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江寻的瞳孔骤然收缩！
另一幅视角中看到的一切， 链接中倏然变得死寂的知觉，让他几乎失去了呼吸。下一秒，视野边缘开始模糊扭曲起来， 江寻猛地意识到了什么！目眦欲裂！
他要失去意识了！链接要断开了！
不——！
江寻眼眸大睁， 死死盯着面前正在一寸一寸被黑暗吞噬的视野， 无能为力的绝望感觉，如同凌冽的坚冰，冻结了他的身躯。
他的脑海中一阵恍惚， 眼前的景象， 与记忆中一个遥远的画面轰然重合了起来！
渐渐黑暗下来的视野中，那个口吐鲜血，缓缓倒下的身影，与记忆中那个浑身染血，无力滑落的小小身影瞬间重叠。
为什么？！为什么到了现在，我还是只能站在旁边， 无能为力地看着他倒下？！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大手狠狠攥住， 几欲窒息的无力感袭上心头。
滔天的恨意与怒火， 如同岩浆般从心底喷涌而出，瞬间焚遍全身！
江寻的灵魂在燃火中咆哮！过往的一切从记忆中甦醒， 化为最炽烈的燃料，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本能冲动， 轰然爆发开来！
不！绝不！我要救他！我可以做到！
他死死锁住那正在寸寸消散的第二视野，眼眸骤然爆发出骇人的精芒！
下一刻， 他所有的意志与执念，凝聚成一柄撕裂虚空的巨锤，裹携着体内所有精纯磅礴的精神洪流，向着精神虚空之中， 冥冥无形的那一点狠狠撞去！
嗡——！
在他看不到的遥远彼端，滚烫的灼烧感在陆厌离后腰猛地炸开！半片复杂而华美的艳红图纹，如同响应君主的召唤，骤然在皮肤上亮起！
江寻只觉得脑中轰然一空，一种玄妙到极点的感觉瞬间笼罩了他！跨越无尽光年的冰冷虚空，一道无形的，由极致的精神意志构成的无形通道，被强行贯通！
无需思考，无需引导，江寻在通道贯通的刹那，瞬间明了了它的用法！
下一刻，浩瀚如渊海的精神洪流，在其主人的强烈意志驱使下，朝着那刚刚打开的、滚烫而散发出熟悉气息的通道，毫无保留地疯狂灌涌进去！
宇宙的另一边。
冥渊的舱室内，血腥味充溢了整个空间。
随着主人的意识沉沦下去，舱室内的灯光次第熄灭下来。
冰冷的黑暗，沉沉压了下来，即将彻底覆盖住倒在中央的那具失去意识的身躯。
忽然，无形的真空中，仿佛传来一声穿透灵魂的沉闷钟鸣。
倒伏在地的陆厌离后腰上，那处皮肤骤然亮起！一道鲜红如血的印痕，骤然燃烧起来！
“唔……！” 剧烈的灼痛感，令几乎要失去知觉的男人，克制不住的闷哼了一声，硬生生从沉沦的边缘拉回一丝涣散破碎的意识。
下一秒，无形的精神世界被轰然撞破！
一股庞大、精纯、温暖到让灵魂都为之战栗的恐怖力量，毫无征兆地，从那亮起的红色印痕中，蛮横霸道地喷涌了出来！
“呃啊——！”
残破的身体被这股力量从内而外彻底冲刷而过，涣散开来的意识被强硬地重新唤醒！
什么……？
向着黑甜乡中坠落下去的意识猛然甦醒！
这……这股力量……
熟悉到让灵魂的每一个粒子都在尖叫的力量，带着不容置疑的霸道气息，瞬间涌流席卷向他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所过之处，枯竭干涸的经脉被强行贯通抚平！每一个濒临崩溃的细胞、每一寸撕扯破碎的血肉，都在这股力量涌流而过时被滋润，欢呼着苏醒了过来！
下腹干涸的精神海，贪婪地吞噬着这天赐的甜美甘露，身体的每一寸每一分，都在力量的奔涌中狂舞着嘶吼着重生！
“呃啊啊啊——！”
一声混杂着极致痛苦与无边狂喜的嘶吼，从陆厌离染血的喉咙里迸发出来！
软倒在地的身体猛地绷紧，久违的狂烈快感，毫无预兆地突然出现！他的身体如同被高压电流贯穿，脊椎一阵过电般的酥麻颤抖！紧闭的双眼骤然睁开！
那双因重伤枯竭而黯淡下来的眼眸，此刻如同点燃了璀璨星辰，爆发出骇人精芒！
瞳孔深处，剧烈的情绪翻涌如潮，陆厌离的嘴唇嗫嚅着，一个刻骨铭心的名字滑到了嘴边，却胆怯着不敢吐露出声。
这股精神力……这股刻入他骨髓中的气息……
是你吗？真的是你吗？！
“江寻——！”
一声震撼灵魂，带着无尽狂喜的呼唤，穿透了陆厌离染血的喉咙，瞬间压过了驾驶舱内所有刺耳的警报声响！
空寂的教室中。
江寻体内的精神力如倾泻的洪流般，顺着那一道无形的通道狂奔而出。骤然失去大半精神力，让他忍不住闷哼一声，额角青筋暴起，身体无力地摇晃几下，几乎软倒。
然而，身体上的不适，在此时，丝毫没有占据他的一分心神。
难以言喻的狂喜，在这一刻，冲刷掉了他所有的疲惫与痛苦！
他听到了！
不是通过耳朵，也不是通过那奇妙的“附身通感”，
而是通过那道被他强行撞破的无形大门！
他无比清晰地从“门”的另一端，“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他听到了小树的呼唤！第一次，以人的身份！
巨大的惊喜瞬间席卷江寻全身，他死死抵着冰凉的金属门板，大口大口地喘息着，鼻腔里，血流滴滴答答地蜿蜒流下，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浓的铁锈气息，可他的嘴角，却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了一个极其复杂的灿烂弧度。
通道两端的两个人，此刻一个重伤欲死，一个虚弱喘息。
明明都形容狼狈，满身伤痛，可他们的眼底，却不约而同地同时绽放出纯粹而喜悦的明亮光芒。
两股截然不同又熟悉至极的精神力，隔着那道无形的“大门”，紧紧地贪婪的摩擦着，死死交缠在了一起！
*
精神力的洪流慢慢变成小溪，而后随着体内的空虚，渐渐隐没。那扇被强行撞开的“大门”也在虚空中缓缓闭合起来，隔绝了星空两端的两个人。
江寻的太阳穴传来针扎似的胀痛，经脉骨骸中传来阵阵抽痛。
然而，这一次，不一样了！江寻心中安稳，不再焦虑迷茫。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扇“门”并未消失，只是暂时关闭了起来。
一道被精准锚定了的无形道标，深深烙印在了他的感知深处！
他的脑海中升起明悟，只要他的精神力重新充盈起来，意念所至，便可以将那扇门随时洞开！
从此，不论他们之间阻隔着多远的距离，他都可以随时将他的目光、他的力量传递到那个人的身边！
江寻扶着门板，缓缓站直了身体，尽管脚步还有些虚浮，面上却挂上了一抹欣喜笑意。
他抬起胳膊，用袖口随意抹去面上的狼狈，轻笑一声，转身离开。
*
身后的星穹大厅内，随着一声清脆的铃响，高级研修班入学考试，终于落下了帷幕。
场中考生情态各异。
有的志得意满地收拾了纸笔，转身就走；有的垂头丧气，与同来的伙伴彼此安慰。
而二楼那帮早已按捺不住的高级哨兵们，纷纷蜂拥而出，向着他们各自看好的目标围了上去。
其中，还有一小撮人，目标明确地小跑几步，笑嘻嘻地拦在了主考官艾略特和考官莉亚面前。
“姑姑！那个夏因，就是提前交卷离场的那个人，他是怎么回事啊？”
一个身材矫健，天生一张笑眯眯娃娃脸的哨兵率先开口，语气里带着熟稔与好奇。他是丹尼尔，莉亚的侄子，一位在读C级哨兵。
“是啊，莉亚考官，他提前了那么久交卷，题目真的都答完了吗？不会是乱写的吧？” 身边另一个哨兵附和道，盈着笑意的面庞上，眼神却闪烁不休。
莉亚抱着手臂，即使看着与自己关系亲近的侄子，脸上惯常的严肃也并未褪去，只是在嘴角勾起了一丝极其细微又意味深长的弧度。
她没有直接回答，目光扫过面前这些年轻气盛的哨兵，语气平淡却带着无形的压力：“考场有纪律，不容随意干扰。夏因考生因身体突发不适，提前交卷符合规定。至于答卷的质量……”
她顿了顿，目光扫向身后的艾略特教授。
艾略特脸上挂着和蔼的笑容，轻轻摇了摇头，语气带着长者特有的温和劝诫：“小伙子们，有好奇心是好事，但也要懂得尊重他人的隐私和考场规则。那位考生，提前交卷，自有他的考量。过度关注他人，不如专注于提升自身的实力。”
他虽未直接评价江寻的答卷，但那“自有考量”几个字，以及话语中隐含的维护之意，却让心思敏锐的几个人瞬间捕捉到了关键。
人群边缘，一个身形颀长，气质沉静的银发哨兵——洛伦茨，此时并未像其他人一样挤在人群中急切追问，耳朵却清清楚楚地竖起，时刻关注着那边的动静。
他那双冰蓝色的眼眸，在艾略特教授话音落下的瞬间，不易察觉地微微一闪。眼波微微一动，目光便越过喧闹的人群，精准地投向了江寻空置的考桌。
在众人的注意力都被两位考官的话语吸引过去时，洛伦茨无声地迈步上前。
动作迅捷如掠过水面的微风，修长的手指在桌角一扫，那张被江寻遗忘的，印着“夏因”名字和基本信息的准考证，便悄然落入他的指间。
指腹轻轻摩挲着卡片边缘，洛伦茨的目光落在准考证上的照片上。
小小的照片中，人影略显模糊，却掩不住那双直直注视向前方的沉静眼眸。看着那张照片，便让人恍惚间觉得，正在与那个身上带着些神秘气息的人影紧紧对视。
洛伦茨的指腹擦过登记在准考证上的几条信息，冰蓝色的瞳孔深处，掠过一丝充满探究意味的兴趣。
“夏因……B级向导？”
洛伦茨轻轻念出声来，手腕一翻，指尖的卡片便被无声地收拢起来。
他再未多言，也没有兴趣去逢迎那些被众多哨兵包围起来的零星高级向导。只是将这张小小的卡片，慎重地收进了怀中，转身，身影无声地融入离场的人流。
*
接下来的几天里，江寻的生活恢复了短暂的平静。
精神力的大量透支需要时间恢复，他无奈地暂停了傍晚诊所中的工作，窝在他的临时公寓里，缓缓引导着新生的精神力，重新充盈干涸的精神海。
灵性的感知如影随形，链接的彼端再无疼痛与枯竭感传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渐发生机的脉动感。
链接的那头就是他一直在寻找的人，他还好好地活着。
只是这个简单的认知，便让他在修养期间一直保持着良好的心情，连精神力的恢复都快了几分。
这几天里，他在恢复精神力的同时，也在静静等待着。
等待着圣所公布最终考核结果的日子到来——
作者有话说：二更来啦~[三花猫头]
第112章
三天后。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落在江寻闭着的眼眸上时。
他缓缓中冥想中睁开了双眼。
经过几天的修养， 他的精神力虽未恢复至巅峰，精神海却已恢复近半，汩汩能量在体内平稳流转， 支撑日常行动已无大碍。
看了看时间， 他利落地换上一身干净的外出衣物， 推门而出。
圣所核心区，公告广场。
巨大的光屏悬浮在半空中，下方早已人头攒动， 不止是参加考试的考生， 更多的是闻讯聚集而来的众多哨兵。
众人喧哗的声浪几乎要掀翻穹顶，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锁在光屏上滚动着的通过名单上。
几个已在名单上找到自己名字的高级向导，不论男女老幼，统统被光屏下聚集着的高级哨兵们团团围住。
纷纷攘攘的自荐声，透过拥挤的人潮传出老远。
当江寻的身影拐过走廊，出现在人群外围时， 更如在滚烫的油锅里滴入了一滴水， 人群瞬间沸腾了起来！
“快看！是夏因阁下！”
“那个提前交卷的B级向导！”
“夏因阁下！恭喜恭喜！”
“夏因阁下， 我是……”
“你别挤，我先看见的……”
瞬间， 无数道目光聚焦在了他身上，有哨兵的， 也有部分向导的。众多目光中蕴含着的情绪，复杂难辨。
形形色色的人潮纷纷向他涌了过来， 嘈杂的声浪瞬间将江寻淹没。
“夏因向导，我是艾佛里家族的皮尔逊，很高兴认识你！”
“夏因阁下，等下能请您吃个午饭吗？”
“夏因阁下， 方便交换一下通讯号吗？”
“您好，夏因向导，我也是从边境星系来的，可以交个朋友吗？”
江寻面上挂着一抹和煦的笑意，却一个问题也没有回答。脚下步履不停，径直向着光屏下方走去。
