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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6章

    最后, 为了简家宝的命,简大奎他们不得不忍痛掏了1000块钱。

    虽然拿到这么一大笔钱也确实挺让人开心的,但是孙丛昕心心念念的肉却因为耽搁时间太久而没能买到。

    到了第二天, 孙红巾和孙丛云还要上班,便只好让简秾和孙丛昕自己早早出门买。

    这还是简秾自穿越过来后第二次离开药厂。

    到了药厂门口,门口的保安见到她们俩一起往外走, 想了想, 还是没忍住喊住她们问道:“新芽儿啊,你们姐妹俩这是要出去啊?你妈她们知道吗?”

    孙丛昕脆生生开口, “知道,妈让我们去食品店买肉!”

    “买肉?”保安顿了下,才快速乜了简秾一眼, 迟疑道:“……不杀吧?”

    简秾&孙丛昕:“……”

    孙丛昕叉腰, “你啥意思,我们又不是啥杀人犯!”

    保安也因为孙丛昕的话有些不好意思,但是这姐妹俩最近干的事确实挺让人不放心的。

    尤其昨天厂门口才闹过一场,他现在回想起来都还觉得简秾当时是真的想把简家宝给杀了吃肉, 所以他也是真怕这姐妹俩出去以后又搞出啥事儿可咋办。

    “那个……”但是保安也不能说不让她们出门, 更何况还是孙红巾叫她们出门的。

    保安心里忍不住吐槽,也不知道孙红巾咋那么心大,就不怕这俩在外面闯祸, 但还是说了句,“那你们快去快回啊, 因为你们家那个案子让市里面最近查了不少黑市, 到现在还满大街抓人呢,你们出去的时候也小心点。”

    “哦。”孙丛昕点点头,回身牵过简秾的手, “三姐,走吧,我们去买肉。”

    简秾快快乐乐地跟着孙丛昕离开了药厂。

    等距离药厂有一段距离后,简秾和孙丛昕的脚步才慢了下来。

    简秾左顾右看,发现这次出来后看到的场面确实没有上一次出来拍照片时热闹,甚至一路上还有不少带着红袖章的人在满街巡逻,偶尔还能看见一些人被追的满大街乱窜,但是到底抵不过红袖章的围追堵截,很快就被抓了回来。

    路上行人很少,即便有也脚步匆匆,并且主动躲着那些红袖章。

    买肉要紧,两姐妹怕去晚了后就又没了,便也没多看,先加快脚步去了食品店。

    以往,食品店周围会很热闹,除了那些排队等着买肉的外,还有不少小孩儿在这边玩闹,或者冲着食品店里的肉眼馋流口水。

    但今天这边也没什么孩子,不少人买了肉后也飞快离开了。

    大概也是因为市里最近在严查的原因,排队买肉的也少了,简秾她们顺利买到了想要的五花肉。

    简秾还做主多买了两根骨头。

    从食品店出来后,孙丛昕就道:“我们现在就回去把肉炖上吧。”

    简秾却四下看了看,说:“不急,这肉我们晚上再吃,现在我们先四处转转逛逛。”

    “啊?”孙丛昕不知道简秾想干什么,就说:“可是现在市里面确实在到处抓人,看着挺吓人的,万一那些红袖章看我们四处乱窜,也把我们抓起来了怎么办?”

    简秾却说:“就是因为到处抓人,所以才要借机看看全市黑市的情况。”

    “为啥啊?”孙丛昕搞不明白。

    简秾摸了下她的脑袋,“这个等会儿再说,要是我们真被抓起来了,你就说我是傻子,一出来了就不愿意回家,你没办法才到处跟着我跑,没人会和一个傻子计较这些。”

    孙丛昕:“……好吧。”

    之后,简秾就带着孙丛昕在这座城市的大街小巷到处乱窜。

    越是有红袖章抓人的地方,她就越是要去凑热闹。

    如之前她和孙丛昕说的那样,她俩这样的行为确实引起了那些红袖章的注意,连带着将她们一起带回了治安队。

    途中,孙丛昕试着和那些红袖章解释,但这些红袖章抓人的时候听过太多离谱的理由,所以没有人搭理她,倒是叫小小年纪的孙丛昕心里很惊慌。

    但她见简秾却一点也不担心的样子,最终还是把心里的恐慌压了下去。

    治安队这些天抓了不少人,原本宽敞的院子因为这些人而显得特别拥挤。

    他们有的垂着脑袋不敢吭声,也有的眼珠子乱转,小声冲着身边的红袖章求饶,但没有人大声说话,整体处在一个比较安静和压抑的氛围下。

    不过这些被抓的人当中又有不少是偷摸带着东西去黑市卖货的,那些货物也都被带了回来,里面还有不少活物,以至于好好的治安队的院子这会儿正在鸡飞鸭叫,好不热闹。

    简秾一进治安队的院子就开始了表演。

    她指着那些吵闹的鸡鸭方向,扭头看着边上紧紧跟着她的孙丛昕。双眼亮晶晶地喊着:“鸡!杀鸡吃!”

    孙丛昕:“……”

    小小年纪的孙丛昕觉得自己此刻正在承受着不该她这个年纪承受的重量。

    这里可是治安队,不是别的地方。

    但她的脑瓜子在这一刻还是快速转动起来,并配合简秾说:“三姐,那些不是我们的鸡,不能杀了吃。”

    简秾却要挣脱她的手,不满地瞪她,“鸡!就要杀鸡,就要杀鸡吃!”

    孙丛昕不清楚简秾非要搞这一出是为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只能再次拽着她的手重复道:“那些真的不是我们家的鸡,不能杀了吃!”

    她俩这番动静自然引起不少人的注意,非要强硬带她们回来的红袖章也从简秾的态度里看出问题了。

    但他们又怕这姐妹俩是演的,便呵斥道:“叫什么叫,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都给我老实蹲下!”

    孙丛昕头疼,正要开口再次解释,就看见简秾冲着呵斥他们的人怒气冲冲大吼,“坏蛋!杀了你吃肉!”

    说着,她就要去摸自己的书包,想从里面拿出菜刀,但是摸了半天,没找到。

    简秾只能委屈巴巴地看着孙丛昕道:“刀不在身上,杀不了猪了。”

    孙丛昕赶紧说:“你忘了我们今天买肉了,所以今天不用杀猪。”

    “那好吧。”简秾只能不满地再次瞪了那个红袖章一眼,“明天再杀你!”

    红袖章&周遭所有人:“……”

    孙丛昕:“……”

    她看着有些傻眼的红袖章,叹气,“我都说了我姐失忆了,现在有点傻,她看见你们抓人觉得好玩儿,非要上不去凑热闹,我又拽不动她,只能跟着她,我们真不是在挖社会主义墙角。”

    被抓到治安队的人都老老实实的,没有人敢大吼大叫,简秾刚刚干的这一出就显得尤为引人注目。

    很快,就另外有人往这边走,远远呵问道:“你们干什么呢?”

    “队长,这……”红袖章刚想解释,就看见刚刚拨开人群走过来的治安队大队长在见到简秾和孙丛昕的时候明显愣了一下。

    “你们怎么在这儿?你们也去黑市了?”

    孙丛昕只好再次解释了一遍。

    之前核查案子的时候,这个治安队大队长张卫军去见过简秾她们。

    眼下这个案子还没有完全结束,甚至就连如今严打黑市也是因为这姐妹俩的案子,他当然对她们的情况一清二楚。

    张卫军就冲着那红袖章摆摆手,“她说的是实话,赶紧把人给放了。”

    红袖章不敢耽搁,立刻冲着孙丛昕说:“我还以为你们是装的,没想到是真的,那你们赶紧走吧。”

    孙丛昕伸手,“我们刚刚买的肉。”

    有张卫军在,红袖章也不敢贪墨这些,赶紧把她们的肉找出来递给孙丛昕。

    孙丛昕检查了下,发现确实是她们的,肉和骨头都没少,这才牵住简秾的手说:“三姐,我们回家煮肉吃啦,这儿不好玩!”

    “好玩!有鸡!杀鸡吃!”简秾不肯走,还指着不远处放着鸡鸭这些活物的地方叫,怎么也劝不动。

    若是平时,红袖章肯定会粗暴地把人给撵出去,但张卫军在,而且明显认识她们,他们也就不敢擅自做主,怕惹张卫军不快。

    “大队长……”他们看向张卫军,示意他示下。

    张卫军也有些头疼。

    这姐妹俩的案子明显有问题,但黑市的消息可不是那么容易查的。

    而且上面对黑市的态度也多少有些暧昧,所以他们自然也没有下死手,以至于到现在都没找到任何和程云鸿有关的实际线索,这个案子最后肯定会不了了之。

    可他和李卫国曾经是战友,李卫国又对这个案子特别上心,让他多少觉得有些对不住他,现在他肯定不能再和一个傻子计较。

    最重要的是傻子不讲理,万一在他的治安队发疯弄出点事或者受伤,他就更不好和李卫国交代了。

    想着往常那些从黑市里收缴上来的东西会留一部分他们内部消化,张卫军为了快点打发简秾离开,便让人拿了一只鸡给她。

    孙丛昕年纪虽小,而且脾气大爱打架,但是底色和孙红巾很相似,对于占便宜这点十分不好意思。

    “这不行,这我们可不能要……”她赶紧摆手,表示她们不要。

    她不要简秾要。

    反正这些东西也必不可能再回到原主人的手里,不收也是让治安队的自己内部分享,肥了他们自己的腰包和肚肠。

    简秾也不清楚他们到底是真找不到和程云鸿相关的证据还是假找不到,反正和后世的公检法系统相比,她现在对这个所谓的治安大队有些很不满。

    最重要的是她还打算接下来这段时间天天来治安队逛逛,要是这里对她没有足够的吸引力,她还拿什么借口过来。

    简秾一把抢过装鸡的篓子,满脸欢喜地拉着还在懵逼的孙丛昕回家杀鸡吃肉。

    走出治安队大门好一会儿后,孙丛昕才看了看简秾手里的鸡篓子,不太明白地问道:“三姐,你故意让治安队把咱们抓了,就是为了从他们手里弄鸡吃啊?这好像有点危险吧?”

    实在想吃鸡了,大不了买一只就是了,或者去小姨在的葛家村找人换一只也行,实在没必要干这种事儿,搞的她刚刚都快被吓死了。

    “当然不是了,这只是个顺便的借口。”简秾将孙丛昕手中筐也接过来自己提着,才说了自己接下来的打算。

    但是孙丛昕还是不解,“你还要到治安队,你去那儿干啥啊?治安队的人都凶巴巴的,万一对你动手咋办啊?”

    “你放心吧,我又不会干什么,我就在这边守着,谁没事儿会和一个傻子计较。”简秾安慰忧心忡忡的小孩儿,“程云鸿的自行车票大概率是在黑市弄到手的,可是治安队到现在都没查出来,再过几天,这案子一结,程云鸿就会被放虎归山,所以我想着既然他们现在抓了很多混黑市的人,那我就自己过来观察观察,毕竟没谁会防备一个傻子,万一让我听到了什么重要的线索呢。”

    “傻子从治安队弄到一只鸡从而彻底惦记上他们也是一个非常合理的解释。”简秾又甩了甩手中装鸡的篓子。

    好像是有点道理,但是……

    “可是治安队都查不出来,你确定你自己去就有用吗?”孙丛昕觉得希望不大,“我觉得还不如我们自己私下里找程云鸿报仇,就像打断简常平的腿一样,我们把他的腿也打断了!或者像烫姚水生那样,把他也烫个半死不活,反正我们是小孩儿和傻子,杀人也不犯法。”

    “不行。”简秾制止越说越激动的孙丛昕,“上次是事急从权,我们处于受害者地位,所以反抗弄伤他们没事儿,但如果结案后我们还私下动手,那就是故意害人了,肯定会被抓去劳教的。”

    “我们可以偷偷的啊!”孙丛昕这个年纪还没有形成很好的三观,因为性格直来直去,所以想的报复也都是直来直去的,并没有思考这样做可能会引起的后果。

    简秾只好又教她,“但眼下只有我们家和程家矛盾最深,一旦他出事,我们一家就是重点调查对象,他们家背后又有人撑腰,到时候不仅我们自己出事,还会连累妈和大姐二姐她们……”

    说了一堆让她别这么直性子的话后,简秾才道:“这事儿我心里有数,他一直这么害我却受不到惩罚,我肯定不能叫他就这么逍遥法外,所以你就别操心了。”

    这时候的社会形态太过于特殊,公检法系统也不完善,根本起不到真正保护人民群众的作用,所以简秾也没打算时时刻刻谨守这上辈子学的那些。

    必要的时候,她肯定还会做一些比打断简常平双腿更狠的事。

    但是这些就没必要和孙丛昕她们讲了。

    孙丛昕撅嘴,“好吧,但你要怎么办呢?”

