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第 211 章 ……
第211章
南华园的事情还没完, 林清暂时还不能将人带离这里,“可有暂时藏身之地?”
黄莺儿点头:“有,但奴这样子只怕过不去,待奴梳洗一番, 再待大人过去。”
林清点头同意, 随手将壮汉丢进门里, 重新锁好,而后跟着黄莺儿离开这里, 回到她自己的屋子。
约么一刻钟后, 黄莺儿从屋子里走出来。
她换上一身荆钗布裙,虽然消瘦, 但一看就是美人坯子,对林清盈盈下拜,“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林清笑笑,“我救你自有我的目的。”
黄莺儿闻言, 眼里的防备稍稍松懈, 稍稍呼出一口气, “奴先带公子过去, 等到了地方,公子想问什么, 莺儿必定知无不言。”
“也好。”林清跟着黄莺儿再次走向主楼,疑惑道:“你在这,那带你上台的又是哪个‘莺儿’?”
“大抵是我那个妹妹吧。”说到这个, 黄莺儿脸上流露出讽刺, “她叫绿言,本是被主家买来做杂活的,平常就喜欢跟在我屁股后面姐姐长姐姐短。”
“我瞧她可怜, 得空时就教她唱戏,不知不觉间,她的身段和唱腔与我几乎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
林清算是听明白了,又是个教会徒弟对师父赶尽杀绝的故事。
这些事黄莺儿显然不想多说,脚步匆匆,熟练的带着林清躲过路人,走到后门时向南边拐弯,又走了一会,直到一间满是灰尘的空房间。
“住这屋子的姐姐是被人害死的,从那以后这地方就没人敢住了,连过路都觉得晦气。”黄莺儿将房门关上,“公子想知道什么?”
林清:“你与温书是怎么回事?”
“温公子常来听戏,半年前,是绿言拿着温公子的写下的情诗给奴,温公子才华出众,奴便动了心思。”黄莺儿很平静,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
林清颇为讶异,这怎么看也不像是为心上人寻死腻活的样子。
“奴是贱籍,这辈子做不了当家主母,要么在这戏园子蹉跎一生,要么被哪家富贵老爷买回去做个玩物。”
黄莺儿垂下头,长长的头发遮挡住脸上的苦笑,“奴不该动心思,但温公子读书好,相貌好,功夫也好,奴被登徒子骚扰,险些失身,幸得温公子相救,方才活命,也是那时才决定舍弃一切跟了他。”
林清听了这话,心里莫名觉得有些奇怪,“你说骚扰你的登徒子,是怎么回事?”
黄莺儿说道:“是去年八月的时候,奴去寺里进香,回来时在城郊遇见城南赌场的王二,当时四周无人,幸好温公子回城经过经过,打跑王二,救奴一命。”
王二?
林清抱臂倚着墙,眉间微蹙,温亭湛在在赌场借钱,专门负责向他催债的就是王二,温亭湛给黄莺儿写情诗,黄莺儿又被王二欺负,救人的却是温亭湛,接着两人双双失踪。
怪。
怪到家了。
林清问道:“你最后一次见温书,是什么时候?”
“是正月十九那日,约是巳初,他年后要春闱,却连买笔墨的钱都没了,奴将赎身银子都给了他。”
黄莺儿说到这顿了下,犹豫片刻,“奴觉得那日他似乎不是来寻奴的。”
“怎么说?”
“那日是绿言告诉奴温公子到了,可奴过去时,温公子站在房角处,似乎正在与人说话,但等奴走过去那边并没有人,奴便以为是看岔了。”
说到这黄莺儿眸子里噙满泪水,又被她轻轻擦掉,除了微红的眼眶,好似一切都不曾存在一般,“奴送温公子离去时,正好遇见王二,温公子为了保护奴,才与王二离开。”
林清静静听着,按照黄莺儿的说法,倒是有大半都与暗卫调查的对上了。
如今她倒是真起了好奇心,在连问之嘴里,温亭湛虽性格孤僻,却才识品行俱佳,可到了黄莺儿这,怎么听都像是个贪墨人家姑娘赎身钱的浪荡子。
这个温亭湛到底是怎样一个人物?
