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孙红巾要走, 挨打的王秀萍可不愿意。
她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就要撕巴孙红巾,嘴上也骂骂咧咧。
孙红梅早就看她不顺眼了。
之前想骂人的时候因为被简秾的一通话打断, 心里的火气越攒越多,这会儿直冲王秀萍而去。
葛家村的条件不错,除了没有铁饭碗外, 甚至比很多城里人的生活都要好。
这也是孙红巾为什么没把工作让给孙红梅的缘故, 因为她来到城里工作还不如在乡下的日子过的好。
但饶是孙红梅每日的劳动没有别的农村大,长年累月下来, 她的力气也不容小觑。
孙红巾之前抽王秀萍的时候也只是让她的脸上留了红色的手印,孙红梅的几巴掌下去,直接将她的嘴角都抽开了, 铁锈味盈满口腔, 甚至连牙齿都松动了几颗。
王秀萍平日里也就一张嘴厉害,就算和人撕逼打架也顶多在人身上留点印子或者抓挠的血痕,哪经历过这种大场面。
她被打懵了,除了抱着脑袋哭爹喊娘地求饶, 说不出别的话。
周围的人也被孙红梅的凶悍镇住。
以往他们只见过孙红梅带人过来给孙红巾撑腰, 还真没见过她动手打人。
说她和孙红巾一样是泼妇,也只是因为她是孙红巾的妹妹以及行事作风上确实挺厉害的。
但看她动手打人,尤其是下手这么狠还是第一次。
还是孙红巾先反应过来, 怕孙红梅把王秀萍打坏,主动拉着她停手, 其他人才反应过来, 不再指责王秀萍,赶紧去将她拉起来,七嘴八舌问她感觉怎么样, 有没有事。
王秀萍得了救,“哇”一声哭了出来,向别人展示自己身上的伤,说让他们作证,她要去告厂里孙红巾姐妹俩。
孙红巾都还没开口呢,孙红梅怒视过去,大吼一声,“闭嘴!再唧唧歪歪,老娘还抽你!”
王秀萍被吓到一哆嗦,下意识往人群中躲了躲,但眼神还是不安分地四下看着。
见到田喜光竟然在,她顿时来了力气,挤开其他人,径直冲过去拽住了田喜光的袖子,求他给自己做主,把孙红梅姐妹俩抓起来批dou。
好不容易给田喜福弄到工作,身上担子卸下大半,才想着出来转转,松快松快的田喜光:“……”
晦气!
于情,田喜光刚从孙红巾那里得了工作,还想巴结巴结孙红巾,为家里孩子铺路。
于理,确实是王秀萍那张嘴到处挑事儿,被打也是活该。
但打人终究是不对的,也不太符合厂里最近的规定,田喜光只能两边和稀泥,各自批评了一番,让她们互相道歉。
反正受伤挨打的也不是自己,孙红巾心里还惦记着考八级工的事儿,倒也干脆地和王秀萍道了歉。
王秀萍倒是不情愿,但是被田喜光挑着她的错处站在制高点上用政策的口号说了好一通,又提到她这样的行为最终会影响到家里的男人在厂里工作的考评,加上周边平日里喜欢和她一起闲扯淡的人也不帮腔,她只能不情不愿地和孙红巾也道了歉,暂时忍下这口恶气。
事情了了,天色也不早了,田喜光可不想下班的时候还处理这些糟心的破事儿,就催着所有人赶紧回去休息,明天好上班。
说完,他也没管其他人的反应,自己先溜了。
他妻子吴雪娟也赶紧喊了家里三个孩子回家,不想等会儿被反应过来的人纠缠工作的问题,听那些人的酸言酸语。
孙红巾再次喊了简秾她们离开。
这一回,虽然很多人心里还有疑问,但是考虑到被打的很惨的王秀萍,终归是目送她们一行离开了。
但孙红梅心里还有气没出完,毕竟也不只王秀萍一个惦记上程开进,其他人也和她差不多,要不然也不会一开始就没说实话,而是任由王秀萍胡说八道。
所以在离开前,孙红梅特意对着他们阴阳怪气道:“有些人成天以自己的城里人身份自傲看不起我们乡下人,到处说我们是泥腿子乡巴佬,我还当那些城里人多有文化,品行有多高尚呢,结果没想到比我们下乡人还不如。”
“我们这些泥腿子乡巴佬还知道老老实实种地靠本事吃饭,不去惦记别人锅里碗里的,不去别人家抢粮食吃,倒是有些城里人啊,真是把不要脸写在了脸上,明明都听到我家阿崽说自己有未婚妻也快要结婚了,还臭不要脸地惦记人家,咋了,城里人当久了,染上了资本家的恶习,就喜欢抢人东西了是吧。”
最后这句不可谓不诛心,让不少人心里都“咯噔”一下。
想到还没有彻底结束的姚家案子的余波,所有人都有些头皮发麻,生怕孙红巾她们真的咬着这件事不放。
尤其是最先被人推着开口的肖翠云更是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了。
她倒也没有惦记程开进的心思,毕竟她家里也没有合适的小芽儿,但她确实好奇程开进的身份,所以才顺势开了口,也没第一时间解释。
现在被孙红梅阴阳怪气,甚至还拿口号说事儿,她可不敢学王秀萍头铁,满脸不好意思地冲着孙红巾她们解释道:“没有没有,我就是好奇你们家那个亲戚,毕竟以前没见过这么出色的年轻人,所以就起了好奇心,也怪我没说清楚,真是对不起了。”
孙红梅可不知道肖翠云曾经也算照顾简秾的事儿,所以对她可没有孙红巾客气,冷笑道:“想打听就大大方方的打听,我们又不会藏着掖着,这么拐弯抹角,除了不怀好意,盘算着抢别人的女婿,还能有别的意思吗?”
肖翠云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如何辩驳,但孙红梅可不管她。
程开进真的是她见过的最优秀的年轻男同志,她了解的信息也没有孙红巾她们多,所以现在一门心思怕有人撬简秾的墙角,就又说:“我也不怕告诉你们,他是我姐姐铁板钉钉的女婿,你们私下里再乱打他的主意试试!”
因为孙红梅前面的态度以及说的话,有些脑袋转的快的已经想到了程开进说的未婚妻可能就是孙红巾的某个女儿。
现如今得了孙红梅嘴里的准信儿,他们将符合年纪的三人都盘算了遍,老大简丛宁远在西北,可能性不大,老三简秾还是个傻子,虽然这两天看着和程开进处挺好,但那样出色的男同志想来应该是不愿意娶一个傻子。
那最大的可能就是孙丛云了。
想着孙丛云这几天确实没怎么在家属区出现,很多人便自动脑补她这是害羞了,所以躲在了家里不出门,等着备嫁。
一门心思只想要考上四级药工的孙丛云:“……”
不过他们没敢当着孙红巾她们的面讨论这些,而是等她们走远后才顺着孙红梅之前说的又开始讨唧唧呱呱起来。
简秾她们当然不知道身后的情况,但也能想到肯定还在议论她们。
孙红梅依旧怒气冲冲地骂着身后那些人,也没心思念叨还是个傻子的简秾,拽着孙红巾进屋快速盘算着她和程开进结婚的一些事宜,就连原本要问的关于种药材的事都给忘了。
还是孙红巾提醒的她。
第二天天还没亮,孙红梅就起来了,连早饭也没吃,想赶着最早一班汽车往家赶,还不耐烦地催着让她好歹吃点饭的孙红巾道:“行了,一顿饭不吃也饿不死我,你别磨磨唧唧了,昨晚我和你说的那些你赶紧给我准备起来。”
孙红巾送走孙红梅后,太阳也才刚出来没多久。
她头疼地皱了皱眉,又很快转身往回走。
和往常一样,程开进在接上两个小孩儿后,就会和他们说说话,问他们今天过的怎么样。
平时,严文元虽然不至于露出太过于外露的情绪,但是也没有今天这么精神萎靡。
是以当他从严文元嘴里听到简秾知道了他早上说的话,还看到程若书的信,之后就带着他去照顾小宝宝的行为后,除了最开始那两秒钟的惊讶外,程开进心里再次涌入的是“果然如此”这样的念头。
他甚至没忍住,再次笑出了声。
严文元不解,甚至还有些小小的委屈,“舅舅,你笑什么?”
程开进又笑了两声才道:“我在笑我们真的很幸运,笑你和颜芽儿在不久之后就会有一个很好的舅妈,有很好的家人。你孙姥姥、小姨、二姨……她们以后都会对你们很好很好……”
严文元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我也喜欢孙姥姥她们,要是小姨别一直拉着我到处跑就好了。”
他嘴里的话看似抱怨,但程开进却听出了丝丝缕缕的窃喜。
他就道:“那你自己和小姨说,让她以后别带着你到处跑了。”
严文元抿了抿嘴,不好意思地摇摇头,“……那算了。”
坐在严文元前面的严朝颜听不太懂别的话,但是知道他们在说简秾她们,就晃着两条小短腿,趴在车把手上,感受着迎面扫过的夜风,微眯着眼睛,甜腻腻开口道:“喜欢小姨、喜欢姥姥,最喜欢姨姨~”
程开进笑着问她,“为什么最喜欢姨姨?”
小姑娘摇头晃脑道,“就是最喜欢姨姨。姨姨好。”
小姑娘摇头晃脑的模样叫程开进也跟着眯了眯眼睛,嘴角上扬的弧度一直都没有往下掉落的趋势。
简秾确实是一个和别的女孩子不太一样的性格,但却意外的有意思也吸引人。
程开进脚下的自行车蹬的不急不缓,就像他此刻说话的语调一样,“那你这回明白我为什么说照顾小宝宝很辛苦了吧?”
严文元又想起了被小婴儿的魔音贯耳时刻,有气无力地点点头。
萎靡了一阵后,他摸着书包里面的信问程开进,当初程若书照顾他和妹妹是不是也很辛苦。
程开进慢悠悠和他讲了很多,同时也教他以后要听话,和简秾他们好好相处等等。
直到严文元他们都进入了梦乡,他还有些睡不着。
满脑子都是和简秾这样有意思的女同志结婚,将来的生活一定特别精彩的念头。
这种念头让他第二天一早带着两个孩子熟门熟路来到联合药厂的时候还很开心。
甚至……想到马上要见到简秾,心里更有种微妙的激动。
登记的时候,他还下意识摸了下装在包里面的手电筒。
只是没想到他刚登记完,带着两个孩子准备进去的时候,忽然被不知道打哪儿直冲过来的人影拦住了。
也亏的他身高腿长,反应也快,及时刹住了车,否则不仅会撞到人,连带坐在前面的两个孩子都要摔倒摔伤。
程开进的眉心瞬间皱起,面容冷肃地看着眼前这个忽然出现并拦车的女人,“你做什么?”
王秀萍一大早就起来蹲在药厂门口,就是为了拦住程开进,和他揭露孙红巾一家的丑恶嘴脸,顺便搅了孙丛云的婚事,叫她再也得意不起来。
她也不管程开进说什么,更不在乎自己这疯疯癫癫的模样已经吓到了面前俩孩子,尤其是坐在最前面的严朝颜。
她猛地上前,一把拽住了自行车把,鼻青脸肿的模样直接冲击了严朝颜的眼睛,本来就被吓了一跳的小姑娘“哇”一声,哭了。
严文元自己也被王秀萍的模样以及猛冲过来的姿势吓到,但还是以最快的速度捂住了严朝颜的眼睛,小手拍在她的胸口,小声说着:“不怕不怕……”
既是让严朝颜别怕,也是告诉自己别拍。
程开进的反应已经够快了,但眼前这个疯女人握住了车把手。
她神情激动,嘴里不停地诉说着孙红巾一家的坏话,握着车把的双手也随着语调的起伏来回不停晃动,连带着整个自行车的前轮部分也在不停扭动。
程开进怕摔倒两个孩子,所以没敢第一时间下车,而是用两只腿支在地上,一只手掌控着车把,平衡车头部分的晃动,忍着她疯疯癫癫的模样,用另一只手将两个孩子一一抱了下去。
又叫严文元牵着妹妹到一边等着,等两个孩子稍微走远了点,才伸手捏住了眼前这个疯女人握住车把手的手腕,手下用力,轻轻一折,疯女人王秀萍顿时不受控制地叫唤起来,“嗷……疼疼疼疼……”
程开进一把甩开王秀萍。
他用的力气大,王秀萍被他径直甩出去好几米远,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她要是个能受教训的,也不会想着一大早蹲在厂门口找程开进告状了。
因此被程开进这一通教训后,她又开始冲着程开进骂,说他这样对女人动手的男人活该只能娶孙丛云那样名声不好的女人。
程开进一开始没打算搭理她,因为他最明白和这种不讲道理,只喜欢到处撒泼的人说任何话都没用。
直到他在她各种指天骂地的话语里听到他和孙丛云的婚事时,才没忍住开了口,“谁说我是和孙丛云结婚?”
“你不是?”王秀萍顿时不骂他了,眼珠子咕噜一转,双手兴奋地拍着地上道:“我就说你这样的男人怎么可能看上孙红巾家里那几个泼妇,就连几十岁的老光棍都不稀娶她们……”
她将孙红巾几个一顿骂,才满脸得意道:“孙红巾这个臭不要脸的竟然还敢当众说你是她家铁板钉钉的女婿,我看她真是想男人想疯了,她这就是故意在败坏你的名声,想要逼你娶她女儿,你可千万不能着了她的道。”
“不过也能理解,毕竟她家没一个名声好的,那个傻子更是被她亲爹送到了男人的手上,也不知道孙丛云是不是也被送过,她们那样的女人……”
嘴里肆意猜测侮辱的言语还没有说完,就被程开进厉声打断,“住口!”
一句话呵斥住王秀萍后,程开进才道:“姚家做下的案子经过联合药厂保卫科以及市治安队的审理,上面领导的批复,早就有了准确的论断,并于明天进行枪jue,你这么说,是在公开表明你在怀疑这件案子的公正性吗?”