    “所以我才说我要先在治安队转几天,看能不能有什么收获,至于接下来要做的,自然是看这次的治安队之行的结果了。”简秾并没有说自己具体要怎么做,因为她的一切打算都要看现实的反馈才能成型。

    最重要的是她想把程云鸿和简常平一块儿收拾了,所以势必要更难一点。

    现在说了,结果最后做不到,或者没达到她想达到的效果,那也是空谈一场。

    就这样,两姐妹慢悠悠回到了药厂。

    门口的保安看见她们完好无损地回来,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没在外面闹事儿就好。

    保安看着简秾手里的拦着和鸡篓子,听着里面咯咯哒的鸡叫声,好奇问道:“新芽儿,你们这是没买到肉,买到鸡了?”

    孙丛昕龇牙一乐,“买到肉了,鸡是别人送的。”

    “鸡是别人送到?”保安很惊讶,“谁这么大方,竟然给你们送鸡吃?我咋没这么好的运气碰到过呢?”

    孙丛昕虽然自己挺怵治安队的人,但却挺会用他们的名头吓唬人的,“治安队大队长送的。”

    保安一听是治安队这群煞神,果然不吭声了。

    孙丛昕拉着简秾赶紧进了药厂。

    两人在外面耽搁这么久,到家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人家在生炉子准备做饭了。

    看见她俩回来,还有人主动和她们打招呼,也顺便问了鸡的事儿。

    孙丛昕一边回应,一边拉着简秾快速进了屋。

    这个点,红烧肉是吃不成了。

    更何况她俩一傻一小,也不能明目张胆做饭。

    简秾看见厨房还有萝卜,就切了一小块肉下来,道:“中午先吃点萝卜焖肉,你想吃的红烧肉晚上再说。”

    孙丛昕没意见,只要是肉她都喜欢。

    两人便在厨房准备先期工作。

    刚忙完没多会儿,孙红巾她们就下班回来了。

    孙红巾快速洗了洗手,到厨房利索地忙了起来,顺便也问了家里怎么还多了只鸡的事儿。

    孙丛昕的小快嘴叭叭叭把早上出门的事儿说了。

    孙红巾和孙丛云顿时皱眉上下打量她们俩,“治安队那些人凶的很,他们没对你们动手吧?”

    “没有。”简秾摊手转了一圈,“我们好得很。”

    孙丛昕见她们确实不像有伤的样子,才放下心。

    但又对她想做的事好奇和担心,想知道她具体打算做什么。

    简秾依旧没说,还是那套安抚孙丛昕的说辞。

    孙红巾心里其实也挺发愁程云鸿的事儿,但她现在也没什么办法,只能和简秾说:“那你小心点,别到时候再伤了你自己。”

    简秾点头,“放心吧。”

    第二天一早,简秾吃了饭后就背着书包,装好菜刀打算出门。

    孙丛昕一看就说:“我也去!”

    简秾拒绝了她,“我自己一个人去还叫偷跑,带着你就不好了,你先出去玩吧,等快中午的时候记得来治安队接我就行。”

    孙丛昕还是想跟着简秾,但是被简秾推出去了。

    等孙丛昕走了会儿后,简秾才出门。

    她怕门口的保安看见她后会叫人,还专门趁他没注意的时候快速跑了出去。

    和昨天一样,她先在市里面转了转,按照自己的习惯把这座城市的一些布局记在心里,而不是每次都要依靠原主那些可怜的记忆。

    等路上撞到那些抓人的红袖章后,她又开始笑嘻嘻地跟着他们。

    和昨天不一样的是今天的红袖章在看见她的时候除了最开始愣了下外,倒是没有再管她。

    但是等发现简秾一直跟着他们到处跑后,这些红袖章们就有些懵了。

    “这傻子怎么一直跟着我们啊?”

    “你都说了她是傻子了,傻子干啥都不奇怪,别管她了,只要她不捣乱就行了,免得到时候被她缠上,和小王一样倒霉。”

    说话这人挤眉弄眼,但其他人都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口中的小王就是昨天非要抓简秾她们回治安队的那个红袖章,后来他不仅被张卫军批了一顿,甚至连他们内部分东西的时候都没分到多少。

    想到这儿,这些红袖章就当没看见简秾,随她到处跑。

    简秾就这么一直跟着他们,直到他们回了治安队。

    到了治安队,门口的保卫自然不会叫她进去。

    但因为她的案子还没结束,知道她又跟过来的张卫军也叫其他人别搭理她,就当没看见,简秾就只好在治安队的大门口对着里面到处鸡飞鸭叫的场面羡慕的流口水。

    之前那群红袖章见状顿时艸了一声,“我说这傻子怎么一直跟着我们呢,原来是惦记上这些鸡鸭了,这么看她倒是也没那么傻。”

    “这还不傻?咱们这可是治安队,谁没事儿敢过来?”也有人嘲笑道:“也就她是个傻子,张队长懒得和她一般见识,不然早就把她关几天长长记性了。”

    “那倒也是。”

    里面的人没把简秾当回事儿,自然也就没注意到简秾一直在暗暗注意里面的一举一动,默默记着他们说了什么话,里面有没有什么重要信息。

    直到快中午的时候,孙丛昕急匆匆找过来,把她拉回了家。

    之后的几天,简秾依旧重复今天的动作。

    因为有了之前的铺垫,那些红袖章就更不把她当回事儿了。

    这倒是方便了简秾跟着他们摸到了市里好几个黑市地点,以及见到了不少经常在黑市混的人。

    这一路下来,简秾发现这些红袖章真正抓的还是那些边缘人物,多数都是那些城郊乡下消息不通但是又想来黑市卖东西换点钱的农村人,那些黑市核心的人都没动。

    简秾甚至还看见他们收了黑市那些人的贿赂后主动和那他们说这次的事大概什么时候结束,让他们最近小心点,别一不小心把自己赔了进去,到时候可别怪他们下狠手。

    有人见到他们身边这几天一直跟着简秾这么个异类,便没忍住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那群红袖章最近也被简秾跟的很不耐烦,又不能对她怎么样,心里正是郁闷的时候。

    见她这会儿正把书包丢在地上,自己拿着菜刀在一边砍东西玩儿,听不到他们在这边说什么,就道:“可别提了,要不是因为这个傻子,也不会有这次的事儿……”

    把简秾的事情一说,这些人就骂骂咧咧道:“一群人算计一个傻子都没算计明白,倒是给我们惹了这么多事儿,也不知道到底是哪个蠢货卖的自行车票给程云鸿,程云鸿还有姚家人和简常平三个也够蠢,直接留下这么关键性的证据,要不是上头这次没有狠抓的想法,你们这群人至少要有一大半跟着进去上法场。”

    黑市的人立刻陪着笑,又孝敬了好多东西才叫那群红袖章消消气。

    双方你来我往又扯了半天的闲篇儿,那个带头的红袖章就说:“我知道你们有自己的内部消息,我也不问你到底是谁卖的自行车票,但你最好告诉他最近一段时间把皮绷紧了,别出来碍眼。”

    黑市的这位立刻就道:“那我肯定够不着那位,我就是下面跑腿的,哪有啥资格和人家说这些。”

    红袖章闻言也明显愣了下,“那位?你说老路?”

    黑市这位点点头,“我也是听人说他前段时间托人弄到了一张凤凰牌自行车票,后来还有人找他买呢,但他说那是有人专门找他定的,再后来就是这次的事儿了。不过具体是不是真的,我也不是很清楚。”

    红袖章沉默了下,“是他的话就不用我们操心了,这事儿就算了,你今天没说,我们也没听到。”

    黑市那人再次陪笑点头表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出了这家后,几个红袖章就揣着满兜的孝敬继续抓人。

    在一旁远远拿着菜刀砍东西玩的简秾见到这一幕,立刻跑到黑市那人家门口捡起地上的书包,再次不远不近地跟了上去。

    路上的时候,她摸了摸书包里的录音钢笔,确认里面应该录到东西后,才放心。

    晚上回去后,她照旧等夜深人静的时候导出里面的录音,听到期待已久的消息。

    第37章

    得到这样一个准确的线索后, 简秾就没在跟着那些红袖章了,甚至都没再往外面跑。

    毕竟她的目的不是查案,她从一开始想要做的事, 有这么一个人名和这一通录音就已经够了。

    至于偷偷往上报这样的想法,显而易见在这里也行不通。

    但眼下也不是直接布局设计的好时机,是以她再次恢复了以往的作风, 开始在家属院溜达着玩儿。

    因为她这段时间总是往外跑, 药厂有些人还是知道了这事儿,见她今天这么老实, 就没忍住问她道:“秾芽儿,你今天怎么这么老实,没有偷偷跑出去玩儿啊?”

    简秾撅嘴, “妈打, 不给肉吃。”

    人群里不少人立马笑开了,肖翠云还在她脑袋上摸了下说,“你妈说的对,不听话的小孩儿是要被打的。因为你总是偷跑出去, 你妈她们会很担心, 你知不知道?”

    简秾“哼”了一声,“不跟你玩了,你不好!”

    说着, 背着书包跑远了。

    肖翠云也没生气,见她跑到小孩儿堆里和他们踢毽子, 甚至还时不时和那群小屁孩儿吵架说他们是笨蛋, 又笑着摇摇头。

    简秾她们的案子已经趋于结案状态,最近厂里也没有那么风声鹤唳了,就有人看着简秾和小孩儿玩的开心的模样, 忍不住砸砸嘴道:“你们说她这个样子,真的能去工作吗?”

    此言一出,原本还在说话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

    好一会儿后,才有人试探着接茬儿,“这事儿……厂里既然不让说,还是别提了吧,不管她能不能工作,这个工作名额也不可能落在咱们手上,还在盯着的人多着呢,孙红巾妹妹不还在乡下,万一她到时候想把工作名额让给她妹妹家里呢,反正和咱们的关系不大。”

    “要我说咱们真正应该关注的还是姚家人和简常平他们被判刑后空出来的工作名额才是,这可都是咱们药厂的工作名额,比她们手里那个垃圾回收站的工作可好太多了。”

    “这我们谁不知道,毕竟咱们药厂的待遇和工资也就比3583厂差一点,在市里也是数一数二的企业,也不知道多少人惦记着呢,但要我说他们这次空出来的名额还真不一定能落到咱们厂自己人的手中,说不定会有什么空降兵呢!”就有人撇嘴。

    这么多年下来,不少人都看清了在南丰市没点真正的关系门路,这找工作比西天取经都难。

    这么好的工作名额,那些家里有权有势的肯定也在盯着呢,他们这些普通人啊,想都别想。

    别的不说,就说孙红巾可是全市乃至全省唯一的七级工,但是她这两年忙里忙外,不一样没能给秾芽儿弄到工作。

    他们这些人比起孙红巾的本事和名气都不够看,就更别说其他比孙红巾还要厉害的人了。

    这样的话很快就引起了不少人的共鸣,但也有人道:“那也多了几个机会,总比一点机会都没有好吧。”

    这也确实有点道理,很多人开始话里话外都围绕着结案后的空出来的工作讨论起来。

    他们甚至还商量着趁着眼下时间还早,先找厂里的领导们问问,毕竟厂里还有这么多家属没工作呢,不能真把这几个工作名额让到外面去吧。

    说不定他们请愿的人多了,上面的那些人就不好意思占便宜了呢?

    这些事儿就不在简秾关注的范围内了,但她当天也知道了。

    因为孙红巾在饭桌上说了这事儿,还道:“以前打听一两年都不一定能有工作的消息,这下好了,因为你,一下子给药厂空出来这么多名额,结果我还不能给你弄个工作,想想就憋屈。”

    简秾就道:“哪有既要又要的,再说我在药厂能干什么,我连最简单的辨认药材都不太会,就算我是你这个七级药工的女儿,药厂也不能要我吧。”

    孙红巾顿时噎住了。

    家里四个孩子,老大老二都懂些药材相关的,从小也跟着她学,但是后面两个的性子和两位姐姐完全不一样,整天就知道喊打喊杀,让人想起来就头疼。

    孙红巾便没忍住瞪她一眼,“你还好意思说!”

    “你要是小时候就跟着我学,或者我以前压着你跟着我学,两年前全市大招工的考核你也能进去,哪还有现在这么多破事儿!”

    简秾:“……”

    孙红巾教训完简秾,也没放过饭桌另一边的孙丛昕道:“还有你,你今年也十岁了,别成天想着跟人打架,你就从现在开始跟着我还有你二姐学习最基础的辨认药材,等过个几年你长大了,也容易找工作。”

    孙丛昕闻言拼命摇头,“我才不要学这些,我要学武术,我将来要当兵,我要开飞机开大炮去带兵打仗!”

    她说着,双手还在胸前竖着“哼哼哈哈”比划着跟人动手的起手姿势。

    孙丛昕不是第一次说自己以后要当大将军,以往家里没人当回事儿,以为她就是随便说说。

    但简秾却问道:“你真要去当兵啊,你知道当兵很辛苦吗?而且开飞机的是空军,开大炮的一般是炮兵,应该属于陆军军种,这两个是不同的兵种,你只能选一个去当。”

    孙丛昕显然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畅想以后的自己多么威猛英武的小脸骤然皱起来,“我不能既开飞机又开大炮吗?”

