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另一边， 幽暗无光的太空中，一艘军用高速穿梭舰，正在不断通过太空枢纽跃迁， 如一支利箭般向着遥远的M94星系方向急射而去。
舰身在突破位于中央星系最边缘的一个迁跃通道后， 轻微震颤了一下，随后迅速微调了一下方向， 进入平稳航行状态。
舰舱内， 闪烁着的橙色警示灯在一连串电子音播报后渐次熄灭，安全带自动解锁，陆厌离从座位上站起，活动了一下因长时间保持固定姿势而有些僵硬的身体。
“距离目的地还需要行驶多长时间？”陆厌离扭头看向同样放松下来的机组工作人员。
“少将，大概还需要十一个星时左右，我们将于明早六点二十分左右进入M94星系， 八点左右到达HD-187号行星绿洲星。”依然坐在操作台上的舰长回答。
陆厌离点了点头，透过舷窗向外看去。窗外一片空荡， 已经看不到其他同行者，中央星系璀璨的光影被他们远远抛在了身后， 而他与江寻之间的距离， 也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远，让他的心中不由自主地开始烦乱起来。
轻叹了一口气，陆厌离暂时排除掉其他的杂念， 先把注意力集中在了这次的任务上。沉吟片刻， 低头打开终端，向一个人发出了通讯请求。
通讯请求还没响几声，就被接通了。光屏在陆厌离眼前亮起，一头如火般绚烂的红色短发，映入了他的眼帘。
“呦， 稀客呀，陆厌离。”阿克塞尔眉毛一挑，那张轮廓分明的脸上便露出了一个不羁的笑容来。当他打量了一下光屏这边陆厌离身后的环境后，立刻露出了一个明了的表情。
“已经在过来的路上了？”
“对，明天早上就到M94星系了。”陆厌离点了点头，此时，他也看清了对方所在的军事基地，“你现在就在第九军区？”
“当然，”阿克塞尔整个人向后一倒，双臂环抱，再开口时，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不满，“这个任务是怎么回事？这里明明是我们第九军团的辖区，事情报上来以后老子就开始拟作战计划了，就等着在上面走个过场，接了任务就带队出发。结果任务通知下来，执行人居然被直接指定成了你？我明明就在这里，雅典娜怎么会把任务指派给还在中央星的你去做？”
听到阿克塞尔的话，陆厌离心中的疑虑更深了一层，沉吟片刻，向着阿克塞尔解释道：“具体的原因我也不清楚，但是我和威尔逊将军也觉得这次的任务指派得有些蹊跷。这任务甚至都没有经过军部分配，越过威尔逊将军直接指派给了我。不知道这背后是谁的手笔。”
一听陆厌离的话，阿克塞尔眼睛微眯，也察觉到了其中隐藏的不寻常。
“调查的事，等把这次的任务解决了再说吧。”陆厌离深吸一口气，表情严肃了起来，“阿克塞尔，关于这个实验室和绿洲星的情报，你都知道些什么？”
说起了正事，阿克塞尔也认真起来：“这个绿洲星当地的环境总体和其他宜居星差不多，就是热得要命，空气也很潮，那边的人都崇尚自然生态环境，就连城市里植被也特别茂盛。目前那边受到联盟官方承认的政体只有一个，老大是星球总督，好像姓列夫吧。”
“整个星球的居民基本都集中在一个国家里，常住人口大概在三亿左右。那里的环境特别适合植物生长，所以支柱产业就是各种生物公司和食品公司。大部分居民也都在这些公司里工作。出事的这个生物实验室，属于一个名叫‘创生科技’的私有公司，这公司背后的资金规模很大，技术规格也很高，听说背后的老板在联盟里背景很深，具体不知道是谁。”
介绍完大体状况，他顿了顿，语气中染上了一丝冷意：“大概一个月前，实验室附近的一个当地村落里爆发了恶性瘟疫，几天的时间，全村人就全部死绝了，连豢养的牲畜都没有幸免，还是一个住在城里的子女联系不上父母报了警，这才把这件事爆了出来。”
“事情被底下的人汇报上来以后，上面马上就派了人介入调查，发现这种瘟疫是一种传染性极高的致命孢子病毒，而这种病毒最初的携带者，是一个曾经去这个实验室做过药物试验的志愿者。”
阿克塞尔撇了撇嘴：“现在技术人员推测，这种已经泄露出来的病毒大概还不是完全体，这次的泄露事件应该是一个意外。但是这个实验室正在搞高危非法实验是没跑了。”
陆厌离的脸色沉了下来，沉声道：“那现在情况怎么样？任务通报上标明的威胁性是星球级，处理这种级别的病毒，我们当地驻扎的分部人手不够吧？这边政府派人来协助了吗？”
阿克塞尔的声音更低了些：“现在麻烦就在这里！我们之前派人和当地政府交涉时，他们那边几个关键部门的部长态度都非常暧昧，即使我们已经给他们出示了病毒检测报告，这件事也没有得到重视，反而推三阻四的，像是在刻意拖延或是包庇。不知道他们和这个实验室有什么关系。”
他抬眼看了看陆厌离，再出口时语气里已经带了些警告：“你这次任务，我估计不会太顺利，到时候当地的政府还不知道是什么态度，你自己小心。”
陆厌离点了点头，心中对于这次任务的难度有了些心理准备。
正事交代完毕，屏幕那边的阿克塞尔托着下巴打量了陆厌离一番，脸上刚刚保持了一会儿的严肃神情，瞬间一扫而空，转而变得戏谑了起来：“话说，你现在这个状态挺好的啊……找着你那个小向导了？”
“嗯……？”陆厌离有些发懵地抬头，被这个突然跳转的话题弄得有些没反应过来，待看清了对面阿克塞尔脸上的揶揄，耳根一下子热了起来。
突然被好友点破，让他有些不好意思，不自在地移开了视线，嘴角却不由自主地扬起了一抹微笑，想了想，还是坦诚地回过头来，对阿克塞尔点了点头，低低“嗯”了一声。
“哈哈哈哈！”看着陆厌离这副从未有过的模样，阿克塞尔猛地爆发出一阵大笑，“还真让你给找到了啊！是在中央星吗？下次回去了带来给我看看啊，我可太好奇了！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能让你这个家伙死心塌地的，连陆老头的话都不听了。”
一听这话，陆厌离下意识地眉头一皱，看向阿克塞尔：“你要做什么？他是我的向导！”
“哈哈！不是吧？看一眼你都吃醋？”阿克塞尔脸上揶揄的笑容更加灿烂，“怎么就宝贝成这样子？”
看到阿克塞尔的表情，陆厌离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反应过度了，被他笑得有些窘迫，瞪了他一眼，抿着唇不说话了。
阿克塞尔又调侃了他好几句，才终于收起了笑容：“行了行了，不逗你了。任务的事，你自己千万小心。实在搞不定的话，就喊老子去帮忙。你知道的，上头那帮子老头可管不住我，行了，挂了。”
“嗯，谢了，阿克塞尔。”
两人说完，同时切断了通讯。没有了阿克塞尔豪爽的声音，舰舱里重新恢复了之前的平静。
然而，被阿克塞尔这么一打岔，刚才被压抑下去的思念，又如潮水般再次涌上了心头。
陆厌离闭了闭眼向后靠进椅背里，抬手摸索着按上了自己的脖颈。
隔着衣领，指尖轻轻从那个紧紧扣在脖子上的项圈上划过，手指游移着，点在了昨天被江寻抓过的位置。停顿了片刻，他鬼使神差地同样将一根手指挤进了颈圈和脖子之间的缝隙里，用力向外一扯。
微微的窒息感传来，陆厌离只觉得尾椎一激灵，瞬间又回忆起了昨天的场景。
不由自主地吞下一口口水，他把脸庞向上扬了起来，就好像在迎接一个即将要落下的亲吻。
他的嘴唇蠕动起来，口中开始分泌出大量涎液，他似乎已经嗅到了那再次靠近过来的气息。
久久，却一无所得。
刚刚热起来的身体，又重新冷了下去。巨大的空虚与渴望涌上心头，陆厌离急促地喘息了几声，蜷缩起来，手指隔着衣物，紧紧捏住了那块冰冷的铭牌，任由自己被思念吞噬。
江寻，我想你了……
*
经过一夜的航行，第二天一大早，穿梭舰准时降落在了M94星系绿洲星的军部专用空港中。
陆厌离丝毫也没有停留，大步流星地乘上来接他的悬浮车，直接前往了联盟军部驻绿洲星的作战指挥室。
指挥室内光线明亮，但此时的气氛却有些紧张。
早已接到通知的分部最高指挥官一见来人，便脚步匆匆地迎了上来。这是一位看起来四十多岁的女哨兵，一丝不苟的着装显示出了她认真严谨的性格。
走到陆厌离面前，与身后几名随行军官同时停步，脚下一并便是一个标准的军礼：“陆少将，欢迎抵达军部驻绿洲星指挥中心，我是驻地指挥官蕾拉·科斯塔中校，我将全力协助您完成此次任务。”