王秀萍顿时像被人掐住了脖子,眼睛死死瞪大,不敢说话了。
她同时也很不明白,为什么眼前这个男人竟然不在意孙红巾她们的名声,不生她们的气,反而对着她发难。
程开进没再搭理她,转而对着已经走过来看了有一会儿的门口保安说:“你也是保卫科的,她这种肆意侮辱其他女同志,煽动传播一些不实言论,企图用这种方式对女同志进行造谣,同时还公然与政府作对的行为,你们一般怎么处理的?”
门卫一开始就是来凑热闹的。
厂里的一些闲的吃屁的长舌头没少私下里议论这个议论那个,要真管起来,肯定是没完没了。
因此,这种事儿他们通常都当笑话看。
要是双方实在闹的厉害了,就各打五十大板,把事情糊弄过去就算了。
所以门卫还好整以暇地想要吃上第一口新鲜的瓜,回头好分享给别人听,却没想到被彻底冷下脸地程开进问住了。
他没想到眼前这个经常在登记时和他客客气气闲聊,看着脾气还挺好的年轻人一开口,竟是直接将问题上升到这样的高度。
这种话出口,这事儿厂里就是不想处理都不行了。
门卫下意识看向程开进,这才对上他轻飘飘扫过来的目光。
那目光虽轻,但却是那种典型的上位者看人时才会露出来的神色,看似漫不经心,却充满锐利,让人瞬间头皮发麻。
门卫这才意识到眼前这位看上去脾气挺好的年轻人可能并不是他以为的那种普通小年轻。
他浑身上下的皮都下意识收紧了,虽然心里特别好奇他到底是什么身份,但没敢问,而是老老实实回答道:“一般来说会让厂办组织对其进行思想政治教育工作,同时我们保卫科也会对其进行相应的惩处,比如关押一段时间或者送出去劳教之类的。”
“那她这种情况呢?”程开进的眸光只往王秀萍身上略一扫,又很快移开,似乎连个眼神都不屑给她。
门卫也随着程开进的视线看向王秀萍。
不同于程开进都懒得看她,门卫不敢和程开进对视,倒是津津有味地欣赏着王秀萍惊恐的神色,直到程开进看他,问道:“你不知道?”
门卫反应过来,旋即摇头,“知道知道,她算是惯犯了,以前就故意撺掇过秾芽儿别上班,让秾芽儿嫁人,都已经被厂里教育过了,但听说昨晚又和孙师傅一家发生了矛盾,故意……”
说到这儿,门卫陡然顿住,飞快地看了程开进一眼。
程开进撩开眼皮看向他,“故意什么?”
“这……”门卫也不知道昨晚的事该不该说。
但他不开口,被吓到的王秀萍反应过来,开口把孙红巾当众传程开进是她家女婿的事再次用她的角度描述一遍,企图用这个来证实孙红巾想要害他,而她真的只是看不惯孙红巾的恶行,所以才来找他,是想帮他。
程开进道:“我和孙丛云确实没有关系,因为我的未婚妻是秾芽儿,孙姨说我是她们家女婿有什么不对?”
“啥?”这是王秀萍和门卫共同发出来的动静。
“和秾芽儿,那个傻子!”
“你有病吧,你要娶一个傻子!”
前一句是门卫发出的,后一句是王秀萍的心声。
程开进垂下眼,声音也再度冷了下来。
他本就长得高,看人的时候会显得有种居高临下的冷傲,是以平时尽量平视别人,免得让人心里不舒服。
这还是他来到南丰市后第一回真切有了怒意。
“秾芽儿只是失忆,不是傻,他只是大脑系统暂时出现了紊乱,我已经联系过首都还有上海的专家,他们都说她这种情况只是暂时的,过段时间就会好。”
程开进不太确定简秾会装多久,但想着她肯定会好,又念及孙红巾她们对外宣称的话,便帮忙先打了个预防针。
孙红巾她们虽然也经常说简秾之后肯定会好,但厂里相信的没多少,总觉得她那是自我安慰。
可听见气势全开的程开进这么说,尤其听到他还联系了首都和上海的专家,就特别让人信服。
门卫也不坏,要不然当初也不能担心简秾她们单独出去会出事,他只是单纯爱看热闹而已。
所以他真情实意地感慨道:“秾芽儿要是能好,那就太好了。”
王秀萍没想到会是这样,她不想相信自己一厢情愿的算计最终变成了刺向自己的尖刀,想到厂里要真因此惩罚她,她顿时打了个哆嗦。
她的大脑飞快转动,企图再找点什么来证明孙红巾她们一家有问题。
倏地,她想起简秾曾经拿着菜刀追杀她和简常平的事儿。
她语无伦次地把这件事说了遍,道:“她这种连亲爹都敢砍的傻子,我也只是和她说了一句让她嫁人,她同样拿着刀到处追着我砍,嚷嚷着要杀了我,你现在要是娶了她,难道不怕她哪天发疯把你也给砍了吗?”
程开进道:“她砍你们,难道不是因为你们对她心存恶意,她只是失忆,不是辨别不出一个人的好坏。”
王秀萍不服气,“有本事你也当着她的面说让她嫁给你啊,看她拿不拿刀砍你!”
她还是想把程开进和简秾的婚事拆了,这样自己兴许就不用因为说孙红巾她们的坏话受罚了。
可惜程开进不再搭理她,眸光重新落在了门卫身上。
正听的入迷的门卫对上程开进的眼睛,愣了三秒后,瞬间反应过来,把昨晚的事以旁观者的角度原原本本说了遍,又道:“再就是眼下这事儿了,她这行为也算是屡教屡犯,肯定是劳改起步。”
程开进“嗯”了一声,“麻烦你和你们保卫科的负责人说一下,我希望尽快看到结果。”
门卫点头如捣蒜,见程开进说完后又招来两个小孩儿,弯腰将他们抱上车再次踩着自行车远走后,他才伸手点了点王秀萍道:“你啊你,真是活该!”
王秀萍虽然被程开进震慑,但并不怕门卫,上前纠缠他别听程开进胡说八道。
门卫又不傻,程开进那模样,一看就是不好惹的,他要是帮了王秀萍,回头被连坐怎麽办。
他甚至都不等王秀萍逃跑,抢先一步把她捆了起来。
等程开进将自行车停到孙红巾家门口的时候,门卫已经把这事儿和李卫国报告了。
李卫国也被门卫的话勾起了好奇心,但有了上次的教训,他也没耽搁,还夸了门卫做事不错,然后把王秀萍带走了。
这边,程开进带着俩孩子进门后并没有和之前一样着急离开,而是问了昨晚的事。
孙红巾奇怪道:“这事儿你咋知道的?”
程开进便把刚刚那一幕说了。
孙红巾顿时大怒,“这个王秀萍,没完没了了。”
孙红巾甚至想现在就去砸了她家,但碍于程开进还在,她怕自己这么粗暴的一面吓到他,只能生生忍了。
程开进可不知道孙红巾极力忍耐的是这个想法,还以为她气的是王秀萍这种“癞ha蟆不咬人但膈应人”但你又偏偏没办法让她真正受到教训,再也不犯的行为。
他甚至见到原本没什么精神坐在椅子上的简秾都皱起了眉,显然也是很反感这事儿。
程开进赶紧说:“回头我和单位联系,让他们以政审的名义发一封公函给药厂,药厂就算不想处理也不得不从重处罚,有了这样的教训,想来以后在外面乱说话的也就少了。”
简秾略有些诧异地抬眼看他,就对上他眼底安抚的神色。
她眨眨眼,又见程开进笑了下。
从药厂门口到简秾家这短短一截距离,程开进想了很多事。
从简常平能对亲女儿下手的行为就能看出他并不是一个好人,更不可能会是好丈夫、好父亲。
想来简秾她们这些年日子过的并不好。
在这个国度,一个家里面的男人如果不担事儿或者没有男人,那通常就会成为周围人欺负的对象。
他相信那些人说孙红巾她们泼辣,说简秾拿着刀到处砍人,说孙丛云给人下药,说孙丛昕小小年纪到处打架都是真的,但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变成这种样子,除非是被周围环境逼迫的。
所以才有了他刚刚说出口的话。
他想以这个全是女性的家庭的半个儿子的身份出格一次,帮她们撑次腰,这样别人再想算计什么的时候,至少会掂量掂量他的分量是不是能惹得起的。
不得不说,程开进的想法是对的。
当天,收到正式公函的药厂就立刻对王秀萍的行为做出了处理,直接送去劳改了。
就连她的家人都受到了牵连,被厂里狠狠教训了一顿。
简秾在外面转悠的时候,明显听到有人叽咕说她们家这下算是傲起来了,因为有了男人可以撑腰。
简秾:“……”
算了。
第47章
简秾虽然无语, 但眼下的社会现实就是这样,她也撼动不了,更不可能给这些浑身沾满旧时代气息的人讲超出他们理解的范围内的观点。
但这种巨大的对比和落差感, 让一直以来都没有认真的简秾意识到她不能再这么下去了,总要往自己的身上再另外加加码。
而且还要是那种很有用,拿出去能震慑人的砝码。
时代特殊, 眼下能做的事情少, 简秾经过一下午的思索,也没想到自己到底能做什么, 最终还是决定做回老本行。
外语。
她大学就是学这个的,毕业后也一直从事外贸相关的工作,闲暇的时候还会接一些翻译的活儿, 所以无论怎么看, 还是把自己的优势彻底最大化才是最有利的。
虽然眼下时局特殊,但是学校也教英语,只不过很多学生都不怎么学,老师也害怕倒霉, 不敢认真教。
这种条件下, 原主的英语水平自然没什么优势,但也正因为所有人都没把英语当回事儿,也不念不写, 甚至还考试交白卷,所以就算她表现出超出同龄人的英语水平也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因为不管是老师还是同学都不了解她的英语水平。
但是更专业的, 她就不能表露了。
不过没关系, 这不是还有程开进这个外挂么。
他既然是做研究的,肯定要接受国外的一手资料,想必英语水平肯定不赖。
回头, 她找机会向他“学习学习”,然后再私下里“用用功”,表现出一种还蛮有天赋的样子,一切就都顺理成章起来。
之后,她再找机会看能不能做些相关的工作。
想到这儿,简秾决定这两天找机会出去一趟,去书店找找报纸。
她犹记得在外语学院读书的时候曾经听老师讲过学校的历史,说这十年虽然让学校的建设遭遇到了严重破坏以及相关的教育发展也遭到重大的挫折,但是周总也做出了很多明确的指示,帮学校度过了不少难关。
73年的时候,学校的教育工作不仅又重抓起来,还陆续开始给很单位输送了不少外事人才。
虽然她现在不是专业对口培养的又红又专的外事干部,但眼下外事人才急缺,她在有程开进背书的情况下,相关的政审考察肯定不会有问题,到时候就算不能成为别人眼中的专业人才,但是当个编外的也没关系,相反还更自由一些。
当前了,这个前提是她能在书店找到相关的报道,确认眼下确实开始了对外事人才的重点培养才行。
简秾心里盘算着接下来的计划,人就显得格外的沉默。
来接他们回家吃饭的程开进看到,扭过头问道:“怎么了?家属区的人还在找你们麻烦?”
他一大早就和单位那边联系了。
那边的领导虽然嘴上骂他糊涂,做事有些出格了,但最后还是答应他发公函过来,要药厂这边必须给一个明确的回复。
他以为有了这种震慑,按理说那些整天闲着没事儿干的人应该会老实一阵子才对,怎么简秾看着比前几天还要无精打采。
简秾还没确定眼下从事外事工作的可能性,自然不会和程开进说这些。
她摇了下头,道:“没,他们不仅没找我们的麻烦,甚至连平时总是叽叽喳喳跟我打听一些有的没的这些都没做了,现在顶多就是私下里偷偷蛐蛐我们家以后有男人撑腰了。”
简秾本来没什么的,但是说到这儿,心里还是有些不得劲,就哀怨地瞥了程开进一下。
程开进第一回对上她这么情绪外露的眼神,脚步下意识顿住。
牵着他们俩的手走在中间的严朝颜见自己走不动了,发现竟然是舅舅搞的鬼,原地跺了跺脚,撅着小嘴不满喊道:“舅舅!回家啦!”
程开进回神,干脆弯腰把严朝颜抱起来,抬脚的同时略微沉吟几秒,试探开口道:“那……抱歉?”
简秾:“……”
“我又没怪你,你抱歉什么。”简秾叹气,“他们看不见我妈是全省唯一的七级药工,看不见我大姐下乡后帮当地组建卫生建设的成功,看不见我二姐才21岁就在考四级药工,只看见了我们家即将有你这么一个男人。”
程开进对这种现实也没有办法,要不然他今天也不会要单位给药厂发公函了。
他只能对简秾道:“时代会进步,一切都会好的。”
简秾浅浅地“嗯”了一声,没再开口说话。
到家后。
照旧洗漱一番就准备吃饭。
正式开吃前,孙红巾从口袋里掏出来一张纸说:“你们小姨早上回家后就找人把日子合好了,一共两个日子,一个是农历七月十七,一个是农历七月二十八,都是好日子,你们看选哪一个?”
她主要问的还是程开进。
其他人只是看着,被她盯着的程开进先开口道:“那就选七月二十八吧,眼下距离七月十七也没几天了,政审流程恐怕还走不完。”
简秾也点点头,“听他的。”
孙红巾本来也更偏向七月二十八这个日子,因为这个日子比七月十七吉利,但是孙红梅非要在电话里催她一定要快点快点,搞的她都有些不确定了。
现在简秾和程开进都选七月二十八,她也就不纠结了。
“那就定七月二十八这天,正好我也能多空出点时间给你们准备结婚用的东西。”说着的时候,她忽然又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有些不对,便停下来思考。
几秒钟后,她猛然抬头看向简秾,因为她想起来简秾刚刚竟然四平八稳地开口说话了。
“你……”她才要开口,又猛地转头看向程开进,就看见程开进冲她微微一笑。
孙红巾哪还有不明白的,这是已经知道简秾装傻的事儿了。
她皱眉,也没见这俩人说过什么话啊,这是啥时候知道的?
