脱,几支火焰箭矢将她手臂与大腿上的几处血肉撕扯了下来留在原处,她粗暴地将还留在自己身体内的箭矢拔了出来,单手折断。
阿周那皱起眉头,见状再次抬起巨弓,却被康斯坦丁阻止了。
[再等等。]魔术师摸摸下巴若有所思。
[她好像和这个新来的有仇。]
阿周那点点头,将弓箭暂时按下。
她的不断发出低吼,那对因为被Saber卡住而脱下的金属抓钩护腕重新回到手腕上,“去死……阿喀琉斯……去死!!!”
浑身浴血的女人疯狂地冲着阿喀琉斯冲了上去!
“你是……”阿喀琉斯皱眉注视女人因血污和愤恨扭曲了的美丽脸庞:“彭忒西勒亚?!”——
作者有话说:不好意思终于写完了一章。这周太忙了每天都凌晨睡的,活得想跳实在没精力完整写完一章,再加上我还生病了就更晕。今天瘫痪一整天总算能写完了quq
补偿一下宝宝们评论抽十个红包,真是不好意思。
虽然fate动画里卖了一手阿喀琉斯和阿塔兰忒,但我还是觉得《伊利亚特(荷马史诗)》原作里他和帕特罗克罗斯的感情更有意思。据说阿喀琉斯还想过让希腊人都死绝这样他就能和帕特罗克罗斯两个人征服特洛伊了,很恐怖一个男的。
(等等忙了几天怎么一看1w收藏了,那我再抽个奖)
写下一本的话我一定会先存稿再开文的,这本就原谅我吧孩子们,果奔到现在的,,
第145章
“这下越来越劲爆了。”康斯坦丁喃喃低语。
阿喀琉斯的表情比起刚才见到老师喀戎居然在敌方的震惊, 还多了几分尴尬与愧疚,他终于失去了那种从容和嚣张的气质,变得更内敛沉稳。
他的视线瞟向自己手中的长枪一瞬, 接着低声说:“没想到你也……”
还没等她说完,Berserker在疯狂中扭曲的身影的就已经冲到了他近在咫尺的位置, 金属利爪锋锐的尖端直插阿喀琉斯的脖颈。
阿喀琉斯旋转手中的长枪挡住她的攻势, 却被她的蛮力撞退数米,轰然砸进了旁边的建筑内。
卡洛斯见状默默地退后了两步, 为他们腾出战场。
Saber同样有些茫然,她手持着重剑不确定应该攻击哪一个敌人。在茫然之外她还觉得有一点点恼怒——居然没人把她当作最应该优先消灭的目标。
阿喀琉斯与彭忒西勒亚的战斗异常激烈, 女性英灵在面对他时激发了体内全部的狂性与杀意。眨眼之间, 黑红色的能量已经由内将二人战斗的整栋民居建筑炸开。
正忙着搜索彭忒西勒亚资料的迪克被剧烈的响声吸引抬起了头, 烟尘混着燃烧的建筑碎片飘在空中,像是火焰精灵在铁屑中飞舞。
一股恼怒涌上了他的心头。对那两名英灵的, 还有对他自己的。如果是图书馆里大概率没有平民的话, 那么在这样的大雪天几乎每个人都会待在自己温暖舒适的家里避寒。
对那些只是躲在自己本应该安全的房屋里烤着壁炉的火的人们来说, 忽然被两个几千年前的魂灵战斗产生的爆炸杀死是怎样的无妄之灾?
从战斗开始起几乎所有英灵都注意了不要对居民区造成太大的破坏,他们就想当然地以为除了开膛手杰克那样的恶灵,英雄们都有着自己的矜持。
不过现在看来被卷入战争的地区没有哪个人是真正安全的。
阿喀琉斯和彭忒西勒亚的战斗冲破了那栋二层民居后极速爆发向了另一个方向。
黑红色的血液和火焰燃烧在那片废墟上,地板被灼烧出深坑, 周围布满了野蛮的划痕, 像是有恶鬼自地狱中爬了出来。
然而这令人胆寒的场面只不过是特洛伊战争的一隅罢了,难以想象那场史诗中描绘的无数英雄参与的战争到底有多壮阔、残酷、野蛮。
几个凡人一时哑然。
然而,遮人视线的硝烟散去后,他们惊讶地发现,卡洛斯和Saber的身影出现在了街道外,青年手中抱着一个小女孩和一只极其圆润的杰克罗素梗——这只小狗长得就像四只短腿安在了一个枕头上。骑士手里则拽了一男一女, 想必是小女孩的父母。
一家三口的表情都充满了惊骇与恐惧,只有那只来自英国的猎狐犬(被喂成这个体型应该什么也猎不到了)保持着一定的愤怒和镇静,用忠心耿耿的警惕目光盯着他们曾经的家。
卡洛斯将圆滚滚的白肚皮小狗递到小女孩怀里,吓得脸色苍白的女孩被自己的宠物狗沉甸甸的重量压了一个趔趄,然后紧紧地抱住了它。小狗呜呜地叫着舔她的脸颊。
那对夫妇被Saber放开之后立马扑向了自己的女儿,带着她远离穿着重甲的骑士和戴着诡异面具的卡洛斯,低头向着大雪中的一条安静街道冲去了。
迪克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气,嘴角扬起一抹笑意。但是放松过后他又有点埋怨那对夫妻,虽然他们刚刚死里逃生受到了惊吓,世界观可能也被撼动了,实在是没办法责怪他们的没礼貌。
但是卡洛斯在没有迪克的请求的情况下主动救了他们,难道不值得一声感谢吗?尽管他知道卡洛斯一点也不在意这些人感激他还是畏惧他,迪克仍然为他感到了一点难过。
“Hey.”康斯坦丁从后座踹他的椅子,“查到了没有?那个彭忒西勒亚疯女孩。”
魔法师急得团团转,他可能比被他嘲讽过无数次的魔术师们强了点,但仍然不擅长使用电子设备。他的手机至今仍是带键盘的翻盖款,除了接打电话和发短信之外不怎么使用。
考虑到他获取信息的方式主要是阅读古籍和潜入现场这种原始的手段,康斯坦丁在科技方面的劣势可见一斑。
“在问了在问了。”杰森一边和神奇女侠发消息一边说。
“彭忒西勒亚在神话中的记载不算很多。”迪克滑动屏幕,从里面提取了一些还算有用的信息分享了出来:“她据说是希腊战神阿瑞斯的女儿,亚马逊人的女王——我们没猜错,戴安娜说曾经在天堂岛的纪念石像中见过与她相似的面貌。”
“彭忒西勒亚在特洛伊战争的第十年因为雅典娜假扮阿瑞斯向她托梦而加入了特洛伊方,在她率领亚马逊的女战士们加入战场时阿喀琉斯已经杀死了仇敌赫克托尔,即将征服特洛伊。彭忒西勒亚与他交战之后不敌,在临死之前被阿喀琉斯摘下了头盔,赞叹她惊人的美貌。”
“就只有这些情报。”迪克叹了口气,“那么彭忒西勒亚是因为生前阿喀琉斯杀死了她和她的部族才这么疯狂的吗?”
“戴安娜只知道彭忒西勒亚的美貌和实力在亚马逊人的历史中也是数一数二的。”杰森说,“但是她战死的太早了,几乎刚刚成为青年就去世了,没有留下太多记录。”
“她是因为害得自己的部族和自己一起战死感到内疚,所以变成了Berserker?”狮子劫界离觉得有点奇怪,历史上几乎没有哪位英雄不是战死的,也不是个个都有Berserker职阶啊。不过某种层面上也说得过去,要是Saber现在碰上亚瑟王,恐怕俩人也还是不死不休。
[我觉得未必。]
阿周那射出两箭,拦住正打算趁乱带着考列斯和菲奥蕾脱离战场的喀戎。他刚才一直沉默地听着他们交谈的内容,听到这里忍不住说道:
[恐怕是因为那位阿喀琉斯在最后称赞了她的美貌,才会让她含恨至今吧。]
[啊?为啥?]
康斯坦丁不明白:
[被人夸好看还不是好事?]