    “也不是不能,但你要特别特别优秀,说不定才会有机会把两样都学会。”简秾提醒她,“不过开飞机比开大炮更难也更危险,可不是你现在随口说说就能行的。”

    孙丛昕本来就胆子大又有股冲劲儿,正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时候,立马就说:“那我就去当空军,我要开飞机!”

    现在想当兵可不容易,尤其是女兵更是难上加难。

    一般也都是在通讯、卫生、文工团这样的单位,想要去开飞机,简直有些天方夜谭。

    孙红巾比较实际,就说:“我管你以后是开飞机还是开大炮,你现在都要给我开始学药材。”

    孙丛昕的小脸儿顿时垮了下来。

    但孙红巾积威已久,她就算躲的了初一也躲不了十五,只能垂头丧气地“哦”了一声。

    孙红巾也没放过简秾,“你也别总是往外面晃荡了,从今天起就留在家里一起学。”

    简秾:“……”

    说到这儿,简秾才想起来还没把那个老路的事儿和她们说,赶紧转移话题把这事儿讲了。

    她问道:“妈,你听过老路这个名字吗?”

    孙红巾摇头,“我从来都没去过黑市,哪会知道这些。不过有了这个名字,我们是不是就能让治安队继续查下去了?”

    但才说完,她又想起来这是不可能的,顿时拉下脸来说:“这群人天天喊着为人民服务,其实都是一肚子黑心祸水,就知道逮着我们普通老百姓欺负!”

    孙丛昕立刻插话,“所以我才要去当兵,等我以后当上了大将军,我就开着飞机和大炮把这些欺负我们的坏蛋通通炸死!”

    她咬牙切齿,然后就被手边的孙丛云敲了个脑瓜崩,“你老实点,不管你将来想开飞机还是开大炮,都是以后了,现在就老老实实听妈的话,跟着我们学药材。”

    压下趁机表态的孙丛昕后,她才看着简秾她们说:“这事儿就算咱们知道了也没用,甚至不仅不能往上面捅还要烂在自己肚子里,不能让外人知道我们知道这些了,不然的话,可能还会有麻烦。”

    孙红巾也跟着点头,脸上的愁苦和愤怒都要溢出来了。

    孙丛云看向简秾问道:“你既然都知道这些了,打算要怎么做?需要我们帮忙吗?”

    简秾摇头,“暂时什么都不做,过段时间再说,不过妈……”

    她扭头看向孙红巾,“我能申请给家里买一个收录机吗?我有用。”

    收录机可不好买。

    但孙红巾听出来简秾大约是想用来设计报复程云鸿他们,也就没心疼。

    反正家里最近进账不少。

    孙红巾想了想,就道:“咱们国家自己生产的收录机要票和工业券,工业券还好说,家里不缺,但收录机的票真的难弄,你要是着急用的话,就只能买进口的了,但那种特别贵,至少一千块钱打底。”

    简秾其实不着急,毕竟她有录音钢笔,但要是家里没收录机,万一将来需要用到录音文件的时候,她就没办法自圆其说。

    虽然这种可能性不一定百分百,简秾还是不愿意冒险,就说:“那就买吧,买个小巧轻便的,越快越好。”

    孙红巾点头,“我等下就去百货大楼。”

    吃了饭,孙红巾就出门把简秾想要的收录机以及磁带都买了回来。

    虽然家里最近有进账,但她还是颇为牙疼地开口说:“1285块,从姚家和简常平那儿弄到的钱都赔在这台收录机里了。”

    “我本来想着这些钱是他们赔给你的,要是你和程开进的事情能成的话,这些钱就留着给你压箱底,现在好了,几乎一点也不剩。”孙红巾叹气。

    “这个可比钱有用多了。”简秾笑眯眯晃了晃手中的收录机,“再说了,不是还有之前换工作的那1850块嘛,也不算全部花完。”

    孙红巾一想也是。

    反正买都买了,也没必要再纠结这些。

    当晚,简秾就把录音钢笔里面所有的文件都导出来重新修修剪剪,搞了一份满意的内容用崭新的收录机录下来,并把磁带收好,等着能用到它的那一天。

    就这么又过了几天,家属区的人为了姚家人和简常平即将空下来的工作越来越着急上火的时候,李卫国找来说:“现在黑市那边一直没线索,能抓的人也都抓完了,还是什么都没有找到,上面的意思是也不能这么一直拖下去,影响普通人的生活,所以治安队那边打算把案子结了。”

    才从简秾那儿知道老路这个人的孙红巾顿时冷笑一声。

    简秾跟着红袖章才几天就知道了这么个人,可这些满肚肥肠的查了这么久还说什么都没查到。

    但她晓的轻重,也就没提这些,只是刺道:“结就结吧,反正我们这种小老百姓都是烂命一条,抵不过那些有权有势的,我们除了认命能有啥办法。”

    孙红巾态度不好,但李卫国也不好说什么,只能继续道:“治安队那边的意思是把程云鸿放了,毕竟姚家对他的指控一直没有实际的证据。简常平那儿虽然有你的谅解书,但他毕竟犯了事儿,所以要和姚家人一起游街三天,然后才能回家,姚家那边的几个主犯会在游街后直接送法场毙了,余下的会送到西北的农场去劳改,几个小一点的孩子会被随送到当地的孤儿院。”

    虽然早就预料到程云鸿的处理结果,但孙红巾还是很生气。

    不过好在简常平要和姚家人一起被游街这个消息叫她有些痛快,她的脸色也就没那么难看了。

    她又想了下姚家的人,问道:“那个姚根宝是去孤儿院还是去农场劳改?”

    李卫国道:“他都十四岁了,且性格有很大的问题,我们一致都认为他应该被送去劳改,所以他也会去农场,这辈子大概出不来了。”

    姚根宝的结果又叫孙红巾的脸色缓和一点,她便道:“胳膊拧不过大腿,既然你们都决定了,那就随便你们吧,只希望下次别再出现这样的事儿,不然我都要怀疑这还是不是我们人民当家作主的时候了。”

    李卫国又被孙红巾刺了一句,并且这句话让这位转业回来的军人有些面红耳赤。

    他甚至有些不敢面对孙红巾的眼睛,匆忙告辞走了。

    他走后,孙红巾就把这个消息和孙丛云说了。

    两人都一样开心又愤怒。

    倒是晚上才知道的简秾并没有很大的感受,甚至还安慰了她们一会儿。

    另一边,李卫国离开后又去处理整件案子的后续工作。

    他找到治安队的张卫军,等到交接完后,便拉着他一起回家吃饭。

    李卫国甚至还开了酒。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聊开了,中途说到他们曾经在部队的生活时,都是满心的向往和快活,笑声都传到了屋外。

    也就是在这时,李卫国忽然停下了笑,目光直直地盯着张卫军问道:“老张,你和我说实话,你们治安队是真的没查到到底是谁和程云鸿交易了那张自行车票吗?”

    因为喝酒而面红耳赤甚至还有些大舌头的张卫军瞬时敛了笑,原本有些涣散的目光快速聚焦。

    他“啪”一下把手中的筷子拍在桌子上,冷眼看着李卫国质问道:“李卫国你啥意思?你怀疑我?”

    李卫国也慢慢放下筷子,把白天听到孙红巾的话说了下,目光逼视张卫军的眼睛,“我就是在想她这句话,当初我们去当兵,在炮火纷飞的战场上的时候,我们是可以安心把后背交给对方的战友,现在我也可以拍着胸脯说我依旧能为你挡下身后的一切子弹,但我还能把后背放心交给你吗?”

    “我们穿上了这身引以为豪的衣服,但我们真的没有辜负它吗?”

    张卫军拍在桌子上的手极速勾动了下,但眼神却毫不迟疑地和李卫国对视着。

    几秒钟后,他垂下眼,重新拿起筷子,边吃边说:“我说了没查到就是没查到,我知道你心里有疑虑,我也一样,我也能理解你的想法,毕竟受害者是你们药厂的人,你想要帮她们讨一分公道,但是我们办案子要讲究证据,程家祖上毕竟是红色资本家,对整个南丰市都有着巨大的贡献,没有证据就是不能动他们。”

    “再说了,程云鸿和简丛秾的矛盾由来已久,万一这个说法是姚家人想要推卸责任的托词呢?”

    李卫国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好一会儿后叹了口气,“既然你说没找到,那我就信你没找到,只希望这个程云鸿以后别再弄出更大的乱子出来。”

    张卫军给他夹了一筷子肉,说:“他要是真犯事儿了,那正好继续找证据抓他。”

    李卫国不置可否。

    转眼就是第二天。

    全市各个大大小小的单位都在通报姚家的这起案子,另外市里也进行了正式的广播通报,并且定下了他们几人游街的时间以及全市民众都必须要参加的通知。

    这个时候,作为整个案子的苦主,简秾她们当然也要到场。

    这一回,简秾算是真的见识了什么叫做批dou。

    甚至和这次相比,药厂之前搞得那次批判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

    姚家人被戴着白色的高帽子,胸前挂着写了她们所犯罪名的纸牌子,被红袖章反剪双手以一种这时候的燕飞式被一路压着游街批判,一路上没少被围观的民众砸石头或者扇巴掌以及吐唾沫等等。

    就连受伤很重,半死不活的姚水生和没了双腿的简常平也被人这么拖拽着,一点也没有放过他们的意思。

    简秾倒不是忽然同情这些该死的加害者,而是她看见了这个时候的疯狂,这让她多少有些胆寒。

    也让她决定之后做事一定要更加小心,可千万不能走到这一步。

    就在他们游街的第三天,一辆从首都过来的火车在南丰市停下,一行明显比其他人更精神也更有派头的人从火车上下来了。

    普通的老百姓看到这群人,行动上下意识避开他们,但目光却没忍住一直往这些人身上瞟。

    就看见这些人左看看右看看,然后对着人堆里那个明显比其他人好看了一大截的年轻男人说:“程老师,这就是你老家啊?”

    程开进点点头,薄薄的眼皮轻掀,目光快速在人来人往的火车站扫过,淡声道:“走吧,工作要紧,先去3583厂。”

    其他人点头,又见程开进胸前抱着一个孩子,手里还牵着一个,就有人主动说:“火车站人太多了,你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不方便,要不然我抱文元走吧。”

    年仅六岁的严文元躲开罗正燃伸过来的双手,小手紧紧攥着程开进的大手,稚嫩的面庞满是抗拒以及对这座城市的恐惧。

    71年的时候他才四岁,但家里的事他还都记得,对这座城市,他本能畏惧。

    程开进也知道严文元还记得以前的事清。

    要不是孙红巾在信里提到了简秾的事儿,他也相信能在姐姐姐夫都出事的时候还帮忙照顾俩孩子的孙红巾是好人,他也不会带俩孩子过来。

    他这次出差是因为216所接了上面的秘密任务,要他们帮忙设计新型的航空发动机。

    其他的问题都还好说,但216所地处偏僻,甚至整个西北都没有能够铸造加工一些高精度高密度材料的工厂,所以他们才不得不找其他工厂合作研究。

    3583厂是国内仅有的三所能够生产一些高精度高密度材料的厂子,也是现在唯一能空出来让他们过来学习研究的厂子,所以他们才定下了此次的南丰市之行。

    不过这类的技术攻关往往需要大量的时间才能完成,这也就约等于他之后的几年几乎要在南丰市和216所来回跑。

    如果没有孙红巾在信里的提议,他或许会把俩孩子留在216所,让同事的家人帮忙照顾,但既然孙红巾有心,只要简秾没有太大的问题,他自然不介意和她组成一个家庭,那也就没必要把孩子留在遥远的西北,还是直接带过来更好照顾他们。

    程开进对着罗正燃摇摇头,又拉了下严文元的手,“走吧,我牵着你。”

    严文元紧紧贴着程开进的大腿,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往外走。

    程开进体贴他人小步子也小,走的也非常慢,几乎是拖着步子出的站。

    其他人也慢吞吞跟着他们。

    刚到出站口,就看见有人举着写着他们名字的牌子在四处张望。

    程开进看了罗正燃一眼,罗正燃快步走过去和对方交涉起来。

    那人在罗正燃的指引下赶紧过来打招呼,“您就是西北大学的程老师是吧,欢迎欢迎,欢迎来到我们3583厂,我是3583厂6车间的车间主任丁向荣,本来今天应该是张工他们亲自过来接你们的,但是最近市里出了点事儿,张工他们都被叫着去学习了,只能由我代替他们过来了。”

    丁向荣嘴里的张工是3583厂的总工张明川,也是程开进日后主要对接的合作伙伴。

    程开进这时候自然不能一直抱着孩子,便把严朝颜放下,让严文元牵着她,才和来接他们丁向荣握了握手。

    稍微寒暄两句后,丁向荣立马请他们上车。

    为了接程开进一行,他今天特意开了厂里的车过来。

    还要主动帮程开进抱孩子,不过被程开进挡住了。

    “他们怕生,我来就好。”

    一行人挤在一辆车上,晃晃悠悠往3583厂赶。

    路上,注意到街道上的不对劲,程开进挡住脸色有些煞白的严文元的眼睛,才对着丁向荣问道:“你刚才说的出事不会就是外面这件事吧?”