她疑惑的问道:“你又是如何知道温书死了?”
黄莺儿道:“十八那天温公子与王二离开后,奴一直放心不下,十九夜里绿言过来,说温公子约奴在后门外见面,哪知奴刚出院门就被掌柜带着人给抓住了。”
“他们说,奴这是要与男人私奔,而后就被关在那间小屋子里,正月二十四的夜里,奴梦见温公子的鬼魂,他死了,死得很惨,要奴帮他报官。”
人命关天,又是心心念念的小情郎,黄莺儿可不得使劲闹,可结果显然不怎么样。
林清低眉沉思,左手抚上剑柄,食指轻轻敲着,脑海里将黄莺儿的话认真过了一遍。
至于之后的事情,黄莺儿自那之后一直被关着,也不清楚。
林清想了想,干脆换了条思路,张口问道:“你可知道穆万?”
黄莺儿诧异的看了林清一眼,“知道,穆公子是一年前来咱们戏楼的,算是咱们这的老客,穆公子相貌英俊,给赏钱也大方,楼里姑娘大多都恋慕他。”
林清立即捕捉到黄莺儿话语中的一个词,“老客?”
自从华宁回来,穆晚唐就一直待在侯府,直到冬狩事发,她才知道穆晚唐换脸与黎王勾搭上了。
她本以为这个时间不会太久,可黄莺儿却说穆晚唐是这的老客,那么至少可以证明穆万这个身份出现的时间还得往前挪。
林清闭上眼。
黎王回京时间不久,重云诗社却已潜伏许久……
她曾以为穆晚唐是成为黎王幕僚之后才与重云诗社达成某种合作,但如今来看,或许两者的顺序可以调换一下。
比如,穆晚唐与重云诗社达成某种合作,其中需要黎王府佐助,之后便是萧萍母子案发,而萧萍唯一值得利用的,便唯有那个曾为皇帝乳母的身份……
林清猛地睁开眼,心脏剧烈跳动着。
城南被火烧死的举子,没有皮肉的第三具尸体,城西废宅下被掩藏的火药,乱葬岗里令人致幻的瘴毒……
桩桩件件,杂乱无序,好像没有联系,却又隐隐指着一个方向。
皇帝。
林清沉下脸,突然特想骂人,她混到现在容易,怎么一个两个都想迫害一下她老板。
当她是死人么!
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
——都给爷死!
林清转身离开屋子,向旁边打了个手势,一名暗卫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她身旁,“看好黄莺儿。”
暗卫领命,又悄然离去。
林清走进主楼,再次回到包厢里。
台上的戏刚过半场,刘烨紧张的一连喝了三杯茶,若不是纱帘透光,容易被人看见,要不然他真想去地上跑几圈。
这会看见林清回来,一口气才算彻底放下去,急忙迎上去,“情况怎么样?”
“还行,算是得到些有用的消息。”林清端起桌上冷掉的茶水一口饮尽,“带你去凑个热闹,可敢去?”
刘烨鞠躬作揖,“刀山火海,但凭大人吩咐!”
林清连忙将他扶起,也不卖关子,“昨夜得空我将这片地方的资料都调出来看了一遍,这一片地方原是明庆侯府邸,后被先帝抄家,这片地回到朝廷手里,又被拆卖了。”
那时候情况特殊,先帝削爵,京里太多府宅空置,正巧国库缺钱,于是先帝便将一些位置不太好的给拆开卖了。
这事儿百姓知道的不多,但当官的基本都听说过,刘烨自然也知道。
林清接着说道:“南华园与隔壁酒楼正是其中侯府一处主楼扩建而成,而穆万所在包厢,正好与隔壁酒楼比邻。”
她顿了顿,耐心问道:“明白了吗?”