他的面容明明看着温和，气质中却透出一分疏离。那些蜂拥而来的热情人群，竟不自觉地在他身前半米处停下脚步，不敢过分搅扰。
他的目光平等地从每个人的脸上滑过，却没有丝毫停留。
就在这时，前方的人群突然一顿，像是被无形的力量分开，纷纷向两侧退去。
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宛如一条破开海面的银鱼，从分开的人潮之中跨步而出。
挺括的蓝色训练服勾勒出利落身形，一头闪着冷冽光泽的银色发丝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冰蓝色的眼眸沉静深邃，领口中央，一枚宝蓝剑徽缀着闪亮银钉，反射出锐利的光芒，来人正是洛伦茨！
他并未像旁人一般，急切地凑到江寻身边攀谈，只是站在一米之外，对着江寻微微颔首致意，动作间带着一种克制与距离感。
看清他的身影，周围嘈杂的人群纷纷面露惊异，有的摇了摇头转身离去；有的交头接耳，嗡嗡地窃窃私语；还有的，则面露不屑嘲讽，冷冷嗤笑一声。
洛伦茨似乎早已习惯了旁人对他的态度。
他的声音不高，话语却清晰地穿透了四周的喧嚣，落入江寻耳中：
“恭喜通过高级考核，夏因向导，”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江寻挂着笑意的脸上，似乎在观察他的反应，“高级研修班的课程中，会有许多哨向合作的内容，我期待与你的合作。”
江寻的目光与他冰蓝色的眸子短暂相接，似乎从面前人的眼神中读出了什么，嘴角的笑意缓缓敛去，他深深看了洛伦茨一眼，点了点头：“谢谢。”
话音落下，他跨步前行，头也不回地擦过洛伦茨的肩膀，径直走向前方那面巨大的光屏。
洛伦茨垂眸看向肩膀，两肩擦过时那点轻微的力道，却像羽毛在心尖上不轻不重地挠了一下。他眼睫微眯，唇角勾起一丝兴味的弧度。
其实，无需再去看那光屏，单凭众人的反应，江寻便已明了了结果。
然而，一股冲动还是驱使着他，分开人群，一步一步走到了光屏之下。
他抬起头，目光投向那象征着圣所最高级别准入资格的名单。
在名单的最上方，两个简洁而有力的字眼，如同星辰般熠熠生辉。
夏因。
江寻心中一股酸涩涌起，亦喜亦悲的复杂情绪瞬间弥漫开来。
夏因……
*
名单既已公布，圣所行政人员随即现身，向所有录取学员宣布了后续的注意事宜。
参与高级研修班考试的学员，都已是成年人，所以圣所也没有另行设立辅导员。
行政人员在宣讲完具体的注意事项之后，便告辞离去，留学员们自行处理的入学手续，只叮嘱大家在明天上午九点抵达星穹大厅，参加本届研修班迎新会。
之后的一整个下午，江寻都在忙忙碌碌地缴费登记、领取制服课本，只是在住宿问题上，因为还需要继续维持他的诊所，再加上后续还想练习新技能，所以没有搬到圣所的集体宿舍中，而是选择在如今的临时公寓中续租。
一切准备完毕，次日，江寻换上崭新的纯白向导制服，准时出现在了核心区星穹大厅的门口。
星穹大厅的灯光依旧从穹顶柔和洒落，此时却没了考场的肃穆，点点光斑映照在如镜的地面上，耀出一片璀璨光辉。
大厅中央的桌椅已被撤去，铺上了一层厚厚的金色华丽地毯。
书页与油墨的清香消散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昂贵的香氛与甜蜜的餐点香气。
星穹大厅顷刻间从高贵的知识殿堂，化身为交织着权力与财富的堂皇宫殿。
与会者们也在这种气氛下，多了几分高贵矜持，三三两两地聚集在一起，低语寒暄间暗流涌动。
江寻踏入会场时，并未引起太大的骚动。他的面上习惯性地挂着一抹温和的浅笑，一身纯白崭新的向导制服，为他的气质里更添了三分矜贵，显得格外挺拔优雅。
周围若有若无投射过来的视线，纷纷在看到他的新形象时，眸中一亮，染上一抹热切。
很快，他的名字便在好几个小圈子里被频频提起。
不远处，此时正有一位容貌昳丽的纤细向导，被三四名年轻的哨兵殷勤地环绕在中心，被逗得抿唇直笑。
同样的一身纯白制服，穿在他的身上，却让人觉得格外俊俏。
他看着年纪也不大，只有二十出头的样子，微微扬起下巴时，领口的C级向导徽章，闪烁出明亮的光辉。
桑扶的脊背挺得笔直，像一只骄傲的小孔雀。
作为外域来客，首次参考就通过了最高研修班的入学考试，他对于身边的种种夸赞接受得理所应当。
桑扶的唇角始终噙着一抹甜美的笑意，与身边的哨兵们聊得热闹，偶尔回应一两句身边人的恭维，声音清脆娇憨，带着一种美人特有的天然优越感。
一边应付着身边的几个哨兵，他的目光还如同轻盈的蝴蝶，在人群中飘飞着，最终轻飘飘地落在了大厅另一侧，被几个气度不凡的低级哨兵，团团簇拥起来的金发男人弗兰克身上。
弗兰克无聊地听着身边这帮精力旺盛的年轻哨兵们，热情勃勃地谈论着场上那些有名的高级向导们，却突觉一道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
敏锐地扭头望去，正正与桑扶撞上！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短暂地交汇，目光流转间，似乎有无形的涟漪荡漾开来，弗兰克的目光在桑扶姣好的容貌上一顿，眉梢一挑，露出一抹兴味的笑容，随即又扭过了头去。
桑扶低低一笑，目光也恢复成矜持的高傲，轻飘飘地滑了开来，仿佛刚才只是漫不经心间的一瞥。
当他的目光收了回来，这才从身边哨兵们的谈论中，再次捕捉到了那个这几天一直出现在耳畔的名字。
“……他就是那个夏因……对啊，听说连艾略特教授都格外看重他。”
又是这个名字！
桑扶的脸色沉了下来，眼中闪过一丝不悦的光芒，顺着众人的目光看过去，便看到了独自站立在一旁的江寻。
他眸光一转，端起酒杯，姿态优雅地摆脱了身边的哨兵，带着一丝试探与好奇，踱步走到了江寻面前。
“夏因同学？”桑扶开口，笑不露齿，温和得体，语气中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恭喜考入研修班，以后我们就是同期了，我是桑扶。”
他伸出手，动作标准，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笃定意味。
江寻脸上的笑意丝毫未变，目光落在凑近过来的漂亮面孔上顿了顿。
礼貌伸出手，与桑扶虚虚一碰，力道轻得几乎感觉不到，一触即离：“你好，桑扶同学，同喜。”
话语平静无波，不含一丝多余的情感，仿佛只是在回应一个最普通的问候。
桑扶面色一冷，面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眼底掠过一丝被轻视的羞恼。
即将吐出口的客套话一下子卡在了喉咙里，精心维持的高傲姿态显得有几分尴尬。
桑扶眉头一皱，迅速收回了手，下颌微微收紧，仿佛马上就要发怒。
下一刻，似是又想起了现在的场合，面上重新挂上了笑，强自恢复了那种矜持疏离的姿态，仿佛刚才的主动搭讪从未发生过。
他微微颔首，连告辞都懒得说，转身便走。
江寻看出了对方的不虞，却并未在意。他来研修班只是来学习知识的，无意卷入这些弯弯绕绕，其他人对他是什么看法，他也根本不在乎。
“夏因大哥！” 桑扶刚走，两声带着些刻意的惊喜呼唤便从身侧响起。
江寻扭头，看到了两张熟悉的面孔——扎克和米娅。
不久之前，还与他一起乘坐希望号，肩并着肩趴在舷窗上，畅想着未来的两个纯真孩子，如今已经穿上预备向导的制服，脸上挂上了稍显陌生的笑容。
“夏因大哥，”米娅的声音细细的，似乎还如当初一般腼腆又胆小。她的制服好像有些大，手指紧张地绞着衣角，眼神躲闪，不敢直视江寻。
说到一半，她飞快地瞥了一眼远处一个正凑在弗兰克身边的年轻男子——是西斯科，面上挤出一丝笑容，这才结结巴巴地继续说道：“恭……恭喜你考上高级研修班！”
一句话说话，像是终于完成了什么艰难的任务一般，狠狠吐出了一口气。
旁边的扎克隐蔽地觑了她一眼，面色稍冷，又在看向江寻时换上热切。
他努力挺直了脊背，身上的制服有些皱，笑容显得刻意，还带着稍许僵硬：“夏因大哥，恭喜。”
他只说了这短短几个字，却像是耗尽了力气，嘴唇嗫嚅几下，再想开口，看着江寻平静的双眼，却哑然无声。
他的面上浮起挫败，眼神中闪烁着微弱的希冀。
江寻深深看了他们一眼，话语出口，却带着明显的距离感：“谢谢，也恭喜你们顺利入学。”
这份温和的疏离，清晰地划开了三人间的界限。
米娅的眼中涌起委屈和失落，头垂得更低，手指绞得发白。
扎克则像是被那温和的目光刺痛了自尊，脸色白了白，挺直的脊背微微塌陷一些，抿紧了嘴唇。
他再次抬眼看了江寻和身旁的米娅一眼，沉默地转身，融入了身后的人群之中。
江寻也不再去管米娅心中的小心思，向她点了点头，便径直走向角落摆放着饮品的吧台，远离这裹着华丽外衣的名利场。
角落里偏僻昏暗，人影寥寥，比大厅中央宁静了许多。
江寻吁出口气，刚刚伸手搭向餐台上的一杯冰水，身后光线一暗，一道清冽的雪松气息便悄然笼罩了过来。
几缕银发滑落下来，若有似无地拂过江寻的侧脸。
过近的距离让江寻动作微微一顿。
他微侧过头，洛伦茨那张冷冽清寒的面容，便映入了他的眼帘。
洛伦茨此刻却没有看他，睫毛半敛遮住那双深邃的冰蓝眼眸，上身微倾，胳膊越过江寻的身子，修长的手指滑入江寻掌下一拨，便从他手中灵巧地抢走了那杯普普通通的冰水。
动作间，指尖从江寻手心若即若离地划过，像是被羽毛轻轻搔过，微痒。
“有些渴了，夏因向导不介意吧？”
洛伦茨轻举酒杯，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歉意微笑，侧过脸来对着江寻说道，声音低沉如同耳畔私语。
话落，酒杯凑近唇边，仰起下巴时，恰恰将领口那枚闪耀着银蓝光泽的A级哨兵剑徽，完整地袒露在江寻眼前。
江寻眼神在洛伦茨面上一转，不动声色地跨前一步，脱离了他的气息笼罩，转过身来，重新从桌上取了一杯水，遥遥一敬：
“当然不介意，阁下请便。”
洛伦茨好似丝毫没有看出江寻的避让，重新站直了身子转过身去，向后轻轻一靠，两人之间的距离再次微妙地拉近。
手臂若有似无地擦过江寻的衣袖，带来一丝微凉的触感，稍纵即逝。
他没有扭头去看江寻，悠闲地单臂环肘，目光随意地扫过会场：“很热闹的场面，不是吗？”
声音不高，带着磁性的低沉，仿佛只是随口感叹，又像是若有所指。
江寻握着冰凉的杯壁，脸上温和的笑意不变，似是什么也没听出来，侧头看向他：“确实。”
洛伦茨这才将目光转回了江寻面上，冰蓝色的瞳孔深处，似乎有极淡的莫测笑意一掠而过。
他微微倾身，动作自然流畅，像是要取旁边餐盘上的点心，气息却拂过江寻的耳畔，用只有两人能听清的音量低语：“不过，真正的热闹……还在后面呢！”
他顿了一顿，凝视着江寻沉静的侧脸：“你知道开课以后的第一件事是什么吗？”
江寻眼睫几不可查地颤动了一下。
洛伦茨精准地捕捉到了这一瞬间，嘴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弧度。
“所有新晋的研修班高级向导，都要接受一次精神力匹配度测试，测试结果会自动录入灵枢精神监控中心，智脑会根据这些数据，与数据库中现有未绑定哨兵的数据进行匹配，并将名单自动推送到所有达到60%最低绑定匹配度的哨兵终端上。”
他的目光在江寻脸上流连，声音压得更低，语调里带着一丝隐秘的暧昧：“我很期待……智脑推送的名单……”
说完，他并未等待江寻的回答，优雅地直起身来，对着江寻举杯示意，冰蓝眸子含着笑意，深深看了他一眼。
随即转身，优雅从容地融入了大厅中央璀璨的人流之中。
江寻站在原地，指尖感受着杯壁传来的丝丝凉意。
手指微动，杯中的水面泛起细微涟漪。
他面上惯有的笑容敛了下来，眼神久久跟随着洛伦茨的身影，直至他彻底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之中——
作者有话说：一更！吃个饭再写[三花猫头]
第113章
另一边， M85星系，旗舰镇魂号。