见来人没有任何寒暄的意思，陆厌离也松了口气，同样回了一礼，便单刀直入直接切入了主题：“你好，蕾拉中校。现在绿洲星这边的实时情况怎么样？相应的封锁隔离措施做好了吗？”
“报告少将，现在这里的情况有些棘手。”蕾拉停顿了一下，面色凝重，“几天以前，在确定了此处存在危险性极高的病毒以后，我们就第一时间向上级汇报了这里的情况。同时，依据《联盟重大公共危机应对预案》的要求，马上将情报同步通知了当地治安军，要求当地政府协助我部立即封锁这片区域，防止病毒的再次蔓延，等待联盟上级的后续支援。”
“但是……”她看了看陆厌离，目光中带着无奈与愤懑，“绿洲星总督府宣称此次事件属于星球内政，联盟军部不得擅自介入地方事务，拒绝了我们对此次事件的参与。目前，该片区域已经完全由当地治安军接手监管，我方完全无法获知其内部的具体情况。”
“而且，由于总督府的强烈抗议，我们后续的大规模部队也被阻挡在了星域之外无法登陆，同时，也无法实施轨道封锁。”蕾拉眉头紧皱，接着补充道，“就我们现有的情报来看，病毒应该还没有大规模扩散开来，绿洲星方面仍然正常开放着空港，没有做出任何必要的警示，存在着很大的病毒传播风险。”
“目前我们驻守在绿洲星上的人员有限，调查工作受到的阻力又很大，难以开展。我们正在尝试利用其他渠道调查出当地政府与这个‘创生科技’之间的具体关联，希望能为这次任务找到突破口。”
陆厌离沉默地听着蕾拉的报告，目光快速扫过面前展示的区域俯瞰图，指尖规律地敲击在金属操作台上，思考着下一步行动方案。
“这个‘创生科技’是什么来头？把已知的具体情报告诉我。”
“严新雪上尉！”蕾拉果断应声，示意自己身后的技术官。
“是！”那位亦步亦趋地跟在蕾拉身后的女性技术员立刻上前一步，走到陆厌离面前的操作台前。
她带着圆圆的眼镜，看起来年纪不大，只有二十多岁，但看得出技术十分娴熟，操作起控制台来手指翻飞，行云流水，几下就调出了这个“创生科技”的详细资料。
陆厌离抬头看向面前的光屏，上面图文并茂地显示出了非常详细的资料。
创生科技，全名创生生命科学有限公司，是一家主营生物制药的私立公司。于六年前进驻绿洲星，设立药物研发实验室。同年，在当地爆发的一次规模较大的武装叛乱中，派出私人武装协助政府军平叛，并在战后向总督府提供了大量的平价药品支援。以此为契机，与当地政府建立了良好的合作关系。
战后，其负责人凭借着这层关系获得了很多的政府资源倾斜和政策支持，在政府的扶持下快速发展扩张。
之后，更是长期为绿洲星中的诸多政府高层人士提供高端医疗服务，支持加深了双方之间的联系。
同时，这个公司还积极参与慈善活动，为当地高校提供交流、学习名额，为本地培养出了不少的高级医疗人才，与政府各部门合作密切。
总之，从明面上的资料来看，他们只是一家奉公守法，抓住了机遇，与政府合作密切的普通公司，与当地总督府并没有直接关系。
按理来说，只是这样的一家公司的话，发生了如此恶性且威胁巨大的病毒泄露事件，并且已经确定其内部可能还潜藏着更加致命的危机，作为直接受害方的当地政府，本应第一时间与他们撇清关系，比军部更急于清除掉这个隐患才对。
可现在，却态度暧昧，甚至由总督府直接下令，阻扰军部的清除行动，这样的状况明显极为不正常。
其中必有隐情。
陆厌离思考片刻，目光看向站在一旁的技术官严新雪：“技术官，你能不能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监控由总督府发出的所有通讯信号？”
严新雪眼睛骤然一亮，面上露出一抹兴奋的笑容，几乎是脱口而出：“当然！虽然他们的加密等级不低，但以我的技术……”
“陆少将！”严新雪的话还没说完，便被面色一变的蕾拉中校打断，“这不符合规定！联盟公约规定，不得干涉成员国内政，我们未经授权便去贸然监听一个联盟成员星球最高行政长官的内部通讯，一旦被发现，一定会引起非常严重的外交纠纷！”
严新雪闻言，兴奋的神色瞬间垮了下来，这个提议她早就向蕾拉长官提起过了，当时便被严厉地斥责了一顿。此时再一次听到，有陆厌离在前，她忍不住不甘心地小声嘟囔了起来：“蕾拉长官，这都什么时候了……一直抱着你的规章制度，我们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找到突破口啊，稍微变通一下嘛，也太迂腐了……”未尽的话语终结在蕾拉中校一个严厉的眼神里。
可陆厌离却没有太过在意蕾拉的警告。他从军十余年，执行过的高难度任务不知凡几，自然有一套自己的做事逻辑。
他的目光依然落在严新雪上，继续问道：“严上尉，请认真考虑清楚，给我一个明确的回答。你有没有把握在不被对方的安全系统发现的前提下，监控到由对方终端上发出的所有通讯信号？”
听到陆厌离的问话，严新雪精神一振，真正认真了起来。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思考了片刻，而后挺直腰板，自信地回答道：“报告长官！只要对方没使用特殊的屏蔽器材，我有九成以上的把握能捕捉到所有发射出去的通讯信号。有十成的把握完全隐蔽，不会被对方的安防系统察觉到任何端倪。”
“很好！”陆厌离点头，目光转向脸色难看的蕾拉，语气果断：“我相信严上尉的能力，传我命令，从现在起，实时监控对方总督的通讯信号，如有问题，一切后果由我来承担。”
蕾拉不赞同地张了张嘴想要继续劝阻，可看着陆厌离平静却不容置疑的神情，还是无奈地咽下了想要说的话，叹了口气，行礼领命：“是，陆少将！”
严新雪的脸上瞬间绽放出光彩，看着指挥室在陆厌离的命令下高速运转了起来，兴奋地立即坐到控制台前，双手在面前的键盘上飞快舞动起来，如流水般倾泻而下的数字信号，在她圆圆的眼镜上，映出斑斓的倒影。
十分钟后，她敲下最后一个确定键，面前的光屏在一亮之后完全清空。严新雪抬起头来，向着陆厌离比出一个大拇指，兴奋地说道：“少将！一切准备就绪！信号已切入，监控程序开始运行！”
陆厌离点了点头，转向蕾拉中校：“以我的名义，正式致电绿洲星总督府，就说我要和他们的总督，亲自谈一谈。”
*
铃响三声，军部专用的通讯线路被接通。
陆厌离面前一亮，全息投影中，出现了一名略显富态，眼神精明警惕的中年男人，正是绿洲自治领总督本人。
握拳抚胸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陆厌离直截了当地表明了身份：“总督先生，您好。我是联盟第八军团少将陆厌离。此番受联盟最高智脑委派，前来处理关于‘创生科技’实验室引发的病毒泄露事件。此前我方已经向贵方政府提交了事故威胁等级评估报告。鉴于其对于公共安全的重大威胁，为了避免发生星球级灾难性后果，我方要求绿洲星政府应立即配合军部，对病毒污染区域实施彻底封锁，并授权我方对该高危非法实验室的清除行动。”
陆厌离的身影刚刚在全息投影中出现的时候，这位总督先生还紧皱着眉头一脸强硬，可“陆厌离”这三个字一出，他的脸上立刻闪过一丝惊惧，面上表情更加谨慎了一些，语气也显得客气了不少：
“陆少将，久仰威名。但是关于这件事，我方已经强调过很多遍了。‘创生科技’是我们重要的合作伙伴，这里并不存在你们所谓的危险病毒，这次事件也不牵扯公共安全，这完全是我们绿洲星的内部事务，联盟无权干涉。请你们立即停止对绿洲星的一切军事行动，否则，我将就此事，向联盟议会提出正式抗议，并命令我方治安部以非法入侵罪逮捕所有的非法入境者！”
陆厌离深深看了一眼面前这个色厉内荏的中年人，对他口中混淆黑白的说辞丝毫不理，声音冷硬了下来：“经过我方技术人员的评估，该病毒的威胁程度极高，并且因为贵方的阻挠，已经威胁到了星系内整条航线的安全。我此次前来，是希望能以最小的代价解决问题。如果贵方还要继续阻挠下去，那么下一次抵达这里的，可就不是一两个人了。”
陆厌离毫不留情的话语，瞬间令总督脸色涨红了起来：“陆少将，你这是在威胁我吗？你的行为已经公然违反了联盟公约！严重影响到了我方的社会稳定，请你立即停止所有行动，绿洲星政府绝不受任何强权威胁！我会立即向联盟议会检举你的违法行为！”说完，这位总督大人就怒气冲冲地切断了通讯。