康斯坦丁对美是百分之百的诚实,不管是敌是友是男是女只要脸蛋漂亮他就夸——路西法曾经说过他在自己的审美标准之下,让他气了好几个月。
[对,我是绝对不会称赞旗鼓相当、理应尊敬的敌人濒死前的美貌的。]
阿周那哼了一声:
[如果有人殊死搏斗之后杀死了我,没有庆幸自己还好活下来了、没有感叹我真难杀死,反而张口对我说:你真美啊。]
弓兵的声音阴沉得可怖:
[我成为英灵归来之后一定要让他见识到什么是真正的地狱。]
“……”
康斯坦丁没忍住咽了一口唾沫。
这男的真不能惹啊。
[呵,原来是这样。]
Saber感同身受地嗤笑一声。
她因为自己生前的死敌——也是自己的父亲——同为女性,所以从来没从这个角度思考过。
毕竟她父王又不会说“都是因为你是女孩我才不能接受你是我的孩子”这种屁话。
但是确实,如果在圣杯战争中哪个英灵在对决中杀死了自己,在自己临死之前说什么“你原来是个漂亮女人”……Saber代入思考了一下,只觉得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她马上就对阿喀琉斯报上了一定的敌意。
[那家伙被揍也活该啦,Berserker最好能杀死他,啧。]
话虽如此,她也知道重伤的彭忒西勒亚想要杀死阿喀琉斯那种级别的英灵几乎是不可能的。
想到这里,Saber顿了顿:生前就战败了的人,成为英灵后有可能战胜曾经杀死自己的仇敌吗?
她希望答案是肯定的。
“不过让他们这么打下去也不是办法。”迪克用手指敲了敲膝盖。
他理解彭忒西勒亚身为战士的品格和为战斗献出的生命受到了侮辱有多渴望复仇,但是双方再在锡吉什瓦拉市区打下去不知道会造成多大的破坏。
而且魔术师协会一直都想要保持魔术的神秘性——除了安全方面的考量之外,很多魔术仪式的威力好像也和其隐秘性挂钩,越是不为人知的仪式其效果就越强大。
如果英灵和魔术大范围在普通人之间被揭秘,还不知道那群人会干出什么事来。
[Mate.]
忽然,康斯坦丁叫了阿周那一声。
Archer会意地张开弓弦,数支威能极强的苍蓝箭矢向着喀戎——怀里的考列斯和菲奥蕾射了过去!
喀戎心中一惊,连忙挡在两位御主的身前射出箭矢与阿周那的火焰箭对冲,却仍然有两支漏网之鱼冲向了搀扶着菲奥蕾的考列斯。
“哼……”
“Archer!”考列斯担忧地喊道。
喀戎在千钧一发之际用身体为他挡下了伤害。
但更多的箭雨飞空而来。
“你们……”迪克转身错愕地看向康斯坦丁。
“Sorry,mate.”康斯坦丁叼着一支烟并未点燃。英国男人深邃的眉眼透露出极冷酷的阴翳,那双蓝眼睛颜色极浅,比冰更冷更淡。
“我可没有不杀原则。”他含含糊糊地说,“我知道你觉得他们只是两个孩子什么的,但是我做这行太久了,接触过太多的黑暗和悲剧了。”
“我能告诉你的是,为了拯救更多无辜的生命,牺牲他们是完全合理的。”*
听到这番话的阿周那垂下眼睫,略微点了点头。
他完全认同康斯坦丁的理论——
作者有话说:*化用自《康斯坦丁:地狱神探》TV台词
我更我更
最近不知道怎么了特别困,一天能昏睡过去三四次还总做噩梦,快要睡崩溃了。吃点维生素看看能不能好点。
第146章
考列斯努力平复胸口剧烈的喘息。
控制不住的颤抖通过他搀扶着菲奥蕾的手臂传到他的身上, 考列斯从来没见过姐姐这么慌张的样子。
作为魔术师,他们理应对死亡和魔术师道路的残酷有所准备。但是真正被逼到绝路的时候考列斯才发现,他只是对他人的死亡有所准备, 而不是自己的。
他们成长的历程太过简单和纯粹,学习、实验、学习、实验。姐弟俩从未与魔术师展开过殊死搏斗, 更别说参与进一场战争。直到处于此时此地的时候考列斯才明白成为御主真正意味着什么。
少年看向自己手背上的令咒, 只剩下最后浅浅的一划。他实在不是个优秀的御主,另外两道令咒全都没有用到最好的地方, 没能为黑方赢得任何优势。
事到如今如果问他是否甘心就这样和姐姐一起死在战场上,那答案一定是否定的。尽管他已经做好了如果黑方最终取得胜利, 他会和姐姐厮杀到最后的准备。但是就这样……在圣杯战争刚刚开始的时候毫无价值的死去。
他发现自己甚至不敢直视风雪中红方Archer那闪着蓝光的箭芒, 被汗水模糊了视线的眼睛只死死盯着喀戎肩头的伤口。
滚烫鲜红的血液从破裂的皮肤中流淌出来, 在冰冷的空气中冒出白汽,低落在雪地中砸出点点空洞, 像是岩浆一样。
那个Foreigner刚才明明可以直接杀死他和姐姐, 却先攻击了喀戎, 虽然不敢置信,但说不定对方不想杀死他们呢?
能不能说服姐姐就此投降呢?姐姐也会答应的吧,他们的道路才刚刚开始,没有必要死在这里……就算投降了, 他们不杀死敌方御主的几率有多大?
更多的苍蓝箭雨袭来, 覆盖住了他们面前的整片天空。考列斯从未觉得蓝色是这样狰狞的颜色,象征着残酷与死亡。
考列斯握紧姐姐湿冷的手,菲奥蕾颤抖的指尖以同样的力道回握。
姐弟相似的天蓝色眼睛对视,同时映出了天空中的苍蓝火焰。
喀戎张弓回敬对方的箭雨,但有他们两个累赘在,这样绝不是长久之计。
Berserker不顾一切去追击她在灵基深深仇恨着的阿喀琉斯了。考列斯还有最后一道令咒, 他有两种选择。
要么,强制将疯狂中的Berserker召唤回来,自爆为他们的撤退争取时间。
要么,使用最后的令咒为Berserker恢复伤势,让她与自己的仇敌势均力敌的战斗到最后。
按理智来说他绝对应该选择第一种方式,彭忒西勒亚已经完全疯狂了,就算她恢复了伤势也不一定能在单挑中打败大英雄阿喀琉斯,还不如争取机会保住他们两个和喀戎。
但是考列斯作为御主的那一部分又让他想要为自己的英灵负责。他与彭忒西勒亚的联系在冥冥深处告诉他:让我打完这场战争,我就是为这个而来的,我就是因为这个成为英灵的,拜托了,让我打完这场战争。
如果连自己的从者都要辜负,他还算什么御主?
考列斯又看向喀戎。
Archer职阶拥有相当不错的单独行动能力,就算姐姐身死了,喀戎也可以独立存在很长一段时间。
他大可以抛弃他们两个,找红方的御主缔结契约,或者在千界树内再找一个合适的御主,以他希腊大贤者的身份,每个魔术师都会抢着和他契约的。
但喀戎没有。
明明是使魔……还真是重情重义啊。
“姐姐。”
考列斯眼看着喀戎的小腿又中了一箭,他紧紧抓着菲奥蕾的胳膊,姐姐的全部都要靠他来支撑。
他瞥向菲奥蕾,像是在寻求最后的答案。
考列斯不确定他能不能把抉择权交给菲奥蕾,就精神上来说,姐姐其实比他脆弱很多。若是让考列斯来评价,纵然有着非凡的天姿,至今还在因为曾经养过的流浪狗而悲伤的姐姐根本不适合做魔术师,更别提刚刚四根义肢被毁灭又给她带来了一次沉重的打击。
但他是弟弟啊,年纪小的那个在紧要关头总想要依赖年长兄姐的决断,他需要这个。
“考列斯。”
像是知道他想要问什么一样,菲奥蕾似乎只有在这种时候才格外了解他。
少女的蓝眼睛还闪着泪光,让他想起小时候她坐在轮椅上为那只杂种狗哭泣的模样。
“我只是想告诉你,”她轻轻说,“无论你做出哪种选择,我都支持你。无论我们有哪种结果,我都愿意和你一起面对。”
考列斯咬紧牙关,他心中的天平重重地倾斜了。
迪克正焦虑地看着康斯坦丁对阿周那下达歼灭指令。
他知道在场的所有人,除了他,都支持康斯坦丁的决定。
为了早点结束战斗减少伤害,为了稳妥地保管圣杯,为了减少自己人的伤亡,牺牲那两名陌生的魔术师就是对的吗?