她顿时有些不好意思,一时间也不知道开口说什么了。
程开进主动解围道:“孙姨,你看看我和秾芽儿结婚时有什么东西是不好弄到的,我来想办法。”
“哦,哦!”孙红巾这才反应过来,“行啊,我回头先列个单子,到时候看有哪些不好买。”
程开进点头,随即又拿起随身的包,从里面掏出一沓钱和票,说道:“孙姨,这些钱和票你先拿着买东西,要是不够的话,您随时开口……”
见孙红巾欲开口推拒,程开进按住了她的手,认真道:“按理来说,婚事上的一应准备应该由我这个男方来操办的,但我不懂这些,上面也没有合适的长辈出面帮忙,只能麻烦您一力承担,我已经很不好意思了,所以你别再和我推来推去的了。”
孙红巾的客气本来也是国人骨子里的习惯,也不是真的不要程开进花钱。
就像他说的,结婚本来就该男方出钱出力,因为是他要把别人家养了十几二十年的姑娘娶回家,他是最终的受益方,所以这些前期的准备也是他们该付出的。
孙红巾本来也不是多墨迹的性格,听程开进这么一说,就收起来说:“那行,那我先拿着,回头记了账,等你们结婚的时候一并交给你们。”
她还多了个心眼,说交给他们俩。
但程开进直接说:“给秾芽儿吧。”
这点上,孙红巾可不会客气。
她看了简秾一眼,利利索索点头,“行,那我到时候给秾芽儿,你要看的时候找她。”
程开进笑笑,也跟着看了简秾一眼,“行,我找她。”
简秾:“……”
她是管家?
不过算了,程开进这家伙是个正常人类,暂时没瞧出来有很多男人的臭毛病,所以当管家就当管家吧。
孙红巾没注意到两人的眉眼官司,又想到孙红梅在电话里说的话,看向简秾道:“你小姨说葛家村那边知道了你要结婚的消息,都说要一起给你准备陪嫁,打算多给你打点家具啥的,我想着好的家具都是要用一辈子的,但是好的家具好的木头不仅难买还贵,所以就答应了,你们俩回头看看有啥想要的,到时候和你小姨他们说一声。”
孙红巾这话其实是和简秾说的,因为她之前没少念叨想要一张大床,也没少说屋里哪哪的家具用着不舒服,最好要怎么怎么样才顺手之类的。
孙红巾平时都骂简秾毛事儿多,但眼下她结婚,她还是惦记着给她弄些她喜欢的家具。
简秾才点头,程开进就道:“我这周六确定能闲下来,要不然咱们就那天去看一下房子,量一量尺寸,再说家具的问题。”
简秾本就最关注住房和装修的问题,当下第一个表态,“那就周六。”
孙丛昕第二个跟随道:“我也要去,我必须得看看三姐未来的家咋样,好不好。”
孙红巾当即瞪了孙丛昕一眼,觉得她说话多少有点没遮拦,程开进却已经点了头,“那我周六来接你们,孙姨,你要不也和小姨说一声。”
孙红巾点点头,“行。”
没多会儿,吃完了晚饭。
照旧聊了没多会儿,程开进就提出离开。
直到听到孙红巾各种嘱咐他天黑了,路上小心点的时候,他才想起来手电筒还在包里,赶忙拿了出来,递给孙红巾。
孙红巾懵,“我让你路上小心,你这傻孩子把手电筒给我干啥?”
程开进道:“我另外带的有,这是秾芽儿昨晚拿给我用的,早上本就该还了,但被耽搁了,这才想起来。”
孙红巾:“……”
她就说程开进昨晚的手电筒哪儿来的。
她扭头看向简秾,“你啥时候给的,我咋没看到呢。”
简秾悠悠开口,“在你眼里没有我的时候。”
孙红巾:“……”
程开进看着越来越自然和放开的简秾,有些想笑,但是没敢,只是轻咳了声,再次和孙红巾告别。
孙红巾反应过来,又去送程开进他们出门。
到了院子外面,程开进看了眼里面慢悠悠走过来的简秾,低头推了推两个孩子,“和姥姥还有姨姨们说再见。”
两个小崽崽乖乖道别,严朝颜还特意冲简秾说:“姨姨,我们明天见。”
简秾都还没来得及表态,孙红巾就被小姑娘甜腻腻的态度撩的心都要化了,主动把小姑娘抱起来,“心肝儿、乖宝儿”的喊着。
程开进趁机看向简秾,“明天见。”
简秾微抬下巴。
好不容易送走程开进他们后,孙红巾就开始找简秾算账,问她啥时候把装傻的事儿告诉程开进的。
孙丛云也好奇,目光从书本上收回,看向简秾。
简秾双手一摊,“我一直都没说过,是他自己猜到的。”
“他猜到的?”孙红巾有些不信,“他才来几天,厂里的人都猜不到,他能那么快猜到?”
简秾道:“他和厂里的人能一样吗?”
“咱们厂绝大多数人都不可能有他的见识,更何况我也没故意在他面前装疯卖傻,甚至还表现的稍微正常点,他猜到也不算太奇怪。”
“那他咋说的,没说咱们算计啥的吧?”这是孙红巾她们最关注的一件事。
简秾摇头,把程开进昨天说的话简单重复了下,摸着下巴说:“我一开始只想着和他结婚可以让我免于下乡,这几天接触下来,发现他这人比我预期的好很多,能扛事儿,不拧巴不计较,有主见有行动,所以我打算和他好好相处,就没继续故意装听不懂他的话,他自然也就明白了……”
简秾笑眯眯抬头看向孙红巾,“妈,你可以暂时不用担心我还想着离婚了,所以以后可千万别絮叨我了。”
孙红巾:“……”
她瞪向简秾,张了张嘴,但是余光撇到孙丛云冲她闭眼摇头的模样,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简秾倒是趁机说起自己明天打算去城里书店转转的事。
孙红巾好奇道:“你去书店干啥?还有你要是走了,新芽儿一个人能带住元崽和颜芽儿吗?”
最重要的是严朝颜走之前才和简秾约好明天见,要是明天见不到她,肯定委屈。
这几天下来,孙红巾越来越喜欢俩小孩儿,巴心巴肝想对他们好。
简秾这头才说了打算,她就开始担心俩孩子了。
孙丛昕没孙红巾那么能操心,她第一时间紧跟着道:“三姐,我也要跟着你一起出去玩。”
天天呆在家属区,虽然也很好玩儿,但哪有去城里逛街有意思。
简秾看孙红巾又要说话,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就抢先开口道:“那到时候把俩小家伙也带上,顺便给你们三个买点小人书,识字本啥的。”
“颜芽儿也该上育红班了,先让她跟着新芽儿和元崽认认字,我看元崽好像对二姐的药书很感兴趣,说不定心里想学,到时候看能不能买到孩子学的简易药书绘本。”
“那我呢那我呢。”孙丛昕见简秾没说给自己买什么,顿时急了。
孙红巾就道:“你还用得着操心,就怕你到时候看见啥都要,每次出门买东西,都活像土匪进村。”
孙丛昕“嘿嘿”一笑,“最近又出了好多小人书,我都还没有呢,三姐,你到时候给我买吧。”
简秾点头,孙红巾虽然嘴上那么说孙丛昕,但是也没阻止简秾,反而开始掏兜道:“我先把钱给你,不然明天来不及。”
转眼就是第二天。
一大早,城里的广播以及各单位的广播都早早响了,播报着今天送姚家人上法场的事儿。
药厂的广播自然也是一样,并要求所有去观刑的人必须早早过去看着。
甚至还在广播里点名了此前没有被选上的王秀萍的家人,要他们今天也必须去观刑,好好长长记性。
程开进送小孩儿过来的时候,正好撞上药厂往外走的人群。
双方对视上的瞬间,程开进没什么特殊的表情,倒是经过昨天厂里雷厉风行的员工们都多少对程开进有些忌讳。
虽然心里不停猜测他到底是什么身份,能叫药厂的领导们那么表态,但没人敢当着他的面问什么,就连之前没少和他扯闲篇的门卫也不再开口明里暗里打探,而是老老实实让他登记好信息,然后目送他带着俩孩子远去的背影。
直到确定程开进听不到他们说话了,才有人小声开口议论起来。
还有人问门卫知不知道。
门卫心说他知道个鬼。
别说他不知道了,就是他的顶头上司李卫国到现在也没摸着头脑。
但门卫知道程开进不好惹,就撵着那些人赶紧往外走,别在门口挡别人的路。
程开进到简秾家的时候,孙红巾已经出门了。
孙丛云和简秾都在表情平常的吃饭,只有孙丛昕不停地扭动着身体,一副坐不住的样子。
程开进初始还以为她是在等俩小孩,所以才那么着急。
但见她今天没有和往常一样风风火火地拽着严文元跑,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简秾看他看着孙丛昕,也没解释,而是直接说:“我打算今天带着新芽儿和俩小崽崽去一趟新华书店总店,你没意见吧?”
程开进当然没意见,但是有些好奇简秾带他们去的目的。
“你想买书?”他问道。
“主要是给他们买。”简秾解释了下。
程开进听她提到严文元对药书感兴趣的话,跟着开口道:“我昨晚问过元崽,他确实想学,我原本还想请孙姨空闲的时候教教他,看他有没有这方面的天赋,如果有的话,再让他系统的去学这些。”
“元崽很聪明,应该天赋也不差。”这次开口的是孙丛云。
这几天,她也时不时教严文元两句,他都能记得住并且第二天再考他的时候也没忘,不管是他本身记性好还是私下里琢磨背过,都能证明他是个有天赋的小孩儿。
孙丛昕也跟着连连点头。
她这两天也没少被孙丛云压着学药书,是亲眼见证过严文元的恐怖记忆力和辨认草药的能力的。
在她眼里几乎长的一模一样的野草,严文元只需要孙丛云教一遍,就能分辨出来不同。
孙丛昕道:“让他学,让他跟着妈学,正好也省了妈没事儿老盯着我了,我根本就分不出来那些破草有啥区别,他看一眼就能认出来,他学合适。”
孙丛昕自觉自己在卖队友,但是严文元却因为她和孙丛云的肯定不好意思地抿着嘴笑了笑,耳朵尖都红了。
孙丛云乜了孙丛昕一眼,才对程开进道:“这几天我先教他,正好我也要复习,回头等妈闲下来了,看妈想怎么教。”
“好好好。”孙丛昕故鼓掌,下半句还没说完,孙丛云的眼神撩过去,“你也跑不掉。”
孙丛昕:“……”
简秾默默缩小自己的存在感,以免孙丛云注意到她,也来一句她也要跟着学。
笑死。
她虽然农村长大的,也干过农活,但认识的也只是常识的农作物,对于这些所谓的中医药材,她同样两眼一抹黑,看啥都一样好吧。
不多时,程开进走了。
孙丛云也上班去了。
简秾和孙丛昕收拾好东西,带着两个小孩儿往外走。
到厂区大门口的时候,守门的保安看见他们,顿时站了起来,喊道:“秾芽儿,新芽儿,你们干啥去啊?”
孙丛昕回道:“我们出去玩,去书店。”
“真的假的?”门卫皱眉,“今天市里很多人都去看法场去了,你们该不会是想跟在那些大人的身后偷跑过去吧?”
他可是听说了孙红巾担心吓到孩子,早就拒绝了带他们过去围观。
这要是自己把他们放出去了,回头几个孩子吓到,孙红巾冲她发火可咋办。
哎,他这个岗位,有个啥事儿都要倒霉。
最主要的还是那个程开进,也不知道是啥身份,反正不好惹。
门卫语重心长道:“新芽儿,你姐现在不知事,所以你才是姐姐,你不能带着他们出去乱跑,不然你妈知道后要生气了。”
孙丛昕叉腰,跺脚大吼,“都说了我们是去书店去书店去书店,我妈让我去买小人书,给元崽买药书绘本,给颜芽儿买识字本,我们不是去法场!”
孙丛昕嗓门大,门卫被这么一吼,没忍住揉了揉耳朵。
他心里暗道不愧是孙红巾生的,一脉相承的不好惹,但还是叮嘱了一句,“那你们记好了,别去法场,只去书店。”
“我们本来就不去!”孙丛昕气鼓鼓的带着简秾他们走了。
门卫看着他们的背影,“哎”一声,摇摇头。
过了一段距离后,简秾告诉孙丛昕,门卫那是担心他们。
孙丛昕撇嘴,“我知道,但他总是不往好处想我们,听着就让人生气!”