刘烨连忙点头,一双眼亮晶晶的,就跟在听夫子讲课一样。
林清见他这副乖巧的学生样,一时间后面的话都有点不好意思说了,但为了学生的身心健康,隐瞒好像也不大好。
“也就是说,那几辆马车纯粹就是穆晚唐发现你跟踪他后,搞出来逗你玩的,他在这戏楼里,已经把该办的事情都办完了。”
刘烨眼里的亮光顿时就熄了,就好像他追个人,一下追了二里地,结果一回头,人家就站在中心点看他跑着玩。
事实太残酷,很挺打击人的。
林清安抚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走,看爷给你出气。”
刘烨心里微暖,再次鞠躬,“谢大人。”
戏过一半,大家伙的精神都在戏台上,正是接头搞事的好时候。
林清拉着刘烨走出包厢,悄悄绕到后院。
穆晚唐在这边包厢里留了人,他们一靠近就会被发现,从另一边过去倒是正好。
林清拽着刘烨靠近院墙,四处瞧了瞧,见没人看见,纵身一跃,眨眼间就飞了过去,到达隔壁酒楼。
这会还早,酒楼里吃饭的人不多,暗卫先一步过来悄悄清场,人就更少了。
林清走在前面,一路几乎畅通无阻,很快就来到二楼靠近尾部的包厢。
她伸手推开了门,这间包厢不算大,里面空荡荡的,并没有人。
林清将刘烨拽进来,随后将包厢门关上,走到靠近戏楼这边的墙壁前停下。
这面墙空荡荡的,只挂着一副约有一人高的山水画。
她细细观摩着画作。
这密室应是之前那位侯爷所建,明庆侯势力一般,应该请不到什么大师给他制造暗室。
若是普通的师傅,机扩位置可开启方式就不可能太过刁钻。
林清心思微动,伸出手抚上画作缓缓下移,直至下方的画轴,轻轻一拽。
墙内传出机扩转动的啪嗒声,山水画连带着后面的墙壁被一股力气弹开,露出里面的空间。
第212章 第 212 章 ……
第212章
暗门打开, 里面的情形便显露无疑。
里面的空间不算大,墙壁是平整的砖石砌成,四周角落点缀着四个被点燃的烛台。
地面铺着一张大红色的地毯,中央处摆着一张方木桌, 桌旁放着几把椅子, 椅子上几乎坐满了人。
穆晚唐、萧云跃, 还有三个人,一个大约三十来岁, 国子监, 一字眉,身材魁梧, 另一个则带着一张狐狸面具。
狐狸面通体银白,唯有额间带着一抹殷红,嘴部用黑色勾勒出一个略带夸张的笑唇。
最后一人,是薛宁。
五人看着突然出现的林清和刘烨, 震惊的眼睛都快要从眼眶里瞪出来了。
那感觉就像是他们正在计划杀人掠货, 结果被人正好撞见, 有一种秘密被拆穿的怒气和杀意。
不大的密室仿佛堆满了火药, 一点即燃。
林清状无所觉,笑容灿烂, 视线在桌上的茶水点心上一扫而过,“这事儿可是巧了,本想过来吃顿酒, 没想到穆公子竟也在, 看来这酒喝不上,倒是要向穆公子讨杯茶水喝喝了。”
萧云跃脸色漆黑,眼中全是杀意, 闻言差点将手里的茶杯给摔了,“不请自来是为贼,我看你是活腻了!”