迪克不知道有没有必要命令卡洛斯挡住阿周那的箭雨,他沉默一瞬,提出了一个条件:“能不能给他们一个交涉的机会?如果他们放弃御主的身份就能留下一命。”
“啊?”狮子劫界离错愕地看向他:“你到底是哪来的?就算你留下他们一命,也没人会感谢你的,只会留下两个活蹦乱跳终身恨你的魔术师,你觉得值得吗?”
迪克正想说他觉得没必要造成可以避免的伤亡,却忽然感到心头传来一阵烦躁。
这不是他的情感。
他转头看去,站在街口的卡洛斯正面向喀戎和那对姐弟的方向。他双手抱臂,手指不住地敲打胳膊,显然正在烦躁地思考着什么。
他最近越来越频繁地使用这样的肢体动作了,多半是无意识地从迪克身上学来的小习惯,神核和本体为他们两个潜移默化带来的相互影响比他们意识到的还要多。
黑色的面具遮挡住了卡洛斯的视线和所有表情,但迪克知道他正在注视的是那对相互依靠的姐弟。
迪克怔怔地看着他与自己相隔很远的身影,卡洛斯注视那对姐弟时想到了什么?
在他们的争论还没有结果时,那个名叫考列斯的少年忽然举起了自己的右手——上面有着鲜红的两道令咒。
迪克的瞳孔紧缩。令咒转移,他姐姐分了一道自己的令咒给他。
“吾以令咒命之——Berserker、彭忒西勒亚,来到我身边!”
考列斯厉声喊道。
紧接着,又是一道命令:
“吾以令咒命之——彭忒西勒亚,拦住他们,战斗到最后。”
Berserker缠绕着黑红火焰的身影瞬间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流星锤的铁链如绑缚囚徒的囚锁缠绕在她的双臂上。
她佝偻着身体,野兽般半伏在地上,口中发出含糊不清的哀嚎:“Achi……阿喀琉斯!!!”
鲜血从她的四肢不断流淌到雪地上,与阿喀琉斯的战斗显然为她带来了更多的伤口,但她仍然秉持着来着阿瑞斯的战意,只要肉身不死,就不断、不断、不断地爬起来继续战斗。
她很不情愿,脚步朝着阿喀琉斯的方向转移,却无法违抗令咒的威能,两颗巨大的刺锤在空中旋转,打落空中的箭雨,向高处的阿周那发出战狂的怒吼。
也是绝望的怒吼。
她知道自己这一次不可能和阿喀琉斯有一个结局了。
考列斯紧咬牙关,身体不断抽搐,热泪从他的眼角流出,同样落进雪地中,烫出几个透明的伤口。
“对不起……”
他被喀戎夹在手臂下撤退远离战场,目光却紧紧盯着下方原本高傲坚韧的战士绝望的身影。
“对不起,对不起……”
他哭泣着小声说,“我不是一个称职的御主,为了让自己活下去,对不起……彭忒西勒亚。”
考列斯知道,他从此以后再也不敢接触圣杯战争和英灵了,这份无力和歉疚会跟随他终身。
他失败了。作为御主就这样舍弃了自己的从者,作为魔术师就这样退出了追求根源的战争。
“这不是你的错,考列斯。”
喀戎用温和的声音对他说。
希腊的贤者低头看向他们疾驰而过的下方,红方的Foreigner和Saber只是微微仰头看向他们,并没有追击的意思,不由得松了口气。
阿喀琉斯见到彭忒西勒亚之后心态一定大受打击,暂时也不会追过来。
如果考列斯选择让彭忒西勒亚战斗到底,他也会对这份英勇充满敬意,喀戎也不介意为他们战死。对战士来说,这不是一个难以接受的结果。
不过,在该决断的时候决定好什么对自己来说是更重要的,同样是一种值得敬佩的品质。考列斯想要保护自己和姐姐这一点谁也不能责怪他。
甚至向菲奥蕾要了一划令咒的决策非常明智,如果只是单纯将彭忒西勒亚召唤过来,她会死得很快,且非常没有尊严。
至少这样她不必自爆也能有一战之力,可以尽可能厮杀到最后。
喀戎将对那位亚马逊女王与战友的惋惜压下心头,尽最大的速度带着两名少年远离战场。
内蕴着熔岩烈火的刺锤狠狠抡向空中的阿周那,被Archer提前向高空射出的下落箭雨抵挡,空中爆发出血色与蓝色交织的火花,居然美得惊人。
卡洛斯与Saber对视一眼,双方都不确定要不要参与进这场战斗。
卡洛斯单纯觉得Berserker已经身受重伤,围攻这样的一个英灵好像没什么必要。
Saber则有些烦躁,她不时抓耳挠腮,显然对彭忒西勒亚产生了一些同情与尊敬,不愿意参与这场战斗。
“喂……”狮子劫界离有些无奈,真是多愁善感的骑士啊。
“你们都不要插手。”
张弓的阿周那却忽然开口,他注视着地面嘶吼着的彭忒西勒亚:“我会以决战给她最后的敬意。”——
作者有话说:写写写
原作中的考列斯比他姐姐更无情更魔术师,但是他很看重自己的职责,一直觉得御主就要尽到御主的责任。不过和姐姐比起来应该还是会先选择姐姐吧。
前阵子特别忙把咖啡当水喝好像喝得生物钟紊乱了,谢谢宝宝们的关心[爆哭]今天问了几个朋友,发现她们都有点睡不醒,想说是不是换季了才这样的,真的谢谢给我提建议关心我的宝宝们[可怜][红心][红心]
下面有一些黑泥可以不看:
黑泥警告:
之前有一段时间断更了然后在作话解释了一下原因,被人追到微博在无关博文下问家里到底什么死了。我很生气,结果今天收到一条评论说不想被人问就不要说,我只能说你不想被我骂就不要说。你觉得为了发散自己没礼貌还无止境的好奇心追到作者的微博在无关内容下追问别人的伤疤就为了满足好奇心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第147章
阿喀琉斯站在路口静静看着这一幕。
“阿喀琉斯——!!”
彭忒西勒亚面对自己最后的敌人仍然咆哮着阿喀琉斯的名字, 她带着极致的仇恨挥动着手中的刺锤,罡风带着流火渴望毁灭一切可憎之物:“我诅咒你、我仇恨你啊英雄!!”
她再一次开启了自己的宝具,看来阿周那身上「大英雄」的属性被她敏锐地感知到了, 她仇恨着神明、更仇恨英雄,把她最后的尊严都夺走了的英雄。
铁链带着刺锤在空中卷起冰霜和尘石, 在Berserker头顶形成了巨大的龙卷风暴, 铁与雪、火与霜在这一刻凝成了一股毁天灭地的杀意,直直冲着前方的阿周那袭去!
迪克既为她这份疯狂的仇恨感到难过, 又担忧即将被她的攻击横扫的房屋。英灵无与伦比的破坏力他今天才真正见识到。就狮子劫界离说,今天他们造成的破坏已经算是很小很小了, 在圣杯战争的历史中不值一提。
“战神的女儿, 亚马逊的女王, 我敬佩你的战意。”
阿周那的白色巨弓上陡然缠绕起苍蓝的火焰,面对飓风毫不动摇地燃烧着:“我也给予你这份悲剧应有的尊重和结局。”
“谨以悲剧拯救众生。湿婆的光晕啊, 与崩溃一同涌来吧。”
在他的面前凝聚出了极亮的蓝色光晕, 这团辉光极速上升到高空与风暴对峙, 爆开星芒般的闪光,将天地一瞬间照彻通明,所有人面前都是一片亮到残酷的白色。
“爆聚开始。破坏神之手影【Pashupata】,迸发坠落吧!”