那也确实。
简秾本就只是提醒孙丛昕一下,见她明白,便不提了。
天气热,又有两个小小孩儿,他们便招了辆人力三轮车直接去的新华书店总店。
这年月,很多家长都会把孩子放在附近的书店,既能不用担心安全问题,也能让孩子学到点东西。
所以很多小书店总是人满为患,里面也总是叽叽喳喳的,没有一刻消停的时候。
倒是总店没有那么拥挤。
虽然里面的人也不算少,但有专门的阅读区,也有专门管理的老师,所以里面没有太大的嘈杂声,只有小声的窃窃私语。
就算如小皮猴般的孙丛昕来到这里,看着完全忘不到头的书架,也下意识屏住了呼吸,手脚都放轻了。
他们在前台登记了借书卡,才被工作人员拉闸放进去。
孙丛昕一进里面就直奔小人书区,结果刚跑两步就被简秾从后面拽住了领子。
孙丛昕嗓门大,也不敢说话,就扭头用眼睛质问她。
简秾也没吭声,而是看了俩小孩一眼。
孙丛昕立刻不好意思笑笑,一手拽着一个小孩儿,拉着他们往小人书区域走。
简秾不紧不慢地跟着他们,等他们挑了自己想看的小人书并找到地方坐下后,她才去找自己想要的报纸。
简秾不确定具体的时间,便从73年的第一期报纸开始翻找。
幸亏这边没有第二个人,要不然看见她翻报纸的速度,肯定以为她在胡搞。
好在她运气不错,在今年三月份的中央日报和中国教育报都看到了相关的报道。
简秾将这两份报纸抽出来,又往后翻了翻,陆陆续续又找到几份关于培养又红又专的外事干部的相关发言,也一一收好。
之后,她将余下的报纸放回去,才拿着自己找到的那些慢悠悠在书店里面逛着。
这时候的书店里的书籍种类不算多,很多有意思的也看不到,简秾挑挑拣拣,挑了一整套十万个为什么。
据说这可是神书,她倒要看看里面是不是真的有那么神。
然后……
就没有然后了。
因为死去的理化生记忆攻击了她。
想当初她读书的时候,学校老师还天天喊着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可她偏偏就是个理科不好的,她能怎么办。
原本她以为自己上了大学,学了外语后就不用再看见任何理科相关的东西了,但没想到大学还要学高等数学。
想到当初被高数折磨的日子,简秾顿时头皮发麻,合上了手中的书。
这种书还是留给孙丛昕他们几个小屁孩看吧,她是大人,不用学这些。
简秾将整套的十万个为什么收好,又在书店转了好几圈才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看到一些英语书籍。
现在对学外语的人都管的严,政审要求也严格,能来回把人筛好几遍,整个南丰市也不见得能找出来几个真正会外语的,所以这个角落肉眼可见的落了厚厚的灰尘,可见就连这里面的工作人员都不爱打扫这里。
简秾随意在这个角落翻了翻,都是一些最浅显也最基础的知识,没什么值得看的存在。
她叹了口气,才抱着厚厚一沓书和报纸去找孙丛昕他们三个。
孙丛昕他们仨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俩小孩儿,看年纪,大的和孙丛昕差不多,小的看上去应该严文元差不多。
两个小孩儿就趴在严文元和严朝颜的对面,正小声和他们说着话。
严文元和严朝颜紧紧贴走孙丛昕,孙丛昕则像护犊子的小母鸡一样牢牢护着俩小的,冲着对面的俩人龇牙咧嘴。
简秾皱了皱眉,快走几步过去,就听到孙丛昕威胁他们说:“都说了他们不认识你们,你们要是再不走,信不信我揍你们!”
孙丛昕在家属区习惯了用拳头说话,身上自然而然就练出来一股让小孩子害怕的气势。
那个年纪小的闪了闪,拽着年纪大的要走,年纪大的还不死心,对着孙丛昕道:“我们真的是亲戚,元崽你肯定还记得的对不对?”
严文元的头埋在孙丛昕的身后,不开口。
孙丛昕真要忍不住动手了。
她欻一下站起来,简秾下一秒按在了她的肩膀上。
孙丛昕见是她,面露喜色,“三姐。”
俩小小孩听见她的声音,抬头看见简秾,赶紧又躲到简秾的身后。
简秾把手中的书放下,取下书包,故意露出里面的菜刀。
那俩小孩儿本就因来了大人而有些不自在,见到这一幕,直接瞪大眼睛。
孙丛昕得意洋洋地冲他们哼哼道:“看到没有,菜刀!你们要是还不走,我们就把你们都给杀了!”
那俩小孩儿看看放狠话的孙丛昕,又看看大人简秾,最终不甘不愿地离开了。
但两人也没走远,那个大的带着小的就在他们前面不远处坐着继续看书,但又会时不时抬头看看这边。
他们每一次看过来,都会被不耐烦的孙丛昕瞪回去。
第48章
后来, 孙丛昕被盯的烦了,又见俩小孩儿都十分不自在,孙丛昕就对简秾说:“三姐, 要不然我们回去吧。”
孙丛昕说话的时候,脸上还带着念念不舍。
新华书店总店有好多小书店没有的小人书,她也不可能一一买回去, 要是提前走了, 好多就看不到了。
她又怒气冲冲地瞪了对面俩小孩儿一眼,冲他们比了比拳头, 才和简秾一起收拾东西。
严文元也赶紧站起来帮忙,严朝颜也哒哒凑了过来。
简秾干脆把找到的药书绘本和识字本递给他们俩,又让孙丛昕拿着她想要买的小人书, 才领着三个小尾巴往外走。
对面那俩小孩儿见他们要走, 大的就拉着小的赶紧跟在他们身后。
孙丛昕实在忍不住了,就问道:“你们一直跟着我们到底想干啥,都说了不认识你们,你们要是再跟着, 我真打你们了啊!”
她的声音特意压低过, 但是在还算安静的书店里依旧显得有点突兀。
很多人下意识循声抬头看过来,就连管理老师也皱眉走过来了。
“干啥呢,不知道书店不许大声喧哗吗?”
孙丛昕指着对面的小孩儿说:“他们一直跟着我们, 我们都不认识他们。”
管理老师低头,看到是自己认识的小孩儿, 就问道:“向前, 向华,你们跟着他们干什么?”
那个叫向前的大小孩儿又是那套认识严文元的说辞,但再次被孙丛昕反驳了。
管理老师阻止了他们的吵架, 见简秾他们手里拿着书,就说:“你们是要买书还是借书?”
孙丛昕道:“买。”
管理老师是看着简秾说的,但没想到还是孙丛昕接的话,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
“你能做主吗?”
孙丛昕掏出简秾早就拿给她的钱,“我做主。”
管理老师见简秾一直没吭声但也没反对,便叫前台的工作人员给他们结账,自己继续按着那俩想要动弹的小孩儿。
一直等简秾他们拿着书离开,门口又重新放了闸,管理老师才松开按在他们肩膀上的手说,“你们家长把你们交到我们书店,我们就要对你们的安全负责,我不管他们到底是不是你们家亲戚,但人家不认识你们,我也不能放你们出去,所以现在给我重新回到位置上看书。”
年纪大的向前最后看了一眼招手坐上人力三轮车的简秾几人的背影,还是有些不甘心道:“我们真是亲戚,我就是想知道他们现在在哪儿。”
管理老师没理他,亲自将他们带了回去,还专门盯着看了会儿才离开。
一路上,孙丛昕都在生气那俩小孩儿害得她不得不早早回药厂,没得玩的事。
到家后,简秾才问严文元,“你真的不认识他们吗?”
严文元抿着小嘴摇摇头,“认识的。”
“你认识他们?”孙丛昕瞪大眼睛,“你们真是亲戚啊?那你不早说。”
简秾从背后拍了一下神情激动的孙丛昕,才看着严文元继续问道:“那他们是你妈妈那边的亲戚还是爸爸那边的?”
严文元回答:“是妈妈的亲戚。”
那要么和严家有关,要么和程家有关。
但孙红巾说过严家早就没人了,那就是和程家有关。
那俩孩子的年纪应该都比严文元大,明显和蒋曼绮没关系,那应该就是……
“他们是你妈妈的大姐程方仪的孩子,你的两位表哥?”
严文元点点头,两只手互相扣着,过了好一会儿后才局促解释道:“以前向前哥哥经常带着我和向华哥哥玩,后来爸爸出事,大姨和陶姥姥就不让他们和我玩了,我……我……”
严文元想解释说所以自己也不想理他们,但迟疑道话还没出口,孙丛昕就一巴掌拍在了桌面上,“气死我了,他们也太坏了吧!你不理他们是对的,换了我,我不仅不理他们,我还要揍他们!”
孙丛昕握着拳头比划了一下,并不算长的胳膊一伸,直接捞过严文元和严朝颜,拍着胸脯表示道:“没事儿,小姨以后带着你们玩,有我罩着你们,我看以后谁还敢欺负你们!”
严文元被孙丛昕晃的有些站不稳,严朝颜更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她也不生气,反而觉得这样好玩儿,咯咯笑了起来。
笑够了,又爬起来抱着孙丛昕的手臂道:“我还玩儿!我还要玩儿!”
孙丛昕就继续晃着胳膊甩严朝颜,严朝颜随着她手臂摆动的弧度左右乱晃,但越晃越开心,越晃笑的越大声。
简秾看的眼晕,忍不住出言提醒,“你俩别晃晕了。”
“没事儿,好玩儿。”孙丛昕不在意,严朝颜更不在意,抱着孙丛昕的胳膊学舌,“好玩!好玩!”
简秾理解不了这种好玩在哪里,她摇摇头,余光撇到严文元一直在盯着那俩小疯子看,便将他轻轻一推,“你也去试试好不好玩。”
严文元猝不及防地扑在了孙丛昕的身上。
孙丛昕常年去少年宫学武术,力气比一般同龄小孩儿大。
她一把揪住还没反应过来的严文元,边晃边说:“你也要玩是吧,来,一起晃!”
严文元一开始还有些不知所措,后来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晃傻了,第一次眯着眼睛咯咯笑的像个小傻子。
简秾任由着三个小傻子在堂屋发疯,把报纸简单整理了一下,又翻出原主的英语书重新过了遍,了解了下这个时代学习的程度。
而后,她才把这些放一边,开始考虑家具的事。
她自然还是喜欢后世的装修风格。
而且她这人有个习惯,她就喜欢把所有东西都收纳起来,让屋里尽量不要因为各种杂物显得乱和逼仄。
所以各种收纳柜子也是必须要有的。
既然决定了以后要走的路,那至少要准备一间书房或者一个学习和工作的小空间吧。
上辈子,她其实一直想要干同声传译,但因为出身农村,初中才接触英语,虽然一直以来成绩都还不错,但是口语和听力问题一直存在,即便在大学四年奋起追赶也和别人有不小的差距。
工作那几年,她倒是没忘记继续考证,要不是陡然穿越,想来她最后一场口译考试应该已经过了,说不定都已经干上最想干的工作了。
但没关系。
这辈子的她算是走在很多人前头,但两个时代的英语表达方式肯定有所区别,她也不能直接用上辈子的经验带入这辈子,还是要继续学习才行。
把接下来要做的事大致都罗列好后,简秾才出来。
三个小疯子已经安静下来了,都不嫌脏地躺在地上,双手双脚瘫着,一看就是累狠了的样子。
简秾走到他们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不疯了?”
“嘿嘿~”仨小孩儿齐齐笑了。
简秾道:“还能起来干活吗?能的话,就过来择菜,该做午饭了。”
孙丛昕“哎哟”一声,像乌龟翻面一样慢悠悠翻了个身,也不起来,就趴在地上吭哧吭哧往前爬。
她这样,严朝颜就立刻跟着她学,两人爬着爬着又笑了起来。
严文元也下意识跟上,但爬了两下后就反应过来,面红耳赤地从地上站了起来,胡乱拍着身上的灰尘。
简秾:“……”
简秾看着满屋子被扑腾起来的灰尘和她们身上脏兮兮的印记,眼皮子乱跳。
她就说养小孩儿很麻烦吧,幸亏她以后不用在生孩子养孩子。
深吸一口气,压下想要教训她们的话,告诉自己不要做那种扫兴的大人。
反正洗衣服有洗衣机,用不着她亲自动手。
她面带微笑地扭头过去,把中午要吃的菜找出来放在廊檐下,对着还在不好意思的严文元以及还没有爬到门口的两只乌龟说:“菜放廊檐下了,你们仨记得择干净后顺便也给洗干净,然后再拿到厨房来。”
说完,也不等他们回应,转身进了厨房。
程开进这几天过来的时候总是会带些肉、菜之类的,或者晚上直接丛3583厂的食堂打了硬菜带过来,即便孙红巾说了多次不要这样浪费钱,他依旧坚持,导致家里这段时间的伙食极好。
早上过来,他又提了一块特别好的五花肉和一袋精面粉过来,简秾想着今天也是个好日子,便打算把五花肉炖了做红烧肉。
孙红巾他们回来的时候,简秾才将肉炖上,正嫌弃地看着三个因为玩的太疯,又洗菜搞了一身水,导致衣服上很多灰渍都拍不掉,正在互相帮忙却越帮越脏的仨小孩儿。
孙红巾也被他们仨的形象吓一跳,人还在门口呢,声音已经拔高了,“你们仨和人打架了?”
孙丛昕是后来才想起来自己这样太糟糕,肯定会被孙红巾骂,这才急急忙带着俩小的收拾自己。
这会儿猛然听到孙红巾的声音,三人都吓了一跳,像是电影里的慢镜头一样,慢吞吞地扭头看向声音出现的方向。
“嘿嘿嘿……”犯了错的小孩儿先后不好意思地看着她笑。
孙红巾哪还有不明白的。
又思及俩小孩儿干不出这样的事儿,那就肯定是孙丛昕带的头。
她当即就瞪了孙丛昕一眼,本来还想说她的,但看着他们开心的样子,甚至严文元都明显比前两天更活跃了,最终还是忍下了。
她对着三人说:“别拍了,越拍越脏,新芽儿你自己去找干净的衣服换上,我再去找找你们以前的旧衣服,给元崽和颜芽儿换上。”
孙丛昕得了令,便飞快跑回到自己房间,没多会儿就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出来。
孙红巾还在屋里扒拉以前的旧衣裳,过了会儿才找出来两套合适的,一套递给严文元,问他自己会不会穿衣服,得到他会后,才让他进屋自己换。
她则帮严朝颜换。
结果手一摸严朝颜的后背,黏黏腻腻一身汗。
孙红巾戳着还在笑小姑娘,“你今天干啥了,糊成这个样儿,都成了小脏孩儿了。”
严朝颜还在咯咯笑,“小姨带我们玩儿~”
孙红巾道:“你小姨就是个野猴子,我看你也快要和她一样了。”
严朝颜笑的更开心了,“和小姨一样!”
孙红巾:“……”
她气笑了,“我和你个小傻芽儿说这些干什么,你也听不懂。”
“听得懂!”严朝颜反驳她。
“听得懂?那你说我说了啥?”孙红巾将她的脏衣服翻了个面,用脏衣服擦干她身上的汗水,顺口问道。
严朝颜还颇为得意地昂着头,“和小姨一样!”