通讯的骤然断开，令指挥室内一片寂静，在场的所有低级军官们面面相觑，噤若寒蝉——
作者有话说：猫猫出征的第一天，想它[爆哭]
第182章
蕾拉中校看向陆厌离， 脸色不太好看，显然对他刚到这里就与当地政府撕破了脸感到不满。但因为军衔的差距，她张了张口， 最后还是没能说出口， 只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然而，就在气氛渐渐凝滞下来时， 严新雪却突然兴奋地一声低呼， 飞快操作起了面前的控制面板：“捕捉到信号了！是总督的私人加密线路，目标人物是……‘创生科技’的实验室负责人！”
随着严新雪一番让人眼花缭乱的操作，一段实时音频被转接播放了出来，众人心中一震，纷纷提起了精神，这声音， 正是刚刚才与陆厌离通讯过的总督先生本人！
“……对，陆厌离已经到了， 我也已经按你们说的做了，你们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放了我女儿？！”那声音沙哑而急促， 能听得出其中的恐惧与焦躁， “……这样最多只能拖延一段时间而已，再这么下去联盟真的会派舰队来的！到时候别说是我的总督府，整个绿洲星都拦不住他们！”
“……你们疯了！他可是S级哨兵陆厌离！就算把我手上所有的兵力都搭上去也不一定能伤到他， 你说的事根本不可能！”
“……我只能再帮你们拖延一段时间……不行！这么做就算这件事摆平， 我也完了，我不可能答应……好吧，但是我要先见到我女儿！”
接着，音频里传来一阵细微的滋滋音，似乎是对话的另一方接入了其他的画面。过了一会儿， 总督先生的声音再次响起，语气中充满了愤怒。
“……我警告你们！如果你们敢让她受到任何伤害，我拼着一切不要了，也不会放过你们的！”
随即，通讯被重重切断。
而此时，指挥室内，众人在听完这段音频后，也明白了其中的隐情。
“原来如此……他们绑架了总督的独生女，答案居然这么简单。”严新雪恍然大悟，“我记得这位总督的资料上写着，他的发妻很早就死了，就只留下了这么一个宝贝女儿，被他如珠似宝的养大，听说早就被他送了出去，如今在中央星上求学，这个创生科技的人是怎么把她抓住的？”
“难怪他的态度这么奇怪，对待我们态度这么强硬却又显得外强中干……”蕾拉中校喃喃自语，但随即，再次皱起了眉头，“可还是不对啊，他们的目的是什么？他们既然靠着劫持人质控制住了总督，为什么不趁着这个机会赶紧转移逃跑？他们明知道自己根本没有和军部正面对抗的实力，为什么还要留在这里按兵不动？”
严新雪也附和道：“对啊，这也太不符合常理了。莫非……他们的病毒实验到了关键的时刻不能走？或者有其他什么原因？”
众人纷纷就“创生科技”的目的猜测了起来，七嘴八舌地讨论，一时间有数个可能性被提了出来。
陆厌离沉默地听着他们的讨论，脑海中再次浮现刚才的对话，再结合接到任务以来的种种异状，一个更加清晰的可能性浮现在他的心中。
他们的目标是自己，这本来就是一个针对自己的陷阱！
陆厌离的面色沉凝下来，思忖片刻，抬手制止住了众人的议论。
他在所有人的目光下，走到主控台前，看着面前的全息地图上显示出来的实验室周边兵力分布，侧头看向身边的人：“蕾拉中校，联系我们在实验室外围区域监控的侦察兵，报告治安军现在的动向。”
“是，将军！”蕾拉闻声立刻通过军部专用加密频道，联系上了一直留守在实验室那边的部下，将最新的视频信息传输了过来。
主屏幕上画面一闪，映出此时的实时景象。
只见原本就驻守在实验室外围的治安军士兵更多了。之前他们还只是以小分队的形式来回巡逻，阻止其他人的进入与窥探。而现在，更多的士兵开始在主要路口与干道上设置路障，在区域边缘拉起警戒线，将内部区域完全封锁了起来。
士兵们也不再巡逻，而是沿着警戒线驻守在据点中，更多的武装部队被调派了过来，甚至有士兵开始将枪口指向军部众人，威胁他们撤退。
“报告！”此时，指挥室一侧的一名通讯兵也转过头来看向陆厌离等人，“将军，绿洲星治安部方面向军部发来正式通告，声称‘创生科技’是绿洲星政府承认的合法企业，此前的事件总督府已派人调查，该区域已由治安部全面封锁接管，军部不得干涉，要求我方马上撤离。”
“岂有此理！”蕾拉中校愤怒道，“他这是要为了他女儿一个人的安全，将整个绿洲星上的平民安危都置于不顾！”
严新雪一边飞快敲击着键盘，将变动中的治安军位置实时更新在全息地图上，一边抽空提醒道：“将军，军部上级领导还没有任何指示下达吗？没有军部的支持，如果我们强行与当地的军民产生冲突，那在舆论上我们会处于非常不利的境地。”
陆厌离沉默不语，他心里有些不祥的预感。这一次，军部方面的支援与下一步命令，短时间内恐怕都不会来了。
这背后的操纵者连最高智脑雅典娜的指令都能操控，费了这么大的工夫把他置于这种不利的境地里，怎么可能让军部支援及时到达，轻易放过他？
只不过……陆厌离皱眉沉吟，以现在的情势来看，就算对方控制着总督府对他们施压，也只能自保，对他并没有什么真正的威胁，无非是会多耗一些时间而已。难道他们只想让自己耗在这里？说不通，对方手里一定还有什么更加致命的底牌。
他看向地图，略一思索，下令道：“蕾拉，加上那些在外围监控的士兵，我们现在能用的行动人员大概有多少？”
蕾拉马上回答道：“将军，我们分部常规驻扎有三支外勤行动小队，满员人数二十四人，现在全员在岗。”
“很好！”陆厌离目光扫过全息地图，很快找出了几个布防薄弱地点，依此点过示意，“蕾拉，传令下去，将所有监控小队全部撤回，三支行动小队，分别从这三个位置，对区域内部进行试探性渗透。”
他转过身来，强调道：“动作要快，注意保护自身安全，如若遇到治安军的阻拦就即刻撤退回来，避免与他们产生直接冲突。我们的目的是用快速的行动给对方施加压力，制造出我们急于突破的假象。”
“明白！”蕾拉即刻领命转身。
“严上尉，”陆厌离又转头看向女孩，“能突破这些治安军的通讯频道吗？内部频道或者公共频道都可以。”
严新雪自信一笑：“小菜一碟！”
“好，你现在就可以准备起来了，等蕾拉中校那边的行动结束，我要用到。”陆厌离对着严新雪点了点头，吩咐道。
“是！将军！”严新雪响亮地回应一声，斗志满满地开始了自己的工作。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三个行动小队的小规模渗透行动接连展开，又都在突破到一定距离时，被发现的治安军阻拦、驱赶，无功而返。
在第一轮行动过后，陆厌离又根据治安军新的防守位置，安排了三个新的方向，进行第二轮的试探渗透。
两轮试探过后，在视频监控下，能明显看出这些平日里只在星球上处理一些治安案件的本地军队，已经明显有了焦躁情绪，同时也在几次与军部的行动小队交锋后，看出了彼此之间实力上的巨大差距，行动开始畏首畏尾起来。
见此情况，陆厌离趁热打铁，再次为三支小队选择了潜入方向。这一次，治安军的行动速度明显比开始时迟缓了许多，等到军部小队再次毫发无伤地撤退下去，已经有控制不住情绪的治安军队员开始鸣枪示警了。
“可以了，让队员们撤退吧。”陆厌离下令道，“这种程度，那些缩在乌龟壳里的老鼠应该也能看到了吧，我们就再给他们加一把火。”
他转向严新雪，下令道：“把之前突发疫情灭掉了一整个村子的新闻，还有检测出来的病毒样本检测报告，以及联盟公共安全部对于这一次病毒泄露事件的危害等级认定书，发送到这些治安军的通讯频道里面去。特别注明这种病毒是从他们身后的实验室中流出来的，还有病毒的高传染性、短潜伏期以及极高的死亡率。”
严新雪眼睛一亮，摩拳擦掌：“看我的吧，将军！”
这些边缘星球上的本土治安军所使用的通讯方式，不知比联盟落后了多少年，对于严新雪来说，破解起来不费吹灰之力，她早早就准备就绪，只等陆厌离的命令。
这会儿得了指令，十指如飞，很快就完成了任务。
“OK！发送完毕，痕迹清理完毕。”严新雪向着陆厌离比了个大拇指。
陆厌离肯定地点了点头，再次看向实时视频画面。
信息刚发出来，就在治安军内部引发了一阵小型骚动。今天军部突然变得强硬起来的连番攻击，已经让众人的情绪非常紧张了，这会儿再看到他们的内部频道上突然出现了陌生的信息，顿时引起了一阵恐慌。