阿周那发出了白色的寂静中唯一的声音, 随后天地间渐渐又恢复了原有的色彩。
康斯坦丁的反应极快, 在白光爆开之前就捂住了自己的眼睛。等光芒渐消后他放下挡在面前的手臂,眨了眨仍旧有些刺痛的眼睛,只看到了彭忒西勒亚化作光尘消逝的身影。
破坏神之手影【Pashupata】,阿周那的宝具,由主掌破坏与创造的湿婆赠予他的武器,拥有着对「神性」判定的特质。
一旦被宝具「神性」判定成功, 破坏神之手影就会赐予对方「解脱」,也就是即死。
是毫无痛苦、毫无血腥、毫无侮辱的一箭。
让她没有伤口地消失在光芒与白雪中也是阿周那能为拥有「神性」的敌人送上的最大的尊重。
「啥啊这种攻击。」
Saber忍不住和她那同样长大了嘴巴的御主吐槽:「这也太犯规了!」
「……」
狮子劫界离已经很难说什么评价了,只是一味地震撼。
“啧。”康斯坦丁不是滋味地咂了一下嘴,他对阿周那身上传来的战士的庄严与肃穆适应不良。
倒不是对阿周那二话不说从他身上抽走一大口魔力有意见,而是这种能感受到对方情绪的体验太吓人了,短短几分钟的感受比他把自己关精神病院里那几年医院给他的治疗方案对他的影响还深。
Fuck,这家伙还真是个英雄。
康斯坦丁只觉得浑身痒痒。
阿喀琉斯默默地看着白发英灵化作金色的光尘渐渐消失在人世间,终于开口道:“彭忒西勒亚。”
Berserker在被「解脱」的最后已经恢复了理性,双瞳变回了原来的金色,闻言转头用极冷漠的目光看向他。
“对不起。”阿喀琉斯张了张嘴,吐出几千年前欠下的致歉:“你是个了不起的战士,我不应该在那样的场合侮辱你。下次再见面,让我们好好分出胜负吧。”
他恳切地看着即将彻底消逝的英灵,这几乎是他有生以来最谦卑的一次对话。
彭忒西勒亚看着他,没有答应或者原谅,只是闭上了眼睛。
干干净净地消失在了空中。
阿喀琉斯握紧手中的长枪,微微低下头,像是在为一位战士的逝去默哀。
【还打吗?】
卡洛斯抱着胳膊问他。
他现在心情也不算很好,刚才那对姐弟让他杀意和烦躁倍增,但又没什么打架的心情。
迪克那里的担忧和犹豫也传递给了他,卡洛斯心中渐起的无名暴虐因此转换成了轻微的忧郁。
那个男孩刚才手上亮起的金色脉络分明不是魔力回路,而是更类似伦敦他们见到的「根系」,也就是阿普尔的锚点。
祂肯定在千界树那边插了一手,但红方的吉尔伽美什又很可能是祂的从者,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了彼此放弃了原则相依为命的姐弟、莫名的魔力大雪、不知目的的阿普尔和Caster、因他人和自身的道德准则而挣扎的迪克。
这些事情之间一定有某种联系,卡洛斯能看见黑暗中细细的命运丝线编出的蛛网将他们连接起来,不知通往何方。
真是没用的能力,给了开头却没有结尾,让人就像得到预言的俄狄浦斯,无论怎么奔走都有可能一头撞到蛛网中间。
卡洛斯能感觉到阿普尔就在丝线的另一端等着自己。
祂之前对卡洛斯说过的那句:「你早晚有一天会后悔,然后就像每一场悲剧的神话那样,以难堪的绝望做结尾。」还回荡在卡洛斯的耳边。
真是个称职的好哥哥,以神的身份说出了那种堪称诅咒的预言,祂怎么不说完就咬舌自尽增强诅咒的效力呢?
“不打了。”
阿喀琉斯粗鲁郁闷的声音打断了卡洛斯对阿普尔阴暗的想法。Rider将枪收了回去口中吹了声呼哨,三匹骏马拉着的战车流星般从天边滑来,阿喀琉斯利落地翻身上了战车,用枪指着卡洛斯:
“Foreigner,我们的决斗下次继续,下次一定分出个胜负!”
战车经过阿周那时,阿喀琉斯对他低声说了声:“谢了。”然后消失在了天际。
【……】
卡洛斯看着他疾驰而去的背影。
【他们用枪的英灵难道都喜欢决斗和放狠话吗?】
之前那个Lancer差不多和阿喀琉斯说了一模一样的话。
听到他这话的迪克噗嗤笑了,一扫刚才的郁闷。
「要追他吗,master?」
阿周那问康斯坦丁。
「算了算了。」
康斯坦丁泄力地瘫在椅背上,他搓着手指头很想来根烟抽抽,又因为不知名的原因放弃了。自从阿周那把那根烟从他嘴里抢出来踩灭之后,他看到烟就有一种萎了的感觉。
「你刚放完宝具,锡吉什瓦拉还是他们的地盘,不划算。」
阿周那点点头,收回弓箭利落地跳下房顶。
“所以……你们怎么说,mate?”
康斯坦丁保持着半瘫的姿势偏头看着座位旁边的狮子劫界离。
刚才阿周那又是湿婆又是Pashupata的,结合他弓兵的身份想要查出他的真名对魔术师来说实在是很简单。
“呵呵。”狮子劫界离从他的语气中嗅到了一点危机的尼古丁气息,背后渗出冷汗。
“喂。”Saber皱起眉头向皮卡的方向迈出一步。
「等等。」狮子劫界离安抚她。
“我还是按原来的意思。”他看得出来在这个车上起码副驾驶那个蓝眼睛小哥是个不可思议的良善人,应该不会刚合作完就想要处理他。
“我们可以暂时合作,直到红方取得胜利……考虑到其他红方对我们的敌意,我们可能要合作到只剩我们几个为止。”
“我们这边有两个御主,对你们不太公平吧?”杰森挑眉问。
“别小看我家的Saber,再说了和你们两个合作总比和剩下的红方合作好。”狮子劫界离对他笑了一下,Saber闻言有些得意地抬起了下巴。
“你知道他们的底细吗?”迪克好奇地问,“考虑到你也是魔术师协会雇佣来的。”
“嘛。”狮子劫界离挠挠后脑勺,“打架也用掉了不少魔力,找个地方边吃边说?”
**
金发碧眼的Saber往嘴里大口塞面包的动作一顿,震惊地看向卡洛斯:“你的面具能吃东西?!”
卡洛斯正顶着迪克以外的人隐晦的目光用勺子舀起一勺奶油浓汤,勺子毫无阻碍地穿过漆黑的面具,再拿出来时上面的浓汤已经消失了。
除了他们一行人,餐馆中其他的客人和服务生都对他怪异的样子熟视无睹。
【这不是真正的面具。】
卡洛斯用手敲敲面具的表面,发出类似金属的碰撞声,面具上浮现出:
【 :D 】的表情。
“一种隐藏真名的障眼法,作用和你的头盔差不多。”
Saber愣了一下,嘟嘟囔囔地继续往嘴里塞面包:“我的头盔可是真的,我又不可能戴着那玩意进餐馆吃饭。”
【那也是。】卡洛斯柔和地说。
她又好奇地看了几眼面具上的表情:“那是个啥?”
阿周那也好奇地看过去。
【横过来看就是个笑脸。】
卡洛斯解释说,【我用这个代替表情。】
遭了,有点帅。Saber心想,要是她的头盔在不列颠有这种功能,她就可以一边揍兰斯洛特一边用这个对兰斯洛特竖中指。
该死的不贞男,拿起重剑无法鄙视他,竖起中指无法殴打他,如果有了这个面具就可以一边殴打他一边鄙视他。
真是个好东西。
“喂喂。”狮子劫界离微妙地感知到了一点她的想法,额角滴下冷汗,你在想什么脱离时代的东西啊!
“所以你是说红方的其他御主里你只见到了那个神父?”