孙红巾再次:“……”
“好的不学学赖的!”她没忍住又戳了戳小姑娘的脑袋,惹来小姑娘继续咯咯笑。
等三小孩儿都收拾干净后,孙红巾又要去洗他们的衣裳。
简秾这才拦住了她,让仨小屁孩自己去洗。
孙红巾皱眉,“新芽儿就算了,元崽和颜芽儿才多大,哪能洗得干净。”
简秾道:“自己的事情自己干,今天这些多出来要洗的衣服是因为他们太疯才出现,当然要他们负责解决。”
“再说了,只是夏天的衣裳,也没别的,三个人互相帮助,哪能洗不干净,你别啥事儿都要亲力亲为,就让他们自己去洗。”
再说了,她以后要全盘接手这俩小孩儿,怎么可能真把自己当成老妈子,所以必须要他们自己学着动手干活。
洗不干净也没关系,反正也没别的,就是灰和汗而已,就算没洗干净,穿上也不会生病。
总之,她是不可能让孙红巾去洗的。
简秾拽着孙红巾不松手,另一只手冲着他们指了指水池的方向,“自己去洗。”
孙丛昕立刻拉着俩小的抱着衣服挪到水池边,挤成一团,手忙脚乱地洗衣裳。
孙红巾性格利索,有些见不得他们那样,还想自己去收拾,被简秾直接拉进了屋里。
她先问了法场的事。
孙红巾一边不放心地盯着仨小孩儿的身影,一边把法场的事说了。
简秾听到简常平竟然也被治安队的人强行拖着近距离观看了行刑,被溅了一脸脑浆和血液,直接被吓失禁甚至还晕过去后,顿感畅快又恶心。
她试着在脑海中幻想了一下那个场面,庆幸自己幸亏没过去看现场,否则的话,她接下来肯定吃不好睡不好。
孙红巾幸灾乐祸,“行刑过后,治安队那边才发话让简家人把简常平接回去,你是没看见简家人当时的表情,也得亏简常平晕死过去没看见,不然肯定要气死。”
说到最后,孙红巾还有些遗憾。
简秾就道:“简常平现在状态很差?”
自从被抓到今天行刑的这段时间里,简常平就一直被关在医院。
哪怕孙红巾忍气吞声签了谅解书,但是厂里面下了狠手,治安队那边又没办法拿程云鸿出来交代,便可了劲儿的收拾简常平给人交代。
哪怕简秾没有特意打听也能听到有人时不时说简常平在医院过的很惨,中间还被游街几天,身边也没有人照顾,只能半死不活地躺着。
想来他如今恐怕连半条命都不剩了。
要是接下来还得不到很好的照顾,也不知道还能活多久。
最重要的是她前段时间才从简家坑了一千块钱,现如今他们家又失去了简常平这个收入来源,之后还要花大价钱给他治病,就算家里有钱也经不住这么造,更何况还要天天伺候他吃喝拉撒,日后有他们内部搞分裂的时候。
只希望简常平能坚持的久一点,千万别死那么早。
听到简秾的感慨,孙红巾就道:“哪还等日后,我看现在就悬。”
她撇着嘴冷笑,“那俩老不死的还算关心自己的儿子,但是王玉珍就不一样了,我可明明白白瞧见了她眼里的嫌弃。”
“她可比简常平小十多岁,如今也才三十出头,以前她还能图简常平有工作有钱,肯哄着他们,我就不信她现在还能那么死心塌地地跟着他。”
“还有那俩老不死的,以前可了劲儿的折腾我,要我各种伺候他们一家老小,轮到王玉珍的时候,倒是对她巴心巴肝,我倒要看看他们现如今还能不能和以前一样好。”
即便和简常平离婚了,孙红巾想起以前的事儿依旧心气儿不平,说起来就咬牙切齿,恨不能将他们生吞活剥的模样。
不过她眼下最惦记的还是简秾的婚事,说完这些后就拉着简秾说起在法场见到孙红梅的事儿。
孙红巾道:“事情我都和你小姨说了,你要是有啥想要的就赶紧想好,别到时候让他们赶不及。”
简秾点头,“放心吧,我记着呢。”
之后,简秾也和孙红巾说了自己以后的打算。
孙红巾听她想学外语,从事外事行业,还吓了一跳。
虽然简秾后面解释了,她也看见了简秾专门从图书馆带回来的报纸,但她心里还是有些怕。
简秾就说:“你要是担心,不如晚上吃饭的时候问问程开进,看看他怎么说。”
孙红巾想到程开进的学历,点点头,“这事儿确实要问问他,不然我也不放心。”
说完了这些,孙红巾才闻着空气中弥漫的肉香到了厨房,见里面没什么要忙的,她叨咕几句程开进大手大脚的话后便又抬着腿往外走。
“快要吃饭了,你现在出门干啥啊?”简秾喊住她。
孙红巾道:“还能干啥,当然是给你们准备结婚要用的东西,反正还不到上午下班时间,我在家闲着也是闲着。”
孙红巾是闲不住的性子。
简秾实在拦不住她,便随她去了。
她也去找纸笔画自己想要的家具图。
她只会一点素描,没有设计功底,画不出多好的设计图,所以等程开进晚上过来的时候,她便拉着他问了他家里的具体格局,然后把自己忙了大半天的图纸递给他,告诉他自己想要什么样的东西,便抬眼盯着他看道:“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对吧?”
程开进仔细端详了一下手中的设计图,笑着点点头,“我明白,晚上回去后我再把家里重新量一下,然后按照你的想法定下大致的尺寸,到时候选你想要的规格让小姨他们帮忙做。”
简秾点头,但又说:“也不一定我要全部决定,你也可以看着办,毕竟我也没看见实际情况。”
“好。”程开进也没拒绝,但还是决定到时候都拿给简秾让她选。
一个家里,只有女主人舒服了,整个家庭的氛围才会好,这些不触及原则问题的家庭琐碎小事,他自然要满足她。
说完这些,程开进才垂眸看向简秾那双漂亮的眼睛,眼里也堆起点点笑意,“阿姨说你想学外语,以后还想专门从事这方面的工作。”
简秾点头,抬着眼睛看他,“你是想劝我,还是想帮我?”
程开进笑道:“我大学的时候为了看懂国外的论文,因为有些翻译过来的并不准确,所以专门修了第二专业,我那里还有一些大学外语的专业书籍……”
看着简秾的眼神随着自己的话越来越亮,甚至难得出现渴求的神情,他心里也被充盈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初始,他真的以为简秾有病,他们之间是在老一辈交情下的交易,是为了彼此利益的结合。
但随着他来到南丰市,来到药厂,所有的一切都超出了他最初的预设。
每件事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他也感受到了久违的家的感觉和纯粹的人间烟火气。
但这种超乎预料的发展有时候会让他觉得像是在做一场梦,像是浮动在半空中,没有脚踏实地的真实感。
尤其当他发现自己越了解简秾的时候,就越觉得有种被天上砸馅饼的感觉。
她年轻漂亮,又聪明独立有思想,真的愿意和大她十岁的自己在一起吗?
简秾正等着他开口说把那些大学专业书籍拿给自己呢,没想到程开进竟然顿住了。
她微微蹙眉,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怎么不说了,书找不到了?”
程开进回神,摇头,继续看她,“书在西北的单位,我只能联系同事帮我寄过来,所以你可能要等一段时间。”
“吓我一跳。”简秾轻拍胸口,埋怨他一眼,“我还以为书没了呢。”
她眼底充盈的情绪让程开进意识到她很在意,没忍住问:“那要是书真的没了呢?”
简秾顿时眯起眼睛看他,“书要是真没了,就算了,因为我可以再找,但你要是骗我的话……”
“嗯。”程开进看她,等着她的后半句。
简秾微微一笑,后退半步,手背在身后,微微歪头,下巴轻抬,语气轻松肆意,“我就把你踹了。”
程开进正常垂落的手掌微微蜷缩,意识到这是简秾的底线。
她给自己抛出了问题但同时也展示了答案,像只骄傲的小孔雀一样告诉他我的领地就在这里,你要敢侵犯,就滚。
又是一个超乎寻常的地方。
程开进几乎不可自拔地把目光再次落在她的脸上,想要看尽她眼底的层层不尽的想法和念头。
简秾对上他的眸光,本就微微歪着的脑袋再度歪了下,连带着上半身都侧了些,从下往上看他,眸底氲着询问。
明知道她是大人,有着保持重心平衡的基本能力,但程开进还是下意识伸手将她扶正了。
诶?
简秾被迫站直,就听见程开进问道:“除了骗你,还有其他需要我注意的吗?”
简秾想了下,“暂时没想到,等我想到了再告诉你。”
“你也可以把你忌讳的一些事告诉我,免得我以后不小心做出什么让你不适的事。”简秾还向他发出邀请。
程开进也想了下,“我没什么忌讳的,只有工作的部分内容需要保密,所以可能我的书房区域需要你进出的时候注意一下。”
简秾几乎秒抬手,“你尽管放心,我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数学以及相关的东西,多看一眼我都难受,因为那些看不懂的知识会让我觉得自己是个蠢货。”
程开进:“……”
出乎意料的回答让程开进愣了两秒,等他想开口安慰简秾的时候,就见她比了个停止的手势。
程开进识趣闭嘴。
简秾主动朝他伸手,“如果你暂时没什么忌讳的话,我们就算达成初步共识了,以后要是有什么需要对方注意的地方,我们再沟通。”
程开进看着眼前的手。
与她明媚的长相相比,程开进才发现她的手指节修长,线条清晰,即便没怎么用力,依旧能看见上面的青筋,是很有力量感的一双手。
不像她的长相,但却意外符合她表露出来的性格。
程开进却没有伸手握住,而是将视线向上轻移,重新落回她的眼底,“握手之前,我可以再问你一个问题吗?”
“你问。”简秾作势将手收回。
程开进的话却在这一刻猝不及防钻进她的耳朵,叫她有些愣住。
他说:“我可以抱你一下吗?”
简秾忘了动作,下意识望向他的眼里,“你说什么?”
程开进依旧定定看她,“我可以抱你一下吗?”
好突兀的问题。
这个念头闪过之后,简秾才意识到程开进为什么忽然这么问。
他应该是在问自己他们的婚事是单纯的交易还是真正做一家人。
简秾笑了,点头,“可以。”
程开进的眼底也乍然铺开喜意,但却没有任何动作展示。
简秾晃了晃没收回去的那只手,“不抱?”
程开进顿时不好意思咳了一下,这会儿倒是不敢看简秾的眼睛了。
简秾再次晃了晃手,“真不抱?”
“还是骗我……”
“那倒也不是。”程开进轻而易举捉住她肆意晃动的手,动作不太熟练自然地将人拽到自己怀里。
简秾都还没什么呢,却感觉他浑身上下都在僵着,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练习军姿呢。
简秾起了坏心思,用手掰过他的脸,“不仅仅可以抱,亲也可以。”
程开进“欻”一下,从头红到了脚后跟。
第49章
简秾笑了。
笑的不能自已。
程开进却十分羞恼和不自在。
见简秾一直没有停下来的趋势, 实在没忍住开口道:“别笑了。”
简秾也明白不能一直这么下去,识趣地抿住嘴,并比划了下拉拉链的手势。
比划完才想起来程开进不一定能明白, 便看向他,见他似乎没露什么疑问的神色,也没有多此一举解释什么。
她想起在图书馆碰到那俩小孩儿的事儿, 和程开进顺嘴提了。
程开进因为简秾的话逐渐收敛其他情绪, 眉心微微收缩一瞬,很快又松开了。
他说:“陶姨娘比我爸大好几岁, 国家实行新的婚姻法的时候,她年纪不小了,在我爸那个人的眼中就是年老色衰, 没做任何犹豫就和她离了婚, 并且什么东西都没给她,还是我妈看不过去,做主给她一套房子还有一些钱,另外又给她安排了一份工作, 让她以后能傍身……”
简秾听到这儿也同样皱眉, “这么说,她应该感谢阿姨吧,要是阿姨不管她, 以程朱明的垃圾人品,她的日子不知道该多苦呢。”
简秾毫不避讳地在程开进面前直呼程朱明的大名, 程开进也没什么特别的表示, 看上去并不在乎这一点。
他摇头说:“她以前和我妈的关系一般,因为我妈是正妻,她是妾, 所以没少为此争风吃醋,但我妈连我爸都看不上,一门心思都是生意,要是他们闹腾的狠了,我妈就两个人一起收拾,所以她也翻起什么风浪,我妈更没将她放在眼里。”
“后来我爸又娶了蒋曼绮,她才没继续盯着我妈,而是开始和蒋曼绮打擂台,但你也说了我爸人品不好,所以陶姨娘那几年没少吃亏,也才渐渐回味过来我爸以前总是站在她那一边并不是真的多喜欢她,只是想用她故意和我妈作对而已。”
“也因此,她才单方面和我妈的关系缓和起来,甚至主动站我妈那边对付我爸。”即便已经是旧事了,但这样坦白在简秾面前还是叫程开进觉得有些不自在,他些许停顿了一会儿,才继续道:
“后来被离婚后,她就更是彻底恨上了我爸他们,没少和他们闹,等见到我妈也带着我们离开程家,她就经常上门了,时不时说我妈傻,竟然把位置让给了蒋曼绮不说,还将我们也带了出来之类的。后来我妈去世,她大概是觉得我和姐姐可怜,有时候也会过来看看我们,所以有几年我们的关系还算可以。”
“直到杨家就是程方仪的丈夫家里出事,杨家以前也是市里的资本家,只比程家差点,方仪姐和她丈夫也算青梅竹马,感情极好,但因为杨家的事差点被牵连,所以等到我姐夫出事的时候,她们就立刻撇清了关系……”
说这些的时候,程开进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就是单纯的平铺直叙,“趋利避害也是人的本性,那个时候她们只是撇开关系,没有故意落井下石已经是善良了,像孙姨这样愿意顶着压力伸手帮忙的寥寥无几,所以……”
他陡然认真看着简秾的眼睛,“我真的觉得我们很幸运。”
程开进是笑着的,但简秾还是从他的眼底看见了悲伤的情绪。
她微微歪头,凑近看他,“所以……你这算是表白吗?”