“那要让你失望了,我这人天生命硬,怕是一时半会抢不走,要让萧公子失望了。”
林清丝毫不见生气,笑容仍旧明媚,“反倒是萧公子,伤的这般重,不急着去寻大夫,宁可带着伤痛也要在此地喝茶,看来是有些说法了。”
她的视线在这些人的脸上一一扫过,“我这人究竟是贼,还是拿了赏金的衙门贵宾,不好说啊。”
萧云跃被噎得不轻,心中一沉,下意识看向旁边的穆晚唐。
穆晚唐眸中情绪一变再变,最终归于平静,露出一个颇为和气的笑容,指了指旁边空着的位置,“刘公子要来喝茶,我自是欢迎至极,请坐。”
“谢过谢过。”林清走到穆晚唐身旁的椅子坐下,姿态从容。
刘烨跟在她后面,艰难的咽了口唾沫,后背的衣裳仿佛已被汗水浸湿,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走到林清旁边的空位坐下。
穆晚唐取来两个茶杯,斟满清茶,手中折扇啪的一声合上,将两杯茶轻轻推到二人身前。
林清端起茶杯轻轻嗅了嗅,茶味清远,也干净,她一口饮尽,将空杯放在桌上,“好茶,再来一杯。”
刘烨见她喝了,也是一口喝下,将空杯放在桌上。
这般举动,让桌上几人神色各异,看向林清的目光从杀意变成了戒备和警惕。
这里是他们的主场,有人闯入,不但不怕,还敢吃喝他们的东西,就不怕他们做手脚?
还是说有什么要命的后手……
摸不清二人脉络,一时半会反倒不敢轻举妄动。
穆晚唐是最先反应过来的,笑容更加平易近人,拎起茶壶再次给她斟满,“若刘兄喜欢,待会我让下人包上些茶叶给刘兄带着。”
“那赶情好,便谢过穆兄了。”林清懒散的靠在椅背上,姿态闲适,端着茶杯轻抿一口,“不过几位可是有什么秘密?我二人在这,不会不合适吧?”
萧云跃快要气疯了,想要说话,却又被穆晚唐一个眼神给压了下去。
穆晚唐轻笑一声,一双狭长微挑的眸子闪烁着旁人看不懂的情绪,“刘兄误会了,我们本就是朋友小聚,只是外面吵闹,这里更清净些。不过今日相聚便是缘分,不妨由我来向刘兄介绍一番吧。”
他手中折扇合上,扇尖指向旁边的萧云跃,“这位是赵国公府的嫡长孙,方才与刘兄有些误会。”
萧云跃冷哼一声,撇过头去。
林清连个眼神都欠奉。
穆晚唐的扇子再次移向薛宁,“这位是国子监的学子,今年春闱正好下场。”
薛宁拱手作揖,“在下薛宁。”
林清懒得搭理他,上次在国子监寝舍,真当她不知道薛宁的算计,这种人便是趴在阴沟里的毒蛇,保不准什么时候蹦出来就得给人来上一口。
薛宁不动声色的坐回去,仿佛是一个隐形人。
“萧兄与薛兄今日皆是第一次过来,是我二位朋友带来的。”穆晚唐收回手,视线却落在对面的壮汉与那带着狐狸面具之人的脸上。
林清顺势看向那带着狐狸面具之人,本以为得在几天后的船上见,没想到这会倒是正好撞见了,这重云诗社果然与穆晚唐有关系。
穆晚唐见她一直盯着那人看,道:“这位名叫青狐,是重云诗社的建社人之一。”
林清眸光闪了闪,这个穆晚唐倒是实在,“重云诗社?好奇怪的名字。”
“不过是对外的说法罢了。”青狐忽然开口,声音温和而沙哑,“看小友装束,应是江湖中人吧,咱们重云宫亦是江湖势力,只是凑巧宫中教众喜爱吟诗作对,方才建了个诗社。”
若说重云诗社就是重云宫的化名,倒是没什么问题,但后面那些话,林清一个字都不信。
她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接着又疑惑的想了会,“江湖上也没听过这么个名儿啊。”
青狐浑身明显的僵硬了一下,右手指尖捏着一根细针,紧了又紧,才没甩出去,“真是许久没见过像小友这般直率的人了。”
林清一挑眉,“原来你也发现了,我这人向来直率可爱。”
青狐被噎了一下,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声音也彻底冷了下来,“行了,明人不说暗话,今日小友寻到这到底是何目的?”
林清笑了,这种事情,谁先开口,谁就已经输了一半,她抬手在桌面上轻轻敲了敲,“听闻几位手里有个大买卖?”