主屏幕上，在敌方的指挥舰爆裂成一团火球， 又被撕扯成碎片之后， 代表着冥渊的信号光点也急速黯淡了下去。
刺耳的警报声在舰桥炸响！医疗官手中的生命体征监测仪上， 猩红的警报灯疯狂闪烁！
整个舰桥瞬间陷入混乱。
塞西尔手中的通讯器几乎要让他捏碎，不断地呼叫与通讯，让他的喉咙完全嘶哑了下来， 直至通讯信号戛然而止。
“可恶！”
他的拳头狠狠砸上面前的控制台， 眼睛死死盯着屏幕上那个骤然熄灭下来的光点。
医疗官面色惨白，却是此刻舰桥上唯一勉强维持住冷静的人。他飞快地接通了离冥渊最近的几艘护卫舰的通讯器，嘶声力竭地喊道：“医疗支援小队！立刻向目标位置全速靠近！准备紧急救治！重复，立刻全速靠近！”
他们明明以雷霆之势彻底消灭了敌人，可整个舰队却因为主将的生死未卜，笼罩在沉重的阴影之中。
“咦……？！”
就在这时， 一个呆坐在座位上， 傻愣愣看着面前屏幕的操作员， 猛地发出了一声惊疑。
他的目光死死盯着面前那颗小小的光点，面上爆发出狂喜：“上校！信号！信号开始恢复了！”
在所有人惊疑的目光中， 屏幕上，那微弱到几乎要熄灭的光点， 竟奇迹般地停止了消散。虽然光芒依然黯淡，却顽强地稳定了下来。
耳边一空， 刺耳的警报声骤然消失！医疗官猛地低头看去，手中刚才还红光频闪的监测仪不知何时已悄然熄灭。
紧接着，在众人屏息地凝视中，那条象征着生命体征的曲线， 竟然开始微弱地向上攀升！
“这……冥渊的漂移停止了！”
“少将！少将的生命信号稳住了？！”
“将军赢了？！我们赢了？！”
沉重的气氛被倏然打破，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如同海啸般席卷整个舰桥！在场的所有人，都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惊喜，激动得热泪盈眶。
塞西尔紧绷的身体猛地一松，整个人虚脱一般重重向后一倒，大口喘起粗气。面上，是混杂着一丝震惊与茫然的狂喜。
医疗官扑了上来，两人对视一眼，捂住剧烈跳动的心口，终于如释重负地笑了出来。
三日后，镇魂号医疗室中。
陆厌离缓缓睁开了双眼，头顶刺目的白光让他下意识地眯了眯眼。
身体依然沉重而疲惫，每寸肌肉都酸痛不已，但精神海却已经安静了下来，一股活跃而温润的能量沿着体内被修复完好的经脉，汩汩脉动着，充满了蓬勃生机。
“嗤！”一声响。
医疗舱盖滑开，恒温营养液被迅速排除了出去，空气里弥漫开缓释剂与其他药物混杂在一起的气息。
一直守候在旁的塞西尔立刻扑到舱前，声音里满含惊喜：
“少将！您醒了！”
正在打盹的医疗官被他这一声呼唤惊醒，看到那三天里无知无觉地躺在舱中的人，慢慢睁开了双眼，也是面露喜色，快走几步迅速上前，手指在舱前的控制面板上飞速划过，调阅着陆厌离的各项基础生理数据。
这里是……
陆厌离的意识缓缓回笼，不久之前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入脑海。
他的眼睛倏然大睁，猛地半坐起来。
江寻！
他完全忘记了自己身上逸散而出的毒素，猛得一把抓住了扑到面前的塞西尔，声音嘶哑急切：“塞西尔，江寻！是不是有一个叫江寻的人来过？！”
塞西尔默默接过旁边的医疗官递过来的一管解毒剂，咬开封口囫囵灌了下去，这才一脸茫然地开口回道：“没有啊，江寻？那是谁？少将，您是在星盗团里看到认识的人了吗？”
没有？
陆厌离面色一僵，怎么可能！
他握了握拳，体内重新充盈的精神力，宁静而富有生机，明明是他最熟悉的、属于江寻的力量！
他猛地想到了什么，不顾身上还连接着数条探针与传感器，扭头急切地摸索向自己的后腰。
他记得，那时，那股力量便是从这里涌入他的身体的！
指尖触及之处，一片光滑，后腰皮肤上完好无损，洁白如初，什么痕迹也没有留下。
什么……为什么什么也没有？！
那滚烫的灼烧感，那精神力彼此交缠的感觉，那恍惚中的一声呼唤，那精神核心之中传来的强烈吸引，一切的一切，明明在他的记忆里清晰得如同刚刚发生，为什么现在却如一场幻梦一般，不留一丝痕迹？
一股强烈的焦灼与恐慌袭来，瞬间攫住陆厌离全部的心神，仿佛不立刻找到那个人，自己便会被他彻底遗弃。
马上去找他！立刻！
陆厌离猛地抬头看向自己的副官，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塞西尔！过去几天了？战场情况如何？”
塞西尔瞬间进入了自己的角色，挺直脊背面色一肃，快速汇报：
“报告将军！我军已于三天前彻底击溃‘断刃’星盗团主力舰队！敌方所有重要据点均已拔除，负隅顽抗者已肃清，剩余投降人员正在进行甄别，分类收押！战场清点已完成70%，所有伤员已得到妥善安置！舰队已完成初步整备，随时可以进入下一阶段行动！”
“很好。”陆厌离闭了闭眼，在心中迅速做出决断，“第一、第二分舰队，由你率领，按照原定计划，清剿剩余残敌，接收俘虏及战利品，安抚星系内被解放地区，务必彻底根除所有隐患！”
“是！” 塞西尔肃然领命。
“第三、第四分舰队，随我即刻向中央星域返航！”陆厌离目光锐利，扫过星图，思索片刻，指尖精准地点在一处，“目标：十字星锚点！”
塞西尔一楞，十字星锚点？那个巨大的星际中继站？
“少将，我们还有其他紧急任务吗？可是您的身体状况还不明了，需要尽快回到中央星域接受更全面的……” 医疗官忍不住开口。
“我已经没事了！”陆厌离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让领航员立即规划最优路线，进行长距离连续跃迁，以最快速度抵达十字星锚点。”
“然后，舰队沿通往中央星域的主航道前进！并在主要航道节点与枢纽星，进行短暂停靠！尤其是，在三天前曾报告过出现异常精神波动或者能量反应的区域！”
陆厌离深吸一口气，眼中燃烧的火焰近乎偏执：“调用舰队所有侦测设备，尤其是高精度精神波谱分析仪，对停靠区域及周边星域进行最高级别扫描！全力搜索出现在三天前的异常精神力残留信号！”
塞西尔和医疗官震惊地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不可思议。
“少将，您是说，您三天前在战场上那奇迹般的恢复，是因为……”塞西尔试探着问道。
“没错！”陆厌离的目光穿透舷窗，投向遥远的星海深处，“虽然我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是，救了我的，是一个人，一个向导！”
他的手指轻轻抚向自己那已经完全看不出任何异样的后腰，轻声补充道：
“我的向导……”
半天后。
镇魂号巨大的舰体，在三日的沉眠之后，再次甦醒了过来。
在无数护卫舰的簇拥下，它缓缓调整了方向，庞大的引擎阵列轰然点燃，积蓄力量开始缓缓加速。
控制室主屏幕上，一道指向遥远星域的长长航线，闪闪发光。
陆厌离向后一倒，靠在高踞中央的指挥椅中，缓缓闭上了眼睛。
身体的疲惫与酸痛依然清晰，精神却异常活跃，充满了生机与力量。
这一次，没有任何人能阻挡我的脚步。
无论你在哪里，我一定会找到你的踪迹。
等着我，江寻！——
作者有话说：二更！修完啦！[加油]
第114章
迎新会的后半段， 乏善可陈。
就如同所有的官方仪式一样，塔中高层与军部代表，依次发表了一篇冗长的讲话后， 宣布在三天后正式开学。
随后， 各方要员便纷纷退场， 将空间留给了即将成为同窗的学员们。
一群正值盛年的年轻哨兵向导聚集在一起，空气中弥漫着的净是躁动的荷尔蒙气息。
江寻对这种事毫无兴趣，趁着导师、高层们退场的机会， 也混在人流中悄然离开了星穹大厅。
今天那个洛伦茨提及的匹配度测试让他十分在意， 出得门来，他沉吟了片刻，脚步一转，向着暗巷诊所的方向走去。
这几天，因为精神力一直没有完全恢复，诊所这边一直处于歇业状态。
到了今天， 精神力已经恢复了七七八八， 再加上他也想探听一下关于匹配度测试的消息， 便索性提前结束了休整。
时间刚刚过午，属于暗巷的时间还没到来， 临街的店铺房屋，统统门窗紧闭， 整条街道上空无一人。
江寻也不着急，慢悠悠地踱步踏上自家诊所的台阶， “吱呀”一声推开那扇不起眼的大门，打破了小巷的寂静。
刚脱下崭新的纯白制服外套，换上惯常的深色便服与白大褂，诊所大门就被人急切地拉开， 又“砰”一声，迅速关上。
江寻一眼便认出了眼前这个熟悉的身影，却对他的举动有些不解。
房门一关，室内的光线骤然黯淡了下来，然而来人面上焦急的神态，却在昏暗中分外清晰。
“希先生！您怎么这时候回来了！”沃特的声音压得极低，透着明显的紧张，“出大事了！”
江寻的眉头轻轻蹙起，脸上惯常挂着的温和笑意敛了下去，心中提起警惕。他没有打断，示意沃特继续说下去。
沃特咽了口唾沫，语速十分快：“是黑蝎曲绍！东区那边的老大！A级巅峰，据说半只脚都踏进S级门槛了！他最近出事了！精神域出了大问题，像是被什么脏东西污染了！塔那边他根本沾不上边，黑街里能叫得上名号的向导，他都试过了，没一个能碰得了！听说现在情况越来越糟，人都快疯了！”
他喘了口气，端起手边的水杯咕咚咕咚灌了几口，一抹嘴边水渍，语气更急：“不知道哪个王八蛋把您给捅出去了！说您等级很高，治好了不少高级向导，还特别擅长净化污染！您前几天不在，躲过一劫。黑蝎手下的人这几天一直像疯狗一样在附近转悠，就等您开门！您今天要是没回来，我都打算想办法给您递消息，让您千万别露面了！”
沃特凑近一步，呼出的热气里都带着急迫：“希先生，听我一句劝！那黑蝎可不是普通人！心狠手辣，疑心病重得要命！您要是被他抓去了，治好了是运气，要是治不好……”
沃特的声音提高了一个度，喉结滚动：“以他的性子，您到时候就危险了！您听我的，趁现在时间还早，他们的人还没发现您回来，快走！等他……等这阵子风头彻底过去了，我再给您报信！”
昏暗的光线里，江寻的面色沉静，心中却在快速思量着，指节在桌面上一下一下轻轻叩击，他正想开口说些什么……
“砰！砰！砰！”
闷雷般的砸门声，骤然炸响！粗暴地打断了两人的低语，沉重的力道，震得薄薄的门板簌簌颤抖！
“开门！希先生！我们知道你回来了！”一个粗粝强硬的声音穿透门板，“我们老大有请，请您跟我们走一趟吧！”
不容置疑的命令，惊得沃特的脸色瞬间惨白，身体猛得后退一步，看向江寻的眼中充满了惊惧：“完了……他们、他们一直有人在这里盯着……”
江寻的眼神一凝，扭头看向那已经开始摇晃的门板。他看了沃特一眼，示意他噤声退避。
抬手理了理衣襟，下颌微微扬起，江寻从容不迫地走到门边，“咔哒”一声打开了门锁。
门外，三个身材魁梧，气息彪悍的男子呈三角站位，堵死了所有出逃的去路。
为首一人，脸上斜亘着一道狰狞刀疤，疤痕斜斜掠过眼角，衬得眼神格外凶戾。一见门开，他便踏上台阶，毫不掩饰地上下打量着江寻，眼神冷漠如同对待死物。
台阶下两人，一手有意无意地按在腰间鼓囊囊的武器上。
“希先生是吗？”刀疤脸扯开一个笑容，眼神中却毫无温度，目光越过江寻的肩头，向屋内扫去，冷冷一哼，“您可让我们好等！”
“听说您实力高强，手段高明，想必不会让我们难做吧？”他冰冷地一笑，对屋里瑟缩着的沃特视若无睹，侧身让开一步，但那铁塔般的身躯形成的压迫感，却让人完全无法放松。
江寻的目光从面前三人身上扫过，返身关上了门，当先一步走下台阶：“带路吧。”
黑街东区。
相较于暗巷的混乱喧哗，东区显得异常安静，但这并不意味着安全。
空气里沉淀着铁锈与硝烟的味道，来往的行人极少，却个个都佩着武器，气息彪悍，眼神锐利。
江寻步履沉稳，边走边思量着，大脑急速运转，不放过沿途任何一个信息。
越接近目的地，空气中混杂的味道就越是复杂，及至走到那守卫森严的小楼门前时，刺鼻的药味与甜腻的血腥气已经扑面而来，无可遮挡。
江寻鼻翼微动，更从中捕捉到了一丝若有似无的奇怪腐败气息。
沉重的金属大门被推开，那把他“请”来的三个人并没有跟着进去，躬身一礼，退后一步便隐入了阴影里。