    丁向荣点头,和他们拉开了话匣子。

    因为自家那常常气的他头疼的亲爹和简秾同过病房的缘故,这事儿一被通报后,他那亲爹就到处找人打听了事情的原委,所以丁向荣知道的也就比一般普通民众多了些。

    丁向荣所管的6车间算是3583厂一个比较重要的车间,自然要面对的问题也比普通车间更多更麻烦。

    但厂里的技术员是有限的,有能力的技术员更没有多少个,他每次都要绞尽脑汁和别的车间抢人,所以他自然想趁着眼下这个机会和程开进一行搞好关系,想着以后好开口请他们帮忙解决一点问题。

    是以,丁向荣就把能说的都说了。

    他还道:“说起来,那姑娘也是可怜,大好年华却遇上这些事儿,这以后的日子可要难过了。”

    车里的其他人也都是一脸同情,还有人问:“丁主任,你说的那个小姑娘没事儿吧?”

    丁向荣就道:“人倒是没事儿,毕竟傻了嘛,没有害怕那根弦,真的敢用滚烫的开水烫人,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吧。”

    “那倒也是。”车里的其他人看着车窗外望不见头的人群,感慨道:“难怪你们要搞批dou,这样深藏在我们人民群众中的败类确实应该像秋风扫落叶一般清除。”

    丁向荣笑笑,也不想这几位西北来的大学老师对他们南丰市有什么不好的印象,还解释了一句,“所以市里面的领导才特别重视这件事,其实我们南丰市的治安一直都挺好的,几乎少有什么重大的案子,上一次出现这么严重的情况,还是71年的时候,说来惭愧,这次倒是叫你们正好碰上了。”

    其他人立马开口安慰他说任何地方都有败类,南丰市这种情况已经是非常好的了。

    他们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道聊着,唯独程开进没再插话,只是用手不轻不重地拍着严文元的后背,安抚他紧张的情绪。

    罗正燃在丁向荣提到71年的案子时也下意识住了嘴,还看了程开进一下。

    但见程开进没什么表情,他也不好乱说什么更不能让其他人别聊了,只能默默坐着。

    程开进倒是没有罗正燃以为的那种不太好的情绪,他只是没想到继他和孙红巾通过电话到现在,她们家竟然又出了这么多的事。

    也难怪她想让简秾嫁人。

    现在看来,他也要加快脚步了。

    只要简秾没什么大问题,他们俩结婚确实对彼此都有帮助。

    第38章

    程开进一行在3583厂进行了简单的安顿并和去参加最后一场批dou会后回来的张明川等技术部员工以及厂里的领导们碰了面, 说了下接下来要做的工作后,就带着俩孩子要离开。

    他们来之前,3583厂也提前挤出来一批住房给他们暂住, 但程开进表示他带着孩子不方便,且他本就是南丰市的人,家里有房子, 所以就不浪费他们厂的住房资源了。

    3583厂的人没想到程开进竟然是本地人, 面上更是露出几分亲切。

    技术部总负责人张明川直接问道:“没想到你竟然是本地人,怎么会到西北的大学当老师去了, 以你的技术能力,当初怎么没留在咱们市,或者直接留咱们3583厂也行啊, 咱们3583厂属于国管, 待遇和发展都是一等一的。”

    其他的管理层的领导们也纷纷点头,就连还没走的丁向荣也眼眸发亮。

    竟然是本地人,也不知道张总工能不能将人留下来。

    和程开进一起来的人也听出了3583厂话里的意思,顿时紧张起来, 下意识看向他。

    程开进的个子有183, 在这个吃不饱穿不暖的年代,不敢说完完全全的鹤立鸡群,但也绝对是鲜少见到的大个子。

    他又不可能时时刻刻弯着腰让自己和别人保持在同一水平线上, 以至于他看人的时候总是半敛着眸子,多少会显得他这人有点冷漠疏离, 甚至若是他再面无表情些, 还会让人觉得高傲。

    他自己也知道这点,所以平时和人沟通的时候就会稍微低下脑袋,尽量平视他们道:“在那边读的大学, 毕业后就留校了。”

    张明川毫不掩饰他对程开进的想法,“那这次正好回来了,要不以后就留在咱们3583厂好了?”

    程开进轻笑着摇头,“3583厂不缺技术员,西北却缺得很,我留在那边比这边用处更大一些。”

    这话一出,张明川他们就叹气,知道这个理由是留不下他了。

    那就打别的牌试试。

    张明川就又问,“对了,你家住哪儿,你这带着孩子回去也不方便,等下让厂里的车送你们回去。还有父母是谁啊,市里能读大学的也没多少人,说不定我们和你父母他们还认识呢。”

    程开进没提别的,只道一句,“家母严怀洧。”

    正等着答案的张明川等人瞬间顿住,好几秒后才反应过来。

    “你说你母亲是严怀洧同志?”

    程开进点头,“是。”

    张明川等人的脸色都复杂了起来。

    当年严怀洧掌控严家和程家产业的时候,南丰市多数人都在这两家的厂子下面做过工,一些上了年纪的或者喜欢打听事情的自然清楚了程开进的身世。

    那跟着他过来的那俩小孩儿是什么身份也就不言而喻了。

    别人也只是在心里感慨,没想到这么巧。

    去接程开进一行的丁向荣此刻就有些恨不得扇自己巴掌了。

    他之前干什么多嘴提71年的案子啊,也不知道程开进是怎么想他的,但估计肯定不会有什么好的印象了。

    也幸亏他因为担心程开进他们对南丰市对印象不好,没在车上多提简秾的案子还涉及到程云鸿的事儿,更没有多嘴说程家任何的不是,否则他以后是真的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面对程开进了。

    丁向荣嘴里面发苦,倒是厂里的领导以及张明川又和程开进说起了他的母亲,感慨了下严怀洧同志的贡献以及高义。

    倒是没提宋传明的事儿。

    跟着程开进过来的其他人还是头一回知道他母亲竟然这么厉害,又开始对着他侧目。

    程开进没管他们的眼神,耐着性子陪张明川等人又聊了几句,才得以带着孩子脱身。

    罗正燃他们跟着程开进,自然要知道他住哪儿,才方便以后有事儿能第一时间找到他,所以就表示跟着一起去看看,顺便也能帮忙收拾屋子。

    厂里的领导立刻安排车送他们过去。

    一直等到了程开进的房子,送他们过来的司机也走了之后,罗正燃才好奇问道:“程工,以前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你们家这么厉害啊?”

    罗正燃是程开进的助手,跟了他好几年了,对他自然没有其他人那么敬畏,直接就问了。

    程开进让严文元带着严朝颜到一边玩,手脚麻利地收拾太久没人住的屋子,没什么情绪道:“我为什么要说这些。”

    罗正燃:“……”

    那倒也是。

    只是他有这样的家底和实力,竟然还愿意留在大西北吃苦,其实多少让人有点没想到。

    但转念又想到也有很多他这样的人守在国家各个偏僻地方,罗正燃也就释然了。

    他没再问,也跟着忙活起来。

    这一通忙活后,天色也晚了。

    程开进让罗正燃他们回去后,就带着俩孩子洗漱干净,带上礼物叫了人力三轮车往联合药厂去。

    批dou游街已经结束,街道两边除了散落的烂菜叶子、石头等等,就只有零星的环卫工人在扫大街,不见他们来时的拥挤。

    一直精神紧绷的严文元这时候才稍微放松了些。

    倒是年纪还小的严朝颜并不记得自己在婴幼儿时期发生的事,趴坐在程开进的身上,圆溜溜的眼珠子好奇地看着周围。

    到了药厂门口,程开进带着俩孩子下车。

    先帮他们整理了一下身上有些乱的衣服,自己也理了理衣襟和领子,才对着严文元说:“记得我和你说的带你来见的是谁吗?”

    严文元点点头,小手牵着程开进的大手,“记得,是孙姥姥。”

    程开进“嗯”了一声,又拨了拨严文元的短发,说:“你孙姥姥是好人,你爸妈出事的时候,孙姥姥一直照顾你们,去年冬天的时候给你们寄了新的棉衣棉裤,前不久还给你们寄了夏天的衣服,等下见到的时候记得叫人,礼貌点。”

    小小的严文元抿着嘴又点了点头。

    可是过了几秒后,他还是没忍住小声问道:“舅舅,你真的要和孙姥姥家的阿姨结婚吗?”

    虽然孙红巾是好人,但是他并没有见过简秾她们,过往的经历又让他对这座城市甚至里面的很多人都有些本能的畏惧,他自然害怕家里突然多个不认识的舅妈这种事。

    而且他也没少听人说后妈不好的话,虽然舅舅娶舅妈不算后妈,但好像他们还是舅舅的拖油瓶,万一舅妈以后不喜欢他们,打他们怎么办?

    程开进从有结婚的念头开始就和严文元沟通过,尽量让他能理解他这么做是为了能更好的照顾他们。

    但他也知道严文元心里的想法,就说:“我们先过去看看,但你孙姥姥既然是好人,她的孩子应该也不错,不会有你担心的情况。”

    “而且我接下来好几年可能都会在这里工作,如果我和孙姥姥家的阿姨结婚了,她们就能照顾你,总比把你和妹妹留在西北好,不是吗?”

    严文元点点头。

    相比较和妹妹孤零零留在西北,他虽然害怕这里,但也愿意和舅舅住一起。

    程开进见说通了他,才带着他们走到门卫的保安室。

    保安也鲜少能看见长得这么出色的男人和小孩儿,已经盯着他们看了好一会儿了。

    程开进三个的衣料和精神都不像普通人,所以他的态度也不错,只是好奇问道:“你们找谁?”

    程开进报了孙红巾的名字。

    “找孙师傅啊。”保安下意识把程开进上下打量了好几遍,也没想起来孙红巾啥时候有这么出色的亲戚了。

    但他也没耽搁,而是说:“那你等等,我先叫人去药工组和孙师傅说一声,等她出来确认了你们身份,我才能让你们进去。”

    这里是药厂,程开进并不意外。

    他报了自己的名字后,便带着俩孩子走到另一边,不在药厂门口当风景线。

    联合药厂面积不小,等孙红巾得到消息并且过来的时候,天空中的太阳已经只剩下最后一抹余晖了。

    见到真是他们,孙红巾立刻笑开了。

    她径直走过去先看了看程开进,越看心里越满意,只感觉这段时间受的气也消散不少,心里总算有些痛快了。

    接着弯下腰摸了摸严文元和严朝颜的小脑袋,眼神不由自主地温柔起来,“我们元崽和颜芽儿都长高了,也瘦了,瞧这小脸都没以前有肉了,是不是不适应西北那边的生活啊。”

    严文元记得程开进之前的话,并且也还记得孙红巾以前照顾过他们的事,就乖乖喊了一声“孙姥姥好”。

    一旁的严朝颜还处在不怎么懂话的年纪,只是见严文元喊人,就眨巴盯着孙红巾看了看,等孙红巾看过来的时候又害羞地躲在严文元的身后。

    严文元牵着她的手出来,教她喊“孙姥姥”。

    严朝颜就抿着小嘴儿又偷偷看了孙红巾一眼,小小声喊了声:“孙姥姥。”

    孙红巾的眼眶瞬间红了。

    这年月,大多数的孩子只要会走路就开始跟着大孩子叽叽喳喳到处乱跑,惹事生非,常常惹的大人生气,鲜少有他们俩这种性子的。

    可是以宋家和严家的家底,要是不出事儿,这俩孩子怎么可能会像现在这样和人打招呼都怯生生的。

    她快速眨了眨眼,才一把抱起有些害羞的严朝颜,又牵住严文元的手说:“别在这儿站着了,走,孙姥姥带你们进去。”

    严文元下意识回头看程开进,程开进冲他点头,他才乖乖跟着孙红巾走。

    程开进提着礼物跟上。

    到了门卫保安室登记的时候,保安实在没忍住冲着孙红巾问道:“孙师傅,你家啥时候有这么出色的亲戚了,以前咋没听你说过呢。”

    孙红巾这会儿心情好,但也不可能把程开进的身份到处乱说,就道:“你也说了是我家亲戚,你不知道当然正常。”

    “这不是好奇嘛,毕竟以往只看见你妹妹过来,没看见你和其他人来往。”说着,保安又多看了程开进两眼,也不避讳他,直接道:“再说了,一开始他说他姓程的时候,我还差点以为他和那个害了秾芽儿但是却没能找到证据判他,让他这次逃过一劫的程云鸿是一家人呢,还差点以为他是来找事儿的。”

    孙红巾心想你还真猜对了。

    某种意义上,他们确实是一家人。

    但嘴上,孙红巾说:“胡说八道啥呢,谁家来找事儿还带俩孩子的,这是我家亲戚,可别乱说。”

    保安点头,见孙红巾没有说别的打算,也不问了,不然显得自己一个大男人太碎嘴巴子。

    等程开进登记好后,孙红巾就喊着他们赶紧走。

    走了段距离后,程开进想着保安刚才说的话,又回想了下今天才见到的批dou,问道:“孙姨,保安刚才说的事不是你在信中提到的……”

    他顿了下,属实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可能会和他结婚的简秾,便干脆略过去,继续道:“……晕倒的事吧?是不是程云鸿又对你们做了什么?”