程开进:“……”
程开进又红了。
他不自然地撇开眼睛,但简秾却一直不依不饶地跟着着他的视线移动,叫他无处躲藏。
程开进没办法了,只能略微垂着眼睛扶住简秾的肩膀,快速道:“今天厂里有不少人去法场观刑,没有那么忙,所以我趁机去了一趟程家。”
简秾一秒正经,“你去程家了?说我们的婚事?”
程开进摇摇头,说了他过去的主要目的。
简秾没想到他过去的目的有一大半是因为自己,便道:“你确定你能把程云鸿弄下乡?上一次我们叫他赔了工作,他还是好好待在市里面,也没听说他有工作,但不知道他用的什么办法躲过的下乡,我不是不相信你,是程家背后真的有点问题。”
“还有我妈她们上次出差的事儿,明明都说好了我二姐留下来,但偏生上面领导开会提到了我二姐,她也不得不跟着出差,紧接着我这里就出了事,但偏生最后还是没查到和程云鸿有关的任何线索。”
“你刚刚也说了程朱明在姐夫出事的时候帮过忙,你不觉得奇怪吗?他之前都不管你们的,后来却忽然出头,这不符合常理吧?”
“他不止在我姐夫出事的时候主动帮过忙,杨家出事的时候,他也帮过忙。”程开进并没有隐瞒什么,“我爸那个人并没有什么本事和眼光,以前公私合营的时候,就是他坚持不公私合营,后来还差点被当了典型,要不是我妈那时候身体不好,想给我和姐姐留个后路,出面说和了一下,程家早就脱一层皮了,所以我不认为他能在运动风潮中保全程家,但以前没牵扯到我们,我也就没细想过,后来我姐姐姐夫他们陆续出事,我才想或许背后有什么隐情。”
“我这次来这边出差,也是想看看能不能查出点什么。”
简秾:“……”
好家伙,程朱明这是比她以为的还要黑心啊。
所以程开进这家伙上辈子忽然出事,是因为查到了什么,被灭口了。
最重要的是严怀洧当年还保了程家,结果这该死的狗东西反而还要害自己的亲女儿亲儿子!
他简直就是畜生不如。
啧。
简秾有些烦躁。
书里的程开进也几乎是背景板的存在,可没交代这么多背后的故事,她自然也没有办法先知。
但想来想去,能搞出这些事的,无非就是上面最大的那几位领导,或者是他们的身边人,反正不可能是小喽喽。
简秾并没有避讳她的想法,程开进也是同样的猜测。
简秾就道:“查这事儿其实挺危险的,而且程朱明能对姐姐下手,真要惹急了,肯定也不会放过你。”
程开进点头,“我知道,我会小心的。”
“但就像你说的,这事儿背后的水肯定很深,只有从程家下手才最容易找到蛛丝马迹,所以我才打算先把程云鸿弄下乡,一方面是暂时给你一个交代,另一方面也是先将程家裂条口子,才能找机会弄清楚答案。”
“不论是对杨家出手,还是针对我姐夫,总归有目的,如果我那位好父亲真的参与其中,他必然会知道些什么,只要能让我摸到一点,我就能找人光明正大的查下去,就是……”
他忽然停住,有些歉意地看着简秾道:“就是以后可能还要委屈你了,毕竟他是我父亲,我也没有和他断绝关系,甚至今天还去感谢过他当初对我姐他们的帮助,所以你以后也免不了和他们打交道,虽然次数不会很多,但是他们的脾气都不好,你肯定会被他们……”
简秾都没等程开进说完就再次笑开了。
程开进见状不解,“你笑什么?”
简秾道:“你觉得我受了这么大委屈,两次死里逃生,我能放过他们?”
“之前我还想着可以给你点面子,不怎么折腾他们。”简秾笑眯眯地说着违心的话,她当然早就想好了要怎么报复程云鸿他们了,但这些事谁也不能说,她当然也不可能告诉程开进。
她继续道:“既然你都这么表态了,那我也没什么好怕的,之后我肯定要多去程家拜访拜访,当好一个儿媳妇的本分。”
程开进:“……”
总觉得这个本分不像什么好话。
“什么本分?”但程开进还是没忍住好奇。
简秾竖起食指在他面前摇了摇,“我先不说,回头你就知道了。”
想到这儿,她停顿住,“对了,你还是再找个时间把我们要结婚的事儿和程朱明说一声,儿子结婚,当爹的总不好一点表示都没有吧。”
程开进:“……”
他大概懂了是什么本分。
程开进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原本以为经历过之前的事,简秾应该及其厌恶程家,一点都不想和他们沾上关系才对,没想到她完全出乎他的预料。
他思索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道:“你……确定以后要这样吗?我觉得非必要不接触才是最好的。”
如果不是为了姐姐姐夫的事,他也没有和程家多接触的打算。
“那是你,我这人睚眦必报,最受不了任何委屈,也最喜欢看别人看不惯我却干不掉我的样子。”简秾可还记着原主的那条小命以及自己这段时间的憋屈,她暂时是没办法直接收拾了程家,难不成还不能折腾折腾他们。
更何况她和程开进结婚后就是程朱明实打实的儿媳妇,在外人眼中就是一家人,她就算干了什么事儿,只要不太超乎常理,那也是家事。
她又不打算直接杀人放火,就是准备折腾折腾人,顺便也看看能不能发现点什么,她不信程家眼下还敢下手。
“我第一次出事就是因为程云鸿,这一次虽然没能抓住他的把柄,但是不少人都知道他参与了其中,眼下这个关头,他们肯定不敢再来第三次。”
简秾看着他,毫不避讳地表示自己的打算:
“更何况你也说了你有把握把程云鸿弄去下乡,但我猜就算你能让他下乡,他肯定也会被安排在周边农村,好方便他继续享福,所以你不如再使使力,让他分到小姨他们在的葛家村,有了程云鸿这个人质在手,除非程家不想要这个儿子了,不然我再怎么折腾他们,他们都要给我忍着。”
简秾盯着程开进,不想错过他任何的表情。
程开进并没有觉得简秾算计多,反而很快点点头表示可以做到。
简秾就笑了,再次朝他伸出手,“合作愉快,从今往后,我们就是最亲密的革命战友关系了。”
程开进这回没有丝毫犹豫地回握过去。
但没有立即松手,反而用力握了下,看着简秾说:“我能劝动你不去程家吗?”
简秾摇头,“不能。你有你的仇,我也有我的仇。”
程开进轻轻叹气,“那你千万小心点。”
“放心吧,我还打算和你过一辈子呢,要是英年早逝的话,我唔……”简秾本来是想继续逗逗程开进,但没想到他竟然忽然上手捂住了她的嘴。
简秾含笑的眼睛都瞪圆了,震惊地看着他陡然大胆的行为。
程开进没害羞也没松手,就这么不赞同地皱眉看她,“别乱说话。”
简秾这才想起眼前这人很小的时候就没了母亲,长大后又陆续失去了姐夫和姐姐,并且这三位他最亲近的人都是英年早逝。
她顿时有些抱歉,拿下程开进的手说:“不好意思,我就是看你情绪不好,想开个玩笑。”
程开进“嗯”了声,两秒后忽然又开口,“你之前问我有什么忌讳的我没想到,现在我想到了,我不想听到你说任何类似的话。”
简秾再次将自己的嘴巴拉住,“我记住了,以后保证不说了。”
程开进再次轻轻“嗯”了下,在简秾略带惊讶的眼神中主动伸手将她拽到自己的怀里。
虽然她仍能感觉他的身体在僵硬着,但力道上却不容她拒绝。
简秾也轻轻抱了他一下。
程开进的身体再次绷直,直到简秾在他突起的脊柱上轻抚两下,他才渐渐放松。
但也没过几秒,他又不自然地咳嗽两下,将她松开,“我们出去吧,阿姨他们该等着急了。”
孙红巾他们在外面确实等着急了。
在他们的眼中,这俩人虽然定下了婚期,但一直在屋里不出来也不像话。
可她也不好意思喊,就故意带着严朝颜在简秾门口玩儿,大声说话,提醒他们外面还有人在呢。
简秾和程开进早就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对视一眼,很快收拾好彼此眼中的情绪,打开门出去了。
孙红巾在听见开门声的瞬间就转动闹到看了过来,尤其在两人的脸上多停留了几秒,没发现有什么出格的地方后,才悄悄松了口气。
她道:“聊完了?”
简秾点头,程开进也和孙红巾她们招呼一声后,就表示该回去了。
孙红巾一点也没有阻拦,特别快速地将严朝颜交到他手里。
一直等目送程开进他们离开后,她才回过身一把抓住简秾的胳膊,再次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
“你们俩在屋里没干啥出格的事儿吧?”她还是不放心地问了出来。
简秾:“……”
“妈,你想什么呢,光天化日,我们俩能干什么,就是多说了会儿话。”
“啥话能说那么久?”
简秾只好把程开进今天去程家的事还有上午在书店遇到那俩小孩儿的事挑挑拣拣说了些。
孙红巾听道陶月红他们的消息后,顿时撇撇嘴,不过也没说什么。
听到程云鸿会被弄下乡,顿时喜笑颜开,“活该!要是他真能分到葛家村,看我不叫你小姨他们好好收拾收拾他!”
“还有进崽……”她又拽着简秾的手十分感慨地说:“原来我还担心他会想着程朱明毕竟是他亲爹,不愿意管这些事儿或者站在他们那边,现在我算是彻底放心了。”
“进崽这一看就是真心想和你好好过日子的,你以后可千万别……”
孙红巾又开始念叨简秾了,简秾不想听,就开始转移话题,“妈,我要结婚的事儿你和大姐说了吗?西北距离这边挺远的,要是不提前说,她到时候没办法请假回来怎么办?”
虽然简丛宁这些年一次也没回来过,简秾也没把握她这次有没有时间回来,但不妨碍她先这么说。
孙红巾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
她猛地一拍大腿,“我就说最近总感觉好像忘了什么事儿,原来是忘了通知你大姐了,幸亏你提醒我了,我现在就去给她打电话,也不知道我上次给她写的信她现在收到没有?”
孙红巾絮絮叨叨着最近事儿太多,连最重要的都忘记了。
简秾看着她走远后,才悄么松了口气。
孙红巾打完电话回来的时候,程开进也带着两个孩子回到了家。
他已经从简秾口中知道了上午的事了,所以在门口看见程方仪的身影的时候,没有很意外。
倒是原本低着头来回在他家门口走着的程方仪听见动静抬头看见他们后,有些不知所措了。
程开进借着路边昏黄的灯光看见她的嘴巴一张一合,似乎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程开进冲她轻点头,主动喊了一声,“方仪姐。”
“哎哎……哎……哎!”程方仪像是没想到程开进会主动和她说话,有些语无伦次地点头应着。
程开进将两个因为看见程方仪后就安静下来的小孩儿从前座上抱下,又用钥匙将门打开,拉动门口的开关线,屋里特意加大瓦数的电灯泡就亮了。
他先让严文元带着严朝颜进去,自己才扭头朝着程方仪做了个请的手势,“进来坐会吧。”
“哎哎……”程方仪又点头,还是有些不知所措的模样,也不太敢正眼看程开进。
程开进等程方仪进屋后才将自行车推进门放好,也没关门,就这么敞开着,然后洗了手,才倒了杯温开水放在程方仪的面前。
程方仪连忙摆手说不用了,另一只手还紧攥着手中的包,颇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般道:“我……我就是听……听向前他们说……在新华书店看见元崽他们了,所以我……我就来碰碰运气。”
程开进客气笑了下,“我也听他们小姨说了,颜芽儿不记事,元崽以前被吓到过,现在胆子有点小,不敢和外人说话,不是故意不理向前和向华,你见谅。”
程方仪本就羞愧,听见程开进又先道歉,顿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她有张过分明艳的脸,多年医生工作也让她平时足够冷静,也只有在面对程开进以及那俩孩子的时候,让她觉得自己卑鄙。
程方仪有些坐不下去了,甚至都没有注意到程开进嘴里的“小姨”这个对她来说很陌生甚至是不应该出现的词汇。
她连忙从随身的包里掏了点钱和票出来放在桌子上,垂着眼睛快速道:“我也是晚上回家的时候才听到向前他们说起这事儿,也没时间准备什么,你们刚来这边肯定有很多要用到钱的地方,这些你先拿着。”
说完,她就要走。
程开进抬手拦住她,将钱和票推了回去,“我不缺这些,不过我过段时间要结婚了,方仪姐有空的话,可以赏光过来喝杯喜酒……”
说到这儿,程开进又顿住了,两秒钟后,补充了一句,“地点还没定,有可能在这里,也有可能在女方那边直接办了,我回头和孙姨她们商量过后再告诉你。”
程方仪根本就没听到程开进后半句说的什么,满脑子都充盈着程开进竟然要结婚的消息。
她来之前也没时间打听程开进怎么会忽然来南丰市,所谓的他们在这边用钱也不过是个借口而已,她只是想给点钱好弥补一下心里的愧疚。
至于程开进带着俩孩子来这边到底是为了什么,她也不敢打听。
现在乍然听到程开进这么说,她有些混沌的大脑才清醒不少,震惊不已地看向程开进,“你……你要结婚了?”
程开进颔首,“对,对方你也认识,是你曾经接手过的病人,简丛秾,不过她父母离婚了,现在她改随母姓,叫孙丛秾。”
因为杨家的事,程方仪这个曾经黑心资本家的老婆也是市里重点关照的对象,一旦碰上一些游街、上法场观刑之类的,她和母亲陶月红都是必须参加并且学习以及上交所谓的思想报告。
这也是她今天为什么把俩孩子放新华书店的原因。
所以对于简秾这次的案子,她知道的也不算少。
骤然听到程开进要和简秾结婚,程方仪的第一反应是,“你开玩笑的吧?”