迪克收回看着英灵们互动那种治愈的眼神,转头问狮子劫界离。
“没错,他和他那个被Saber称作「毒妇」的Assassin让我们感觉很不好,我们就这么离开了。”
“很正常,”康斯坦丁说,“我就没对神父感觉良好过。”
“那么,要不要去看看?”阿周那忽然问。
康斯坦丁睁大眼睛看向他。
“不是说对方的据点在锡吉什瓦拉的山顶教堂吗?”阿周那说,“既然如此不如我们先去看看。”——
作者有话说:啊啊啊不好意思没赶上0点!今天又轻轻昏睡了四觉我真要去医院开点中药了,,
第148章
“……就是这样。”
考列斯与坐在轮椅上的姐姐和扶着轮椅椅背的喀戎一起站在尤格多米雷尼亚城塞偌大的议事厅中央。
整个城塞内部保持着相当哥特式的装修风格, 彩色玻璃窗遮挡了大部分日光,大厅只依靠魔导水晶灯照明,衬得大厅内繁复的大理石雕刻装饰、编织精美的挂毯落下的阴影翳翳, 像是有什么在其中蛰伏。
其余英灵和御主靠在两侧看着他们,面部表情模糊在角落难以辨明。
弗拉德三世坐在阶梯之上高高的王座中, 达尼克站在他的身旁, 如同黑方为数不多的每次会议。
考列斯低着头,不敢直视上方二者的目光。他一直都很明确地认识到这场战争是一盘棋局, 他和Berserker在黑方中充其量算是一枚兵,作为刀盾手勇往直前不允许后退。现在他的英灵出局了, 考列斯本人对于操盘手——王和后来说的重要性就高度存疑。
“都是我的责任, 让Berserker白白阵亡, 还害得姐姐也损失了两道令咒。”
菲奥蕾不敢置信地看着他:“考列斯,这不是……”
考列斯自陈罪状, 用眼神阻止了姐姐维护他的言论。
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之后, 御座上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
“这次失败怪不了你们。”
弗拉德三世以手指敲打扶手, “遇到了四名强力的红方英灵,能只损失Berserker一名战士已经很了不起了。”
达尼克附和地点头:“这次遭遇也不是毫无价值,起码我们知道了红方的Rider是那位希腊的大英雄阿喀琉斯,对另外几名英灵的能力多少也有了解。而且阿喀琉斯和其他三名英灵产生了冲突, 说明红方确实至少分成了两个阵营。如果不是我们这边的Berserker恰好和阿喀琉斯有前尘旧怨, 他们应该会优先互相消耗。”
考列斯握紧手心,他眼前又回想起Berserker站在回廊的落地窗前凝视风雪中的图利法斯的身影。
飞雪让城塞化作了一片银白,就像彭忒西勒亚的白发。
他是个没能尽责的御主,追求根源道路上失格的魔术师。
“喀戎,那个据阿喀琉斯说是希腊神的Foreigner你有什么头绪吗?”达尼克问。
喀戎闻言摇摇头,用略带疑惑的语气回答:“那个面具和剑我从来没有见过, 他的神性确实非常充沛,如果我生前见过的话应该会有记忆才对。”
达尼克:“也就是说有可能是第三神代的神祇?有什么猜测吗?”
“据说讽刺之神摩墨斯喜欢带着嘲讽的面具。”喀戎犹豫着回想起了Foreigner面具上曾经出现的符号:“不过摩墨斯神力低微,个性也很鲜明,这个英灵应该不是祂。”
他说得委婉了一点,摩墨斯曾经发出嘲讽三连嘲笑赫淮斯托斯不好好干活、阿弗洛狄忒喜欢八卦穿的凉鞋还破、宙斯是个老淫棍就算了还生了两个子承父业的小淫棍。总之嘴贱得令人发指,最后被赶出了奥林匹斯山。如果这样的神作为英灵凭依到圣杯战争内的话应该每个人都会被嘲讽一波。
喀戎想了想又说:“冥界之神哈迪斯确实是有一副黑曜石制成的面具,能将人从冥府送往来世。不过据传闻祂从来没有公开展示过那副面具,而是将其锁在了一座神殿内。”
“他衣袖上的花纹是没药与雪松。”红发少年Rider睁大眼睛兴奋地看着从考列斯与菲奥蕾记忆中提取出的Foreigner影像。他向来崇拜希腊的大英雄们,更别说希腊的神祇了:“我在祭司那里学过,没药象征着「生命短暂」,雪松却象征着「时间的见证者」。”
喀戎点点头,没药、雪松、有着引渡灵魂能力的乳香和象征无尽财富的黄金,不只是希腊,许多神系的神明都热衷于接受这几样祭品。
“意象是相符的,你认为祂有可能是哈迪斯吗?”达尼克皱眉问,如果是哈迪斯那样有名气的主神加入战争,对局势的影响是不可估计的。
“不。”喀戎摇摇头:“希腊神话本来就传播广泛哈迪斯按理来说不可能成为英灵。但是如果是某个冥府神的话确实是有可能的。”
希腊神生孩子就跟闹着玩一样,男神女神是人非人飞禽走兽,就没有什么繁衍不了的。如果有必要的话祂们甚至可以和一片风、一朵云生子。
在这种情况下血统高贵的挂个神职,血统不咋样的当个仙子或者半神英雄,冥府神虽然比人间和奥林匹斯的少一些,但是也还是有很多的。就算其中比较知名的喀戎也不一定能记住是谁。
达尼克放松了眉头,不是主神级别的神明就无所谓。
“Caster,「亚当(Adam)」的进程如何了?”
达尼克又转头询问大厅之中始终戴着金色面具的英灵,那面具样式古怪,像是一支向下的箭头,或是一颗闪烁的星星。
考列斯忍不住联想到了在那个Foreigner漆黑面具中看到的自己恐惧的表情。
“卡在了最后一步。”男性英灵用平淡的英灵回答道:“虽然大圣杯自改造后为魔像(Golem)提供的回路更通畅了,但「亚当」还缺一个合适的炉心。”
“人造人里没有合适的材料吗?”达尼克问。
Caster摇摇头:“差强人意。”
“我知道了。”达尼克颔首,沉思了片刻。
考列斯的背后渗出冷汗。他听出了其中的潜台词:专门制作出来提供魔力的人造人不合格,那么什么才是合格的「炉心」?
答案只有一个了:魔术师。
现在千界树的魔术师中,谁最适合担任这个身份呢?
考列斯心跳如鼓。
死一般的寂静结束后,达尼克开口说道:“既然这样,我们就去找一个合适的「炉心」吧。王,意下如何?”
弗拉德三世点点头,声音威严沉肃:“那群异邦人侵袭了我们的土地,还胆敢在我的发祥地锡吉什瓦拉安营扎寨,绝不能被原谅。战士们,今晚就是讨伐他们的时刻!”
“是!”
座下的英灵和御主将右手握拳搭在胸口,微微向他鞠躬以示尊敬。
考列斯走出议事大厅,终于放松了紧绷的身体,不由得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没事吧?考列斯阁下。”喀戎看出了他的疲惫,用手扶了他摇晃的身体一瞬。
“谢谢,我没事。”
“既然这一关已经过去了。”希腊的大贤者对他耳语道,“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考列斯心中一凛,缓缓点了点头。
他选择把责任揽在身上,主要原因是为了展示出自己的忠诚和服从,让达尼克叔父意识到他还算一个可用之人。
一个备用的好棋子。
而且自此他算是基本退出了圣杯战争。考列斯看了眼自己的左手,手心被指甲掐出了几道血痕,但再激活魔术回路时,那个可疑的金色脉络已经随着令咒而消失了。
不得不说,这让他送了一口气。
如果今晚其他御主和英灵能抓到合适的魔术师,他就是整场圣杯战争中最安全的人。
**
“有点伤心吗?”
傍晚,喀戎询问站在回廊中背着双手看雪的红发少年。
“喀戎老师。”亚历山大微笑着与他打招呼:“稍稍有一点伤感吧。彭忒勒西亚虽然因为我是赫拉克勒斯的后代看我不顺眼,但还是没办法对小孩子生气。她是个了不起的女王。”
“确实如此。”喀戎点点头走到他的身边,“不过英灵的宿命、或者说战士的宿命就是如此,注定要在战场上消亡。”
亚历山大认同他的说法:“不过,最终没能和阿喀琉斯对决,她一定很遗憾吧。”
说完他又兴奋地抬起头:“喀戎老师我竟然真的见到阿喀琉斯的样子了,这可是大英雄阿喀琉斯!用枪的样子果然很帅啊,战车也像传说中那样,我们今晚是不是还能看到他?”
“大概可以吧。”喀戎失笑,“你要小心啊亚历山大,不要因为太崇拜他了影响战斗。”
亚历山大连连点头:“但是我真的要告诉他我有多崇拜他,这可是能和阿喀琉斯交流的机会!”
喀戎顿了顿,忽然想到面前的少年成长为一位帝王后曾经在东征大流士时途径阿喀琉斯之墓,于是感慨万千,为了表示对阿喀琉斯的敬仰,当场与同伴在墓旁裸/体竞走。
纵然希腊人将肉/体的完美看作是神明的特性,喀戎也衷心地希望少年亚历山大表示崇拜的方式能比成年的亚历山大委婉些,以及阿喀琉斯真的没有关注过他死后的轶闻——以他对学生的了解,这点倒是很有可能。
正当喀戎想要再劝说亚历山大不要太过激动时,一名金发的英灵从楼梯下方无声无息地走了上来。
“晚上好,”亚历山大友好地向那人挥手:“Saber,你又去看人造人了吗?”