听到这话五人又是一愣,薛宁继续垂着头,萧云跃满脸茫然,青狐与穆晚唐对视一眼,没有说话,视线齐齐落在未曾说话的那壮汉身上。
密室打开的暗门不知何时已经关上了,这里没有窗户,全靠四周的烛火照明,四周一片安静,唯有烛火燃烧时偶尔传来的噼啪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那壮汉的眼珠子动了动,像是机械一般移动到林清脸上,声音如他面目一般粗犷,“大买卖嘛,自是有的,但咱们这东西向来都是见不得光的,我如何能确定你身上是否藏了官家的皮?”
林清这会是第一次将视线放在这壮汉脸上,“正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要不是想多赚那三瓜俩枣,我和我兄弟又何必这么拼命,这位大叔就直说吧,如何证明?”
壮汉审视的盯着林清,“还要看你走的是哪家门路。”
林清笑了笑,“人有人道,鼠有鼠道,若论这京城的门道,那还得是陆有茶楼的陆九爷。”
陆有茶楼在大渊不少地方都有分店,面上开的是茶楼,实则做着买卖消息的生意,而且只与江湖人做买卖,绝不沾染朝廷半分。
可实际上这些都是想让人知道的,陆有茶楼本就是朝廷布下的暗棋,甚至有些查探不到的消息还得走天禄司的帐。
“原来是他。”壮汉双眉紧蹙,有点想不通自己是哪里有问题被陆九给盯上了,不过能跟陆九说上话,他也不能把事情弄得太僵。
就像林清那句话,人有人道,鼠有鼠道,一个弄不好,只怕会很多很多不必要的麻烦,他道:“我叫吴勇,日后叫我一声吴叔就行。”
林清含笑点头,没说话。
平白矮了一辈,不叫。
吴勇也不介意,扭头对青狐道:“将西丰镇张家巷的那批货交给她来做吧。”
青狐应下,看向林清。
林清换了个舒坦的姿势,并未去看青狐,“好说,待会我让手下人过来接洽,定会给诸位一个称心的价格,有来有往,生意才持久。”
青狐指尖本已重新捏起两枚细针,然而这话一出,吴勇淡淡瞥了青狐一眼,青狐只得再次将暗器收起。
青狐叹了口气,看来这两人今日是杀不成了。
“既然事已谈妥,我便不在这碍诸位的眼了。”林清站起身,随意的拱了拱手,“告辞。”
“我送刘兄。”穆晚唐也站了起来,走到墙边,将机关按下,暗门再次被打开。
林清深深的看他一眼,没有说话,抬步走出暗室,刘烨跟在她的后面,穆晚唐走在最后。
包厢内仍旧没人,落针可闻,墙上的窗户没有关严,阳光顺着缝隙洒落在地上。
林清停下脚步,看着地上的光痕。
穆晚唐微眯着眼,手中的折扇已然合上,“刘兄为何停下?”
林清轻声说道:“来之前我曾说过要给我兄弟报仇出气,若就这么走了,哪还有脸面与我兄弟说话。”
她勾起唇,眉眼含笑,“来都来了,那就都留下吧。”
暗室内,原本已经放松的四人脸色骤然一变,青狐捏在指尖的细针嗖的一声掷了出去。
细针的速度极快,如光如影,林清却动都没动,只是静静地看着。
下一瞬,一道剑影从窗外飞入,只听叮叮两声,两枚细针射在剑脊,随之掉落在地上。
郑承从窗户翻进来,走去墙边将剑拔出来,眼神在几人脸上走了一圈,落在林清脸上,用像是问今天天气一般的语气问道:“杀谁啊?”
林清嘴角微微一抽,“活捉,这些人活着可比死了值钱。”
萧云跃是最先稳不住的,看见郑承的脸,整个人如同看见杀神一般,只剩恐慌,“你是剑尊郑承!”