她有些不自然地笑了下,“那姑娘失忆了,脑子有点不好,还……”
“我知道。”程开进没让她把话说完,笑着接口道:“我找人问过她的情况,不是什么严重的问题,可以治疗。”
程开进知道简秾是装的,但并不希望所有人都对她指指点点。
更何况她肯定要恢复正常,他便又多解释两句,“正常人在面对他人的不法侵害的时候都会出现一些应激反应,在我看来她的行为和其他人也没什么区别,只不过因为她失忆了,且面对侵害时反抗激烈了些,就被一些人传的有些疯魔了而已,但我这几天和她试着相处了下,她并没有外面传的那么严重,相反她很好接触。”
程方仪还是不敢相信,迟疑问道:“可是你为什么要选她呢?”
她想说程开进的条件那么好,多的是好姑娘可以选,简秾真的没什么出彩的地方,还是个傻子。
程开进当然明白她的意思。
但他不想说这其中的细节,便随口扯了一个理由,“她是我妈妈看着出生的,名字也是我们帮忙娶的,我妈非常喜欢她,很早以前给我们俩订过亲。”
程方仪张了张嘴,好半响才呐呐了几个字出来,“这……这样啊……”
她其实特别佩服也特别喜欢严怀洧。
小时候,她妈眼里心里只有她爸,整天就想着怎么吸引她爸的注意力,和她爸整天出门喝酒、跳舞,几乎很少在家,对她的照顾很忽视。
尤其是解放前,她见到严怀洧的时间都比见到自己亲爸妈的时间多。
严怀洧也从不曾苛待过她,相反还挺照顾她的,她有时候还想要是严怀洧是她的亲妈妈就好了。
但没几年,她爸就娶了蒋曼绮,她妈就彻底被嫌弃了,连带着她也会被家里的佣人欺负,还是严怀洧发现并做主处置了一批,她们的生活才有所好转。
可好景不长。
因为新婚姻法的实施以及后来的公私合营,家里出现剧变。
她一边忙着照顾被赶出家门的母亲,一边又忙着上学,和后来同样和她爸离婚的严怀洧的接触自然而然就更少了。
再后来,严怀洧几乎住在医院里,而她则在外地上大学,连她的去世都不知道,更别说参加葬礼了。
甚至她后来还主动和程若书撇开了关系,是她内心卑劣对不起人。
所以对于程开进随口扯的理由,她并没有怀疑,只是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比如,严怀洧都去世这么多年了,他何必守着她定下的娃娃亲委屈自己。
比如,万一严怀洧当初只是开玩笑,并不是真的给他们定亲呢?
可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也没有任何立场劝程开进。
好半响,她才咽了口唾沫,再度开口,“那……那你想好了吗?毕竟结婚是一辈子的大事,不管男女,嫁错或者娶错,都要脱一层皮。”
“我知道。”程开进还在笑,“我相信孙姨的人品以及她教养出来的女儿,虽然很多人都说她泼妇,但她一直都是个好人。”
程方仪也知道孙红巾曾经帮程若书的事,更觉羞愧难当,也没脸再在程开进面前站下去,只能飞快点点头,“你明白就好,那……那你具体哪天结婚,我到时候来蹭杯喜酒。”
“就是这个月的28,地点……”程开进迟疑了下,决定道:“地点就在药厂孙姨家里,我这儿冷冷清清的,也不合适办婚礼。”
他单方面决定,并打算明天见到孙红巾的时候再和她说,想来她们应该也不会拒绝。
程方仪没想到程开进竟然连婚礼主场都要定在女方家里,有心想张嘴说他们也可以帮忙,但最后还是什么话都没说。
也没脸说。
她点点头,“那……那我到时候一定参加,你……你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也别和我客气。”
“好。”程开进并没说事情已经让孙红巾全权接手了。
两人没有再说别的,程方仪也告辞了。
只不过她走之前,程开进强行把她拿出来的那些钱和票还给了她。
再进屋,就看见严文元牵着严朝颜,眼巴巴地看着他。
“怎么了?”程开进冲他们招招手。
严文元牵着严朝颜走过来依偎在程开进身上,小声说:“不喜欢大姨。”
程开进知道有些道理现在即便说了也不可能让严文元明白,但还是和他讲了一遍,让他以后只把程方仪他们当普通友邻就好,没必要较真。
严文元确实没怎么懂,但还是因为程开进的话点点头。
随后他又听见程开进问了白天遇到程向前他们的事。
见严文元说到孙丛昕保护他们,还说以后带他们玩时眉飞色舞的样子,笑着捻了捻他的眼角,“所以你喜欢小姨。”
严文元不好意思地笑,小声补充道:“还有孙姥姥、二姨、姨姨。”
“我也喜欢我也喜欢。”严朝颜虽然听不懂他们大部分的话,但是对于自己能听懂的,极力展现着,时时刻刻不落后。
程开进将两人往坏里更拢了拢,笑着开口:“舅舅也喜欢。”
严朝颜便摇头晃脑道:“舅舅也喜欢,颜芽儿也喜欢,哥哥也喜欢,我们都喜欢。”
“对,我们都喜欢。”程开进摸了摸小丫头的脸,陪着他俩说了会儿话,还提了过两天简秾他们来看过家里后就装修的事。
简秾在提出要求的时候并没有忘记这俩小家伙,也想到了他们要用的东西。
他见两人还有精神,干脆拉着他们过去说了下简秾帮他们设计的家具,问道:“你们觉得怎么样?”
严文元听的一知半解,更别说严朝颜了。
但是她知道这是要给自己东西,便高兴点点头,“我喜欢。”
严文元也点头,“我也喜欢。”
第50章
程开进他们其乐融融的时候, 程方仪顶黑回了家。
陶月红一见到她,就问道:“见到人了吗?”
程方仪点头,“见到了。”
“他们咋样啊, 为啥会忽然回来啊?他们不会在市里待很久吧?”陶月红虽然心里也有些不自在,但是没有程方仪那种特别严重的愧疚感。
人生在世,所有的人和事儿总要分个轻重缓急。
她当年带着程方仪还有俩外孙和程若书他们撇亲关系也只是不想受牵连而已, 因为他们本来的生活也很艰难了。
要是还坚守所谓的道义, 全家老少都要跟着一起倒霉。
更何况她曾经当过舞女,多少人情冷暖都见过, 她也不觉得自己这种各人自扫门前雪的做法有什么错。
后来程开进忽然回来带走俩孩子,她都以为这辈子和他们都不会再见了,更是一度将他们完全抛在了脑后。
没想到他们竟然又回来了。
虽说心里是这么想的, 但她其实也知道自己当年做的有些不地道, 因为杨家出事的时候,程若书也没有和他们断绝往来。
所以她有些怕程开进回来有别的打算,或者想帮程若书出气。
结果没想到程方仪竟然摇摇头,说:“我哪好意思问他们为什么忽然回来。”
陶月红皱眉, “那你去那么久都干啥了?”
程方仪只得解释她等了很久才等到程开进他们回家, 顺便把两人那几句对话说了。
陶月红听见程开进竟然要和简秾结婚,也惊住了,连最关注的问题都暂时放在了一边。
“他疯了吧, 他娶一个傻子?”陶月红虽然有些防着程开进,但也清楚他的条件, 免不了替他不值道:“这都啥时代了, 就算这是他妈给他定下的娃娃亲,他也没必要遵守吧?”
程方仪摇摇头,没说这些, 而是问道:“妈,他28那天结婚,这也没多久了,我们到时候送点啥啊,还是直接拿钱就行了。”
陶月红想了下,道:“就拿钱吧,咱们两家关系都这样了,也没啥好准备的,上赶着上去也不会让他们觉得我们有多好,就这么着吧。”
过分直白的话让程方仪有些不舒服,但她还是点点头。
程向前和程向华还没睡,一直在听两人说话。
等她们把要带的礼金都商量好后,程向前才开口问道:“妈,那我们以后还能和元崽他们一起玩儿吗?”
程方仪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更不清楚程开进还愿不愿意那俩孩子和她的俩孩子玩,只好道:“我也不清楚你……你大舅舅他们要在这里待多久,说不定他结完婚就又回西北了,他们暂时肯定很忙,等过段时间再看看吧。”
“好吧。”程向前遗憾地叹气。
陶月红见状,赶紧哄俩孩子去洗澡睡觉,才和程方仪说起今天法场的事儿以及还要交的思想政治报告。
“都多少年了,还拿着那些老黄历来教育我们,真不知道他们心里怎么想的?”一提到这事儿,陶月红心里就有气,“我们早就和杨家断绝关系了,这些年还要受他们的影响,也不知道啥时候是个头?”
“所以你也别想着对不起他们了,我们自己的日子就不好过,当初要是顶着风头非要和他们联系,只会让我们的日子更难过,你就是不想想你自己,不想想我,你也要想想向前和向华,我们要是不为他们打算,谁还能为他们打算,我们要是出事了,他们又该咋办?”
陶月红知道程方仪的心思,又顺势劝了她几句,直到程方仪神情缓和下来,才和她一起写思想报告。
和她们相比,还有人在这个夜晚过的更不舒服。
比如那些没能成功争取到那唯一一个工作名额的药厂职工家属。
又比如昏迷了大半天后终于再度醒过来的简常平以及得知简常平的工作竟然被药厂撸了,觉得天都塌了都简家人。
他们骂骂咧咧、哭天抢地,直呼明天一早就去药厂找那些领导要个说法。
可惜的是他们最终连领导的面都没见到就被保卫科的强行打发了。
简秾她们一开始甚至都不知道这事儿,还是后来厂里传开了,有人特意到孙红巾面前说这些,孙红巾又转述给简秾她们听,她们才知道简家连续来药厂门口闹了好几天,最终发现胳膊拧不过大腿,只能就这么捏鼻子认了。
再后来,他们发现简常平在医院治疗和护理的费用就是一个无底洞,家里实在担负不起,干脆把半死不活的简常平带回去休养。
当然这是后话了,简秾也不是很关心他们,只要简常平不死,他遭多大的罪都是他该得的。
简秾现在正站在程开进的家门口,看着他嘴里这套不好的旧房子。
当初听程开进介绍的时候,她以为他说的不好是真的不好,但是亲眼看见后,简秾有些怀疑是程开进的眼光太高了,还是他在谦虚。
这是一套明显的砖混木结构的房子,乌黑的大门上有些许的经历雨打风吹后的痕迹,门口有三层年代久远的台阶,台阶的边角处有磕碰的缺损,表面上也有一些坑坑洼洼,表面看上去,确实平平无奇,没什么特别的。
推开门进去,里面就是上白下灰的墙壁。
正常来说,这种搭配会有点突兀,但是这里的灰色有点后世流行的莫兰迪色系意思,加上上半部分的腻子也没有那么白,倒是搭配的挺好看的。
如果不是因为时光的侵蚀,甚至还会更亮眼些。
下面是撞色的实木的地板,整体搭配下来,让整个空间看上去很宽敞明亮。
客厅里面是传统的家具。
八仙桌、沙发、茶几……应有尽有,但同样因为年代久远,有些老化了,上面也确实有明显虫蛀的地方,但是情况没那么严重,重新填补一下,上个色,就和新的一样了。
从门口一眼望去的尽头的正对面还有同样实木的乌棕色楼梯,直通楼上的阁楼和露台。
楼梯下口有一道门,程开进介绍说那是厨房。
“厨房里面还开了一道门,打开就能直接去后面的巷子,以前这边没有开发的时候,后面还有很多摆摊卖菜的,想要什么也可以让人直接从后巷送进来,非常方便。”程开进直接领着他们进去看,还把那道门打开了,才继续说:“但这边现在盖了很多厂房和家属区,后面这条巷子也被堵了不少,不过我试过,还能走人和自行车,只是板车进不来了。”
孙红梅从进来后就一直不错眼的四处看,虽然嘴里没说,但眼睛里满是对这套房子的满意。
听到程开进说这些后,她立马走到后巷左右看了看,对着程开进问道:“这两边哪边通街口?”
程开进道:“两边都通,不过左边要转的小巷少一点,右边的因为离家属区近,小巷比较多,路也更狭窄一些。”
孙红梅直接左转去巷口看了看,甚至还要往真正的出口走。
简秾他们见她这样,不由好奇一直跟着她。
孙红巾还问道:“你干啥呢?”
孙红梅张开手臂比划了一下巷口的宽度,道:“我就是想看看从后面这条小巷过来近还是从咱们刚才过来的正门近。”
程开进带着她边走边道,“前面要绕过一些厂区,还是小巷这边近一些。”
“那就没问题了。”孙红梅满意点头,“虽然这个巷子的宽度确实不好进板车,不过没关系,我们乡下还有独轮车,独轮车能走得下,从小巷进来的距离要比从外面正门过来近多了,到时候我要是给你们送点啥,就用独轮车从这小巷里送,更方便点。”
孙红梅记下刚刚走过的路,说完后又立刻补充了一句,“我看你这厨房里也有大灶,但是没柴火,早知道今天给我姐送柴火的时候也顺便给你拉一车过来了,这样以后你们烧火做饭也方便。”
“不过没事儿,路我记下了,我回头再让你小姨夫一起送。”说着,她看向跟过来但是没怎么开过口的葛练兵。
葛练兵点头,应承她说的话。
程开进也没客气,主动道谢。
随后,他们又一一看了屋里的其他地方。
所有人都和简秾一样,最满意的也是这里有单独的卫生间和洗澡间,说以后冬天洗澡上厕所啥的方便多了,也不用挨冻。
程开进看了简秾一眼,继续搭话道:“我问过这边街道负责人,他们说因为这边改建很大的缘故,原来供应这边区域热水的锅炉房拆了,现在这边夏天不供热水,等冬天的时候,可以连其他管道的热水。”
这是在解释前几天说的话。
她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孙红梅和孙红巾却同样都惊讶道:“冬天还能直接供应热水呢?那可真是太好了。”
两人没忍住为此啧啧称赞,而几个小孩儿们在跟着大人们转了几圈后就有些无聊了,早就跑到一边玩去了。
程开进趁着孙红巾他们没注意,示意简秾走到一边,低声道:“你给的图纸我都改好了,要先看看吗?”