喀戎也平和地看过去。自从知道为他们的存续供应魔力的都是被特地制造出来的人造人后,Saber几乎每天都会前往研究室静静注视那些被关在注满营养液的转换舱中、作为电池存在的人造人。
喀戎曾经悄悄灵子化跟随对方去过研究室,却发现剑士只是面无表情地注视那些生命短暂的人造人,看不出任何情绪。
Saber对他们点点头:“晚上好。”
没有要回答亚历山大的问题的意思,剑士安静地迈步离开。
“这个问题有些唐突。”喀戎温和地开口道:“你为我们的战斗会燃烧这些人造人的生命而烦躁吗?”
亚历山大挑起眉毛。
Saber停下脚步转过身,锐利的眼眸直视喀戎,但并没有生气的迹象。
“你为什么在乎?希腊的贤者。”
喀戎笑了:“你也知道我的传闻,我曾经教导过很多学生,也把作为一名老师看作我的终身事业——的确贯穿了我的终身。你就当这是我无法控制的职业癖好吧,我面对有疑惑的人时,实在无法沉默不语。”
“……那你和我的老师很不一样。”Saber露出了一个几近于无的微笑,算是认可了他的答案,沉默几秒后开口回答道:“答案是,我不知道。”
“可以说说吗?”喀戎微微偏头。
“如果是生前的我,会觉得为了大局、为了胜利,做出计算后付出合理的牺牲是无可奈何的,是必要的,就算再痛心也必须执行下去。”
“但你现在不这么想了吗?”喀戎问。
Saber顿了顿,“不,我依旧能理解这个方法的合理性。但这座城塞中的人造人,他们会学习、能够拿起武器战斗、十分忠诚、能感受到痛苦。除了寿命短暂和并非母体孕育,我不知道他们和人类的区别在哪里。”
喀戎颔首:“这让你感到困惑。”
“如果我认可他们是同伴、是战友、甚至是士兵、仆人,那我就不能将他们当做一个劣等的种族。”
“那奴隶呢?”喀戎好奇地问,“我记得你来自一个动乱的时代,你的国家也有奴隶制度吧?”
“算不上制度。”Saber说,“战俘和被讨伐的异族会被充作奴隶。但人造人生来是无根源的,也就是无罪的,我没办法把无罪之人看作奴隶。”
“你有非常明确的善恶观。”喀戎点点头,转向亚历山大:“你怎么看呢?”
亚历山大偏过头思考了一会:“作为一名君主,我会认为既然人造人没有反抗的思想,那么就不必考虑安抚平衡他们,尽管使用就是了。作为一名将领来说,我方的任何资源都是宝贵的,如果我的行动要以他们的魔力和生命为代价,我会谨慎地考虑我的每一次行动,不造成丝毫浪费。”
“残酷的政治天才。”喀戎拍拍他的头顶。
“我想你能获得未来的成功是必然的。”Saber对亚历山大说。
“但你不认同他的想法,对吗?你心中有严苛的道德准则。”喀戎问。
“这是导致我失败的原因吗?”Saber反问他。
“不是,这是导致你痛苦的原因。”喀戎回答。
Saber愣了愣,抿紧唇角:“那么作为一名教师,你有什么建议呢?”
“我引导每个学生的天性。”喀戎温和地说:“每个人都有适合自己的道路和想法,亚历山大的思想是他的天性,我不会否决和抑制他。同样,你的答案也要从你的天性出发。我相信你很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但理智和责任束缚了你。”
“责任不是最重要的吗?”Saber的声音冷得像出鞘的利剑。
“开心才是最重要的。”亚历山大笑了出来,他的辫子在脑后一跳一跳,像是跃动的火焰:“你都死过一次了,为什么还是要让自己不开心?”
Saber愣了愣:“因为和我的心情相比……”
“你现在又不是国王。”亚历山大耸了耸肩,双臂张开:“虽然我觉得是国王就更该开心。你在一个无人能认出你的时代,还要为自己的过去负责吗?”
“过去造就了我们。”Saber说。
“我们造就了过去。”亚历山大指正——
作者有话说:朋友看到我写希腊喷子摩墨斯说:
像那个:赫淮斯托斯不好好干活,阿芙洛狄忒喜欢八卦后面略,呵呵你们五个,我真是一个都选不出来!
亚历山大果体坟头竞走是真的,真是奔放啊。
我归来。
在医院开了点安神和祛湿药,据说是太虚了让我多吃维生素。
好消息是今天开始又不是独居了终于不用吃外卖了quq
第149章
迪克从黑甜的睡眠中醒来时, 他隐约知道自己终于睡了个彻底的好觉。
布鲁德海文的犯罪率随着冬季的到来上升到了一个新的峰值,就好像暴力和偷窃在年终有kpi一样。
季节也是犯罪的自然因素之一,冬季寒冷夜长, 布鲁德海文的冬天更是少见太阳,人们活动时间变短、信息素低迷和情绪抑郁相辅相成, 既激发了犯罪的冲动又提高了犯罪的成功率。
单身的Alpha在这个季节是最不稳定的, 原始本能会驱使他们像狼一样游荡,企图找到能陪伴自己度过漫长而寒冷的冬天的伴侣。
如果没能成功找到——考虑到AO可悲的出生比例, 大部分底层Alpha大概根本没有希望——那么心情烦躁的Alpha表现出攻击性的几率就大大提升。
当然,说到底人又不是普通的动物, 这种小小的烦躁大部分可以通过自我调节、注射抑制剂和社区心理医生得到控制, 根本不能构成减罪的理由。况且因为轻度信息素焦虑就释放攻击性的Alpha在其他季节也不会是多优秀的人, 没办法全赖到信息素头上。
无论如何,迪克非常鄙视这种Alpha, 他因为这些人已经连续加了两个星期的班, 没有一天休假。偷窃、抢劫、性犯罪、人口失踪、团伙暴力……一件件小犯罪组合成了灰暗的乐章, 他每天就坐在警车上跟黑咖和面包一起随着嘲哳刺耳的乏味旋律往返来复。
他能清晰地感知到,生活在暴力和麻木中一点点崩溃。
这是Alpha不够稳定的又一例证,虽然Omega经常因为他们的发情期而被人戴着有色眼镜看待,但每当谈到信息素不稳定导致的犯罪冲动时人们就又忘了Omega也是有信息素的生物。
迪克的腺体在抑制项圈下面被长时间压迫导致无时无刻不在胀痛——这也是讽刺的一点, 未联结的Omega必须时刻佩戴抑制项圈以免影响到Alpha, 但未联结的Alpha却不必佩戴项圈阻止自己吸入其他AO的信息素,尽管他们才是破坏力更强的物种。
大量的咖啡、偶尔的止痛片、定时的抑制剂和高度紧张的工作环境基本上杀死了他的发情期。迪克已经有两个月没有正常的发情了,信息素浓度低得人们见到他只能闻到他衬衫上的黑咖苦涩的味道。
这种情况当然也影响到了他的睡眠质量,迪克每天只能勉强睡够四个小时,期间还有可能被突如其来的工作电话叫醒,神经紧绷得像一根张到极限的弓弦, 躯体却在一点点干涸。
他已经很久没有睡得这么舒适了。
迪克能感觉到,他仿佛躺在柔软的云里,但比那更沉溺、更安全。无数毛绒温暖的棉花糖包裹着他,他的身体陷入了一种舒适的潮热状态,仿佛回到了童年最美好的日子。
更让他沉醉的是周围的气息,深沉、浓郁、温暖而内敛的木质香夹着药草香气和丝丝缕缕、微不可闻的寒凉茉莉香。像是教堂或宫殿中的焚香,但要古老和奢华的多。
迪克从来没闻过这样的香气,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喜欢这种复杂神秘的气味,但他在这种气息的包裹下获得了前所未有的舒适和安全感。他将脸埋进身下柔软毛绒的云朵中,深深吸气,让这种香气深入自己的肺腑,浸润每一寸血肉,叹息般呼出一口气,喉间发出心满意足的呼噜呼噜声。
等等,呼噜呼噜?
迪克猛地睁开眼睛。
这是Omega在进入本能状态后得到Alpha安慰才会发出的满足声音,他现在在哪?