    提到程云鸿,孙红巾原本还算好的心情就有些不痛快。

    但她也没因此摆脸子给程开进,而是摇摇头说:“这事儿一两句说不清楚,回头再说吧,倒是你,我不是说你要过来的时候提前和我招呼一声,我好去火车站接你们吗,你们怎么就自己过来了,多不方便啊。”

    程开进解释了自己到3583厂出差,那边派车接他们的事。

    “你这次是来3583厂出差?”这点孙红巾倒是没想到,便主动说:“那可是个好单位,那你这次会在咱们市里留多久啊?元崽和颜芽儿你打算怎么办?”

    问了一连串后,孙红巾也不等程开进回答,又继续道:“要不然就放我家吧,正好新芽儿放暑假了,现在天天在外面疯玩,可以带着元崽他们一块玩儿。”

    既能让孙丛昕带着正正这俩孩子的性子,让他们大胆开放一点,顺便也能看看简秾和这俩孩子能不能处好。

    当然这些肯定不能直白说出口,孙红巾也是一想就过。

    接着,她像是什么都没想过一样捏了捏严文元的小手,笑道:“元崽平时都玩啥呢?”

    严文元抿嘴笑笑,没说他在西北的时候几乎很少和妹妹出门玩儿,都是待在家里。

    孙红巾也没多想,继续道:“你新芽儿小姨今年十岁,只比你大四岁,特别会玩儿,最近天天和家属区的小孩儿玩踢毽子,可好玩儿了,等下咱们就去游乐场看看。”

    严文元想不到踢毽子能有什么好玩儿的,倒是一直乖乖趴在孙红巾怀里的严朝颜听到玩儿有些激动,甚至还主动说:“踢毽子!”

    孙红巾笑着蹭了蹭她的小脑袋,“对,踢毽子。”

    她抬眼看向天空,“这个时间,她们应该还没回家,我也没带钥匙,肯定要去游乐场喊她们,到时候就让小姨带着你踢毽子好不好?”

    最后一句显然是和严朝颜说的。

    严朝颜的眼睛都亮了,高高兴兴点头。

    孙红巾见严朝颜感兴趣,干脆就一直陪着她和严文元说话,倒是没再着急刚刚的问题。

    总归人来都来了,而且还带着孩子直接过来的,想来程开进心里应该也是想愿意的。

    路过她们家门口的时候,孙红巾朝程开进三个介绍,然后指着大门上的铁将军道:“她们果然没回来,走吧,去游乐场。”

    严朝颜一听又开心起来,主动接话,“去游乐场!”

    倒是严文元有些紧张地顿住了,甚至还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程开进。

    程开进的大手落在他的后脑手,轻轻推着他往前走,“走吧。”

    他是知道严文元因为他爸宋传明的事有些害怕人群,害怕被人说是强jian犯的儿子,害怕那些孩子欺负他和严朝颜。

    但是他不可能一辈子躲着,而他的工作也注定了他没办法照顾到他们生活上的方方面面,现在有这么个好机会,他当然不能叫严文元躲下去。

    “去看看你小姨她们是怎么玩儿的。”

    舅舅温热的大手叫有些紧张的严文元慢慢放松下来,但他还是拽着程开进的衣摆,亦步亦趋地贴着他的大腿走的缓慢又忐忑不安。

    这段路其实并不长,但是对于严文元来说却很漫长。

    他甚至一直不敢正眼看前面,只垂着眼睛盯着自己一点一点往前挪动的脚尖。

    直到他听见叽叽喳喳的笑闹声,小孩子对玩的本能才驱使他下意识抬起了头。

    面前是一片面积很大的广场。

    有一些常见的基础设施,有不少大人和小孩儿都聚集在这里。

    但是最引人注目的是前方不远处一群咋咋唬唬踢毽子的人群。

    严文元记忆里的踢毽子只是互相比着谁能一次性踢的更多,从来没看见过像踢球一样的踢毽子比赛。

    而且是一个人和一群人的踢毽子比赛。

    他的目光下意识落在那个身姿舒展,每次接毽子的动作都特别好看的……应该是大人的身上,一时间有些忘了神,忘了上一秒还在害怕。

    程开进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踢毽子,这才明白孙红巾之前为什么说踢毽子好玩了。

    现在看来,确实好玩儿。

    只是不知道哪一个是孙红巾嘴里的小姨。

    还有简秾……

    程开进的目光下意识在人群中搜寻,但没有看到和收到的照片上一样的面容。

    总不能是……那个和一堆小孩儿比赛踢毽子的吧?

    但下一秒,他们就听见孙红巾冲着闹哄哄的人群喊道:“秾芽儿、新芽儿,你们先别玩儿了,先把钥匙给我拿过来,家里来客了。”

    才把毽子踢给小孩儿,笑看他们一堆人紧张乱跑想要把毽子接住的简秾下意识回头。

    她逗小孩儿逗的开心,脸上的笑容一直没断过。

    夕阳的余晖斜斜打在她的身侧,将她的发尾染上浅浅的黄晕,那双原本就是琥珀色的眸子也被照的更加剔透明亮,看着不仅不像傻子,反而灵动非凡。

    可不就是照片上的那个姑娘。

    只是相比较于黑白照片的静默,这样动起来的简秾更加引人注目。

    没想到还真猜对了的程开进看见这一幕,原本冷静的眸子闪了闪。

    一直有些担忧的心也彻底落回了应该待的地方。

    不管简秾的傻到底在什么程度,有这样一双眸子的人应该不会是什么坏人,也不会太难相处。

    孙红巾和宋家的关系匪浅,和他母亲也算有缘,在这样的关系加持下,他大概可以放下大半的心了。

    程开进在看简秾的时候,简秾也在看他。

    扭过头看见他和俩小孩儿的第一眼,简秾也猜到了他们的身份。

    她只是没想到和他的见面竟是在这种场合下。

    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程开进。

    高挑的个子,虽然穿着长袖长裤,看不出里面的身材,但光那个身型就让阅遍无数短视频里男菩萨的简秾觉得应该不差。

    脸就更不差了。

    只一瞬间,简秾只想到了一个词来形容他的长相:

    明星脸。

    而且是那种味道很正的很传统的符合中国人审美的君子貌。

    怪不得孙红巾之前还担心她会因为他的长相失去自我。

    这样的样貌,确实得天独厚。

    最重要的是腰杆笔挺,没有驼背含胸的毛病。

    简秾看男人其实最先看的往往不是脸,而是他的腰背以及走路的状态,因为她总觉得一个男人要是腰背都不直,长得再好看都没用,反而会显得整个人很猥琐。

    脸,身材,以及她最看重的腰背都很符合她的审美,这一刻简秾都不得不承认真是遇上极品了。

    当然了,最令人开心的是这个极品还不用生孩子。

    多么完美的能够让她躲过国人催婚潮的另一半人选。

    现代的她怎么就没碰到这么极品的男人呢!

    就在简秾心里面盘算这些的时候,她背后的那群小家伙们也在盘算着她。

    和这群小孩儿玩的时候,简秾有时候也会让他们赢上几回,不然这些小孩儿就不会让她一直欺负了。

    也正因此,这些小孩儿们对于能打败她这件事有着特别积极的兴趣。

    这会儿见她背对着他们,小家伙们便觉得是个机会,冲着简秾飞了一个毽子过去,直到毽子快要越过简秾头顶的时候,他们才有些憋不住道:“哈哈哈,这次你就没接住吧,秾芽儿姐姐你输……”

    “输”字才出口,他们就看见正背对着他们的简秾轻飘飘抬起一只脚,用脚背接住突然飞过来的毽子,身姿轻盈地勾着它在半空中旋转了大半圈,然后往上一甩,另一只腿高高抬起,将毽子踢了回去。

    想趁其不备的小屁孩们:“……”

    “哎!”他们重重叹气,“又失败了。”

    一旁围观的大人见状就笑,孙红巾也对着都看直了眼睛的严朝颜说:“好玩吧?”

    严朝颜甚至都没注意到孙红巾说的话,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简秾他们。

    孙红巾就笑着摸了下严朝颜的脑袋,冲着还在被小孩儿缠着的简秾说:“别玩了,回家了。”

    第39章

    简秾就冲着叽叽喳喳的孩子群办了个鬼脸, “我回家啦,不和你们这群笨蛋玩儿啦。”

    “我们才不是笨蛋!我们只是还小,没有你那么会玩!但总有一天我们会打败你的!”小家伙们气气, 但是也不妨碍他们一股脑儿地往简秾身边冲,想要抱住她的腿不让她走。

    简秾之前经历过这种场面,下意识拔腿就跑。

    一群小孩儿就在她身后乌啦啦追, 嘴里还喊着, “不许跑!站住!”

    不知道的,说不定还能误以为她犯了什么事儿, 让他们追杀她呢!

    简秾就这么带着一群乌泱泱的孩子跑到了孙红巾他们面前,将他们彻底包围住。

    这一刻,这群小孩儿们倒是没再对着简秾叽叽喳喳喊她必须留下陪他们玩儿了, 倒是眨巴着一双双好奇的眼睛盯着从来没有见过的程开进三人。

    还有些特别胆子大的直接对站在程开进脚边的严文元问道:“你们是谁啊?我以前咋从来没看见过你呢?”

    “还有你长的真好看, 身上的衣服也好看,我能摸摸嘛?”这时候的小孩儿都带着这种天然的自来熟,都没等严文元开口就伸了手。

    严文元上一次经历这样被一大群人围着的场面还是他爸出事的时候,那些平时和他玩的很好的小伙伴就这样围着他, 骂他是强jian犯的儿子, 是狗崽子。

    他们用石头砸他,挠他的脸,抢他的零食和玩具, 还扒他的衣服,用绳子捆着他, 要给他带高帽子和纸牌子游街。

    严文元几乎是下意识抱住了程开进的大腿, 把脸埋进他的腿上,身体也不受控制地战栗。

    程开进在程文元抱住他的第一时间也弯腰将他抱了起来,有些潮热的大手在他的后脑勺和后背按了按, 示意他别紧张。

    舅舅的怀抱让严文元那颗紧张的心渐渐松缓,但他还是紧紧贴在他的身上,不敢动也不敢抬头。

    和他相比,没有以前记忆但是也几乎没什么机会和小孩儿玩闹严朝颜对眼前这一幕就稀罕多了。

    她的眼睛完全不够用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高兴地露出自己还没有完全长全的牙齿。

    最后她的眼神落在简秾的身上,想到她刚才踢毽子的模样,主动朝她伸手,“玩!”

    孙红巾见状就乐了。

    她摸着严朝颜的小脑袋笑咪咪地对着简秾说:“看来颜芽儿这是喜欢你呢,你要不抱一下试试看?”

    既然有当一家人的想法,自然就得和小孩子打好关系。

    简秾便伸手将软乎乎的小丫头接了过来。

    一入手,她就发现这小丫头还挺沉手。

    她这个年纪,幸亏会走了,不需要人一直抱着。

    要不然光凭要天天抱孩子这一点,她都不一定能受得了。

    不对。

    孙红巾刚刚一直抱着她,该不会这小丫头还不会走路或者走路还不稳当吧?

    简秾几乎下意识低头看向严朝颜的双腿,看着挺正常的啊。

    严朝颜可不知道她心里的想法,一到简秾的怀里就更高兴了,拽着她的衣服又开始咯咯笑,“玩!踢毽子玩!”

    简秾想看看这小丫头走路情况怎么样,干脆把她放在地上。

    严朝颜的双脚一落地就拽住简秾的手指头把她往他们刚刚踢毽子的方向拽,“走!踢毽子!”

    简秾便顺着她的力道挪了两步。

    还别说,这小家伙不仅口齿清晰,走路也挺利索的嘛。

    估计是孙红巾自己想抱。

    其他的小孩儿见简秾被拉着往他们的专属游乐场去,也不在关注程开进他们三个,继续乌泱泱跟在简秾身后当跟屁虫。

    围着的人瞬间散了大半,一直吊着一颗心的严文元松了口气,绷紧的身体也总算有了松缓的迹象。

    孙红巾见简秾被拉走,就对着程开进说:“颜芽儿既然想玩儿,要不然就让他们继续在这儿玩会儿吧。”

    程开进自然没有不愿意的,还对着严文元说:“你也去玩吧。”

    严文元还是有些不太敢,但是还没走的孙丛昕主动牵住了严文元的手,“走啊,我带你过去,可好玩儿了。”

    严文元下意识想要甩开孙丛昕的手,程开进按住他,“你应该就是新芽儿吧?”