简秾点头,就听见程开进又说:“我猜你可能会更喜欢二楼的阁楼和露台,所以打算把……”
他轻咳一声,才略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说:“我打算把二楼当成我们的地方,所以我已经做了简单的改装,图纸也在上面,你要不要先去看看。”
“好啊。”简秾大大方方地拽上程开进的手往前走。
程开进再次不自然地动了下指尖,耳尖渐渐变红,但不自觉跟上简秾的脚步,还悄咪咪反握住她的手掌。
和他的不一样,她的手掌纤细柔软,他甚至都害怕自己要是稍稍用力,手掌中的茧子就会刮疼她。
简秾也很奇怪他手上怎么会有这么多老茧,一上楼,第一件事就是把他的手翻过来,仔细看了看他的掌心,好奇问道:“你不是拿笔杆子的吗,怎么手上这么多茧子,都快赶上一些经常干活的人的手了。”
程开进有些不好意思地收回手,搓了下掌心的老茧,道:“我的工作有时候也需要下车间打铁,因为有些材料和设计需要我们自己动手,车间里的工人和师傅没办法理解,做不出来我们想要的东西,慢慢的,手就这样了。”
怪不得呢。
别说这个时代了,就是后世好像也有很多零件需要手工打磨,只不过相比较现在,后世需要手动的更少了点而已。
是她一开始没往这方面想。
简秾就道:“辛苦你了。”
“嗯?”程开进没想到她说的第一句话是这个,有些微愣。
他以为以简秾的聪明程度,就算猜不到他工作上隐瞒了,但也能猜到有些问题,毕竟大学老师下车间还弄出一双这么厚茧子的手,怎么看都有些说不太过去。
他以为简秾会问这里的事,但没想到她提都没提。
可是结婚报告还没下来,他也不能提前告诉简秾真实的情况。
他想到她前几天说的最讨厌有人骗她,想了想,婉转开口道:“秾芽儿,如果我说我有一些事瞒着你,但我不是故意骗你,而是不能说,你会生气吗?”
“说你工作啊?”简秾打量着眼前的布局,随口应道。
程开进点头,“对。”
“你忘了那天你说你有些工作上的事情需要保密。”简秾回头看她,笑道:“我为什么要因为你工作上的事情生气,我会生气,一定是你在一定程度上侵犯了我的底线,你工作上的事和我说的完全站在两个维度。”
倒也对。
程开进松了口气。
他不再说这些,开始给简秾介绍楼上的布局。
卧室、书房、卫生间、洗澡间都有。
他拿出这几天画好的设计图纸一一给简秾介绍了一遍并询问她的意见。
大概是小时候接受过很好的教育的缘故,程开进拿出来的东西特别的好,甚至还帮简秾填补了一些没想到的地方,简秾挑不出什么问题,便让他按照自己的设计的来。
程开进点点头,想了下,又问道:“墙壁的颜色你喜欢什么样的?全都刷上白腻子还是现在流行的上面白下面绿的粉刷?还是你喜欢贴上报纸?”
“就现在这种色调就行。”简秾指着经年累月下有些破败脱落的墙皮,道:“这个色调的搭配很好看,很大方,我很喜欢。”
程开进有些意外,随即,眼底被笑意盈满,“这是我妈当初亲自调出来的颜色,我大致还记得需要哪些东西和步骤,回头我试着自己调一下,争取在我们结婚前把房子重新粉刷好。”
“没那么着急。”简秾摇摇头,“房子可以慢慢收拾,你工作那么忙,没必要夜里再弄这些,等你调好颜色后,我们找小姨夫他们过来帮忙粉刷。”
“那也行。”总归有很多地方都要麻烦孙红梅他们,也不在乎刷腻子这点事了,重要的是在婚前把新房装修好。
两人在楼上头挨着头商量的时候,孙红巾她他们仨也终于发现身边除了彼此外,没有别的人了。
两人赶紧出来,只看见孙丛昕带着俩小孩儿以及孙红梅家里的三个孩子在楼下叽叽喳喳、上蹿下跳。
她们赶紧问道:“咋只有你们,秾芽儿他们呢?”
孙丛昕指了指楼上的位置,“在上面。”
孙红梅和孙红巾赶紧往楼上走。
孙丛昕他们早就把屋里的每一个角落都逛遍了。
但这会儿见到孙红巾她们上楼,她又领着几个小屁孩跟了上去,并从两人身边像风一样飞驰而过。
孙红巾和孙红梅都挺嫌弃地看着他们,嘴里面吼着让他们慢点,别摔倒了的话。
这般大的动静早就引起了简秾和程开进的注意力。
正好也说的差不多了,简秾就说:“出去吧,不然她们要是看见我们俩单独在一块,肯定要胡思乱想。”
程开进想起那天孙红巾看他的眼神,顿时站直了身体。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去,正好迎上孙红巾他们几个。
“你俩在这儿干啥呢?”孙红梅径直问道。
程开进知道孙红梅还不知道简秾装傻的事儿,便主动开口说:“家里很多地方破败了,需要重装,我这几天把家里重新量了下,也画了点家具设计图,想让秾芽儿看看喜不喜欢。”
孙红梅也惦记着给简秾准备陪嫁家具的事儿,赶紧道:“你还会画家具呢,快给我看看啥样的。”
程开进把手中的设计图纸递给他们,又开始了新的一轮介绍。
孙红梅和葛练兵都听得津津有味,就是孙红巾时不时会扭头看简秾一下。
这里面有很多东西,比如一米八的大床,到顶的柜子,各种各样的储物空间,都是她曾听简秾说过的。
现在倒好,程开进把想要这些东西的名头算到自己身上,也不知道孙红梅他们私下里怎么说他。
因为他这等于在问他们要简秾的陪嫁。
孙红巾就偷偷瞪了简秾一眼。
简秾根本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能疑惑回视。
孙红巾:“……”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
她总觉得简秾要是结婚后,可能会比现在更加无法无天。
因为程开进实在太随她了,她说要什么,他就准备什么,一点主见都没有。
可要说心里不高兴吧,那肯定不是的。
她自己吃够了婚姻的苦,自然希望家里几个孩子能过的幸福,但是她又有些担心这样下来,万一两人将来出了问题,简秾会真的吃苦。
忧愁的孙红巾完全忘记了前两天还在担心简秾时时刻刻想和程开进离婚,直到孙红梅喊她一声,她才回神。
“你说啥呢?”孙红巾看着孙红梅问。
“我还想问你想啥呢,这时候都能走神儿。”孙红梅皱眉盯她一眼,才继续道:“我问你觉得进崽画的这个设计图咋样,我觉得挺好的。”
孙红巾又看了简秾一眼,道:“好是好,但是这也太费材料了,没必要……”
“费啥材料了!”孙红梅不乐意了,“我们乡下别的不多,多的是木头,不就是打点家具,又不是出不起!”
孙红梅不仅没有像孙红巾担忧那样,还觉得孙红巾有点吝啬。
她干脆撇开孙红巾,直接和程开进说:“我看你画的这些挺好的,要是按照你说的做出来肯定好看,我们今天回去就按照你这上面标注的尺寸来做,保证给你做的一摸一样。”
“没问题的,对吧?”做完决定后,她才看向葛练兵。
葛练兵点点头,“能做。”
“谢谢小姨、小姨夫,我还有一个请求……”程开进又说了重新粉刷房子的事儿。
葛练兵继续老实巴交点头,还主动道:“正好你屋里有些家具有虫眼,回头我一并给你补上,然后再重新刷上漆,过后和新的一模一样。”
程开进再次道谢,又和他们说了一些更细致的问题后,就到了中午。
家里只有一个炉子平时用来烧水以及煮粥,暂时没办法做别的,孙红巾就说回家自己做。
但程开进坚持请他们去了国营饭店。
饭后,孙红梅就急匆匆要走。
程开进要的家具有些多,做起来也不容易。
程开进也没客气拦着他们,但是在他们走之前把早就准备好的钱递给了孙红梅。
孙红梅自然不要,甚至还冲程开进发了脾气。
最后还是孙红巾说打家具需要的材料费她来出,又强行压下了孙红梅想要说的话,才算结束这场“争锋”。
孙红梅想走,但是她的三个孩子不想回乡下,想在城里大姨家里住着,孙丛昕也还没稀罕够新房子,所以几个小的和简秾干脆都留下来在这边玩儿,晚上的时候再回家。
孙红巾去送的他们以及顺便回去上班。
路上,孙红梅还想和孙红巾掰扯家具的问题,但再次被孙红巾强行镇压了。
她从来都没想过让孙红梅真的出那三十六条腿,更没想让葛家村的人真的给简秾准备陪嫁,只是因为她们葛家村打家具方便,才由着孙红梅两头跑。
现在事情定了,又是这么多家具,她就更不可能叫他们出了。
孙红梅好奇道:“我刚才问你的时候你都不情愿,我还以为你舍不得出那些家具呢?”
孙红梅语重心长,“程开进条件那么好,给的彩礼也大方,还说婚后把房子过户给咱们秾芽儿,我们只是多出点家具而已,能值当个啥,反正这些东西最后都还是咱们秾芽儿的,就是左手倒右手,不仅没亏,还赚了!”
“更何况你当时那样说,万一叫程开进误会你连点陪嫁都不舍得出,过后看轻咱们秾芽儿可咋办?秾芽儿本来就比不了正常人,陪嫁上当然要更上心。”
孙红巾:“……”
孙红巾实在不好和孙红梅解释自己内心真正的想法,只能沉默地被她冤枉。
孙红梅念念叨叨说了差不多,才又道:“你不让我出家具,那我给秾芽儿多弄两床被子你总不能还嫌弃吧?”
“棉花是经济作物,你们城里不好弄,但我们乡下容易攒,我手里有不少,回头给秾芽儿打几床被子压箱底。”
孙红巾这回没拒绝,因为她确实不能什么都不要孙红梅的。
孙红梅说的也对,城里不好弄棉花,简秾又专门要大床,她之前准备的那些都要重新打过才行。
但这样一来,原来那些就不够数了。
孙红巾就道:“那你记得按照一米八的床来打,被芯还要打的更宽点,最好是两米乘两米三点规格。”
孙红梅:“……”
倒是忘了这一茬了。
“这床是不是太大了?”孙红梅也没见过这么大的床,不敢想要这么大的床有啥用。
孙红巾微笑:“没办法,秾芽儿也喜欢大床。”
“秾芽儿也喜欢啊。”孙红梅瞬间转变态度,“那就按照一米八的来打,总归也就是多准备几斤棉花的事儿。”
没多会儿就到了路口,两姐妹分开了。
简秾他们也回到了程开进的家。
几个孩子一进门就开始疯玩儿,楼上楼下跑,尤其喜欢卫生间和洗澡间。
嘱咐几个小孩儿要注意安全后,程开进就略微低头看着简秾道:“要不要再参观一下。”
“好啊。”简秾正好对程开进以前的生活痕迹有点兴趣。
她上午就注意到了,这里面有不少程开进以前的东西。
“我们家有一张阿姨抱着我,你站在旁边哭的相片,这是我们最早的交集,但之后我们就朝着两个方向发展,到现在才再次有了交集,”简秾笑着提出请求:“所以我可以了解一下以前的你吗?”
收到孙红巾的信之后,他就想到了所有和简秾有关的记忆,自然也想到了那张照片并当场找出来看了看。
说实话,他当时的感觉很不自在。
现在简秾又专门提起来,他就更不好意思了。
可简秾还在笑吟吟地盯着他,甚至还朝他凑近了些,仰着一张嫩白的脸,眼睛里扑闪着让他拒绝不了的光。
程开进撇了下眼睛,顺势转身快步要走,“我去拿给你。”
“我跟你一起。”简秾从后面拽住了他的手,在他看过来的时候歪头看他,“不可以吗?”
程开进的耳尖再次染上艳红,“可以。”
他反握住简秾的后,带着她往自己的房间走。
头一次被人侵入自己的私人领地,程开进还是不自在,但依旧给简秾介绍了一番,问道:“你有专门想要看的地方吗?”
程开进的房间虽然不能用一目了然来概括,但也没什么特别的,床、柜子、桌椅板凳,余下的就是各种书籍。
简秾摆摆手,适可而止。
她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仰头看他,“我在这儿等你。”
“好。”程开进点头,快速离开又大步流星回来,将几本相册一一摆开放在简秾的面前,“想从什么时候开始看?”
“从最开始吧。”简秾又拽了把椅子过来,示意程开进一起坐下。
程开进翻开第一本相册,找到自己的第一张照片指给她看。
简秾见到了年轻的严怀洧以及还是小婴儿的程开进。
和抱着简秾的那张不同,这时候的严怀洧的眉眼还很明亮,即便是普通的平面照片依旧能让人感受到她身上蓬勃的生命力。
她抱着程开进坐在花园洋房里,暖洋洋的金色光线从空中洒下,满园的花都比不了这对母子吸引人。
简秾盯着年轻的严怀洧看了很久,又转身扭头看程开进,想和他说他长得很像妈妈。
他们都在看照片,不自觉靠的近了些,简秾转身的幅度也有些大,鼻尖和唇角就这么突兀地擦过了他的下巴。
静。
房间诡异地安静了下来,就连之前还因风摆动的窗帘也悄然停下了动作,像是有生命感知一样,知道这时候不宜有任何举动。
简秾满脑子都是大些的尴尬。
她是想着快点把程开进搞到手,所以才会故意牵他的手,制造身体接触,但没想着现在就亲薄他啊。
程开进该不会以为她是女流氓吧?
“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想和你说你和阿姨长得很像。”她赶紧解释,想要和之前一样笑着,但真的挤不出来。
女孩子柔软的唇角触碰的瞬间,程开进的呼吸都暂停了。
简秾没看见的角度,他的喉结已经不自觉滚动了好几下。
大约是男性的本能,他并没有觉得被冒犯,甚至在那一刻还生起了一些不应该在此刻出现的念头。
简秾错愕的眼以及匆忙解释的话语更叫他有些无法自容,指着相片的手缓缓回收,不知何时攥成了拳,绷起青筋。
“我知道。”他只能尽力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攥紧的拳头重新张开,目光快速在简秾的眼睛上一触而过,落在相册上,“我们继续看下一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