恐慌过后，才有人被那骇人的标题所吸引，打开信息偷偷摸摸地看了起来。不看不要紧，这一看，更是加剧了众人心中的负面情绪，虽然由于纪律的约束，治安军中的士兵们不敢擅离职守，但几乎所有人都下意识地远离了位于封锁区后方的实验室。同时，嗡嗡嗡的议论声开始在治安军中响了起来，许多人的脸上，已经有抑制不住的恐惧开始蔓延。
陆厌离站在主控屏幕前，看着实时传送回来的画面。
那一圈将实验室围拢在其中的警戒线，正在慢慢开始变得模糊。
这一次，他已经出了手，现在要做的，就是等待，等待着敌人自己掀开最后的底牌。
指挥室中一片寂静，几乎所有人都神情紧张地关注着面前屏幕中的实时情况，随时准备应对实验室方面的下一步动作。
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那份躺在治安军公共频道里的星球级危害等级认定书，如一块砸入水面的巨石，正在把它所造成的涟漪一点一点扩散出去。
起初只是几个士兵间惶恐无措的眼神交流，一切仍然寂静得能听到周围布设的仪器工事嗡嗡的电机运转声。
但很快，众人便在被严新雪接入过来的公共通讯频道里，捕捉到了几道窸窸窣窣的杂音，那是压抑着的剧烈呼吸，与几声几乎听不清的低呼。
指挥室中，一名一直监控着外围态势的士兵转过头看向陆厌离，声音里带着一些不确定：“将军，东侧警戒线附近，似乎发生了一些骚动……这里刚刚补充上来的治安军小队，与原本在这里巡逻的小队之间似乎发生了争执，他们的队形……好像有些乱了。”
陆厌离看向严新雪，一个眼神过去，她立刻会意地将那处监控画面放大在了主屏幕上。
画面上，可以看到一名小队长带领着他手下的几名士兵，正与另外几名持枪警戒的士兵争执着什么，神情激动，说话间，手部动作频频指向内部的实验室方向。虽然他们的声音没有被收录进来，可看着双方激烈的对峙，可以看出冲突已经很明显。
另一位早先就被派到这里值守的小队长，试图与对面的小队长解释，却似乎收效甚微，不仅没有安抚下刚刚前来支援的友军们，甚至连跟在自己身后的士兵们都开始面露狐疑起来。
“西侧也出现了异动。”另一位监控员在此时报告道，“他们布设的防线上，有士兵擅离职守，正在远离实验室方向。”
在众人的目光下，那条刚刚被治安军布设出来的警戒线，正在不稳地颤动。恐慌随着渐渐变大的议论、质问声开始在队伍里蔓延，渐渐地，越来越多的士兵开始对他们正在执行的任务产生了动摇。
说到底，他们虽然是总督手下的士兵，可让他们站在这里，扛着恐惧与压力与联盟军部对峙的勇气，来源于对自己家园的保护，而非对某一两个人的忠诚。
当他们意识到，他们的行为并不是在保护自己的家园，反而还是在将自己的星球拖入一场足以吞噬整个星球的灾难中时，所有人的忠诚都开始动摇了起来。
一双双眼睛中闪烁出怀疑，不由自主地望向被他们用血肉之躯保护在后方的那片冰冷的实验室建筑群。
此刻，那蛰伏在茂密林叶深处沉默不语的钢铁巨兽，似乎正被撕去表面那层伪装得无害的外衣，渐渐露出内里狰狞的真面目。
窸窸窣窣的议论质疑声，开始变得清晰可闻，从被监控的通讯频道中断断续续地传了过来。
“一整个村子都死绝了？这件事是真的吗？”
“……本来就很奇怪，为什么突然让我们这么多人来保护一个根本不知道在做什么的实验室！”
“是啊，军部驻扎在我们这儿的人，这么多年了一直没惹过乱子，为什么突然就和我们翻脸了？”
“他们在研究生化武器？这上面说的病毒是真的吗？”
“……你们看这几份检测报告……有愈灵殿的，有联盟公共安全部的，这些难不成都是假的？”
“……你们知道军部派了谁来吗？鼎鼎大名的陆厌离陆少将！这件事都严重到让联盟把他都派来了……”
“上级在哪里？总督在哪里？为什么不回答我们？他们在隐瞒什么？”
“那实验室里到底有什么？为什么不澄清？有什么事怕我们知道吗？！”
来自自家军队的质疑声，如潮水般越来越汹涌，渐渐地，连一些带领部队的小队长都面色难看地冲着通讯器开始吼叫。
严新雪手指翻飞，看准一位神情格外激动的军官，将他手上通讯器中的信号偷偷转接了过来，几声滋啦滋啦的杂音过后，一个雄浑而急躁的声音在指挥室中响起。
“……指挥官，总督到底在哪里？我们需要一个明确的解释！士兵们要求证实关于这个病毒情报的真伪，我们不能……”
“闭嘴！”另一个沙哑的声音在他的通讯器中炸开，“难道你们不相信自己的上级，却去相信一份敌人恶意发布出来的，明显是造假的文件？你们是士兵，只需要执行命令！这是来自总督先生的最高指令！马上约束所有士兵，任何趁乱闹事者，按军法处置！”
这位指挥官仍用着以往的态度，试图用强权压制住下面的声音。但在此刻这种群情激奋的情况下，他强硬的威胁不但没能稳住局面，反而暴露出了他的色厉内荏。
岌岌可危的浪潮中，被注入了最后一瓢水。
“去你妈的命令！这件事就是真的对吧？！”治安军的公共频道中猛地爆出了一声怒吼，紧接着，更多的附和声此起彼伏地冒了出来。
“我们冒着巨大的风险，拼上自己的性命不是为了你们！”
“我们究竟在保护什么？”
“我不想当毁灭绿洲星的帮凶！”
“去总督府问个明白！”
随着各处爆出的质疑声，哗变开始了。
指挥室的实时监控画面上，原本井井有条的治安军防线彻底陷入了混乱，快速崩溃起来。
士兵们的枪口纷纷调转，有的冲向了高级将领的方向，有的开始丢下枪械逃离，更多的，则陷入了内部的对峙与不知所措的混乱之中，所有士兵的情绪，在此刻纷纷沸腾了起来。
就在这时，指挥室中的好几个屏幕与绿洲星所有的公共通讯频道上，画面一闪，被强制接入了一个信号源，一个陌生的画面出现在了所有人面前。
画面中是一个布满了各种精密仪器与试管的实验室，一个穿着整整齐齐的白色研究服，面容阴鸷的中年男人出现在了画面中央。
“真是个废物，连这点事都办不好！”他先是语气低沉地骂了一句，显然是已经通过监控看到了此刻外界的混乱情形。随即，抬起头直视着镜头，脸上露出一个混合着傲慢与疯狂的奇异表情。
“陆厌离将军，我知道你在看。”中年男人的声音透过扩音器传遍四方，所到之处，刚刚还在沸腾的人群纷纷面露惊疑地安静了下来。
“没错，这种病毒真实存在，而且就在我这里。”他说着说着，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但你们收到的情报已经过时了！”
他低下头去，从身前的桌子上捻起一个双层隔绝的透明试管，里面的液体呈黑褐色，翻滚着深褐发红的诡异雾气。
“看到了吗？上次不小心泄露出去的那点东西算得了什么？这才是它的最终形态！”他的眼神狂热，看着这小小一管不明试剂，面露兴奋，“稳定的存在状态，可以通过气溶胶传播，潜伏期缩短到了十二个小时，一旦被传染上，致死率……”他猛地扭头凑近，恶意的视线直直戳入所有人的眼帘，“几乎百分百！在它的面前，众生平等！哈哈哈！”
“现在，这个星球上所有人的命运都掌握在我的手上。”他脸上浮现出残忍的笑意，“你应该也猜到了吧？陆将军，我的目标就是你。我给你们所有人三天时间，三天之内，我要看到陆厌离的头颅出现在我的实验室里。否则，我将释放这种病毒，让这整个绿洲星……不，是所有经过这颗星球的星际航道上的所有人，一起为他陪葬！”
“希望你们能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是死他一个人，还是让整个星球给他陪葬！哈哈哈哈……”
在一片疯狂的大笑声中，画面戛然而止，一闪消失。
而这番宣言引起的巨大恐慌，已经破开这个小小的圈子，在整个国家中蔓延开去。
无数道或明或暗的目光，远的近的，直白的复杂的，通通聚焦在了陆厌离身上。
第183章
中央星， 圣所。
高级研修班的理论课程一贯的艰深而枯燥，一整天的课程下来，江寻忍不住轻吁一口气， 手下轻快地收拾起书本准备回家。
却见讲台上的导师没有立刻宣布下课， 而是抬手敲了敲讲台，将所有人的视线都吸引了过去。