门边守卫的目光齐刷刷聚焦在他身上，眼神个顶个的冰冷，不容退缩。
江寻眼神冷了下来，指尖微不可见地捻动了一下，迈步踏入房间。
室内空旷安静，一人高踞中央，端坐在宽大的金属座椅上。
他的身形异常魁梧，身上肌肉遒劲，仅他一人，那渊渟岳峙的气势，便盖过了门外所有的守卫。
但江寻还是敏锐地察觉出了这迫人气势下的那份不谐。
走进一些，再仔细看去，只见面前这人，皮肤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暗灰色，眼窝深陷，瞳孔深处翻涌着浑浊的暗红，呼吸间，能听到空洞风箱般的“嗬哧嗬哧”声，连呼出的气息里，都夹杂着股子腐败的臭味，整个人透出一种外强中干的虚弱衰败。
随着江寻走近，他的眼皮微微一抬，浑浊的眼珠转动了一下，锐利的目光便如刀子一般刺了过来！
强烈的带着攻击性与不详污秽感的精神力场猛地张开，如同粘稠的乌黑泥沼，一下子便把江寻完全笼罩了进去。
从上而下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带着浓重的审视与压迫感。
“你就是那个‘希先生’？”曲绍的声音干涩暗哑，颗粒感极重，“听说你本事不小，治好过好几个B级哨兵，在黑街里出现没多久，就闯出了不小的名头？”
江寻不动声色地微微后仰，避开扑面而来的那股窒息压迫感，唇角微勾，挂起一个不达眼底的弧度，颔首道：“不敢当曲老大夸奖，都是大家看得起我。”
“哼！” 曲绍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身体微微前倾，那股充斥着污秽气息的精神力场更加迫近压下，“少跟老子玩虚的！我曲绍是个粗人，我的情况，想必你也看到了！找你来，就是让你把这污染给老子弄干净！”
江寻略略抬眼，迎上曲绍压迫性的目光：“我打开门做生意，只要力所能及，自然不会把病人往外推。”
曲绍眯起浑浊的眼睛，上下打量江寻一圈，力场缓缓收回些许：“你倒是胆子大！你知道我的等级吧？看来你的向导等级确实不低！你放心，只要你能把我治好，我曲绍绝不会亏待你的！不过，我有个条件！”
曲绍的眼神陡然变得极其危险，“听着，小向导，我的精神图景，你，不准窥探！听清楚了吗？”
江寻眉头一皱，高级哨兵本身的抵抗力与承受能力就极强，精神力方面要是出了问题，根源往往就是由内而外的，精神图景的污染与损坏，更是大部分情况下，病情的源头。不准碰精神图景？那谁也不能保证能治好他。
思及此，江寻面色丝毫未变，迎着曲绍充满威胁的目光看了过去：“曲老大，这一点我不能保证。您有顾虑，我理解。但是我们治疗起来，首先就要确定问题的源头到底在哪里。如果问题出在精神图景里面，那即便是愈灵殿的首席亲临，也不可能保证治得好你。”
他的语气平和，言语专业条理清楚，让人不得不信服：
“我要先对您身上的污染进行检查，才能判断出问题到底出在哪里，以及是否能在不进入图景的前提下为你治疗。如果检查后确认根源在图景内部，那么……”江寻语气一顿，“这病，恕我无能为力，阁下只能另请高明了。如果根源不在图景内部，那我自会尽力医治。”
话音落下，房间里一片死寂，曲绍浑浊的眼睛里凶光闪烁，眼神一寸一寸在江寻身上徘徊，似乎是在衡量他话语里的真假。
周身逸散出的，不受控制的精神力触手，盘旋在江寻身边，不住盘绕试探。
终于，曲绍的眼皮耷拉了下去，周身躁动的精神力也偃旗息鼓下来。他猛得向后一靠，挥了挥手，带着不得不妥协的烦躁：“好！看在你这份胆量上，我就让你检查看看！但你最好好好记住老子的话，敢动歪心思，老子让你生不如死！”
说完，他将一条粗壮的手臂搭在冰冷的金属扶手上，朝着江寻招了招手。
江寻深深看了已经闭上眼睛向后靠进椅背的男人一眼，上前几步，稳稳地将手指搭上了他的手腕。
随即，精神力一动，一缕极其凝练的精神力丝线，便如探针一般，顺着对方的手臂经络，向深处探了进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房间里落针可闻。
江寻的额角渗出点点细密的汗珠。
曲绍体内精神域的状况，比他预想的还要糟糕。
浑身的精神力几乎尽数被那不知名的污染，浸染成了灰黑色。那污染源也不知是什么，活性与侵略性极强。被污染的精神力，充满了混乱与凝滞感。江寻的精神力丝在对方浩瀚翻涌的精神海中，连穿行都十分艰难，那污染还对他的精神力蠢蠢欲动，不断试图把他的力量也缠缚起来。
他能感知到，一丝丝纯净的精神力，每每刚从精神海最深处孕育成型，便会立刻被那股污染侵蚀吞噬，染上阴霾。
幸好，新生出的精神力是洁净的，看样子问题确实不在精神图景内部。江寻心下微松，念头一动，更多的精神力丝线被他释放出来，沿着身体脉络向着曲绍周身覆盖延伸过去。
曲绍明显察觉到了侵入体内的精神力的动向，眉头紧锁，沉着脸看了江寻一眼，勉力压抑下本能的反抗冲动，将蠢蠢欲动的精神力竭力收束起来。
江寻一边操控着精神力向对方的躯干深处蔓延过去，一边凝神“看”向那些已经被污染的精神力流。
这股污染十分奇特，它像是无数细小的病毒、或者孢子，紧密附着寄生在精神域的能量流之中，随着精神力的运转，在体内不断扩散增殖。
当他的精神力丝蔓延到曲绍后背某处时，突然停滞了下来。
原来如此！
江寻猛地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明悟。迎上黑蝎探究的目光，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找到了！阁下的问题根源，确实不在精神图景内部。”
曲绍眼中爆发出精光，身体微微前倾：“说下去！”
“如果我所料不差，阁下是否在近期受过伤？”
江寻的目光探究地看向曲绍右后肩：“位置应该就在右后肩上，您的精神力，就是在这次受伤后被污染的！”
“没错！”曲绍沉声点了点头，“不过，这个原因，之前有好几个向导也看出来了，但是他们依然无法彻底治好我。”
即使听到对方刻意向他隐瞒了重要的信息，江寻的语气依旧平稳：“其实您一开始的伤情并不严重，因为这道伤口本身的危害并不大，真正棘手的是它极高的传染性。”
“这是一种典型的，具有高度传染性的精神病毒污染。这种病毒并不是固定在伤口处的，而是像孢子一样，不停吸收着您的精神力分裂增殖！并且随着精神力的流转扩散到了全身。”
“您找来的其他向导，恐怕也有人看出了这点吧？他们的治疗是有效的，但是始终无法根除，污染会不停地反复发作，并且一次比一次严重，对吗？”
曲绍缓缓点头，看向江寻的目光里精光爆闪。
“他们并非技艺不精，而是因为，”江寻直视曲绍，一字一句道破关键：“他们的精神力总量不够！无法在一次净化过程中，彻底清除掉您体内所有的‘污染孢子’！”
“一旦净化中途力竭，残留的‘孢子’就会以更快的速度，污染新生的精神力，在这样的恶性循环下，您体内纯净的精神力日益枯竭，表现在外在上，就是污染反复发作，并且一次比一次严重！”
室内陷入一片凝滞的寂静，曲绍死死盯着江寻，他的诊断，与自己这段时间以来的状况完全一致！
“所以，”江寻给出最终结论：“要彻底净化污染，需要一位精神力总量足以媲美，甚至超过阁下，并且对精神污染的净化非常熟悉，能以最少的损耗灭杀掉这些‘孢子’的向导。”
“他必须在一次治疗之内，彻底地完成对整个精神域的净化。中间不能有丝毫停顿与遗漏，这样才能彻底斩除你的病根！”
黑蝎眼中精光四溢，紧盯江寻的目光中，燃起灼热的希望：“所以……你能做到？”
江寻垂眸略一沉吟，再抬眼时，眼神中带着一抹自信：“论起净化能力，我有这个把握，精神力总量的话，也可以一试，不过……”他的话锋一转，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我前阵子遇到些情况，精神力损耗过多，诊所歇业了好几天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如果要完成这种规模的彻底净化，以我当前的精神力储备强行施展，对阁下、对我，风险都极大。”
黑蝎面露喜色，立刻接道：“这好办！我可以立刻给你安排哨兵进行精神补偿，你喜欢什么样的，要多少个、什么等级，都没有问题！”
江寻摇了摇头，声音平淡却不容置喙：“不必，曲老大应该调查过我了吧？我的规矩就是，不接受精神补偿。”
“他们那些粗人，你看不上也正常，可我要给你安排的，必定是最顶尖的，你……”曲绍眼中闪过一抹错愕，他当然提前调查过这个“希先生”，但是，拒绝精神补偿？他一直以为对方只是看不上那些人选。
“我有我的原因，并非找借口。”江寻解释道：“若阁下信得过我，给我三天时间。三天之后，我再来这里为您医治。若信不过我，”他两手微摊，“那阁下只能另请高明了。”
“你……”曲绍眼神陡然一厉，紧盯着江寻双眼，目光里翻涌着一抹被威胁的暴戾凶光。
然而江寻与他对视的目光始终平静无波，僵持数息，曲绍终于咬牙妥协。
“……好！”曲绍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冰冷的字眼，语气中带着沉重的压迫，“我就给你三天！你若是敢跑……” 他眼中凶光毕露，未尽的话语里，充满威胁。
“自当信守承诺。”江寻微微颔首，不再多言，整了整衣袖，转身便走。
门口的守卫还想阻拦，被曲绍一个眼神制止。
“希先生，三天后，我在此恭候！”
曲绍低沉而充满力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江寻脚步微顿，随即不再停留，迈开步伐，大步流星地向外走去——
作者有话说：一更！
第115章
从黑蝎曲绍那压抑的小楼回到自己的暗巷诊所， 江寻一进门便反手锁死了大门，背靠着门板，终于放松下来， 长长地吁出了一口气。
揉了揉鼻子， 那种铁锈与腐败的气息仿佛还附着在鼻腔里。
虽然他一直表现得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 但是，在绝对的武力和势力面前，他与黑蝎之间毫无可比性。若不是对方真的急需高级向导治疗， 恐怕也不会被自己暂时牵制住。
“希先生！您回来了？！”
里间诊疗室的房门被推开， 沃特从里面探出身来。
嗯？他还没走？
江寻一楞间，沃特已经快步凑近。
绕着江寻仔细看了一圈，确认他安然无恙，这才大大松了口气：“您没事就好，可吓死我了！”他挠着头，露出一个憨笑：“不愧是您啊！连黑蝎也不敢对您怎么样！您这是……拒绝了？”
“不， ”江寻摇了摇头， “只是推迟了几天， 三天后，我会过去给他治疗。”
“三天？”沃特的脸上浮起忧虑：“三天后……您真有把握？那黑蝎可是快要迈进S级的凶人， 我听说他前阵子已经发落了不少向导了……”
“有没有把握，都得去。”江寻打断他， 事已至此，好好准备就是， 他不是瞻前顾后的人。
“坐，我有些事想问你。”江寻勾过一把椅子，递给沃特一杯清水。
“好，好！”沃特忙不迭地接过水杯， 在江寻对面坐下，“您尽管问！凭您对我们的恩情，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对圣所高级研修班的匹配度测试，了解多少？” 江寻开门见山，“正常的匹配度测试，和它又有什么不同？”
沃特挠了挠头：“我们也没有其他认识的从高级研修班出身的人，只听过一些传闻。我从正常的匹配度测试说起吧。”
“您知道，塔组织旗下，一共有七大中心，一般我们常见的，除了负责能力开发的‘圣所’，和负责医疗研究的‘愈灵殿’之外，像这种用于哨向匹配的测试，通常要去塔里，负责人员管理与精神监控的‘灵枢’中心测试的。”
“因为成本和这些年来联盟一直倡导的‘不以匹配度结合’的风潮，像这种匹配度测试，官方是不会强制登记在册的哨兵向导们去做的。一般都是有意结合的哨向组合，才会主动申请测试。灵枢也只会公布申请双方的对比匹配结果。”