迪克用睡得松软的手指胡乱摸索身下绵软的布料,视力在黑暗中逐渐恢复,终于看清楚他躺在一个巨大的白色毛绒靠垫上——触感和形状可能都是他见过最接近棉花糖的东西。
不仅如此,靠垫和他的身体之间还胡乱地铺了许多衣物,其中一件最柔软的米白色毛衣(迪克都不知道毛衣还能有这种触感)被他当作枕头垫在脸下,刚才被他又蹭又埋的就是这件衣服。
迪克马上又惊慌地发现,这个房间的地板全部都用毛绒绒的白色地毯铺上了,在他的靠垫附近的地毯上放了几个使用过的空盘子和一个空杯子。
在盘子的旁边还丢着一根破破烂烂的黑色细带,迪克摸了一下后颈,果然抑制项圈不见了,但腺体一片光滑,没有被标记过的痕迹。
他反应了一下,发现嘴里确实有一种非常幸福的甜味,从盘子里的食物残渣来看,那里原来可能住着一份花生酱果冻三明治、一块巧克力慕斯和一杯柠檬水。
他的最爱。
迪克如遭雷击,绝望地陷在垫子里。
一切都很清楚了,他进入了本能状态。
进入本能状态的Omega非常少见,这种情况一般发生在未被联结且信息素紊乱、神经紧张、生活压力过大的Omega身上。
与社会主流刻板印象不同的是,Omega的抗压能力和情绪疏解能力其实是三种第二性别中最强的。Omega天生富有极强的共情能力,关心痛苦中的人是他们的天性,所以他们常常会受到各种纷繁复杂的情绪的干扰。
而Omega舒缓的信息素和定期的发情可以有效疏解这些负面情绪,将其淡化或转为正面情绪——这是一种身体自发的调节机制。
但如果Omega长期得不到Alpha信息素的安慰、自身的发情期和信息素又紊乱的情况下,为了自我保护,他们很有可能会自发进入本能状态。
进入本能状态的Omega眼睛会变成发情时才会出现的金色,这时候的Omega是完全没有理智的,但也不追求性/欲。他们会无意识地寻找和自己相匹配的、能安慰自己躁动情绪的Alpha信息素,并竭尽全力在这个Alpha附近筑个巢,寻找美味的食物……总之用一切幸福的东西安抚自己受伤的灵魂。
迪克可以发誓,自他成为Omega以来,他从来、从来、从来没有进入过本能状态!
迪克用腺体想都知道发生了什么:晚上他回到自己冷冰冰的公寓痛苦地入睡,这时候他的身体终于受不了了。他就亮着两只野兽一样的金眼睛,捕猎般潜入城市的阴影,嗅闻着气味在楼宇间穿梭,直到这股香气将自己引到这里。
他闯入了某个陌生单身Alpha的家——这里还有个见鬼的室内电梯!这家伙是个住别墅的有钱人!——毫不客气地做了或者从冰箱里找了自己爱吃的东西。然后翻出那个Alpha的衣服铺到垫子上,为自己搭了一个世界上最柔软的窝,缩在窝里美美享用他的夜宵,然后自顾自地睡了过去。
迪克崩溃地捂住脸,他都做了什么!这也太丢人了!
他希望那个Alpha不在家,但是这个信息素的浓度告诉他——真好闻——对方一定在这栋房子里。
迪克费力地撑起身体,他的头脑虽然反应过来了,但身体还处在相当安逸的感觉中不愿清醒,只能半趴在垫子上环视这个像是客厅的地方:哇,食材放得乱糟糟的半岛式厨房,太好了,他刚才就是用那里给自己做的三明治。
“你好点了吗?”
一道沉静清澈的声音忽然从他身后响起,像是为了避免吓到他一样,声音的主人一直等到他能活动了才开口说话。
但迪克还是吓了一跳,他转过头去——在透出月光的玻璃窗旁的地毯上坐着一个身形清俊的少年。对方的半边脸陷入阴影中,半边脸暴露在月光下,迪克只能看清那头古典风格的微卷黑发,和那双鎏金淬火的金瞳。
他的脖子上还系着一条,和迪克几乎同款的项圈。
警钟和教堂管风琴呼啸过山谷的声音在他脑海中长鸣,迪克的喉头一阵干涩。
完了,他想,我命不久矣。
迪克·格雷森啊迪克·格雷森,让你平时总泡Beta和Omega女孩,连进入本能状态也没戒掉同性恋,这下好了,闻着味跑到Omega家里了。
他的余光瞥向周围无处不在的毛绒绒的地毯、靠垫和玩偶,忽然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试问,当一个穷鬼Omega亮着金眼睛冲进另一个高贵Omega给自己精心布置的舒适巢穴,扯下自己的抑制项圈在其中大肆用他的海盐柠檬信息素标记,并使用了对方的食材给他自己炒了三菜一汤,最后抢走对方的衣服给自己搭了个巢。
他还能活命到几时?
要知道进入本能状态的Omega攻击性和战斗力是非常强悍的,而根据堡垒原则,任何侵入本能状态Omega领地的人被杀死都是活该,领主Omega不用负任何法律责任。
迪克知道自己完了,而且他也觉得自己活该——冤枉但是活该,怎么本能状态还突然同性恋大爆发了呢?Omega的信息素就这么好闻吗?
还没等他反问完自己,他的身体却不顾绝望的思想和恐惧的神经,自顾自地陷入了身下柔软的垫子里,贴在那个陌生Omega不用问就贵得要死的毛衣上深深吸气。他的慌乱马上被这种舒缓沉着的淡淡草药香所安抚,发出了幸福的呼噜声。
:好闻啊,确实好闻啊。
完了!!
迪克一边绝望地呼噜一边看着那个Omega火一样亮的金瞳。
还在挑衅,迪克·格雷森你怎么还在挑衅!——
作者有话说:不好意思大家,写了两天好几遍对主线写出来的东西还是不满意,改了又改最后先写ABO逃避一下呜呜呜呜呜
本文ABO用的欧美外网主流的偏兽性本能的设定,即Omega发情期会变成金瞳,Alpha会变成红瞳,双方都没有太多理智,更偏本能行动。
但是我们卡洛斯天生就是金眼睛。嗯。
第150章
他的眼睛原来是蓝色的。卡洛斯想。
这是一个平静的晚上, 或者说本应是一个平静的晚上。
卡洛斯靠在沙发垫上看了半个晚上的冬季电影马拉松。出品方总是倾向于在冬天上映圣诞喜剧或者冬日爱情电影,不但契合即将到来的一连串节日,而且也能抚慰缩在电视机前希望感受到家庭或者恋情温暖, 孤单寂寞的单身者们。
卡洛斯并不孤单寂寞,但他有点无聊, 还有点饥饿。
影视作品缓解不了他的这两种感受, 卡洛斯干脆关掉了电视,躺在柔软的靠垫中闭目养神。
就在这个时候, 他忽然捕捉到了一点异样的感觉。
卡洛斯疑惑地起身跟着直觉转向窗户——正对上一双和他很像的金瞳。
野兽一样的美丽、警惕、好奇。
卡洛斯愣住了。
很显然,隔着玻璃窗与他对视的是一名正处于本能状态的、不知为何居然找到了他的Omega。
二楼的窗户离地至少有五米的高度, 但他没有借助任何工具, 在本能状态下无声无息地不知怎么到达了这里, 并悄然观察室内的卡洛斯。
歌星观察这名Omega青年的体态与姿势,对方身上透出一种极自然的优雅、干练, 衬衫下的肌肉线条流畅, 每一束肌腱都蓄势待发, 像是一张漂亮且危险的弓。
卡洛斯一时不知该怎么办。
黑发的Omega与他对视了片刻,似乎是确认了卡洛斯暂时没有行动的意思,于是将自己的双手伸向窗户间的交界处。
卡洛斯有点担心他会摔下去,Omega蹲着的窗沿大概只有五厘米宽, 很难想象一个体型不算瘦小的现代成年男性如何在那种地方保持平衡。
他在做什么?不会要打破玻璃吧?
歌星正考虑要不要先放他进来, 免得在自己楼下出现一具Omega尸体。这时候窗户的安全锁却忽然发出一声细微但清脆的滑扣声,青年轻巧地打开卡洛斯起居室的玻璃窗,以一种极自然优雅的姿态钻了进来。
简直不可思议,本能状态的Omega应该没有理智才对,他怎么从室外把室内的安全锁打开的?