“静一静， 同学们， 有一项临时通知要公布。”看到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向他看去，导师笑了笑，继续说道：“圣所最近成功与‘阿卡夏生命集团’达成了友好合作。正值阿卡夏集团旗下最重要的一颗种植星上标志性的产物凝神花，即将迎来五年一次的花期，对方邀请了我们圣所向导学院的全体师生，前往那里进行两天一夜的修学旅行。因为凝神花的花期非常短暂， 所以这次的临时活动明天就需要出发，有意向想要参加的同学， 请在今天晚上九点之前，通过圣所的政务中心系统报名登记。”
眼见台下的学员们开始露出兴奋的神情， 导师同样高兴地补充了一句：“免费的哦！这次的修学旅行全程由阿卡夏集团赞助。”
听到这里， 教室里终于响起一阵压抑的欢呼声。
“我建议大家如果时间上能安排得过来的话，最好都报名去参加。”导师看着座下已经开始议论纷纷的学员们，提高了一些音量提醒道， “凝神花的花瓣本身就是许多种精神补充类药物的主要成分， 它开花时分泌出的香氛也对精神力的增长十分有益。联盟内有实力大规模培育这种珍贵药材的公司屈指可数，这样的机会可是十分难得的。”
“另外，大家应该也都知道，阿卡夏旗下拥有多处大型专业药材种植园区，是联盟中很多家顶级医疗机构的长期供应商， 也和许多高级向导保持着长期的友好关系。”导师对着这些心性还比较单纯，大部分没有经历过世情的学员们谆谆善诱，“能在毕业之前就与这种等级的公司建立起良好的关系，同样也是一件对你们未来的发展非常有帮助的事，希望大家能够珍惜这次机会，在学术交流之余，也为自己拓展一些必要的人脉。”
江寻听着台上导师的话语，心中微动。
比起座中其他尚在发展阶段的中低级向导们，他恐怕是在场所有人中，最需要这一次机会的人了。
他刚刚晋升S级不久，尚在探索自己能力的阶段，以后的学习生活中，对于各种稀有药材与资源的需求必定会与日俱增。若是可以早早就与这样的大型原材料供应商搭上关系，在未来一定能为他带来许多帮助。
几乎没有犹豫的，江寻直接打开终端登陆上了政务中心的页面，为自己报了名。
次日，当江寻跟随着众位导师与同窗们，前往核心区前的主要干道上搭乘大型悬浮车时，才意识到这一次的修学旅行究竟有多大的规模。
只见中央的小广场上，几乎挤满了人，接送的车子一趟趟地离开，也丝毫没有见到人群有减少的迹象，反而还从四面八方一直有人流汇入。
待看到人群中明显比他们的年龄小许多的孩子时，江寻终于明白了这里为什么有这么多人。
原来导师口中所说的“整个向导学院的师生”，不仅仅包括他们高级研修班四个年级的全部学员，甚至还有初级基础班八个年级的孩子。再加上一些达到了毕业年限但自己能力不达标，又或是学分不够而滞留下来的往届生，聚集在这里的人群，已经直逼三千人。
所有见到这番景象的学员，无不为阿卡夏这次的大手笔感到惊叹。而这样的惊叹，在众人抵达空港时，达到了顶峰。
江寻望着对接在泊口的那艘从观景窗内都望不到全貌的大型星舰，即便是以他平日里的淡然心性，此时眼底也忍不住掠过了一丝惊讶。
这艘星舰并非寻常的运输舰型号，更像是专用定制的。
他拥有着与寻常的战舰一般模样的银色流线型舰身，舰首侧面，镌刻着阿卡夏集团的藤蔓徽记。外表虽看不到过多的武器装备，但见过军舰的江寻一眼便认出了它下腹部隐藏起来的舱门。这艘舰艇明显拥有着相当的自卫能力。
其他的学员们也为了这艘形制独特的星舰兴奋不已，登舰通道前人头攒动，所有人都兴致勃勃地带着自己行李，呼朋唤友地快步前进着。
将近三千名的向导学员与导师们，从稚气未脱的少年，到头发花白的老师，汇聚成一股喧闹的人流向前涌动着。惊叹声、议论声在这开阔的大厅中不绝于耳。
“哇！好酷的船！我还没坐过这么大的船呢！”
“不愧是阿卡夏，这么大的手笔。”
“快看那是什么？”
江寻随着人流踏上舰桥，一步步穿过外层的走廊，踏入舰艇内部，眼前顿时一亮。
和外表看到的一样，它内部的空间也十分宽敞。
一层是个巨大的大厅，中庭挑高直通舰顶。站在中央能直接看到两侧悬空的其他几层甲板。乘坐透明的升降梯，上到楼上，便能看到各层甲板上设置的丰富设施。
在等候大厅里面看时还显得非常拥挤的人群，一进入这艘舰艇，便快速稀释了出去分散开来，与友人一起结伴探索起来。
嘈杂的脚步声，兴奋的交谈声与惊呼声交织在一起，在宽敞的大厅里形成嗡嗡嗡的回音。连不少出身优渥的学员们也忍不住对这艘舰艇内部的奢华内饰与配套的设施流露出惊讶之情。
江寻同样也没有乘坐过这种等级的豪华舰艇，同样有些好奇，可他不习惯人太多的地方，在这里也没有什么特别亲密的好友，便独自一人避开了人群密集的地方，沿着一个方向缓步前行参观起来。
一路走过去，除了看到一些舰艇上常见的设施之外，还发现了许多独特的功能性房间，小型影音室、健身房、全息模拟室、按摩厅等等，应有尽有，甚至里面还有一个被打理得郁郁葱葱的模拟生态园。整艘舰艇完全被打造成了一个集吃喝玩乐为一体的豪华星际游轮，令人叹为观止。
不时从身边经过的其他学员们，也都兴致勃勃地议论着这一次修学旅行。
“只是临时使用一下的运输舰，阿卡夏集团就启用了这种规模的豪华星舰……”
“这也太大手笔了吧！这要花多少钱啊？”
“我们运气真好，入学第一年就遇到这种好事，我听好多学长学姐说，他们上学的时候都没有这样的活动呢！”
“连这里都这么豪华，也不知道那个目的地的种植星又是什么样子？”
这样的惊叹声，在他们踏上那颗“种植星”的土地时又攀上了一个新的高度。
与他们预先想象的不一样，这里并不是一个原始朴素的农业星球，而更像是一个被精心打造出来的绿色度假圣地。
所有或寻常、或珍贵的植株，都被精心规划，种植在绵延无尽的田畴之间，整个种植区都被各种精密的智能控制系统所笼罩。
设计清新而现代的建筑群，点缀在植物丛中，所有道路都在中间巨大的商业区中汇合。
商业区最中心，是一座铺满了玻璃幕墙，占地广阔的酒店。围绕着酒店一周，各式餐厅、休闲场馆、购物场所与其他功能性场所错落分布。简直就是一个小型的商业中心，细看内部的装饰结构，却又比普通的商业中心高级得多。
这样的景象，远远超过了所有向导学院学生们的想象。特别是那些出身普通家庭的孩子，纷纷惊喜地长大了嘴巴，双目生辉地不住打量着面前的一切。
“天哪！这也叫种植园？”
“这里简直比哨兵岛的商业中心还要繁华……”
“你们快看，那边在楼顶上闪着光的，不会是空中泳池吧？”
“看那边花坛里种着的，不会是一株就要一千多信用点的翠微草吧？”
学员们兴奋地交头接耳不住议论着，每个人都能在这里找到令自己兴奋的事物。
而此时，接待人员们也纷纷笑容满面地迎上前来，将各位学员引导着走入这片区域中最为宏伟的那栋中心酒店。
江寻曾经在议会宴会厅中工作过，可即使与那种中央星最顶级的场合相比，这处酒店也并不逊色太多。
大厅延续着这里的建筑宽旷恢弘的建筑风格，光滑的地板在天花板上悬挂下来的水晶灯映照下闪闪发光。所有的工作人员都非常年轻，面容姣好，身着统一的制服，对待学员们如出一辙的耐心恭敬，一看便知接受过十分严格的训练。
此时，他们正根据每位学员登记表上的号码为所有人分配着房间。等下让所有人顺利入住休息一会儿之后，这里的主人还有一场盛大的欢迎宴会要举行。
江寻安静地站在人群中间，等待着叫到自己的编号。他进门时同样在这地方打量了一番，但很快就对这些与他无关的奢华失去了兴趣。目光开始流连在外间各色不同的植株上，一边辨认着它们的名字，一边将它们的真实样貌与以往只从资料中看到过的模样一一对照、联系起来。
可事情从不因人的意愿而发展。
就在他满心舒畅，觉得这趟修学之旅尽皆如人意之时，一位身着沉稳的烟灰色燕尾服，头发被梳理得一丝不苟的中年人，穿过前方汹涌的人潮，径直走到了他的面前——
作者有话说：晚上还有一章[托腮]
第184章
面前的中年男人一头夹杂着银丝的褐发， 被一丝不苟地梳到了脑后，严肃的面容上，两道深刻的法令纹诉说着他的严谨自持。
这人正是一直追随在伊莱身边的凡纳家族大管家， 劳伦斯。
只见劳伦斯一步步穿过人群向着江寻的方向走来， 周围的人们被他身上自然而然流露出的沉稳从容的气场所慑，默默让开了道路， 可眼神却都毫不避讳地凝视在他身上， 想看看这个身份明显不凡的人是要过来做什么。
劳伦斯就这样径直走到江寻面前，微微躬下了身。
“夏因先生，”劳伦斯管家的声音不快不慢，却带给人一种恰到好处的有礼与恭谨，“我奉凡纳少爷之命，为您引路。您的房间已经提前准备好了， 请您随我移步。”