“但是，这个高级研修班的匹配度测试，和这种就完全不一样了！”
沃特看了眼江寻，继续说道：
“这个强制测试的规矩，其实是从很早以前流传下来的。”
“您知道，三百多年前，咱们人类刚刚进入星际社会的那时候，实力是非常弱小的，一度在其他种族的围剿下差点灭族。”
“当时为了研究出足以拯救种族的武器，不知同时开展了多少项目，花费了多少资源和人力。最终，我们终于发现了精神力！并通过实验，创造出了‘哨兵’这种能够利用精神力作战的超级战士！”
“当时许多战士都自愿成为试验品，参与测试。在失去了许多优秀的精英之后，我们终于成功拥有了第一代哨兵！以此为基点，我们人类才勉强守住了自己的根基，在星际世界里第一次站稳了脚跟！”
“但是好景不长，没过几年，我们就发现了哨兵身上致命的缺陷！因为长期的拟化变身，哨兵们开始控制不住自己的五感，频繁陷入神游状态。更严重的，还会出现幻听幻视现象，直至完全分不清现实与幻想，陷入疯狂，甚至彻底堕化成野兽！这种现象，在越高阶的，作战越频繁的战士身上，发作得越严重！”
“研究出哨兵的科学家们，不知又耗费了多少时间去寻找彻底根治的办法，在这个过程里发明出了不少设施与药剂，但都只能缓解，无法根除。也许是我们人类命不该绝，在这种情况下，哨兵和普通人所诞下的孩子里，居然自然觉醒了一个‘向导’！”
“向导完全就像是为了哨兵而诞生的，他们可以完美的和哨兵契合在一起，弥补哨兵精神层面的所有缺陷，而哨兵也能补足向导在肉|体方面的孱弱。至此，我们人类才真正进入了高速发展的纪元！”
“可是，因为向导无法在一出生的时候就被检测出潜力来，后期觉醒、成长的过程中，也会造成一半以上的折损、降级等情况。向导的数量始终难以提升。在向导刚刚被发现的那段时期里，还因为各方武装势力对向导的激烈争夺，哨向比例一度跌破到了一比二十以下。直到联盟正式成立，专门管理哨兵向导的塔组织建立起来，这种局面才得到了好转。”
“向导数量本就稀少，能成长到高阶的向导更是凤毛麟角。那时候，联盟初建，又十分需要高级哨兵的武力支持，为了让更多的哨兵存活下来，这才有了这项强制性的匹配度测试。”
“这种匹配度测试，不是只为两个人比对测试，而是测试每位向导与所有登记在册的未绑定哨兵的匹配度。智脑会对比数据库中留存的数据，在匹配过后，向所有匹配度达到60%以上的哨兵发送该名向导的信息。后续不论是在课程中作为搭档，又或是参与组队任务，智脑也会优先推荐匹配度高的哨向组合。”
“听说，高匹配度的哨向组合，不仅是疏导的效果更好，”说到这里，沃特忍不住舔了舔嘴唇，向江寻投去一个“你懂的”眼神，这才接着说：
“他们生育的后代，觉醒哨兵向导的几率也远远高于常人！所以，每年高级研修班的匹配度测试，那些世家大族、军部大佬，都死死盯着呢！哪个向导要是运气好，和某个了不得的大人物匹配度高，那简直就是一步登天了！”
江寻恍然，原来如此，这么说来的确很合理，若是从联盟存续的角度来看，当然会鼓励匹配度更高的向哨，结合在一起。
“那这种匹配，双方有自主选择权吗？”沉吟片刻，江寻再次追问。
“选择权？” 沃特扯出一个略带讽刺的笑容，“希先生，理论上当然有，联盟不是提倡‘自由结合’嘛！但是实际上，还不是看双方的权力地位……呵呵，您想想啊，一个A级甚至S级的世家继承人或者军部高层，智脑判定他和您的匹配度高达80%、90%，他也强烈要求要和您搭档训练，甚至绑定，您能拒绝吗？又能拒绝几次？那些大佬背后的势力，会允许您拒绝吗？”
沃特摇了摇头：“要是他们不知情也就罢了。一旦被他们知道了，有个和自己高匹配度的高阶向导，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他们能就这么看着，什么也不做吗？特别是B级以上，有能力进入精神图景的向导，最后几乎都会被那帮子大人物们瓜分殆尽。以前也有人不情愿，但是结果嘛……”他咂咂嘴，“没几个有好下场的！”
江寻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这时候，他才彻底明白了洛伦茨那句话的深意，也看清了自己将要面对的，会是什么。
“说说中央星的势力吧。” 江寻转换了话题，“塔、军部、议会、世家家族，他们之间，是个什么局面？”
沃特喝了口水，说道：“嗨！这里头可就复杂了！最高层的秘辛也不是我能知道的。不过，从明面上看，塔呢，是掌握着所有在册向导和大部分哨兵资源的超然组织。他们只负责培养、管理和调剂，一般不直接插手具体事务。”
“军部九大军团，掌握着联盟所有正规武装力量，全面负责联盟疆域内的和平稳定和对外开拓。”
“议会呢，由各星域、殖民星球和主要势力的代表组成。作为联盟的最高决策机构，负责制定星际法律、政策和战略规划，确保各方利益得到平衡。”
“至于世家家族，那就太多了！不过最顶尖的三大家族，就是手握第二、三军团的布瑞克家族，掌控第四、六军团的凡纳家族，还有执掌第五军团的明家了。”
“其中，布瑞克家族人数最多，代代盛产高阶哨兵，在军部和塔中势力根深蒂固。凡纳家族，产业遍布全联盟，坐拥许多个联盟重要的工业星球，是联盟最富有的家族。而明家，那就厉害了！他们几乎垄断了医疗产业，而且家族成员里经常觉醒高阶向导，还擅长笼络吸纳有潜力的高阶哨兵向导，现任的联盟元帅，就是他们家的女婿！”
“这些家族呀，彼此盘根错节，又互相倾轧，里头的水深的很！”
江寻静静听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沃特的情报，与他此前观察到的信息相互印证，中央星这张巨大而复杂的权力网络，在他脑海中渐渐勾勒出更为清晰的轮廓——
作者有话说：二更！修完版~
第116章
接下来的两天， 江寻的生活重归平静。
白天，他如同最普通的外城居民，一身朴素， 混迹在公告区与街头巷尾， 搜集着官方发布的新闻通告， 亦或口口流传的市井消息；在二手店里，淘弄有意思的旧书杂物；甚至坐在街心公园的长椅上，看着那些衣着光鲜的世家子弟们， 驾驶着悬浮车从头顶呼啸掠过， 留下一道道交织追逐的流光。
夜晚，则窝在自己安静的小窝里冥想休憩，感受着日益扩大的精神海，重新蓄满能量的洪流。他能清晰地感觉到，精神力在缓慢而坚定地增长，距离能量重新充盈， 已经越来越近。
偶尔， 在意识沉溺在深度冥想之中的时候， 他仿佛能透过那扇紧闭着的“门”，听到对面传来极其微弱的模糊呼唤。他听不清那呼唤中的具体内容， 却无比确定这声音来自那个一直在苦苦寻找的人。
这感觉虚无缥缈，对于他来说却无比重要， 如同黑暗中的灯塔，支撑着他在这波谲云诡的世界里坚定前行。
第三天傍晚。
江寻长长呼出一口浊气， 睁开了眼睛。
因为精神海的容量又扩大了一些，精神力完全恢复的时间比他预计的稍晚。不过，总算是赶上了。
江寻抬眼，看向桌面， 桌旁静静躺着一张平整的纸笺，是今天一大早被塞进自己门缝里面的。上面用力透纸背的字迹，写着一个地址。
正是今晚与黑蝎约定的地点。
三天之期已至，看来曲绍的耐心已经到了极限。
江寻站起身，最后检查了一遍随身的医疗包。这次治疗，没有什么器械药剂是需要为黑蝎准备的，这里面装着的，都是他为自己特意调配的一些补充剂。
捻起桌上的那张纸笺，江寻推开门，拉下了兜帽，身影无声地没入去往东区的夜幕之中。
*
黑街东区，曲绍府邸。
曲绍高大的身躯深陷在冰冷的金属座椅中，灰败的面色在昏暗的光线下更添几分阴沉。
他浑浊的眼珠盯在站在面前的江寻身上，已经开始失焦的瞳孔里，透出些近乎偏执的期待。
“希先生，你倒是准时。”曲绍的声音缓慢，有种凝滞的迟钝感，“三天了，看来你已经准备好了？”
江寻注视着面前人的状态，目光中浮起几分了然，却并不说破：“曲老大久等了，我已经准备妥当，随时可以开始了。”
“好！”曲绍猛得一拍扶手，霍然坐直了身体，铜铃般的双目中，迸射出几分生气，“希先生信守承诺，老子也不是个小气的！只要你今天能把这该死的污染从我身上弄干净……”
他大手一挥，便有一名手下走向前来，手中不起眼的牛皮袋往前一倒——哗啦！无数金银首饰与成捆的信用点卷便被倾泻了一地，“这些东西，全都是你的！不仅如此，以后，在这个黑街里，若是有人敢找你的麻烦，你尽管报我曲绍的名号！”
江寻的目光，从滚落在自己脚尖的闪亮戒指上轻轻掠过，没有丝毫停留，抬眼看向曲绍，面上是如出一辙的温和笑意：“曲老大客气，报酬的事不急，我们先治疗，之后再议。”
说完，便迈开步子上前，将那堆闪耀着璀璨光华的财富尽数踩在脚下。这份无形的睥睨气场，让那呈上财宝的手下都不仅变了脸色。
“哈哈哈！老子果然没看错，希先生气魄非凡！”曲绍见状，非但不怒，反而因为他这番自信的表现，眼中喜色更浓。
他向着左右挥挥手，旁边随侍的手下便纷纷躬身退了下去。
江寻在曲绍旁边特设的座椅上落座，把随身携带的医疗包打开，将药剂放上最顺手的位置，手指往曲绍的腕上一搭，体内积蓄的精神力一提，便如洪流般，悍然冲入了曲绍那如同泥沼般的精神域里。
轰——！
精神力的碰撞无声无息，却在另一个层面上更加惊心动魄！
曲绍身体剧震，与上次完全不同的精神洪流，以沛然之势灌入他的体内。他整个人如瞬间被高压电流击中，闷哼一声，虬结的肌肉猛得紧绷起来。
他咬紧牙关，死死盯着自己的胳膊，恍惚间，仿佛看到无数细小如同活物的黑色虫豸，从自己的皮肤下凸起，疯狂蠕动了起来！鼻尖闻到的腐臭味渐浓，耳边似乎都能听到无数啮齿摩擦啃噬的窸窣声响！
“呃啊——！”
难以想象的剧痛，让曲绍喉咙里爆发出野兽般的嘶吼，额头条条青筋暴突而起，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衣衫。
他的眼睛一瞬赤红，整个人像是被蒸熟了一般，从体内逸散出丝丝缕缕黑色、灰色、艳红色的无形烟气。
然而，尽管他整个人都在一瞬间陷入了剧痛里，神志却反而更加清醒了！
有效！
曲绍眼中精光爆射，强忍下那股越发剧烈，如撕裂灵魂般的痛楚，死死压制住体内狂暴的力量和反抗的本能，任由江寻的精神力洪流在体内肆虐冲刷。
江寻的脸上也在瞬间褪尽血色。
污染太顽固了，曲绍的精神力也太强了！
这回他没打算慢慢试探，而是从一开始就全力以赴，希望能用大量的精神力压制下污染孢子的活性，而后再以最快的速度灭杀污染孢子，减少整体的损耗。
哪知这些孢子的活性竟然远超他的预料，它们不仅在外来的精神力侵入的瞬间马上就活跃了起来，疯狂地抵抗着自己的净化，更是试图顺着他的精神力反向侵蚀过去。
曲绍作为A级巅峰哨兵，体内积累的深厚精神力，此刻更是化为了对方的绝佳养料。孢子受此刺激，开始大量分裂增殖起来。
见状，江寻眼神陡然一厉，下一刻，浩瀚的精神力如同冲破堤坝的洪水，不计代价地奔涌而出，疯狂向曲绍体内流涌而去。
强悍的净化力量，在曲绍凝滞如死水的精神海中，肆无忌惮地纵横捭阖，肆意奔涌。所过之处，粘稠的污秽皆被毫无反抗地剥离开来，而后，被纯净的精神力洪流撕扯着湮灭消失！
净化的过程瞬间加快，空气中仿佛都响起了无形的簌簌风声。大股大股散发着恶臭的黑色烟气，不断从曲绍浑身的毛孔里渗了出来，一暴露在空气中，便迅速气化消散。
江寻控制着汹涌的精神力，从曲绍的四肢末端，不断向着身体中心逼近。越靠近精神海，阻力便越发暴增。
曲绍已经被剧痛折磨得面目狰狞，紧咬的牙关滑下滴滴混着血丝的涎水。他的手指紧紧扣在金属扶手上，几乎把冷硬的金属板都按出数道凹痕来。
江寻的太阳穴突突直跳，额角的汗水如同小溪般不断流淌，眼前阵阵发黑。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磅礴的精神力，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迅速消耗，精神海的水平面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跌落下去！
净化这位A级巅峰的强者，所需的消耗远超他的预期！