郑承抬了下眼皮扫了萧云跃一眼,“呦呵,还有小朋友认识我呢。”
萧云跃连爬带滚的跑到另一边打开机关,青狐想要拦他,却还是慢了一步。
暗门打开,就见另一边站了十几个人,暗九站在最前面,满意的跟萧云跃打了个招呼,“原来想着剑尊出手,这一仗用不上我们了,这门开得好,小朋友,谢了。”
萧云跃傻了。
第213章 第 213 章 ……
第213章
有剑尊兜底, 抓人就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但凡有人想跑,都被他一剑给抽了回去。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所有人都被抓住了, 镣铐一个挨着一个被扣上, 这会时间外面的囚车和大批天禄卫也到了。
四人排着队被暗卫押着离开。
吴勇经过是忽的停下脚步, 扭头看向林清,声音透着阴狠, “你究竟是谁?”
林清笑了笑, 左手抚着剑柄,“自是抓你的人。”
吴勇阴狠的瞪着她, 杀意犹如利刃,想要割破她的喉咙,“是我小看你了。”
林清嗤笑一声,没说话, 随意的挥了挥手, 一边的暗卫立即将人押了下去。
唯有萧云跃拼命的挣扎着, 被堵住的嘴呜呜叫着, 一边的暗卫干脆架着他往外走。
剩下的暗卫继续检查四周的线索,顺便将戏楼与酒楼的老板伙计统统带回去审讯。
刘烨看着大家忙碌, 那颗随时好像从他嗓子眼蹦出来的心,终于缓缓落回了原位。
这一道他只是跟在林清后面,什么都没做, 可光是这样, 紧张和压力差点将他吞噬。
再看林清,与敌人同坐,却仍旧言笑晏晏, 话语机封不落分毫,每一步看似随意,却又逼得对方不敢轻举妄动。
那滋味就像是被吊在悬崖峭壁的铁索之上,一步之差,便是深渊,他走的胆战心惊,林清却如履平地。
刘烨崇拜的看着林清,胸口好像被一股热浪堵住。
直到暗九好笑的推了推他,“回魂了。”
刘烨骤然回神,脸颊通红,往旁边让了几步。
暗九笑着摇了摇头,对林清说道:“穆晚唐不见了。”
林清倒不觉得意外,“穆晚唐当时就站在门旁,郑承进来的时候,穆晚唐就已经逃了。”
实际上也是她有意放穆晚唐一马,毕竟放长线,钓大鱼,她说报仇,可不只是这一步。
“他果然是只狐狸。”暗九无奈的叹了口气,随之又道:“对了,那个青狐应该就是张婆子口中那人吧。”
林清却摇了摇头,“不是。”
她走到窗边,“你看看他的鞋。”
暗九顺着窗户望去,就见那带着青狐面具的人已经被送上囚车,脚上一双黑靴,并无不妥。
林清:“张婆子说过,那人的鞋面绣着并蒂双莲。”
暗九想了想,“许是换了鞋吧。”
林清却摇了摇头,“那黑白并蒂双莲在重云诗社意义非凡,那狐面与绣有并蒂莲的靴子就是他的身份象征,就如同咱们身上的官袍一样。”
青狐若要表露身份,不可以只穿一半,尤其是对上穆晚唐那样的真狐狸,半点差池,会死。
青狐若想隐藏身份,完全可以两样都不带,没必要只带一个面具。
林清叹了口气,“罢了,此事尚无证据,是真是假,刑房里走一圈也就知道了。”
暗九:“司狱那边我会叮嘱周虎上心。”
两人没再说话,看着重新赶来的天禄卫仔细搜索证据。
忽然旁边传来啪的一声,林清转头看去,就见刘烨的脑门多了一个鲜红的巴掌印。
暗九也是好笑,“刘大人,你自己打自己做什么?”
刘烨脸颊微红,羞得的手都不知道该放哪了。
他也算为官多年,怎么这会就跟初出茅庐的小子似的,竟干这种糊涂事。
想到这,刘烨恨不得再给自己来一巴掌,忙道:“我只是突然想到大人与他们商量的生意,可这会人都被抓了,那批货要怎么办?”
林清轻笑,“就今日这种情况,你以为吴勇会让我们接触什么好东西,他们嘴里的货,十有八九是坑害我们的东西,下套子呢。”
刘烨:“所以大人压根就没打算与他们做生意?”