从见到这个人的那一刻起，江寻的眉头就蹙了起来， 心中升起了一个匪夷所思的疑问。等他一句话出口，这个疑问顿时得到了证实， 不由再次头疼起来。
这次的修学旅行， 果然又是伊莱·凡纳的手笔。
他深吸了一口气，实在不想在众目睽睽之下与对方扯上关系，看向劳伦斯点了点头， 直接拒绝道：“谢谢凡纳少爷的好意， 不过不必麻烦了，我和其他同学一样住统一安排的房间就好。”
劳伦斯面上露出些许为难，声音再次清晰地响起，足以传入周围所有竖起耳朵的旁观者耳中：“夏因先生，这次需要安排入住的客人人数较多， 为了维持好秩序，所有学员的房间在报名时便已经按照预定的方案分配完毕了，您若是要临时调整的话，会打乱大家的整体安排。希望您不要为难我们。”
听到劳伦斯的话，周围的窃窃私语声先是一顿，随即迅速变大。意味不明的目光开始在两人身上来回扫视，并随着时间的推移愈演愈烈。
江寻沉默片刻，这里是对方的地盘，如果对方已经做了决定，那除非他今天打算露宿野外，不然恐怕最后还是得按照对方的安排行事。更何况这会儿几乎所有学员都集中在大厅里，若是在这种场合下继续坚持，恐怕只会引来更多不必要的关注。
“带路吧。”他暂时妥协了，微微低头，转身就走，声音里已经蕴了层少有的烦躁。
在众人灼灼的目光注视下，江寻跟随着劳伦斯走向升降梯，前往提前便被安排好的顶级套房。随着二人的身影消失在电梯门后，身后的议论声骤然放大。
待所有学员都顺利入住，大厅在众多侍从的整理下迅速变了一副样子。大厅中央升起一个阶梯舞台，华贵的地毯铺展开来，将整个大厅切割成数个层次分明的区域。巨大的圆桌摆了出来，被铺上洁白的桌布，配上精致的餐具座椅。
当众人接到通知重新下楼的时候，刚刚还空旷高挑的大厅，已然变成了雍容华贵的名利场。
这里的大部分学员都没有经历过如此规格的宴会，许多人都紧张得手足无措，更有不少重视自己形象的学员当机立断便返身回房，换上了自己最体面的衣服，这才重新风光入场。
宴会厅中，灯火辉煌，年轻的学员们在这里第一次懵懵懂懂地见识到了真正的名利场，被这梦幻般的一切迷得目眩神迷。
即便为了保持形象而尽量克制，场中还是一直被兴奋的私语声充斥，间或还夹杂着几声矫揉造作，亦或故作姿态的浅笑低语。
而早已久经世情的众位导师们，虽然也惊讶于这次规格过高的修学旅行，却都默契地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目光不时不经意地扫过静立场边的工作人员们，等着看他们这番举动究竟是为了什么。
大厅中的气氛在伊莱出现在中央的阶梯舞台上时，被彻底点燃。此时最先惊呼出声的，竟然变成了那些一直都表现得极为镇定自若的世家子弟们。众人睁大了眼睛，心中充满震惊与疑惑。虽然在场有许多人都知道阿卡夏集团也是凡纳家族的产业，可谁也没想到，区区一个小小的“修学旅行”，居然会吸引得凡纳家大少爷亲临现场。
场中的气氛随着越来越多的人认出伊莱的身份，而逐渐达到了高潮。台下的年轻学员们激动不已，没人能想到，他们只是出来参加一个免费的“修学旅行”，便能与联盟最顶级的家族继承人如此近距离的接触。
然而，他们激动得还是太早了，当伊莱身着简约高贵的礼服，从容不迫地发表完简短的欢迎词，之后却没有转身离去，而是径直走下舞台，向着他们的方向走来时，倒抽冷气的声音顿时在场中此起彼伏的出现。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追随着他的身影，看着他脚步不停，最终停在了宴会厅靠内圈的一侧。与周围的大圆桌不同，摆放在那里的只有一张相对较小的餐桌，而餐桌前，此刻也只坐着一位被特意引领过来的客人——江寻。
伊莱走到江寻面前，微笑着礼貌欠身致礼，而后极其自然地拉开了摆在江寻对面的椅子，坐了下来。
直到这时，众人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整个宴会厅中，只有江寻所坐的那一桌是两人座，而其他所有学员，都是数个人共享一张大圆桌。
场中的气氛原本随着伊莱的下场而渐渐安静，此刻，又重新沸腾了起来。
惊呼声、议论声不绝于耳。骚动如同水波一般在整个宴会厅中荡开涟漪。无数双眼睛震惊地看向两人的方向，纷纷猜测是哪个人物能让凡纳家的大少爷如此礼遇。
“……那是谁？男的？你们谁认识他？”
“伊莱少爷有联姻对象了？他今天该不会就是为了这个人来的吧？”
“好像是高级研修班今年刚入学的一个向导……”
“这个人……怎么有点眼熟？”
“嘶……你们不认得了吗？这不是前阵子一直和陆厌离同进同出的那个小向导吗？”
“什么？……不会吧，难道说最近陆厌离不来了，就是因为……”
无数道难以置信的目光纷纷落在了江寻身上，许多家世显赫，自身实力也格外出类拔萃，一直把伊莱视为追逐目标的世家向导，终于将注意力凝聚在了这个原本没被他们看在眼里的小向导身上。
这些人一开始看着陆厌离不顾世家脸面的追求，都把这两人家家酒一般的相处当做笑话。他们不论从家世背景还是自身的身份地位，都几乎与陆家不相上下，从来瞧不起那些不顾体面，上赶着把自家的子弟送到陆厌离面前的小家族。
在他们眼中，值得联姻的对象只有最顶级三大家族中的核心嫡系子弟。而伊莱，就是站在这些最核心的子弟中仍能傲视群雄的存在。
可以说，谁能打败其他竞争者，最终夺得凡纳家主母的位置，就可以在未来的几十年中稳坐联盟世家的头把交椅！这是他们从小到大被父母耳提面命，早已刻入自身骨血中的终极目标。
可是今天，这个被他们所有人争夺着的位置，居然就被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角色抢了，还是一个他们从没放进眼里的平民？
许多上一秒还优雅矜持的世家子弟们，几乎控制不住从目光中流溢而出的嫉妒与厌恶。将目光死死钉在那张小小的二人餐桌上。
然而此时，也有一小部分人，与旁人的想法不同，心中充满了庆幸。
这些与江寻同级，一起在高级研修班中上课的学员们，纷纷轻吁口气，彼此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
“看到了吧？我之前就说，别以为陆厌离少将不在了，就能小看夏因。”
“他到底有什么魅力，能让这么多高级哨兵一个个地都扑上去……”
“身边来来去去的都是那些最优秀的高等级哨兵……怎么人人都追求他？”
“是啊，之前的还能说是因为匹配度吧，自从他被洛伦茨背叛以后，找的哨兵是一个比一个来头大……真是邪门。”
江寻安静地坐在餐桌边，他能感受到从四面八方投射而来的众多视线，这些目光远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来得更有敌意，带来的压力也更大。
他不动声色地端起面前的水杯，手指平稳地抿了一口。半抬起眼来，眉目沉沉地迎上对面悠然落座的伊莱，带着笑意的目光。
一时之间，两人谁也没有开口，这里就像是逐渐如风暴般沸腾起来的宴会厅中，始终平静的台风眼。
只有略显疲惫的眼神、微微抿起的唇角，暴露出了江寻此刻心中油然而生的那股厌烦——
作者有话说：伊莱再次出手[托腮]
第185章
宴会厅中， 任凭外围坐着的人群心中如何波涛汹涌，安坐于台风眼中心的两人，依然纹丝不动地安静用餐。
伊莱甚至心情很好， 嘴角一直挂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吃着吃着， 偶尔会纡尊降贵地用公筷为江寻布菜，再随口说上一两句家常， 全然不理会江寻的沉默以对， 以及那越来越难看的脸色。
江寻看着碟子中再次多出来的菜肴，强忍着烦躁闭了闭眼，终于按捺不住，抬眼看向伊莱，声音中蕴着些压抑不住的燥意：“这次的修学旅行，也是你特意安排的？”
伊莱拿起餐巾优雅地擦了擦嘴角， 抬眼以赞许的眼神看了江寻一眼，唇角微扬。他知道夏因是个聪明人， 有些事本不必说得太明白。
江寻看着伊莱此刻丝毫不以为意的表情，猛地闭了闭眼， 按捺下心头翻涌的郁躁。形势比人强， 在联盟中，未婚的向导被哨兵追逐本是非常正常的一件事。况且，对方虽然一直在以权势开路， 可至今对自己并没有以强权逼迫， 始终保持着绅士风度，最后也的确是自己得了好处。旁人看到了，只会把它当做一桩风流轶事，就算说破天了去，别人也只会觉得是他在无理取闹。