但卡洛斯马上就没有余裕去思考这个问题了。
在青年推开两人之间的阻隔的那一瞬间,卡洛斯的精神像是被翻涌的海啸扑袭, 信息素夹带着Omega本人的情绪狂风浪卷将他包裹,席卷着他、冲刷着他、吞噬着他。
愤怒、愤怒、愤怒。
焦躁、疲惫、麻木、困惑、孤独。
愤怒、孤独、愤怒、孤独。
悲伤又辛辣的薄荷带着酸涩的柠檬和咸苦的海盐。这份本不应该灰暗磅礴如风暴中海浪的信息素带着Omega中极少见的侵略性笼罩了卡洛斯的全身,重点侵袭了歌星被抑制项圈掩盖的腺体处,几欲探进去却不可得。
他在标记自己。
他想要标记自己。
卡洛斯的瞳孔紧缩,几乎要变成竖瞳。他轻轻退后两步,疑惑、被侵犯的震惊和对这名被生活的痛苦逼得回归本能状态的疲惫Omega居然对自己施加了如此之大的占有欲的不知所措让他本能地拉开了一点距离。
非常罕见、应该说不可能发生的。
他的信息素对卡洛斯有着极强的吸引力,在柠檬薄荷苦涩的冰凉下面隐藏着烈酒的芳香。
神是不会对人类的信息素产生反应的。
就像一种动物多半不会被另一种动物的发情期吸引一样,神和人构造上的差别注定了他们的信息素不可能相互感知。
这不是说卡洛斯闻不到人类信息素的意思,只是对他来说这种气味和香水没什么区别,他读不出里面的情绪和吸引力,没有什么实际意义。有时候他甚至无法分别人类的Alpha、Omega和喷了香水的Beta。
在苏美尔神话的时代确实有圣婚的传统,不过往往是由国王与扮演女神的祭司结合。除了为了将王座赋予一定神权于是诞生了四分之三为神的吉尔伽美什好掌控人间之外,苏美尔神其实并不喜欢和凡人结合。
圣婚仪式开始之后,等国王与祭司成功缔结了婚姻,民间的联结仪式也就开始了。
Alpha和Omega会服下神殿的药汤,在夜间进入本能状态。那时候的人们认为只有在最野性最真挚的时候挑选的伴侣才是最契合的。
然后Omega会挑选几个自己心动、也为自己心动的Alpha,他们会在森林中展开一场追逐战,只有能捉到Omega并打败他的Alpha才有资格换取招待Omega来到自己家享用食物的殊荣。
如果Omega接受了Alpha提供的食物,并且在那个晚上留下来筑巢,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他们就可以订婚了。
但就算是最骄傲的Omega也不会在本能状态跑到神殿去求爱,事实上处于本能状态的人们往往会离神殿越远越舒服,属于神的威能不但没有吸引力,还让他们有一些恐惧。
卡洛斯觉得这很正常,恐惧未知与强大是造物的本能。
但现在他看着面前这个因为无法用气味彻底标记自己所以显得有点焦躁阴郁的Omega,真的不明白这是什么情况。
实际上青年看起来也不像一个传统的Omega,他和自己差不多高,甚至还比自己壮一点,衬衫下透出的肌肉线条非常流畅。卡洛斯忽然注意到他的身体有一些发抖——人类在冬季穿成这样不知道跑了有多远,就算是本能状态也会感到寒冷吧。
“你想要什么?”
卡洛斯不认为对方会回答自己,但他还是轻声问道。
他决定招待一下这位不请自来、非常霸道的神秘Omega:这是人类社会流传了至少几千年的礼仪,单身Alpha被本能状态的Omega选中了就必须要有所回应。
卡洛斯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符合这个条件,但他对礼节和这名不知为何来到自己面前的Omega有所尊重——他简直像是被月亮送到自己面前的一样奇妙。
Omega略微偏了偏头,金色的眼睛扫过卡洛斯的项圈(卡洛斯注意到他的睫毛很长),露出了一点不爽的表情,然后又在空中嗅了嗅,仿佛在尽量吸取卡洛斯的信息素。
卡洛斯不知道他从自己的信息素里真的捕捉到了什么信息,但是接下来青年不满地瘪了瘪嘴,像是埋怨般地看了自己一眼,发出了呜咽声。
卡洛斯被他的声音搞得不自觉有些焦躁地动了动身体——还是Alpha的本能,他不知道是哪里惹青年不满了,这种不知道对方从自己身上读到了什么的感觉让他有点不安。
接下来这个Omega转身关上了窗户,他没有立刻靠近卡洛斯,而是隔着相当长的距离与歌星对视,两人静默地伫立了片刻,金色的眼睛相互凝视。
不久后,青年像是结束了一段思考,他将手伸进自己的口袋快速掏了掏(能看出里面好像有很多东西),拿出了一颗包装完好的糖果。
卡洛斯不明所以,却看见他无声地走到长桌前,将糖果从长桌的那端轻轻滑到卡洛斯的这一端。
卡洛斯看了一眼糖果包装上的文字:海盐柠檬。
不对。
歌星疑惑地盯着Omega,却看他殷切地注视着自己,又看看那枚糖果,非常希望卡洛斯能收下的样子。
不对,这个Omega非常有礼貌地为卡洛斯带来了伴手礼,但提供食物应该是Alpha的任务才对,Omega将食物送给Alpha是很反常的。
卡洛斯又嗅了嗅,确定青年确实是Omega,而不是像他一样的金眼睛Alpha。
这是什么情况?
显然青年不会对他解释,而是又发出了几道声音催促他接受这枚糖果。
卡洛斯能感觉到青年的信息素里充满了疲惫和不安,他下意识希望对方能得到良好的休息,于是干脆伸手拿起了这颗糖果,撕开包装放进了口中。
柠檬的清新味道中有一点咸味,卡洛斯眯起眼睛,这个味道激发了他的食欲。
Omega青年非常高兴卡洛斯收下了他的礼物,他像是收到了什么许可一样,马上大摇大摆走进了屋内,径直来到卡洛斯的身边用后颈蹭了蹭他——又一个明显的标记行为,这个Omega到底是什么情况——然后转身去了冰箱的位置。
卡洛斯含着糖看着本应该让他来招待的Omega自顾自掏出了面包、果酱和卡洛斯买来还没来得及吃的巧克力慕斯,又从橱柜里找到了一罐没开封的花生酱。
看都没看冰箱里面品质不错的肉类。
这说明Omega嗅觉很好、很清楚自己喜欢吃的是什么——甜食和垃圾食品——而且对烹饪不感兴趣。
卡洛斯想,那他们的饮食喜好还挺一致的。
他退回到角落里,静静看着Omega为自己做了一个简易的花生酱果酱三明治,对方刻意保证果酱那一面朝着上方。
青年的信息素中传来非常饥饿的感觉,甚至引起了卡洛斯更深的饥饿感。Omega看起来已经有很久没有吃过正经的食物或者没有充沛的食欲了,卡洛斯好奇他究竟是经历了什么到这个地步。
他沉默地看着Omega的行动,忽然叹了口气,将脸贴到墙上注视夜空上明亮的月亮。
月相的盈缺变动会带动人体中信息素的潮汐,满月时是信息素最活跃冲动的日子。
今天就是满月。
卡洛斯看着皎洁明亮得令人不安的月亮,忽然感觉胸口处有一种不知名的冲动。他不清楚这股冲动具体的指向,于是收回视线动了动身体想要摆脱——正好对上Omega的双眼。
举止很不一般的Omega轻轻将手中的盘子(里面装了一块三明治和一块慕斯)放到卡洛斯旁边的地毯上,眯起眼睛打量Alpha,然后优雅地凑了过来,将脸颊与卡洛斯的侧脸贴在一起,发出呼噜噜的声音。
海浪变得平稳,柠檬和薄荷变得清新宜人。
卡洛斯睁大眼睛。
Omega此时已经退了回去,自然地走入了卡洛斯的卧室。
没过多久,他抱着几件卡洛斯常穿的柔软衣服走了出来,将它们仔仔细细、按照某种柔软度和气味的等级铺在了卡洛斯之前看电视的靠垫上。
他选择那里而不是卡洛斯的床是很有道理的,因为卡洛斯更多时间会待在起居室而不是卧室。
然后端起盘子,高高兴兴地享受起了自己招待自己的晚餐,发出了呼噜噜的声音。
卡洛斯胸口的冲动又出现了,他真的很饿,尽量将自己塞到角落里远离开心的Omega,拿起三明治轻轻咬了一口。
口味真浓郁,但是很好吃——
作者有话说:迪克不爽的原因:读到了卡洛斯的信息素里对他没有回应和性趣
卡洛斯:不对。对吗。不,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