    孙红巾点点头。

    她也注意到了严文元的不对劲,但是没说别的,只道:“元崽这是你新芽儿小姨,和你小姨一块去玩儿吧,你小姨就是家属区的孩子王,有她在,不会有人欺负你们的。”

    说完又看向孙丛昕道:“这是我和你们说过的你阿进哥哥家的两个小外甥,你比他们大,还是长辈,等下要好好照顾他们,知道了吗?”

    孙丛昕毕竟年纪小,没能在看见程开进他们的第一时间就猜到他们的身份,听孙红巾介绍后,才知道他们是谁。

    她下意识多看了程开进几眼,开始在心里评估他能不能配得上自己的三姐。

    孙红巾见她这样,便往她脑袋上一拍,“我和你说话呢,你听见没有!”

    孙丛昕回神,“听到啦!”

    她用超大声回答,然后不顾严文元的意愿,拽着他就往前跑。

    孙红巾见她拽着严文元跑的跌跌撞撞,又高声喊道:“你跑慢点,别把元崽带倒了!”

    “知道啦!”孙丛昕头也不回,继续用超级大的嗓门回答,不过步子确实慢了下来。

    孙红巾摇头,“这孩子,一天天没个正形,我前段时间想让她跟着我学习药材,结果她根本坐不住,只要没人看着,她立刻就往外面跑,愁死我了!”

    程开进接茬道:“挺好的,我倒是希望元崽能多出门玩,但是他胆子太小,只要我不在家,他们就一直待在家里。”

    说着,程开进眼神郑重地看向孙红巾道,“孙阿姨,不管我和……秾芽儿的事能不能成,我都希望能让新芽儿他们带着他们俩在外面跑跑跳跳,这期间产生的一应花销和……”

    “你说这些干啥!”孙红巾不等程开进讲完就开口打断他,“不说别的,就凭他们是宋老先生唯一的后人,我也不能放着他们不管。”

    “我知道你工作忙没办法照顾他们,你直接把孩子留这儿就是了,什么花销不花销的,俩丁点儿大的孩子能有啥花销。”

    “好。”程开进点头,没再继续说别的,但是却在心里打定主意以后多往她们家送点钱票过来。

    孙红巾这才满意,但还是语重心长地对着程开进说:“说起来,你姐夫小的时候我可没少照顾他,我不敢说拿他当儿子看,但也是当亲弟弟看的。”

    “当年他的事发生的太快也太莫名其妙了,我一个小老百姓也帮不上忙,能做的也只有看顾一下俩孩子了,所以你别和我见外,我看他们的心情和你是一样的,我也想他们能好好长大。”

    “我明白。”程开进非常确信这一点。

    他姐姐姐夫一家出事后,几乎所有人都在第一时间和他们断了关系,敢在那个时候顶风帮忙的也只有孙红巾一个,他没有怀疑过孙红巾的真心。

    “那我就不和您客气了。”他道。

    “你说这话就是在和我见外。”孙红巾责怪地看了他一眼。

    宋传明毕竟算是一个禁忌话题,一直说也不好,孙红巾提过就算,又对程开进说:“要不然就让他们俩留在这儿玩,你呢就在这儿看着他们,我先回去煮饭。”

    她下意识往身上一摸,才发现钥匙还是不在口袋里,便不等程开进回答又冲着孙丛昕她们喊道:“新芽儿,你把钥匙给我送过来,我好回家做饭。”

    刚把严文元拉到地方的孙丛昕听到孙红巾的吼声,立马丧气地“哎”了一声,“不早说,害我还要再跑回去一趟。”

    然后扭头对着严文元说:“你在这儿等我会儿,我去给我妈送个钥匙。”

    她说完也不等严文元的反应,拔腿就跑。

    严文元看着早就被一群孩子围住的简秾,不敢靠近,也不敢一个人待在原地,下意识跟着孙丛昕往回跑。

    孙丛昕没有那么敏感的神经,只觉得他这样挺奇怪的,还问道:“你跟着我跑干啥?”

    严文元好久都没和正常小孩儿玩过了,也不太会和他们交流,憋红了脸也没憋出来一句话,只继续闷头跟着孙丛昕跑。

    孙丛昕天不怕地不怕,也从来没见过他这样的小男孩儿,直白开口,“你胆子也太小了吧?还是你不会说话?你该不会是哑巴吧?”

    她一连串的输出叫严文元原本就有些红的脸更红了,也叫听到她说了什么的孙红巾皱起了眉。

    等人到了面前,孙红巾就瞪她,“你刚说啥呢?我是不是和你说过你是他们小姨,是长辈,要好好照顾他,你倒好,带头欺负人了是吧?”

    “我哪有欺负他,是他自己胆子小,不愿意说话!”孙丛昕不服气,取下脖子上挂着的钥匙往孙红巾手里一塞,扭身拽着才刚跑过来的严文元的手腕,小大人般地开口道:“走吧,胆小的小外甥。”

    严文元坐了好几天的火车,本就有些精神疲乏,对人群也有些畏惧,却不得不被精力旺盛的孙丛昕带着来回跑。

    这就算了,她把人拽过去后就大咧咧往人群一钻,冲着抢着要给简秾发毽子的小孩儿大声嚷嚷说:“等一下!都等一下!”

    孙丛昕在小孩儿堆里的威望也不小,她才开口,那群小家伙们就停下来盯着她看。

    孙丛昕强迫性地推着严文元站在她面前,面对着众人说:“给你们说一下啊,这是我的小外甥,叫我小姨,等下和我们一起玩儿,你们不许欺负他,不然我就揍你们,以后再也不带你们玩了,知道了吗?”

    孙丛昕凶巴巴的。

    但家属区的小孩们早就见惯了她这副样子,没什么不好的情绪,倒是比较好奇地盯着严文元看,还叽叽喳喳讨论如果他叫孙丛昕小姨的话,那他们应该也算长辈,严文元应该叫他们叔叔或者阿姨。

    虽然这时候家家户户孩子多,有些小孩儿小小年纪也当了长辈,但毕竟都是自己家亲戚,也没觉得有什么奇怪的。

    严文元不一样。

    他对他们来说是完全陌生的,而且还长得好看,就让很多人忍不住想要亲近。

    甚至还有人开口叫严文元叫他们叔叔阿姨。

    眼下这些人虽然不是在对他指责谩骂,但这种注视和围观还是叫严文元有些控制不住地害怕,想要后退逃跑。

    孙丛昕浑身上下都没有贴心那根神经。

    她一边继续推着严文元往人堆里去,一边轰其他人,“你们想的美!他是我的小外甥,不是你们的,你们不能当他的长辈。”

    说完,抢过一个人手中的毽子说:“元崽第一次来和我们玩儿,等下就让他先发毽子。”

    “给你!”说着,就把手中的毽子塞到了严文元的手中。

    严文元被迫接下毽子并站在了所有人的前面,成了所有人眼神的焦点。

    他不知所措,下意识想要冲站在远处的舅舅求救,却发现舅舅竟然跟着孙姥姥离开了。

    他只看见了他高大又安全的背影。

    孙红巾是想程开进留在这里看着孩子的,但程开进觉得这样不礼貌,更想要性格风风火火的孙丛昕能带着严文元融入人群,便毫不留恋地转身走了,以至于严文元现在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他站着不动,其他想要玩的小孩儿就开始催促他,“你快点发啊!”

    孙丛昕回头瞪他们,“催啥催,元崽头一回玩,还不知道怎么弄,先等一下他,不然我等下喊着三姐和我们单独玩,不带你们了!”

    小孩子们被拿捏住,“你就会用这一招威胁我们!”

    孙丛昕得意地摇头晃脑,“有本事你们自己去玩儿啊!”

    小孩子没本事,只能憋憋屈屈说:“那你快教他发啊,天都快黑了,也玩不了多久了。”

    孙丛昕开始教严文元玩,但严文元年纪最小,力气也不大,真没办法把毽子踢多远。

    孙丛昕想了想,干脆放弃了,“算了,你直接用手甩过去吧!”

    一开始他们很多人也没办法把毽子踢那么远,都用手甩过。

    而且简秾和他们比赛的时候也不介意他们用脚还是用手,只是他们很多人不愿意用手去接而已。

    被强迫性参与进来的严文元早就恨不能躲开这些人,因此他想也不想,顺着孙丛昕的话把毽子甩了出去,想着总算是松了口气,可以不参与接下来的游戏了。

    可就在他想要躲到一边的时候,对面带着严朝颜的简秾又轻巧地将毽子踢了回来,并且稳稳当当地落在他的怀里。

    严文元:“!!!”

    其他人:“!!!”

    “怎么还是元崽,他运气也太好了吧!”小孩子们惊讶,严文元却再次觉得自己怀里的毽子好像炸dan,叫他好不容易松懈的心又开始提了起来。

    偏偏孙丛昕和其他人又催促他继续发回去。

    严文元只能继续硬着头皮在他们的注视下发毽子。

    但下一瞬,下下一瞬,毽子都会准确无误地回到他的怀里。

    小孩们虽然对严文元很新奇,但是对于简秾这种明显的偏心也很不满。

    他们正要嚷嚷的时候,就看见又有一个毽子被简秾踢了过来。

    他们瞬间忘记上一秒的心情,乌啦啦朝着飞来的毽子跑去。

    简秾有时候也会让那群小孩儿分成两拨,一次踢两个毽子。

    但这样对她的体力消耗太大,所以她并没有玩过几次。

    反正天也快黑了,她就当好心解救一下未来的小外甥。

    她陪着这群小孩儿玩到天黑,听到有不少大人喊他们回去吃饭的声音,就连程开进也过来喊他们了,他们才散场。

    被孙丛昕强迫性玩了半天踢毽子游戏的严文元顶着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地跑到程开进的身边,拽住了他的裤子。

    程开进早就注意到他的状态并没有很差,也没因为他这会儿的依恋产生任何担忧的情绪。

    严朝颜也一直围着简秾打转,同样累的脸颊通红。

    这个状态下,她肯定走路困难。

    程开进伸手欲去抱她,却被她躲了过去,要简秾抱。

    简秾自己也累的不行,才不抱她。

    “不抱!自己走。”她给小姑娘递了个手指头。

    小姑娘眨巴着眼睛看看她,伸出软乎乎的小手拽住了简秾的手指头。

    简秾就牵着她,慢悠悠往回走。

    一旁的孙丛昕却嫌弃这样的速度太慢,一把抓住还贴在程开进身边的严文元,“走,我先带你回家吃饭!”

    严文元再次被迫成为了孙丛昕的小尾巴,跟着她跌跌撞撞往前跑。

    他回头想去看程开进,却看见他慢悠悠走在简秾和严朝颜的后面,借着昏黄的路灯光线看她们。

    他张了张嘴,想喊声“舅舅”,结果下一秒就被风一般的孙丛昕带着转了个弯,再也看不见程开进他们了。

    程开进不远不近地跟在简秾她们身后,时不时看着俩人一高一矮的背影,间或又看向她们在地上拉长的影子。

    来这边之前,他心里有不少担忧,唯独没想过俩孩子能这么快融入到这里。

    严朝颜对简秾的喜欢不用细说,便是严文元虽然看似和以往没什么区别,但他还是注意到了他眼底隐隐的兴奋。

    很显然,他其实也想和别人玩。

    这样的转变与他而言不亚于每次如期完成任务的开心。

    他悄悄在两人身后松了口气,跟着她们俩的影子,姿态放松地走着。

    严朝颜到底没能坚持走回去。

    听着她喊“走不动了”,简秾这次也没为难她,但还是拒绝抱她,并扭头看向她们身后的程开进。

    她没说话,但是程开进也明白她看过来的意思。

    他快走两步抱起贴着简秾的腿撒娇的严朝颜,大手在她的背上拍了拍,“舅舅抱你,……姨姨累了,抱不动你。”

    严朝颜这才乖乖窝在舅舅怀里,但是眼神却一直放在简秾身上。

    简秾等程开进把严朝颜抱起来后就继续往前走,心里想的却是声音还挺好听的。

    是那种很干净的嗓子。

    简秾作为一个暂时的傻子,自然不会主动开口和不认识的程开进说话。

    程开进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和她讲什么,两人就这样继续一前一后的走着。

    但其实,他的心里多少有些疑虑,

    按照他从别人口中听说的以及刚刚帮孙红巾做饭时从她口中了解的简秾,她虽然不能说是傻子,但也应该是小孩子心性。

    按理说她玩了这么久,天也黑了,她的第一反应应该是赶紧跑回家,而不是像现在这般继续慢悠悠的走。

    但是他也是第一次见到失忆的人,不确定自己这样的揣度是不是合乎常理,便也没有继续深想下去。

    简秾倒没能想到程开进能想这么多。

    她当然也着急回家,但她更怕自己要是急匆匆跑了,那个一直缠着她玩儿的小姑娘怕是会哭闹,到时候还要费心费力哄她,所以还不如这么慢悠悠的走。

    更何况她既然锚定了程开进,虽然暂时还不能恢复正常,也至少得让程开进知道她的傻没有什么攻击性,不然这人不愿意了怎么办。

    路也不远,三人回去的时候,孙丛昕才带着严文元洗干净手和脸,正站在门口等着简秾他们。

    看见他们的身影后,孙丛昕就对严文元说:“你舅舅和我三姐都回来啦,这下你放心了吧。”