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候，此时决不能停！
江寻眼中闪过狠色，抓起两只药剂咬破封口，仰头便大口大口地灌了下去。
即时生效的药剂顺着喉管滑下，江寻马上觉得下腹一热，汩汩新生的精神力便开始从精神海最底部涌了出来，瞬间便减缓了水平面下降的速度。
江寻心中一定，深吸一口气，搭在曲绍腕上的手指猛然收拢，精神洪流速度再飙，瞬间越过四肢经络，摧枯拉朽般裹着沿路上所有的孢子，轰然撞击在曲绍的精神海上！
曲绍“啪”一声，猛得向后仰头，重重撞在椅背上，只觉一股庞大的冰凉精神力，悍然冲入他的精神海，沉滞已久的海洋，瞬间被搅弄翻腾了起来。冰凉的力量盘绕冲刷着，他的精神海渐渐沸腾，直到抵达某一个临界点，猛得爆开！
无数细小的、似活物一般的虫影尖啸着冲破海面，纷纷逃窜而出，却根本躲不过四面八方的围剿，只得带着最后的挣扎被净化之力彻底吞没！
一股强烈的呕吐感直冲喉头，曲绍忍不住嘴一张，“噗！”下一秒，大量虚幻的灰黑烟气，如同有生命一般尖啸着从他口中喷薄而出！
曲绍浑身剧颤，如同被抽去了骨头，彻底瘫软在靠椅上，他双眼圆睁，胸膛剧烈起伏，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一声喘息都会再次喷出一股迅速消散的恶臭烟气。
皮肤上那层明显的灰败气息，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褪下去。浑浊的眼珠越来越亮，周身沉寂已久的精神力开始重新流动、膨胀起来，那股令人作呕的腐败气息，在几个呼吸之间，荡然无存！
而江寻，在曲绍的精神海发出那声爆鸣之后，眼前骤然一黑！
A级哨兵的精神海一旦重获生机，本能地便向着侵入体内的异种精神力发起了狂暴的反击。即使曲绍在一刹之后便重掌了控制权，强行压制住了精神力这本能的反噬，江寻仍是被那第一波的冲击狠狠击中，身子猛得一晃，眼前瞬间天旋地转，膝盖一软，便再也支撑不住，直直向前栽倒下去！
一只粗糙的大手在此时及时伸出，牢牢抓住了他的胳膊，将他稳在了原地。
是曲绍！
这位眼神重新恢复了清明的黑街霸主，此时看向江寻的眼神，充满了震撼。他清晰地感受到，体内沉寂数月、几近枯竭的精神力，再次澎湃跳动了起来！那股纠缠了他许久，几乎把他拖入绝境的污染，已经彻底消失无踪！——
作者有话说：一更
第117章
看着江寻浑身瘫软下来， 连站都站不稳的样子，曲绍心中大为震动。
“希先生！” 曲绍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沉甸甸的分量， “从今往后， 在这条黑街上， 你就是我曲绍的兄弟！以后若你遇到难处，只管来找我！” 他大手一挥，便有手下再次上前， 将那些价值连城的珠宝信用点， 恭敬捧到江寻面前。
“这些钱，就当做给您的营养费！”
江寻强忍着一阵阵强烈的眩晕感，抓着曲绍胳膊的手指都在止不住地颤抖。
他的脸色苍白如纸，扶着椅背撑了好几下才让自己勉强靠稳，目光扫过那堆捧到他面前的财富，轻轻摇了摇了头， 声音虚弱却分外坚定：“曲老大， 您的心意我领了， 可这钱太多了，我不能收。”
曲绍眉毛一拧， 正要再劝，却见江寻已经艰难地坐直了身体， 神色郑重地看向了他：“不过，我的确有一件事， 想请曲老大帮忙。”
曲绍微微一怔，随即回答地斩钉截铁：“希先生，您尽管开口！只要是我曲绍能办到的，我无有不应！”
“曲老大放心， 不是什么难事，我想请曲老大帮我调查几个人。”江寻的声音依然虚弱，却字字清晰，“在第九空港，22号登陆口附近，有一伙人，一直在蹲守抓捕一个从外域过来的单身年轻向导。”江寻略顿了顿，迎上曲绍探究的目光，“我想请曲老大帮我查一查，他们背后站着的人是谁？”
第九空港22号登陆口？外域来的独身向导？
曲绍若有所思地看向江寻，江寻也没有否认。
看来他们要找的目标，很可能就是这位希先生本人了，能在空港这种地方长期布控抓人，这背后的人力物力，可不是寻常势力能做到的啊！
不过……曲绍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弧度。他黑蝎曲绍，能独自在黑街打下这偌大基业，也不是什么泛泛之辈！只是打听些消息，对他来说，还不算什么难事！
“好！”曲绍的声音斩钉截铁，“给我一些时间，老子一定把他们的底裤都给你翻出来！”
“疤脸！”曲绍转头厉喝，“你亲自护送希先生回家！务必保证先生安全！希先生放心！一有消息，我立刻派人送到您手上！”
*
暗巷诊所里。
几名手下恭敬地告退后，迅速转身离去。冰冷的金属门在身后闭拢，江寻再也支撑不住，踉跄着倒在了门厅长椅上，闭上眼睛，胸膛剧烈起伏，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还是……有点太勉强了。
好不容易恢复过来的精神力，又一次消耗殆尽。
连感应中，那道“门”的存在，都变得模糊了许多。
江寻叹一口气，这下，又要耽搁几天，才能再次打开“门”，和“他”建立起链接了。
不过，这份懊恼，很快便被现实与理智压了下去。
虽然这次的遭遇，开头时让人猝不及防，但最后的结果还算不错。
用一次倾尽全力的净化，换来黑蝎的一份人情，不仅能让自己的诊所在这黑街里站稳脚跟，还能换来一次追查幕后之人的机会。
若他猜测的不错的话，站在这些人背后的幕后之人，必定与小树的真实身份有着紧密的关系。找出他的身份，离找到小树也就不远了！
这份代价，是值得的！
江寻的脑海中，思绪快速运转着，在长椅上静静躺着休息了良久，急促的心跳与喘息，才渐渐平息下来。
他挣扎着坐起身，脚步虚浮地把自己挪进了里间，重重摔在那张简单的单人床上，甚至连外衣都来不及脱下，便沉入了最深沉的昏睡之中。
只有一个念头，一直在脑海中回荡着——小树，等等我！很快！很快就能找到你了！
次日，晨光一大早就洒满了整个房间。
江寻缓缓睁开眼，面上却还是一片苍白憔悴，像是完全没睡好似的。
精神海中空空如也，经脉里传来一阵阵拉扯般的酸痛。一坐起身来，眼前便骤然一黑，江寻忙撑住床沿，缓了好几秒，整个视野这才重新明亮了起来。
轻吁一口气，他趿鞋起身，脚步虚浮地走进狭小的盥洗室里。
冰冷刺骨的水泼在脸上，翻涌的呕吐感渐去，他这才慢慢清明过来。
抬起头，镜子里映出一张苍白得近乎透明的面容，镜中人一脸疲惫虚弱，眼下还带着浓重的青黑。
瞥了眼时钟，江寻缓缓深呼吸几下，仔细地洗去那满面的疲惫，使劲拍打几下脸颊，试图让自己的气色更好一些。
拎起挂在墙边那套崭新笔挺，象征着圣所最高学府身份的纯白向导制服，一丝不苟地穿戴整齐。
仔细扣好每一粒盘扣，将领口抚平，袖口拉直。最后，将那枚白底铜钉的闪亮盾徽，端端正正地别在领口正中。
此时，镜中的人影，虽然依旧难掩憔悴，但挺括的制服和那双沉静安宁的眼眸，已足以掩盖掉那份虚弱，让他重新变回那位温和有礼，即将在今天踏入圣所高级研修班的B级向导。
推开门，外城特有的混杂着许多复杂气息的冷风迎面而来。
江寻深吸了一口气，紧了紧袖口，迈开脚步，坚定地走向涌入核心区的人潮。
前方，塔的最高殿堂，在晨光中闪耀着耀眼的光辉。
*
圣所核心区，高级研修班专属教学楼，星环大厅。
与华美浪漫的星穹大厅不同，星环大厅的设计，更像是一座巨大的阶梯教室。呈半圆形态的阶梯座位，围绕着中间的下沉式讲台，穹顶嵌着数台高倍率投影仪，能将讲台上的一切细节纤毫毕现地呈现在所有学员眼前。
江寻踏入大厅时，这里已经坐了不少人。
他每一步都踏得沉稳而缓慢，身姿笔直面色沉静，试图用端正的仪态掩盖下虚弱的内里。然而，过度消耗的精神力，不仅带给了他无时无刻如针扎般的头痛，更让他的五感都仿佛蒙上了一层厚厚的帘幕。
周遭人们的低语议论，脚步声，寒暄谈笑声，都如同隔了一层厚厚的棉絮，传入他的耳畔时，模糊不清。
他稍显迟钝地眨了眨眼，忽略视野边缘闪烁的破碎光点，微低下头，向着角落的空位走去。
可他试图低调入座的打算，却在一人欢快的语调下，被打破了。
“夏因同学！早呀！”
桑扶那清脆娇憨，又带着些刻意热络的声音响起。
他正坐在前排中央，一个显眼的位置，身边照例被几个年轻的哨兵团团围绕着。
看到江寻，他的脸上立刻扬起了一个甜美的笑容，眼神却若有所思地在江寻略显苍白的脸上逡巡着。说着说着，视线下滑，落在他动作略显迟滞的步伐上，脸上突地浮起了一抹暧昧。
“夏因向导，你昨晚……忙什么去了？脸色看着不太好啊。”他的语气关切，尾音却微微上扬，目光毫不掩饰地扫向江寻身侧，似是想搜寻到某个想象中的人影，“夏因同学，这是还没开始上课，就已经开始‘实践’了吗？”
说罢，便掩起嘴唇，吃吃地笑了起来。
江寻的目光平静地滑过桑扶那张昳丽的面容，仿佛没听出其中的深意，只微微颔首，声音是挑不出错的平稳：“我的确挺擅长实践的，多谢桑扶同学关心。”
“你？！”桑扶被江寻不软不硬的一个钉子怼了回来，面色一变就要再说什么。
江寻却根本不理他，一扭身，便径直走向了后排一个光线稍暗的角落里坐下。向后一靠微闭上眼便安静了下来。
他刚在角落的座位上落定，用冰冷的合金椅子让自己振作起来一些。身边一暗，一道颀长的身影，便带着清冽的雪松气息，无声无息地在他旁边的空位坐了下来。
是洛伦茨。
江寻即使没有睁眼，也在瞬间识破了来人的身份。
他能感觉到一道目光，从身侧凉凉地射了过来，如有实质般落在自己的侧脸上，他似乎还能感觉到蕴含在那人视线里的漫不经心，与挂在唇角的兴味微笑。
江寻不为所动，像是没有察觉到身侧来人一般，仍然微阖着双眼，掩盖住眼底翻涌的疲惫与警惕。只留给洛伦茨一个线条分明的侧脸。
两人之间，渐渐弥漫起一股微妙的氛围。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就在江寻就要忍不住睁眼时，讲台中央的光线骤然亮起。
一位身着圣所高级导师的纯白长袍，头发花白，眼架单镜的慈祥老者身影，出现在众人面前的全息投影上。
他的面容和蔼，眼神明亮，胸前佩戴着一枚塔形徽章，与一枚浮雕着书本的教师徽章，领口上的白色盾徽上，银光闪耀。
是在入学考试中担任主考官的圣所副所长——艾略特教授！
一看到他的身影，喧哗的大厅瞬间安静了下来——
作者有话说：二更！
第118章
“欢迎诸位， 圣所高级研修班第221期学员。”艾略特教授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整个星环大厅。
江寻精神一振，挺直脊背坐了起来。
接下来， 艾略特教授以最朴实无华的语言， 向众人阐述了研修班的核心理念， 简略介绍了课程涵盖的范围，那些从理论研究到哨向协同的课程，内容几乎囊括了哨向领域内最尖端的科学技术， 每一项都听得人心潮澎湃。
最后， 艾略特教授的目光扫过全场，尤其在几个格外突出的学员身上停留了一瞬，沉声告诫道：
“你们要记住，拥有了力量，同时也意味着承担了责任。你们今日获得的每一分知识，都有可能在未来决定无数人的生死。珍惜时间与机遇， 不要等到垂垂老矣之时， 徒留悔恨！”
他的话语， 如警世之钟，在众人心头轰鸣， 在座学员纷纷面露激动之情，雷鸣般的掌声久久不歇。
艾略特教授的讲话结束之后， 今日的主讲教授上得台来，简单地介绍了一下自己与接下来的这门课程之后， 上午的课程便正式开始了。
江寻还是第一次接受这样专业系统的讲师教学，一时听得如痴如醉，许多以前不明白亦或被自己忽略过去的地方，经过老师的点拨之后， 豁然开朗起来。
只可惜江寻此时精神力枯竭得厉害，大脑运转都迟滞了下来，注意力也难以集中，强撑了片刻后，便难以为继起来。即使调动起了全部的意志力勉力支撑，也跟不上老师的思路，只得先强行将那些艰深的理论囫囵记了下来，等回家以后再慢慢消化。
坐在前排的桑扶倒是听得全神贯注，不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在老师提问时频频举手，出了好一番风头。