不错,不过我也没打算放过那批货。“林清看向暗九,命道:“让孟杰亲自带人去西丰镇张家巷走一趟。”
暗九应下,立即离开办事去了。
这会除了里外忙碌的天禄卫,边上就只剩下林清与刘烨。
刘烨好奇道:“大人是如何知道他们有生意要做?”
林清笑了笑,坦然道:“我不知道。”
刘烨懵了一下,“啊?”
林清:“我早已在内外布置人手,他们本就跑不掉,之所以还要去会会他们,其一便是给你出口恶气,其二则是探虚实。”
“生意不过是我随口一说罢了,他们若想稳住我,自会接我的话,西丰镇算是一个意外收获吧。”
只能说那些人的心理素质比她预料的还要差点。
林清正想着,一回神,就见刘烨脑袋都快低到胸口了,脸红的跟涂了胭脂似的,她微微一怔,“你这是怎么了?”
刘烨连忙拱手,“我只是感念大人对我竟如此挂怀,一时心绪波荡,方才如此,大人……”
他羞窘的再次鞠躬作揖,“待此间事毕,于舍下略备薄酒,还望大人赏脸小聚。”
林清正要应承,突然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转身一看,就见离去的暗九再次匆匆赶来,满面凝重。
她微微蹙眉,“出事了?”
暗九道:“方才押送吴勇上囚车时,从他身上掉下个荷包。”
林清接过荷包看了眼,荷包是粗棉布缝制的,绣着两根翠竹,款式普通,不见异常。
她打开荷包,里面只有一张纸,展开一看,上面密密麻麻都是字,皆为题目。
林清顿时感觉好似有一股邪风直吹脑门,吹得她头皮发麻,莫非这些人真就潜入翰春苑内,把试题给偷出来了?
她顺手将字条交给刘烨。
刘烨见他们这副模样,狐疑的接过一看,也是脸色骤变,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一个字来。
许久,暗九方才吐出一口气,“这事麻烦了,咱们要怎么办?”
林清揉了揉眉心,“春闱还没到,翰春苑仍旧是关闭状态,若要打开,试题作废。”
现在距离春闱的时间已经不足半月,若手中题目与春闱试题一致,试题作废,半月时间,很难赶出新的试卷;若手中题目并非春闱试题,那就更麻烦了。
无论是与不是,都要有一批人受到牵连。
林清叹息一声,“罢了,此事无论如何行事,都得陛下点头,先报上去吧。”
暗九从刘烨手里拿着纸条再次匆匆离去。
这里暂时也就没事了,林清要等宫中消息,也暂时不能回去做杨萧。
以她对李明霄的了解,保不准‘林清’得伤愈出来了,毕竟能压住这事儿的,真就不多。
刘烨:“大人觉得那试题是真的?”
林清犹豫片刻,还是点了点头。
看来今日这几人露面,十有八九就是为了这套试题,重云诗社想要哄骗更多学子,就绝不会弄套假试题出来,但没有翰春苑里的题目作对比,就等于没有证据,一切只是她的猜测。
刘烨没再说话,整个人仿佛沉入在黑暗里。
林清还是很理解他,毕竟刘烨便是从考出来的状元,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科举对普通学子的重要性。
可那又如何,事情已经发生了,唯有找到凶手,给天下人一个交代,方才能将事情平息。
皇帝的命令比想象中来的还要快,甚至还贴心的备了马车,吴有福亲自驾车,待林清上车后,马车一路畅通无阻,直到御书房前方才停下。
林清除去脸上的假面,下车的时候吴德海也迎了出来,看见林清的脸,激动的都快哭了。
“侯爷,您可算来了!”吴德海苦着一张脸,“陛下刚刚发了一顿脾气,御书房里能砸的几乎都被砸遍了,您快劝劝,龙体要紧。”
也难怪李明霄发那么脾气,上次科举出问题还是在二十几年前,林清安抚道:“吴公公别急,我去看看。”
吴德海连连鞠躬道谢,跟吴有福恭敬的跟在后面。
林清已经许久没来过御书房了,一进门就看见满地的东西。
碎裂的瓷片,散乱的奏折,满地的棋子……
一屋子宫女太监正在迅速的清理,李明霄一身明黄龙袍,正坐在坐塌上,手里端着一杯热茶,一张俊脸阴沉如墨,直到看见林清,脸色才算好看了些,将热茶递给吴德海,拍拍身边的位置,“几日不见你了,坐这说吧。”
坐塌很大,上面是明黄色的垫子,李明霄往旁边挪左边挪了挪,空出右边的位置。
林清笑笑,若是让那些大臣看见,这会保不准又有多少弹劾她的折子飞上李明霄的书桌了。
她步履从容,坐在李明霄身旁,吴有福立即挪来一张小桌,摆上林清平常爱吃的点心茶水。
林清瞥了李明霄一眼,捏起一块点心吃下,“至于发这么大脾气?”