    严文元还有些紧绷的小脸放松下来,对着孙丛昕自来熟的样子,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胆子真小。”孙丛昕说了句,又开始拽他,“走了,进屋吃饭。”

    就傍晚这么会儿功夫,严文元竟然都有些习惯孙丛昕拽他了。

    他对人的情绪感知也还算敏锐,孙丛昕虽然时不时嘴上嫌弃他,但是刚刚玩的时候没少照顾他,这会儿人也没有刚才那么多,舅舅也快到了,他自然就放松很多,顺着她的力道进了屋。

    没多会儿,简秾他们也进来了。

    简单洗了脸和手,他们就围坐在八仙桌上吃饭。

    饭后没多会儿,严朝颜就困顿的睡着了。

    孙红巾也不好留他们过夜,毕竟程开进是个大男人,便打电话约了一辆人力三轮车到药厂门口,等他们坐上人力三轮车后,才带着简秾她们往回走。

    路上,她才把吃饭时候从程开进那里了解到的他接下来好几年的大部分时间可能都会在3583厂的事儿说了。

    孙红巾略有些兴奋道:“我也和他说了你的情况,我瞅着他那样是愿意的,也就是说等你和他结婚后,至少这几年你不用去大西北,可以留在市里生活这点我是怎么也没想到的,也是最让我开心的。”

    “他最近几年要常驻在咱们市里?”这点也是简秾她们没想到的。

    简秾依稀记得书里面确实提到过程开进长时间出差,不得已只能把俩孩子留在大西北托人照顾的事儿,最后他去世的时候,这俩孩子年纪也不大,但是因为常年没有大人陪伴,所以性格养的格外沉默安静,最后的结局是被送到了孤儿院。

    虽然也提了216所时不时有人去孤儿院看他们,但是并没有说他们最后怎么样了,不过想也知道这俩孩子的生活依旧不会很好。

    简秾之前还想要是她和程开进结婚了,能不能叫他一个人去出差,她则带着俩小孩儿待在市里生活。

    这样也方便她日后找机会报仇,没想到连这一点也省了。

    简秾她们讨论程开进的时候,坐在人力三轮车上的程开进也在问严文元傍晚时候玩的怎么样。

    严文元虽然胆子小,但是继承了父母的好基因,记忆力很好,口齿清晰地说了那会儿的情况。

    程开进听着有些微微出神,“你是说你秾芽儿阿姨在别的小孩子生气的时候又踢了个毽子?”

    严文元没听出程开进话里未尽的意思,而是再次点点头,“对,秾芽儿阿姨一个人可以踢两个毽子,她好厉害。”

    程开进看着严文元眼底的崇拜,放下心里刚刚起的念头,低头认真盯着他的眼睛问道:“那你今天开心吗?”

    “开心的。”在程开进面前,严文元放松很多。

    程开进摸了摸他的脑袋,“那我从明天开始把你和妹妹送到药厂,白天你就和小姨还有秾芽儿阿姨她们一起玩,晚上我再来接你们回家,可以吗?”

    严文元抿着嘴,想到舅舅很忙,又想到他的打算以及傍晚的经历,眼睛眨巴几下,轻轻点了点头。

    “舅舅,我会好好听话的。”

    第40章

    俩小孩的精力都消耗太大, 还没等回到家,严文元也窝在程开进的怀里睡着了。

    走的时候,孙红巾想着程开进刚回来, 家里还什么东西都没有,便大手一挥,从家里拿了不少他们生活需要用到的东西, 大包小包捡了好几个。

    甚至就连煤块也给他们装了十几块, 方便他回到家就能用上。

    程开进一个人实在没办法既拿着东西又抱着俩小孩儿,便在快到家门口的时候把严文元叫醒了。

    严文元性子乖巧, 即便困的睁不开眼睛也没有闹,而是乖乖拽着程开进的衣襟,贴着他晃晃悠悠挪到家门口。

    进了门, 程开进让两个小的继续睡, 自己则开始收拾孙红巾让他带回来的东西。

    忙完这些,他又烧了些水先给两个怎么摆弄都没醒的小孩儿擦了擦,才自己洗了澡,闭眼躺下。

    但他的大脑却没有随着动作进入休眠状态, 反而在想孙红巾之前和他说的那些事。

    他记忆力还不错, 父母离婚前的有些事还记得,属于打小就对程朱明这个不靠谱反而还经常莫名其妙发火的父亲没什么感觉。

    甚至十分不喜。

    自父母离婚后,他和姐姐就一直跟着母亲, 除了逢年过节,没怎么去过程家。

    58年, 母亲去世后, 虽然他和姐姐还遵循着母亲的教导,逢年过节依旧去程家看看,但是翻身做主的蒋曼绮总是各种阴阳怪气他们是去打秋风的, 程朱明对他们也动辄呵斥,不管他们干什么都看他们不顺眼,明明白白透着不喜。

    他和姐姐那会儿年纪都不大,心里憋着气,除了过年会去拜个年外,平时从来不踏进那里。

    甚至当初要不是母亲说过不给他和姐姐改姓是因为程朱明再不靠谱,依旧还活着,是他们的亲爹,跟着他这样一个活人的姓,总比跟着她一个快要死了的人有用。

    再者,如果把他们的姓氏都改了,只怕会让程朱明彻底恨上他和姐姐,以后万一她不在了,程朱明只怕会对他们更差。但他们要是依旧姓程,以后他们有事的时候,兴许还能求到程朱明版忙,要他们必须姓程,他们都想把姓给改了,从此和程朱明再无瓜葛。

    索性他们有自己的房子,有母亲留下的一些东西,还有明面上的定息,所以日子过的也不差。

    61年是时候,他和姐姐一起考上大学,因为他去了西北,平时太忙,寒暑假回家的次数都寥寥无几,算起来的话,他已经有十多年没去过程家了,反倒是留在南丰市的姐姐依旧遵循着母亲留下来的规矩,每年过年的时候去拜会一次,算是全了面子。

    可即便他和程家的关系已经淡薄至此,他到底还是姓程,和程朱明的关系也没有彻底断了,程朱明纵容程云鸿做的那些事,还是叫他觉得自己十分对不起简秾她们一家。

    虽然孙红巾一直说他是他,程家人是程家人,但他不能也这样认为,然后真的什么都不管了。

    还是要找时间去程家一趟。

    这件事,无论如何也要给简秾她们一个交代。

    顺便还要去谢谢程朱明。

    因为听说姐夫出事的时候,他曾经试图帮过忙,虽然最后失败了,但也不能当这事儿没发生过。

    以前是没时间,如今他既然要常驻南丰市,就不能再拖着了。

    另外还有他和简秾的婚事。

    虽然他们双方还没有正式提起,但是既然他们都有意向,那也可以开始向所里报备申请,让所里开始对简秾她们一家进行相关的政审工作。

    他的工作单位和性质特殊,政审非常严格并且时间也很长,提前开始也能提前结束,好和简秾正式组成一个家庭。

    并且这事儿最好能在暑假结束前全部完成,到时候俩孩子就可以跟着简秾的户口落在药厂那边,然后在药厂那边上学,总好过在3583厂的学校读书要好很多。

    而且药厂那边知道他们身份的不多,又有孙丛昕这个风风火火的小姨在,想来他们以后受到的歧视和欺负也会少很多。

    还有3583厂的工作,明天一早就要过去和张工再次碰头商量材料方面的选择和设计……

    直到把所有的事都在脑海中过了一遍,程开进才缓缓放松大脑,睡了过去。

    常年早起的生物钟让程开进在天还没亮的时候就醒了。

    他闭着眼睛活动了一下干涩的眼珠子,才从床上坐起来。

    如果是在216所,他早上起来后会出去运动一番,然后从食堂买点早餐回来和俩孩子一起吃。

    但眼下俩孩子刚回到南丰市,他担心自己出门时间太久,他们醒来后会害怕,便先熬了粥,顺着记忆往国营饭店的方向走,脑海中还不停地盘算着工作上的事。

    等到他买了包子油条回来,俩孩子还没醒。

    程开进就把他们叫醒,洗脸刷牙。

    严文元虽然还没睡好,但依旧没什么情绪,倒是严朝颜哼哼唧唧了两声。

    不过在听到程开进说等下带她去找阿姨玩的时候立马精神了,“玩!踢毽子!”

    她雾蒙蒙的眼睛瞬间亮了。

    甚至还不等吃饭就吵着要去玩。

    等程开进坐车送他们去的路上,她更是忍不住叽叽喳喳,倒是昨晚和程开进说好了的严文元有些沉默。

    他还是有些惶恐。

    但不知怎的,心里对今天可能会发生的事又有种难以察觉的期待。

    这会儿才刚过六点。

    还不到上班的时间。

    保安也才刚刚睡醒就看见了程开进他们。

    他迷瞪了会儿眼睛,才想起来说:“是你们啊,孙师傅昨天送你们出去后和我说了你们以后每天早上都会过来的事儿,所以你们登个记直接进去就行了。”

    “谢谢。”程开进接过保安递过来的登记本和笔,熟练地填写信息,对于保安的各种打探含糊其辞,并没给什么明确信息。

    等将俩孩子送到的时候,孙红巾她们正在吃饭。

    一见到他们三个,孙红巾赶紧站起来招呼他们进来,又忙不迭问吃没吃饭,要不要再吃点之类的。

    程开进表示吃过了,把给俩孩子带的东西放下,就表示时间不早了,他要赶紧去上班,孩子就拜托新芽儿帮忙带着玩。

    孙丛昕把稀饭喝的呼噜呼噜响,拍着胸脯打包票道:“放心吧,包在我身上。”

    程开进被她大包大揽的模样逗笑,又郑重拜托了她一下,然后和俩小孩说了要跟着小姨并且听话的事,就把手里的包放在桌子上,说那是给她们带的。

    然后就要走。

    孙红巾一看那包的模样就觉得不对,拿起来一看,果然是些钱票。

    她抓起来就要往程开进手里塞,还没来得及开口责怪他太客气的时候,就被一个软乎乎的小手抱住了腿,“姥姥,姨姨呢?姨姨呢?”

    进门后,别人都在打招呼,只有严朝颜这个小家伙一直惦记昨天带着她玩儿的简秾,踮着两条小短腿到处找她。

    可是找了一圈也没找到。

    她也聪明,还记得昨天一直抱着她的孙红巾,便主动找她要姨姨。

    孙红巾就:“……”

    尴尬。

    这要她怎么说简秾这个大懒蛋还在睡懒觉,怎么喊都不愿意起来。

    尤其是程开进还在这儿。

    但孙丛昕却觉得简秾之前说的“程开进如果连她是傻子都能接受,没道理接受不了她早上多睡一会儿”话特别在理,就主动道:“你姨姨还在睡觉,等下我带你们出去踢毽子玩。”

    小小的严朝颜扭过身看着孙丛昕,想到她昨天也在,还算熟悉,就问道:“一起玩?”

    孙丛昕觉得她这样挺好玩的,就学着她歪着脑袋的样子看她。

    “昂”了一声,“对,我带你们去玩。”

    然后像是想起来什么,一骨碌从椅子上站起来,快速在人群中穿过,又快速回来,然后给严文元和严朝颜一人塞了一个毽子。

    她满脸得意洋洋地说:“这可是我这个小姨连夜给你们做的毽子,算是我给你们的见面礼吧。”

    简秾从治安队薅的那只鸡是只母鸡,还在下蛋,孙红巾就没舍得杀,一直养着。

    昨晚回家后,孙丛昕就把那只母鸡逮住,把她尾巴上那几根翘起来的毛都拔掉了不说,就连身上的毛和翅膀上的毛也剪了大半,这才做了两个毽子出来。

    为此,还叫孙红巾额角乱跳,生怕她把那只鸡给弄死了。

    甚至要不是孙丛昕表示这两只毽子是给俩小孩做的,孙红巾都忍不住要揍她了。

    这会儿见到,孙红巾就当笑话把这事儿说了,道:“家里原来她最小,现在有了元崽和颜芽儿,她倒是摆起谱来了。”

    孙丛昕才不理孙红巾说什么,她已经把最后一口稀饭喝完了,又哒哒哒把早就凉着开水倒进药水瓶里,塞好盖子,背着书包,就牵着还有些懵圈的严文元以及已经拿着毽子迫不及待甩着玩的严朝颜出门了。

    她风风火火的样子连带着俩小孩儿看着都比以往胆大不少,让程开进不由自主又笑了下。

    而后,她趁孙红巾还来不及和他拉扯,再次说了声便赶紧走了。

    孙红巾她们就住在药厂,倒是不着急赶时间,便把程开进带来的钱票点了下。

    上次程开进直接寄了2000过来,虽然她们之后还回去了,但他这回竟然直接塞了5000块钱在里面,还有一大堆票。

    孙丛云甚至还在里面找到几张外汇券。

    “妈,程开进既然有和咱们家结亲的想法,那彩礼方面肯定不会少,我估计三转一响以及最少288块的彩礼钱是必须的,再加上这些,他的存款就算没能上万,七八千总会有吧,他们当大学老师的这么赚钱吗?”