江寻此时才发现，簇拥在他身边的那些年轻哨兵，与一直坐在自己身边的洛伦茨，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无声无息地退了出去。
对于江寻而言，这漫长的三个小时格外漫长难熬，他的掌心已经满是掐痕，凭着这些细微的刺痛，他才勉强抵住了不断袭上心头的眩晕与恶心。
当今日的主讲教授宣布上午的课程结束时，他终于缓缓地吁出一口灼热的气息，此时，他的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主讲教授退下，全息投影再次亮了起来，这一次，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位面容严肃，眼睛锐利的中年女士——正是莉亚教授。
她的声音适时响起，压下了课程结束后的稍许骚动：“想必很多人已经知道了，”她的目光在场中扫视一圈，“今天下午，不安排课程。一点整，全体学员，准时在灵枢管理中心集合，进行精神力匹配度测试。”
“匹配度测试”这几个字一出口，整个星环大厅瞬间沸腾了起来！
对此毫不知情的新晋学员们，有的忧心忡忡面露忧虑，有的眼中精光乍现。而早已从各自的渠道听说过这项传统的学员们，也难掩情绪的剧烈波动。
期待、兴奋、紧张、焦虑、野心勃勃……种种情绪弥漫在人群之中，众人的目光里，纷纷染上不一样的色彩。
桑扶的眼睛瞬间亮得惊人，下意识地挺直了脊背，心脏砰砰作响，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的名字，被推送到某个显赫人物的核心终端上的场景。
他飞快地瞥了一眼包括江寻在内的几位高阶向导，眼中暴露出来的，是无可掩饰的竞争之意！
大厅中，越来越大的议论声，震得江寻眼冒金星，他缓缓靠进背后冰凉的合金椅子里，视野中的黑斑再也控制不住，急速扩散开来，耳中嘶鸣声响成了一片。
他闭了闭眼，迟滞的思维艰难地处理着信息。
几天前，刚刚从沃特那里听到的情报，缓缓浮现在心头。
他沉沉地吸了一口气，心头浮起一阵阴霾。
*
下午，灵枢人员管理中心。
与主要负责培养与能力开发，被视为成长摇篮与力量源泉的圣所不同。灵枢管理中心作为专门管理哨兵向导人员匹配，及其精神监测的调控中心，日常事物忙碌而繁杂，工作大厅里总是人来人往一片鼎沸。
尤其是今天这样重要的日子，大厅里不仅仅聚集了所有待测试的学员，旁边的等待席上，也早已座无虚席。
江寻踏入大厅的瞬间，便被无数来自四面八方的视线所笼罩。
这些目光来源不一，但大部分都来自旁边的等待席上。
有穿着军部制服，肩扛金星，胸前佩戴着不同军团徽章的军部要员及军团新星。有前呼后拥，服饰奢华神情倨傲的家族子弟们。有精神波动强悍，身着蓝色哨兵服饰，目光灼热的众多圣所高阶学长。还有身前佩戴着各式不同部门徽章的塔系统中高层成员们。
他们泾渭分明，占据着距离中央参与测试的高阶向导们最近的位置，代表着整个中央星哨兵领域中最顶尖的一部分群体。他们的存在本身，就是权力、财富、地位、野心的代名词。
而今天，他们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这群即将踏入最高阶圈子的向导们身上。今天过后，这里许许多多人的命运，可能都会因为他们而改变。
新晋向导们，再一次对匹配度测试的分量，有了更深的体悟。沉甸甸的压力悬在众人头顶，空气都仿佛凝滞了下来。
此刻，无论是初涉权力场的外域学员，还是从小浸淫其中的家族向导，都不自觉地紧握手掌。紧张、恐惧、期待、兴奋的情绪，在场中无声蔓延。
随着位于中央的数个被半透明能量屏障隔开的测试间，闪耀起光芒，全场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
负责此次匹配度测试的工作人员，取出人员名单，开始唱名，强制匹配度测试，正式开始。
*
众人瞩目之下，学员们按照学号依次进入测试间。
每一个向导在进入时，神色各异，或是苍白惶恐，或是潮红兴奋。而当他们踏出测试间时，场边等待区里，几乎立刻便会响起或多或少的推送提示音。每一次提示音的响起，都会让向导本人与场中其他正在等待测试的学员们，爆发出阵阵骚动与议论。
“恭喜李琳小姐！刚才第三军团罗纳德上校的终端响了，罗纳德上校看上去也很满意呢！”
“哇，哈维，你要一步登天了！我刚才听到等待席上好多人的终端都响了呢！”
“哎，王向导可惜了，明明辛辛苦苦才升到了B级，结果匹配到的都是些中级哨兵，匹配度也都平平……”
“天哪！真的假的？哈娜你匹配上了范伦丁家的嫡系小姐吗？75%！这匹配率很高啦！”
……
随着匹配结果陆续揭晓，大厅里上演着一幕幕活生生的人间戏剧。
有人匹配上的哨兵实力地位显赫，瞬间便被恭喜的人群包围；有人匹配上的哨兵人数很多，已经开始满面红光地调阅着所有匹配对象的具体信息；有人匹配的对象层次平平，迅速被众人遗忘在角落；也有人，已经被匹配到的对象叫去了等待席边，开始互相交换联系方式。
一时之间，众生百相，皆现于人前。
江寻半阖着眼睛，尽量将周遭的种种嘈杂屏蔽，一边养神一边降低存在感，静候着自己的轮次。
可周围人因情绪剧烈波动而散逸的混乱精神力场，却持续冲击在他虚弱的神经上，让他不得安宁。
那些或是欣喜若狂，或是失魂落魄的面庞，像是一个个扭曲的面具，围绕着他尖叫、狂欢、哭泣。
匹配度，这三个看似简单的字眼，就像是潘多拉魔盒最深层的秘密，在这一刻，被覆上了一层充满神秘的面纱。
“下一个，桑扶。”
清脆的电子音响起，略有些熟悉的名字，让江寻抬起了一半眼帘。
站在众人最前方的桑扶，双手紧紧一握，深呼出一口气，面上绽放出更加骄傲自信的灿烂笑容，挺直脊背，在无数目光的注视下，脚步略显急促地走进了测试间。
当测试间的光芒敛去，桑扶迈着迫不及待的步伐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时，大厅里响起的此起彼伏的终端提示音，瞬间点燃了他眼中的光彩！
“哇！这么多推送！这得有二十多个人了吧？！”
“天哪！光是现场就有这么多人，那加上其他还没有来的哨兵，他这一次匹配上了多少人啊！”
“不过可惜，好像大多都是中阶哨兵啊，高级哨兵就……嗯，不过比起其他人来说已经很不错了！”
“都有这么多人选了，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到时候不是随便挑？快看！连雷欧家的少爷终端都响了！”
听到这一句，桑扶的眼神骤然一亮，目光迅速在人群中搜寻，当看到不远处那个被人群簇拥着的金发青年，也低下了头，似乎在查看自己的终端时，嘴角的笑容更加真切了起来。
弗兰克看着推送上的信息：桑扶，匹配度64%。嘴角噙起一抹玩味的笑意，再抬头时，目光恰好与桑扶的视线在空中交汇。
桑扶目光灼灼，心中狂跳，再也无法掩饰地迎向弗兰克的视线，直到看到弗兰克面含笑意对着他微微颔首时，巨大的喜悦瞬间淹没了他！
“快看！弗兰克少爷对桑扶阁下笑了，这是很满意的意思吧？”
“恭喜桑扶向导！你这是一步登天啊！直接一脚踏进顶级圈层了！”
“桑扶阁下，恭喜恭喜！前途无量啊……”
一群嗅觉灵敏的学员们立刻围了上去，七嘴八舌的恭维声不绝于耳。
桑扶满面红光，容光焕发，一边语带骄傲的与众人寒暄回应，一边眼波流转，向着弗兰克的方向不断递去一个个撩人心弦的妩媚秋波。
两人视线纠缠，空气里弥漫起一阵心照不宣的暧昧气息。
这一波算是一个小高潮，将大厅的火热气氛再次推上了一个台阶。
在这片喧嚣鼎沸之中，江寻终于等到了自己的名字。
“下一个，夏因。”——
作者有话说：一更
第119章
冰冷的电子音清晰响彻大厅。
这个同样在这段时日里经常出现在众人耳边的熟悉名字， 让一部分人的目光，从桑扶那边收了回来。
带着好奇、探究、审视、甚至敌意的视线，齐刷刷投向独自靠在角落阴影里的那个白色身影。
一直抱肘闭目靠在等待席座椅上的洛伦茨， 骤然睁开了眼睛， 身体前倾坐直了身体， 锐利的目光如锁定猎物的掠食者，直直投在江寻身上。
正与桑扶眉目传情的弗兰克也挑了挑眉，饶有兴致地望了过来。旁观过那场入学考试的高级哨兵们， 纷纷将注意力转移了过来， 眼神热切。连几位塔中高层与军部要员的目光，也若有若无地扫向了江寻的方向。
场中其他学员，也将蕴含着各种意味的目光转了过来。骤然从二人对视中醒过神来的桑扶，面上的笑容淡了几分，眼神中闪过一丝忌惮。
骤然成为全场焦点的江寻，慢慢站直了身子， 苍白的面色， 细密的汗珠， 配上虚浮的步伐，让他整个人透出一股脆弱的感觉。
他未曾在意众人投注过来的复杂视线， 挺直了背脊，脚步轻缓地步入了那间散发着柔和光晕的测试间。嘈杂的议论声， 在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缓缓闭合的能量屏障之后，骤然升高。
“他这是怎么了？精神力消耗过度？他这几天干什么去了？”
“这种状态测试出来的结果能准吗？”
“不知道啊， 他不会是专门卡着匹配度测试的时间吧？害怕自己的匹配结果不好提前找个借口？”
“不会吧？听说他的实力不是很强吗？不仅早早就晋升了B级，连艾略特教授都对他另眼相看。”
“谁知道呢，听说哨兵学院那边也有不少高阶哨兵一直在关注他呢！”
“你说的是洛伦茨阁下吧？我也听说了！”
……
桑扶咬着牙听着周围的议论声，眼看刚刚还一直注视着自己的弗兰克也直接扭过了头， 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个紧闭的屏障，心中妒火中烧。那个家伙长得不如自己好看，性格也闷得像块儿木头，平时永远是独来独往的，不过就是向导等级比自己升得快了一点儿，到底哪里值得这么多人关注？
自己明明也是B级潜力，只要有资源，再给自己更多一些时间，自己肯定也会很快升上去的！
哼！最好测出来的结果惨不忍睹，让你们看看对他的关注，就是今天最大的笑话！
不论外间的人如何议论，测试间依旧安静紧闭着，时间在焦灼中一分一秒流逝。
终于，半透明屏障内的柔和光芒渐渐敛去，能量屏障无声无息地打开，江寻的身影重新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他看上去比刚才更加虚弱了，面色白得近乎透明，额头上的冷汗顺着流畅的面部线条滑下，嘴唇紧抿成一条僵直的线。他扶着门框微微喘息了一下，才勉强站稳，睁开那双还带着一丝茫然与疲惫的眼睛看向外间。
众人屏气凝神地等待着结果。
然而……一片寂静！
预想中此起彼伏的推送提示音，没有响起。
此时反常的寂静，与刚才桑扶测试出来时的那番热闹情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所有人微张着嘴巴，面面相觑，一时反应不过来。
甚至有人茫然地回过头去，看向坐在等待区里的众多哨兵们。
怎么回事？
设备故障了？
精神力状态不好，果真影响到他测试了？
还是……匹配度太低，连一个达到60%的哨兵都没有？！
这个念头迅速在人群中蔓延开来。
短暂的死寂之后，是骤然爆发的喧嚣议论声。
“一个都没有？！”
“不会吧？怎么可能？这么年轻的B级向导，不是说他前途无量吗？”
“不是吧？他连头发都白了的王向导都比不上？王向导还匹配上了好几个年轻的中级哨兵呢！”
“连一个达到最低匹配度的没有？他的等级真的没问题？不会是等级测试出错了吧？”
“你是说他之前的测试造假了？不会吧？入学考试时他不是早早就答完交卷离开了吗？”
“谁知道呢！艾略特教授这回可是看走眼咯！”
桑扶脸上的错愕被巨大的惊喜与难以抑制的嘲笑所取代！他再也忍不住，嘴角高高翘了起来，几乎要笑出声。不少和他一样，一直将江寻视为最大威胁的新晋向导们，也立刻反应了过来，肆无忌惮的嗤笑声一点点响起。