平心而论， 若换做其他人的角度来看，也许真的会觉得这没什么大不了的，甚至会为了自己如此受欢迎而沾沾自喜，会因为自身得了实惠而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是自己从小到大，就极度讨厌这种被人操控，身不由己的感觉，才会对伊莱这样不容他拒绝的“接近”方式产生厌恶。
江寻深吸口气，不再追问，低下头安静地吃着自己盘子中的食物，借此调整自己的情绪。只是在伊莱后续再次试图表现出亲密时，不再理会，用更加明确的态度，表达出自己的拒绝。
伊莱又尝试了几次，都被他不动声色地避开。伊莱也不恼，依旧维持着自己无可挑剔的绅士风度，仿佛是在包容恋人无伤大雅的小脾气。
江寻在这样暗流汹涌的气氛中快速用完了午餐，起身就走，丝毫没去管身后一路追随着他的目光。
有了之前的前车之鉴，下午的参观活动中，江寻没有独自行动，而是一路跟随着导师和同学们的步伐，穿梭在各种珍惜植株之间。
纯粹的学术交流，这才让他心中那股子燥火渐渐冷却了下来。
因为伊莱的这层关系，江寻自然已经把阿卡夏集团划出了他未来的合作伙伴名单。但抛开个人情绪不谈，这个声名在外的生物集团果然不愧他们的名头，麾下拥有的珍惜植株多不胜数，只是半下午的参观，江寻就跟着导师亲眼见到了十数种在整个联盟中都极为罕见的珍贵药材。
更令人惊叹的是，那万千朵凝神花同时绽放的盛景。沐浴在那若有似无的清雅香气中，他感受到整个人都在这种具有舒缓药效的香氛中渐渐放松，体内的精神力也随之被推动，缓缓流转起来。这种能让人真切感受到的实力提升，总算缓解了他这一整天以来的烦闷心情。
也许是意识到自己中午逼得太紧，一整个下午的时间，江寻都没有看到伊莱的身影。然而，那位身着整齐燕尾服的劳伦斯管家仍然跟在江寻身后如影随形，始终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
每当江寻或他所在的小组对某种植物表现出了兴趣，劳伦斯就会适时地上前，轻声细语地为他们讲解这株植物的来龙去脉等更详尽的资料。若有人表现出了更进一步的兴趣，劳伦斯甚至会示意旁边的工作人员打开保护网，允许他们近距离观察，甚至亲自上手触摸。
这些特殊待遇都是周围的其他学员无法享有的。不得不说，在众多人群之中被如此区别对待，真的很容易让人产生优越感，一下子便让江寻的导师与同学们受宠若惊，对待劳伦斯的态度也不自觉地偏颇起来。
起初，大家在劳伦斯面前还显得有些拘谨，但很快，当他们察觉到这位大管家对江寻非同寻常的尊敬客气之后，话里话外，便带上了一些撮合的意味。
“夏因，你看凡纳少爷为你考虑得多周到，自己来不了，还特意令管家先生来全程陪同。”一个同学看着劳伦斯笑了笑，试探性地开口道。
“是啊是啊，今天中午凡纳少爷还亲自陪你共进午餐！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事。”另一位年轻女孩接话道，语气中不自觉地带上了些羡慕之情。
“伊莱少爷的时间多么宝贵呀，他的家族在联盟里不知道有多少集团公司需要打理，还为了你亲自过来了，他对你真的没话说。”
“是啊，你没看到有多少人羡慕你呢！”
劳伦斯耳听着这些劝慰的话语，面色不动，只是唇边的弧线更加明显了几分。直到众人的话音渐渐落下，他才上前一步微微欠身：“少爷曾说过，夏因先生便是他的无价之宝，不论如何珍视都不为过。”
听到这话，同行的几人顿时喜形于色，暗自交换几个眼神，知道自己说到了点子上，顿时更加兴奋起来，恭维的话更是层出不穷。
“伊莱少爷居然如此看重夏因你。”
“夏因你真是走大运了啊！”
“天哪，太甜蜜了，比之前的陆……”这句话说到一半，那说话的人猛然意识到了不妥，连忙在劳伦斯面前轻轻扇了扇自己的嘴巴，“呸呸，当然是凡纳少爷更好了。”
江寻蹙着眉头，看到面前的几人将自己当做恭维的素材，与劳伦斯聊得喜笑颜开的模样，毫不犹豫地开口打断：“我和伊莱并没有你们所想的那种关系。”
然而，他的澄清其实并不被他们任何人在意，轻飘飘地便被更多的奉承淹没了过去。
“明白明白，嘻嘻，我们都懂！”
“咳，夏因你就是太低调了。”
“是啊是啊，差不多就行了，你也得考虑下伊莱少爷的面子呀。”
在众人的心目中，这段关系的主导权从来都不在他手上。当伊莱·凡纳对某人表现出兴趣的时候，所有人就已经在心中默认了这段关系最后的结局。
江寻看着周围一张张脸上写满了毫不在意的面孔，一股无力的厌烦感涌上心头。
这里没有人关心真相，任何解释在他们心中都是徒劳，他们只能理解在自己认知范围内的想法，而在他们长久以来生活的环境中，早已形成的严苛阶级差异，让他们只会对比他们站得更高的人阿谀顺从，对比自己站得更低的人鄙夷不屑。
正是这种与他的价值观完全无法和解的现实，让他总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自己与这个世界的格格不入，让他始终无法真正融入这个世界，无法与除了陆厌离之外的任何一人建立更加密切的联系。
江寻脸上的表情淡了下去，心中一片寒凉，一瞬间失去了所有兴致，连辩解都变得苍白无力。
这一刻，连困扰了他一整天的焦躁都被这种无力感驱散，从他的心中失去了踪影。
他不再言语，也失去了与这些人继续同行的兴趣，转身离开参观队伍，径直走向酒店主楼。与其在这里为他人的攀援做梯子，他不如回房间里图个清净。
江寻一路走回酒店大厅，对那些围绕在他身边的闲言碎语充耳不闻。
走进电梯里按下楼层按钮。
可就在电梯门即将合拢的瞬间，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从外面伸了进来，一把摁住了将将要关闭的电梯门。
这股力道大得让电梯门当即停了下来，在顿了一下之后，再次缓缓滑开。
江寻抿了抿唇，看着伊莱·凡纳放下手来，轻轻弹了弹手指，似乎是想掸去刚才那一下沾染上的灰尘。而后，露出一个一如既往的淡然微笑，踱步走进了电梯之中。
高大的身躯顿时遮住了电梯中一大半的光线，压在电梯里先头进来的几名学员心头，瞬间让他们感到一阵压力，吓得集体噤声，身体不自觉地绷紧，瑟缩着向着角落退去，将江寻身边的位置让了出来。
似乎对他们的识趣十分满意，伊莱赞许地瞥了一眼这些小向导，便将自己的注意力全部放在了江寻身上。
自然地走到江寻身边靠在厢壁上，伊莱旁若无人地侧过头去，丝毫不顾从侧面偷偷瞄过来的紧张又好奇的视线，对着江寻低语，音量却不知是不是故意的，恰好能让旁人听见：“怎么自己先回来了？玩得不开心？是不是累了？”语气里，带着一种自然的亲昵。
江寻却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目光平淡地看向前方跳动着的楼层数字，一言不发。
伊莱的目光在江寻脸上逡巡一圈，发出一声带着点宠溺的轻笑，对他的无礼丝毫没有怪罪的意思。
没过几秒，随着“叮！”的一声，楼层到了。
江寻丝毫没有迟疑，迈步就走。
伊莱也施施然地起身，跟在了后面。却在电梯门即将关闭的刹那间，回过头去，对着电梯里那几个目瞪口呆的学员，优雅地将食指抵在唇边，做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噤声”手势，眼神中流转着的，是了然又纵容的宠溺笑意。
电梯门彻底合拢，隔绝了内外。
而门内，在一阵短暂的寂静之后，猛然爆发出了压抑不住的兴奋低呼。
“哇！你们看到了吗？凡纳少爷的那个笑容！好宠好甜！他们一定是真的！”
“他们在同一个楼层下的！他们是不是住在一个房间啊？”
“天哪！他们是闹别扭了吗？伊莱少爷在哄夏因向导？他们好配！”
发生在眼前的事实，让更加汹涌的流言，随着电梯的下行，在其余学员中轰然炸开，将这个绯闻以更迅猛的速度扩散了开来。
*
江寻大跨步地走回房间，一进门便反手锁上了房门。
安静的房间，令金属锁扣转动的声响在过分宽敞的套房里，显得格外清晰，又格外寂寥。