    孙丛云觉得自己工资已经算高了,但是和程开进的大手笔相比,简直是九牛一毛。

    “还是说这些钱里面还有他妈以前给他们留的?”孙丛云好奇问道。

    孙红巾摇摇头,“不知道,不管这钱是他自己的工资还是他妈以前给留的,我们都不能收,但就这么放家里我也不放心,等下秾芽儿起来了,让她藏起来吧,也不知道她到底怎么藏的东西,反正别人是找不到,放她那儿我也安心。”

    孙丛云点头,“说起来,简常平的自行车也不知道到底被她藏哪儿了,咱们家里里外外都找过了,也没发现,更没人看见她把自行车弄外面去,她总不能是埋在屋里或者院子里了吧?”

    孙红巾也好奇这事儿,但是简秾一直没说,她们也没办法。

    “反正她心里有数,随便她怎么处置吧。”孙红巾就说。

    孙丛云也只是随口一提,过后又将目光落在面前这一大堆钱和票上面。

    “妈,你觉没觉得程开进这么大方,或许也有想娶秾芽儿的缘故?”

    孙红巾理所当然道:“那指定的啊,不然谁会这么傻直接露家底儿,这肯定是在告诉咱们,他家底厚,能养家糊口。”

    “那他还挺有心机的。”孙丛云感慨一句,但想着他这样大方对简秾来说何尝不是一件好事,便也放心了。

    孙红巾就道:“这算啥心机,这叫硬实力。真耍心机就是嘴上和你说的好听,但是一到花钱的时候就没影儿了,然后还能把一些小姑娘哄的晕头转向的那种才叫心机。”

    “那种男人是真的碰不得也嫁不的,以后你要是找对象,也千万注意这些。”孙红巾自己经历一场,这时候说话就格外语重心长,“反正男人不舍得花钱,那就不行。”

    孙丛云眼看孙红巾说着说着就要惦记上她找对象了,怕听她唠叨,就赶紧点头打断道:“你说的对。不过这么多钱看着真让人眼馋,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能攒到这么多?”

    孙红巾还没来得及抬头,就听见孙丛云又问:“妈,今年的药工考级时间定下来了吗?”

    孙红巾是考级的评委,这些事都需要她参与。

    只要她今年的考级通过,工资就会涨到62元,每个月又能多存一笔,距离她存到眼前这一大堆的目标也就更近了。

    孙红巾摇头,“还没开会说,但我估计应该快了。”

    孙丛云吃饭的速度加快,“虽然我把握很大,但为了万无一失,也为了今年能涨工资多存点钱,我还是先去药厂练手了。”

    孙红巾冲她摆摆手,示意她随便。

    孙丛云也匆匆背着包离家往药厂赶。

    孙红巾吃完饭,又把碗筷收拾好,才继续敲简秾的门。

    这会儿太阳已经升高了,屋里的温度也上升不少,简秾也被热的睡不着了,便没再磨蹭。

    一开门,她就被孙红巾塞到手里的一大包钱晃到眼睛。

    “妈,你抢银行了?”

    话才说完,就被孙红巾瞪了一眼,然后解释一番,才对着简秾说:“你都多大了,还天天睡懒觉,也不嫌丢人,以后别睡了。”

    简秾趴在门框上打哈欠,“妈,现在都还不到七点,我这起来的时间够早了。”

    想当初她当社畜的时候也没起这么早过。

    孙红巾自然不理解她的想法,只道:“你都要和程开进结婚了,总不能等你们婚后,你还天天这么睡懒觉吧?”

    “怎么不行了?”简秾反问。

    孙红巾抬手戳她的脑门,“你们结婚了,你难道早上不起来做饭?到时候程开进要上班,俩小的要上学,就你闲着,你总不能还叫他们干活,你自己睡着吧?”

    简秾瞬间精神,“你这话说的,就是因为程开进要早起上班,所以他顺便把早饭做了怎么不可以?这样还省了我折腾,一举两得。”

    孙红巾:“……”

    传统思想的孙红巾同志被简秾的厚脸皮惊呆了,但又隐隐觉得她说的好像也不是没道理,一时半会儿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反驳她的诡辩观点。

    简秾也不想和孙红巾辩论这种极具时代鸿沟的话题,便道:“既然程开进那边没问题,你别忘了给把工作赶紧给卖了,不然等药厂那几个工作敲定,回头还会有人惦记你手里这个工作。”

    家属区的人这段时间天天缠着厂里的几位领导问关于工作的事儿,闹的很多领导出门都要偷偷摸摸这事儿已经传遍了整个药厂。

    但是也因为药厂领导这种不吭声的态度叫很多人觉得他们这是又要把工作弄给那些有权有势的,所以家属区的情绪越来越大,简秾甚至都有些怀疑要是这些工作最后又被人用手段弄走,家属区这边会产生暴动。

    但这些事也不归她一个傻子管,她只希望这事儿不影响她们就行了。

    “到时候……”简秾又懒洋洋打了个哈欠,“到时候你手里这个工作会变得更抢手,也更容易惹来是非。”

    “因为你现在和之前不一样了,之前很多人不爱搭理你,现在他们发现误会你了,对你的感观改变,没少主动和你说话,”简秾分析给她听:“这时间一长,不少人都会觉得和你关系好,到那时你不论把工作卖谁都会被人说,说不定还会有人觉得他们都和你示好了,你却不把工作卖给他们,就是看不起他们,转头再继续败坏你的名声,所以你赶紧趁着他们都惦记着厂里的好工作的时候越早卖掉越好。”

    孙红巾成功被转移注意力,神色也凝重起来,“我明白了,我等下上班后就去问田喜光要不要。他要是也惦记厂里的工作,那我就去问别的人。”

    简秾点点头。

    但心里觉得田喜光应该是个聪明人,肯定会要。

    而且会很感激孙红巾。

    孙红巾没敢耽误,又念叨两句让简秾赶紧起床后,也脚步匆匆上班去了。

    说来也巧。

    姚家的案子也算告一段落,只差最后的上法场了。

    新药的研发也在紧锣密鼓当中,除了很多家属在闹工作的事外,厂里也没别的大事儿了。

    是以这一大早刚上班,厂里就开了会,安排各部门接下来的工作,自然也包括孙红巾所在的药工组这边。

    孙红巾想着孙丛云惦记的考级的事儿,便在会议上说了。

    厂里领导一听就同意了,还让孙红巾尽快把事情安排好,言语间尽是厂里最近出了太多的乱子,急需这种能振奋人心的好事儿来给大家伙儿提提精气神儿。

    在大会上,厂里的领导还传达了上面领导定下的姚家主犯的处决时间。

    “……这个时间就定在三天后,上面的意思是要全市各级单位,大小工厂、学校以及周边乡下等等都要安排人去亲眼看看做坏事的下场,所以你们每个部门都报一些人上来,尤其是那些平日里不好管的,这次必须要去法场看着。”

    这种当众处决的事儿虽然很少发生,但他们之前也经历过,流程很熟悉,便利索点点头,表示肯定没问题。

    “孙师傅,这事儿和你们家也有关系,你要是愿意,市里那边可以给你们安排最好的位置观看。”江玉林又专门对孙红巾道。

    孙红巾虽然恨姚家的人,但对那种近距离观看他们的脑袋被炸碎的场面没有半点兴趣。

    更遑论这样的场面很容易让她想到两年前宋传明被当众处决的场景。

    那时候她陪着靠的最近的程若书亲眼看着宋传明是怎么被一枪打爆脑袋的。

    为此,不仅程若书病了好久,就连她夜里也总睡不安稳,总是梦到宋传明问她为什么不救他。

    孙红巾闭了闭眼,不再回想这些,以家里孩子年纪还小给拒绝了,甚至还表示到时候她自己去看就行了,简秾她们就不去了。

    厂里的消息传得快,很多人都知道昨天孙红巾家里来了个非常好看的男人和两个小孩儿,而且今天一早那男人还把小孩儿送过来,自己却走了的事。

    很多普通人纷纷在猜测程开进是谁,那俩孩子到底是孙红巾的什么亲戚,但是从门口保安那里知道他名字的几个厂领导却猜到他和俩孩子的身份。

    联合药厂前身也包含了宋家的医馆和药堂,在这里工作的很多人都曾受过宋老先生的恩惠,就连这次的新药方子也是靠宋老早年开的方子来研发,所以他们就默契没提那些旧事儿,更没提宋传明是那俩孩子的亲爹。

    再者,严怀洧也对南丰市有大恩。

    当年宋传明的事发后,程若书也带着孩子和他断绝了关系,他们自然也不能因为一个宋传明就杯弓蛇影。

    江玉林就表示听孙红巾自己的安排。

    之后,才是对田喜光以及李卫国之前没把孙红巾的怀疑放心上,导致保卫科不仅没提前查出秦彩云的案子,将姚家人提前抓捕,甚至还引发了后续简秾的案子的处罚。

    李卫国和田喜光在会议上被严厉批评了一顿,不仅要上交书面检讨,并且三年内也不能参加厂里的评优评级。

    三年内不能评优评级意味着他们三年内不能评先进拿奖励以及不能评等级涨工资。

    如果说评先进是概率事件,不一定能轮到他们,那评级是真的掐住了他们的命脉。

    因为他们都处在评级的当口,只要今年不出乱子,来年他们的工资比定会再涨一级。

    要是这三年表现的好的话,说不定还能连升两级,工资能涨好大一截。

    可偏偏就是出了事。

    这个惩罚不可谓不严重,叫人到中年,养家糊口的压力很重的李卫国和田喜光双双嘴里发苦。

    但一开始确实是他们办事不利,尤其保卫科明明都被江玉林特别点名注意简秾家的情况,但是他们还是叫姚家人差点把简秾俩算计了,所以这个惩罚,李卫国不能不认。

    田喜光就觉得自己倒霉多了。

    可他没办法,因为简秾的案子闹的太大了,他既然被牵连,就不得不承担一部分火力。

    想着他前段时间处心积虑想要算计这算计那,结果不仅什么都没得到,还要三年内不能评优评级,他就后悔不已。

    他当初何苦呢。

    连带着自己被处罚不说,还让家里的老人以及田喜福都空高兴一场。

    可他也不能有任何意见,只希望吴雪娟知道这事儿后别气太狠,父母那边也别太难受。

    说完这些,厂里领导们沉吟了一会儿,才提起最近闹的沸沸扬扬的工作名额的事儿。

    说实话,他们也很难。

    上面领导们频频示意,下面的家属们又围追堵截,中间还有一些亲朋友邻以及兄弟单位的一些人的暗示与示好,真的让他们头大。

    更别说自从秦彩云的事发后,她娘家那边就没少来厂里要讨回公道。

    起初只是想要钱,后来听说了厂里有工作名额,打着姚水生是他们家女婿,姚家人又杀了他们女儿的事要厂里把姚家两个工作都赔给他们。

    甚至就连简常平那边要是知道他的工作没了,怕是也不能消停。

    不过他毕竟先犯罪,所以厂里面有正当理由,倒也不怕他。

    可盘算来盘算去,他们也就只有在面对简常平那边能硬气一些了。

    当领导当成他们这个样子,也是够憋屈的。

    在座的都是厂里的管理层或者骨干,江玉林干脆让大家都说说自己的想法。

    要说想法,几乎所有人都想把这几个名额弄到自己手里,或者至少弄一个。

    但市里的规矩定在那儿,他们这些厂里的领导硬气不过外面的大领导,只能把心里的想法压下去。

    反正这工作最后也到不了他们的手中,那么给谁其实也都无所谓了。

    但要说他们这些年下来对上面的领导没意见是不可能的,所以就有人慢慢你一言我一语地说开了。

    有人说秦彩云娘家人的要求合理,姚家的工作给他们也说得过去。也有人说厂里家属闹的这么大,至少要拿出一到两个工作名额来安抚他们。

    还有人说简常平这次最对不起的就是孙红巾,他的工作可以留给孙红巾处理,但就是没什么人提议把工作放到外面,让上面有机会插手塞人进来。

    孙红巾除了在被提议接手简常平的工作的时候开口否决了这一点,表示她和简常平已经离婚,不想再被简家的人缠上外,就没有参与过讨论,反而在想简秾早早上劝她赶紧卖工作的话。

    这些年,厂里偶尔也会有工作名额,但以前要么是江玉林他们这些有实权的领导自己决定怎么处理,要不就是早早被预定出去,从来没有今天这样让他们这么多人参与讨论的地步。

    看来厂里这几个工作名额确实很麻烦,她手里的这个工作也的确不能再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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