“啧！还以为多厉害呢！枉我还……”
“炒得那么大的名声，这一下，可彻底露馅了！”
“看来某些人的好运气，也就到此为止了啊！”
江寻站在测试间门口，听着耳边越来越刺耳的议论声，心中却丝毫不像其他人所以为的那样失落，反而慢慢放松了下来。
他只是想单纯的过来学习，顺便隐藏自己的身份，在寻找小树的这段时间里找个安全的落脚点而已。他可丝毫不想引人注目，陷入那些高层人士间的纠葛，如果真的无人能和他匹配上，岂不是正中他下怀！
就在这喧哗与嘲弄的声浪达到最高潮，桑扶的嘴角几乎要咧到耳根，江寻心中即将彻底放松下来的瞬间！
“滴！”
一声极其细微，却又异常清晰的提示音，骤然穿透鼎沸的人声！
等待席前排一部分离得最近的人，瞬间反应敏捷地扭过头，看向声音的源头——正是洛伦茨戴在手腕上的个人终端！
几个始终关注着哨兵席的学员们，也发现了那边的异动，或是嘲弄或是不屑的表情瞬间凝固在了脸上，死死盯着洛伦茨的动作。
只见那银发哨兵冰蓝色的眼眸垂了下去，看着手腕终端上跳出的那条简洁的推送信息，嘴角缓缓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再抬眼时，精光四溢的双目骤然变得极具侵略性，刺向江寻身上的目光饱含着志在必得的意味。
看清他动作的几个向导，还未来得及反应，紧接着……
“滴！”
“滴滴！”
“滴”
又是几声零零散散的细微提示音响起，这一次的动静，格外明显，让喧闹的大厅瞬间死寂了下来。
众人循着声音的来源，惊愕万分地望去。
只见最先低下头的，赫然是雷欧家的大少爷弗兰克！灿烂的金发下，他原本漫不经心的神色，在看清终端上的信息后，骤然带上了明显的错愕，随即，迅速化为一种混合着惊奇与浓厚兴趣的奇异表情，目光灼灼地投向场中那个依旧苍白的身影。
还有坐在军部要员那边，最中间的那位胸前佩戴着第三军团标志，与数枚战功勋章的年轻上校！他从测试开始时就始终安静地抱胸安坐着，此刻却面色严肃，眉头紧锁，低头查看着自己的终端，手指快速地滑动，似乎在确认着什么。
再旁边，是一位身材火爆，一身战斗专用紧身衣的红发女子，她从头到尾都是一人独坐，可身上时刻笼罩着的强大精神力场，却丝毫不比场上任何一人逊色。她直接将收到的信息投影在了自己面前，目光一掠而过之后，便爆发出一声大笑。
刚才还满是喧闹嘲笑的大厅，此刻陷入了一种更加诡异的寂静之中。
似乎是嫌众人的反应还不够震惊，又一声终端声响在场中响起。
“嗡……”
一位正看向场中的哨兵一声惊疑，低头看向自己的终端。
这次，却不是一条推送信息，而是一个好友通讯请求。
他刚刚站起身来，想要退出大厅接听，此起彼伏的通讯铃声又在不少人的终端上响起。
就在众人都对这突如其来的一阵通讯铃声，惊讶莫名的时候。
坐在世家子弟区域的一位凡纳家族旁支的年轻继承人，也低下了头。他先是面露疑惑，随即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震惊光芒：
“匹配度89%！什么？！伊莱阁下！”他猛地抬头看向江寻！
桑扶脸上那得意忘形的笑容彻底僵硬，面上唰一下血色尽褪。
众多刚才还在嘲弄着江寻的新晋学员们，表情瞬间凝固，惊疑不定地看向四周纷纷后退，接通通讯的人们。
场中所有人，听着仍在不断响起的通讯提示，终于反应了过来！
“轰——！”
短暂的死寂后，是比之前更加猛烈混乱的声浪爆发！
这些响起提示音的……无一例外，全是现场身份最显赫、地位最崇高、实力最顶尖的那一小撮人！是整个等待席上真正的核心与巅峰！
而那些迟一步打来通讯的，全部都是未能亲临现场的，整个联盟中最顶尖的那些哨兵！——
作者有话说：二更来啦[加油]
第120章
“天哪！是他们！”
“哨兵学院那边蝉联三年的首席洛伦茨阁下！雷欧家的弗兰克少爷！还有……第三军团的斯通上校！那个红发女人， 是外勤小队有名的‘爆烈玫瑰’季千钧？……天！全是顶级人物！”
“这……这怎么回事？刚才不是还说没匹配上吗？”
“这是没匹配上？！是匹配上的人层次太高了！其他的人……根本不够格吧！”
“你们听到刚才那个人说的名字了吗？不会是我听错了吧？伊莱阁下？”
“伊莱？你确定是伊莱？！不对，说话的那个人是凡纳家旁支的，那这个伊莱不就是……”
“什么？不可能！怎么可能是伊莱阁下， 他可是……”
“凡纳家族现任家主长子， 家族第一继承人， 联盟在册仅有的七位S级哨兵之一，伊莱阁下？！”
“怎么可能！这个夏因……他，他最高潜力不是就到B吗？他到底……”
恍然大悟的惊叹声， 难以置信的抽气声， 充满嫉妒的议论声，瞬间充斥了整个大厅！
众人凝聚在江寻身上的目光再度剧变！这一次，连稳坐等待席上的众多哨兵们也坐不住了，震惊、嫉妒、热切、以及赤裸裸的贪婪，纷纷投射在他身上。
江寻站在风暴中心，感受着四面涌来的、众多如有实质般的压迫目光， 心中猛地一沉！
而那些接收到了推送信息的顶层人物， 并没有像之前对待桑扶亦或其他向导的普通哨兵那样， 立刻开口与江寻攀谈示好，而是静静坐在原地， 目光沉凝地互相打量。视线交织之间，无声交换着暗流涌动的眼神。
无形的暗流， 在这看似平凡的一天开始奔涌，一场围绕着江寻的无声争夺战， 悄然拉开了序幕。
之后的测试里，再未出现什么异常。匹配度测试，就在这暗流涌动的气氛中，宣告结束。
灵枢管理中心的喧嚣渐渐平息下去， 但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
清晨的圣所核心区，薄雾还没有完全散去，为高耸的塔尖覆上一层瑰色的薄纱。
星环大厅外，已经有许多早起的学员们，说说笑笑着踏上台阶，鱼贯而入，飘散出来的议论声中，隐约夹杂着“匹配度”、“夏因”等等字眼。
江寻依旧在往常的时间踏着晨曦步入星环大厅，挺括的纯白制服熨帖平整，领口的铜钉盾徽冷硬闪耀。
一夜过去，他的精神力恢复了一些，面上终于有了血色。昨日的喧嚣似乎并未在他身上留下什么痕迹，他步伐沉稳地迈步走进大厅，径直走向中后排侧边的座位。
然而，整个大厅里的气氛，却在他踏入的瞬间，便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在他的身影出现在众人面前的刹那，周遭嘈杂的议论声、寒暄声、谈笑声，瞬间压低了下去。
眉目间传递着无声的信息，簌簌细语中夹杂着压抑的惊叫，无数目光，或光明正大，或遮遮掩掩，从四面八方投向江寻，内里蕴含着的情绪复杂难辨，不一而足。
桑扶依然坐在最前排最显眼的位置，在江寻进门之前，正与旁边一位趁着还没上课溜进来的哨兵学员言笑晏晏。
可江寻一进门，那个刚才还一副热切模样凝望着他的哨兵，瞬间便扭过了头去，目光灼灼地紧盯着江寻。
桑扶面上划过一抹愤恨，惯常挂着的甜笑瞬间僵硬了下来，握着笔的手指，猛地攥紧，指节捏得发白。
江寻的脚步一顿，心下叹了口气，接着走向自己属意的座位，放下手中薄薄的感应屏与教材，低眉垂目地打开课本开始预习。他的脊背挺直，嘴唇微抿，目光沉静而专注，仿佛丝毫没有将周围的暗流涌动放在心上。
然而，经过了昨日的风波之后，即使他仍想恢复往日的宁静，周围的人群也不会如他所愿了。
首先打破安静的是一位坐在江寻斜前方，看起来有些眼熟的棕发向导。
“夏因同学！”他满脸堆笑地转过身来，身影里能听出明显的讨好意味，“昨天你真的是……太厉害了！真没想到，你不仅自身等级提升得这么快，连匹配度都……”
他搓着手，似乎想找出什么恰当的恭维词，可两人实在不熟，许多惯常寒暄的话都显得生硬，“我们还要做至少三年同窗呢，以后还请多多指教啊！”
江寻的目光从手中的教材上抬起，平静地看向面前的人，昨日的画面在脑中回放，这一次，清晰地从记忆中找到了对方的模样。
如果没记错的话，他正是昨天簇拥在桑扶身边，附和着嗤笑嘲弄的一员。
江寻面上露出一个惯常的温和笑容，并未点破，只是平静地看着对方，微微颔首：“同学客气了，我们互相学习。”
说完，便不再理会，目光重新落回到手中的教材里，拿起感应笔，在晶板上轻轻滑动起来，显然没有再交谈下去的意愿。
旁边传来一声细微的嗤笑，棕发向导的面色瞬间涨红，似是想要发火，却又不敢针对江寻，只得恨恨地扭过头，狠狠瞪向笑声传来的方向一眼。
一见第一个人吃瘪，旁边几个蠢蠢欲动的学员见状，也纷纷缩回了试探的脚步。
教室中，嗡嗡的议论声再起，此刻的声音里，却混杂进了更多讥讽嘲笑的意味。整个教室中，唯有江寻所在的位置，被一片诡异的宁静所笼罩。
就在这样的气氛里，大厅正门走进一人，巨大的金属门，在她走进之后，缓缓闭合了起来。
喧嚷的声音，随着来人的步步走近而慢慢平息，待她走到中央讲台之后，彻底安静了下来。
莉亚教授的目光平静而严肃地从大厅中所有学员的面上扫过，在侧面那个最安静的白色身影上停留了一瞬，目光中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她明显也听说了昨日在灵枢中心的盛况，然而，映入莉亚教授眼帘的，却是江寻微微低着头，全神贯注于手中教材的侧影。
他的眉尖稍稍蹙起，似是遇到了什么难题，笔尖在晶板上迅速滑动着，时不时翻动几下教材。周围的视线与暗流汹涌，似乎没有在他的心上留下任何痕迹，周身散发着一种沉静而专注的气场。
莉亚教师锐利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数秒，紧抿的唇角这才几不可查地松弛了一分。
投影屏开启，全息影像中气质端庄严肃的女导师开口，清晰有力的声音在教室里响起。
“我是高阶精神图景能量学的主讲导师莉亚？加德纳，今后，将由我来带领你们深入学习，精神图景与精神力的深层关系及实际运用。现在，翻开教材第3页……”
莉亚教授一句废话也没有讲，直截了当的开始了讲课。
江寻在这样的氛围中，终于彻底平静了下来。
莉亚教授的讲课风格十分独特，她从不将一个问题重复讲述，越是讲到重点难点的内容，语言反而越是简洁明了。
每一句教导都鞭辟入里，江寻找回了大上学时的感觉，听得及其认真。手下沙沙记个不停，不一会儿便满满登登写满了一整面笔记。
莉亚看到这里，目光中的满意之色愈发明显。
“……所以，此时会发生多节点共振，在多种精神力场干扰下，能量漩涡会随波长偏移。”
讲到这里，看着整个教室陷入一片安静，莉亚教授的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了江寻身上。
“夏因同学，”莉亚教室点名道，“来谈谈你的看法。”
听到这个名字，教室里瞬间骚动了一下，又在莉亚教授扫过来的目光下刹那平息。
江寻站起身来，他的思绪丝毫没有因为其他人的反应而转移，沉吟片刻，便开口，用平稳清晰的语调，结合刚才莉亚教授讲到的理论模型，条理分明地阐述了自己的观点。
他的语言是与莉亚教授如出一辙的平稳精准，在导师严厉的目光下，也丝毫没有半分怯场，话语逻辑严密，甚至在讲述中还补充了一个莉亚教授未曾提及的，他在诊所的治疗实践中归纳出来的细节变量。
“……因此，我认为在临界点的计算中，需要额外引入当事环境里，精神场强被扰动后产生的不同修正系数。”江寻结束了他的发言，向着莉亚微微欠身。
莉亚教授的眼中闪过一丝真正的赞赏，真正放下来心来。
每一期高级研修班的匹配度测试后，总会有些被突如其来的光环与众人的追捧诱惑，动摇了本心的年轻向导。他们里面的很多人本可以有更好的未来，却在日复一日的浮躁中渐渐磨灭了光彩，荒废了学业。
她很高兴，面前的孩子不是其中的一员。
她对着江寻点了点头，罕见地露出一丝极淡的笑意：“很好。观察细致，分析到位。这个修正系数，正是我们下一节实战分析课要重点讨论的内容，请坐。”
话毕，课堂继续，江寻也重新坐了下来，再次沉浸在了知识的海洋之中，将周遭那些纷纷扰扰的目光，全部隔绝在外——
作者有话说：一更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