他信步往房间中走着，没有开顶灯，越走脊背就越发佝偻了下去，墙角昏暗的地灯映得他的脸忽明忽暗，像一团被搅浑了的池水。
走到沙发前，任由自己向前摔落下去。柔软的布料蒙住口鼻，厚实的海绵撑住身体，他长吸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一整天的喧嚣与疲惫，以及那些纠纠缠缠黏在他身上的各色目光，在此刻化作了一种精神上的迟钝凝滞，一点点从身体深处漫了上来，淹没了他。
他的脑中空白一片，什么也不去想，用这短暂的宁静，安抚自己疲惫的精神。
不知过了多久，那些缠绕在身上的负面情绪才被他一一化解了去，心中重新恢复了平静。
他翻了个身，目光越过客厅看向窗外寂静的夜色。看着看着，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一双充满了依赖的碧色眼眸。指间痒痒的，手指互相摩擦几下，便回忆起了那顺滑的毛发从指缝中流过的质感。
他突然觉得怀里空落落的，那理所应当嵌在他怀中的温暖，此刻杳无踪迹。
这一刻他才发现，原来对某个人的思念，早已如藤蔓般蜿蜒缠绕住了他。
陆厌离，你现在是否安好？是否也在某个地方，这样思念过我？
精神力随着他的思绪在体内沸腾了片刻，又慢慢平息了下来，待回过神来，江寻把这些思绪暂且按捺了下去。
伊莱的行为已经越来越高调明显了，他想要的是什么，自己心知肚明。
如果不是为了那个S级向导的身份能带来的好处，对方又岂会如此礼贤下士，费尽心思表现出一副对自己深情款款的模样？
他测试出与伊莱的高匹配度，又不是第一天了。当初对方不也只是派劳伦斯来敲打了自己一番就作罢了吗？
所以，不论如今的伊莱表现出何种姿态，江寻也一个字都不相信。
现在他在对方的地盘上，最重要的就是稳住对方，不能给他任何错误的信号，同时也不能让他完全失去耐心。要让他维持住自己那份“世家风范”，不能彻底与他撕破脸。想办法平安度过这两天，尽快返回中央星去。
心下计定，江寻重新打起了精神。
起身去浴室冲了个澡，让温热的水流稍稍驱散精神与身体上的疲惫，便换上了睡袍，准备早点休息，养足精神去应对明天的硬仗。
可刚刚进了卧室坐上床边，房间里侧，一扇他原以为是通往其他功能间的房门，便被轻轻敲响了。
江寻动作一顿，全身瞬间警觉了起来。来不及去重新换衣服，第一时间迅速整理了一下睡袍，确保不会释放出任何暧昧信号。
但门外的人可不会等他，还没等他站起身来走去门边，那扇门的把手就被人从另一侧按动，缓缓压了下去。
房门无声无息地向内滑开，伊莱的高大身影出现在了门口。
他同样换上了丝质睡袍，领口微微敞开，能透过露出的缝隙瞥见胸前的沟壑。金色滚边的暗灰色布料，闪烁着粼粼缎光，高大的身材，良好的仪态，令他即使身着睡袍都显得高贵得体，又因着夜色与这特殊的情境，平添了几分暗藏的诱惑。
他的手上拎着一支水晶醒酒器与两只高脚杯，脸上带着惯常的温和微笑，如果忽略他此番深夜穿着睡衣造访的行径，倒真能称得上一句君子风度。
江寻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心底里涌起了一股对自己的懊恼。
明知这是伊莱的地盘，入住时竟然没有检查所有的门锁和房间，让对方如此轻易就侵入了进来。
可随即，他便意识到，即使他足够谨慎也无济于事。先不说这里本来就是对方的产业，他一定拥有所有房间的钥匙。就算没有，一道普普通通的门扉，又怎么可能拦得住一个动了念头的S级哨兵？
江寻不露声色的站起身来，走出卧室，打开了顶灯，让明亮的光线驱散了来人身上带着的那点儿不同寻常的暧昧气息。
“伊莱阁下，深夜到访，有何贵干？”
伊莱笑看着江寻的动作，一点儿也没有阻止的意思。听到对方的问话，优雅地举了举手上的醒酒器，让暗红色的酒液在其中滚动起来，泛起涟漪。
“夏因，咱们认识也挺久了，但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能和你单独聊一聊。”他的语气温和，目光带笑深深看向江寻，“我想着，也许今晚就是个很好的时机，能让我们开诚布公地好好谈一谈。”
江寻看着他，同样露出了一个微笑，嘴上却反问道：“您不觉得这个时间和地点不太合适吗？我能拒绝吗？”
伊莱笑了笑，径直走进了房间，反手轻轻带上了门。
房门“咔嚓”一声关闭，令江寻心中也不为人知地咯噔了一声。
伊莱如同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一般，信步走到沙发前，将手上的醒酒器与酒杯轻轻放在面前的茶几上。玻璃相撞，发出一声轻声脆响。
“你这么聪明，夏因，”他慢条斯理地提起醒酒器转了一圈，借着顶灯端详透明玻璃中艳红的色泽，露出一个笑意，“应该知道答案的，不是吗？”
他倾斜手中的器皿，让流动的艳红酒液注入面前的两只水晶杯，而后率先在沙发一侧坐了下来，目光转向江寻，对着对面的位置，伸手一引。
江寻站在原地停顿了两秒，知道今晚这番交锋已是避无可避。微垂下眼睫，心念电转间便冷静下来，顺着伊莱的意思走了过去，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大方地接过那杯被推到自己面前的红酒，拇指在杯沿上滑动一圈，抬头露出个平和的笑容：“伊莱阁下，想聊些什么？”
伊莱看着江寻平静无波的表情，反而欣赏地笑了起来。
他的身体向后靠近沙发里，姿态放松，掌中的酒杯摇晃起来，酒液碰撞在杯壁上发出细微的声响。“不要紧张，放松点夏因，你的秘密，我不是早就知道了吗？既然如此，何不让我们开诚布公地谈一谈。”
他啜饮了一口酒液，继续道：“全联盟都不知道，当初陆厌离是怎么神奇地从堕化的边缘上恢复过来，甚至因祸得福，实力更进一步的。但是我知道，一手缔造出这个奇迹的，就是你吧？新的S级向导希先生？”
他眼神专注地凝视在江寻身上，似乎想要看出他心底的波动。江寻却始终是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
伊莱感兴趣地一笑，也不去介意江寻的沉默：“你们大概是在寂静星上相遇的？这份最初的共患难的情谊，确实难得，也许就是因为这份特殊，才让你直到现在都坚定地站在他的身边。”
说到这里，伊莱的表情认真了起来：“但是你有没有考虑过，你如今的选择，或许只是因为当初可能存在的承诺，或许只是因为你见到过的世界还不够大，尝试过的真正顶尖的哨兵，还不够多？”
他的身体微微前倾，声音越发低沉了下去，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
“你看，从家族势力、自身权柄、掌控的资源、乃至在联盟中的地位，陆厌离都完全没法和我相比。他唯一能与我匹敌的，只有一个S级哨兵的身份。但是，走到了我们这个位置的人，自身的实力也只是锦上添花而已。客观地说，我就是目前整个联盟内部，综合条件最为优越的未婚哨兵了。”
“而你，”伊莱的视线从江寻身上扫过，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与势在必得，“是联盟年轻一代中，唯一踏上了那条寻道者之路，真正的S级向导。最强与最强的结合，才是这个世界上最符合逻辑，也最稳固的同盟。”
“你能帮助我和我的家族，长久而稳固地称霸着整个联盟，甚至更进一步。而我，能提供所有外在的条件，让你的寻道之路更加顺畅。我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理所应当并肩而立。”伊莱紧紧盯着江寻，不放过他面上可能存在的任何一丝动摇。
“只要你选择了我，那么，你的整个人生都会踏上一个新的台阶，从此不同。而我们，也将在未来的上百年中，携手共掌全联盟的命运！”
伊莱的话语在安静的房间里回荡着，其中没有任何激烈的情绪，只有理所应当的笃定与自信。
他深深看向江寻，用这样几乎可以预见的未来，诱惑着他所认定的这位天造地设的伴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