李明霄听见她的声音,好似有股看不见的沁凉,将他心中的怒气渐渐抚平,“这么大的事情,史官那又要多一笔了。”
林清柔声安慰,“八字还没一撇呢,这事儿如今被我撞见,人也已经被送进司狱,咱们这边必定会有所行动,敌人那边也定会改变计划,后续走向还不好说。”
李明霄微闭着眼,伸手揉了揉额头,“满朝文武,也就阿清的话让朕心里舒坦。”
林清笑笑,“就当你是夸我了。”
“本就是在夸你,其他人办差,有的是为权势利禄,有的是为天下百姓,唯有阿清心里始终记着朕。”李明霄睁开眼看着她,“可朕听说,阿清之所以会去南华园,是因为刘烨?”
第214章 第 214 章 ……
第214章
李明霄稍稍斜着身子, 双眼一动不动的盯着林清,等着答案。
若换成旁人被皇帝这么盯着,只怕连站都站不稳了,吴德海和吴有福最先反应过来, 齐齐跪下, 头压得低低的, 不敢言语。
一屋子正在收拾地面杂物的宫女太监也是迅速跪下,身体瑟瑟发抖, 生怕被皇帝注意到。
林清好像成了暴风雨的中心, 甚至许多人偷偷想着,这一位是不是要失去圣眷了。
林清没看那些心思各异的宫人, 随手端起茶盏吹了吹飘起的热气,略一挑眉,“我好歹也是陛下亲封的昭勇侯,刘烨的命令是我下的, 穆晚唐却公然挑衅戏耍于他, 这不是摆明了落我昭勇侯府的面子, 我焉能放过此人, 陛下不会是怪我公报私仇吧?”
吴德海听到林清这么说话,惊得眼皮直跳, 他悄悄抬眼瞄了一眼皇帝,只见皇帝脸上仍旧不辨喜怒,但眼角却已沾染笑意。
他悄悄呼出一口气, 昭勇侯果然圣眷仍在, 没事了。
李明霄被林清理所当然的话噎了一下,随即失笑,原本紧绷的脸已然染上笑意, “也就你敢当着朕的面把挟势弄权说的这么直白了。那个穆晚唐身份特殊,南境局势复杂,朕才没急着动他,现在却留不得他了,朕让暗一出去,必取他首级。”
林清没想到李明霄比她还狠,竟让头位出去干活,“要穆晚唐的命确实容易,可他一死,便是给了刹盟出兵的借口,而且眼下这边的事情还未露全貌,贸然行动,得不偿失。”
李明霄沉吟片刻,“罢了,此事便全权交给你吧。对了,试题之事,你准备怎么办?”
林清明白李明霄的意思,毕竟那张纸上只有题目,其他一切完全是依靠她这段时间经历和之前暗室里的情况进行推断。李明霄作为皇帝,固然可以排除万难开启翰春苑。
可之后呢?
不论此事结果如何,她在朝堂上都会走进一个颇为尴尬的境地。
今日她能仅凭一张纸让皇帝打开翰春苑,明日是否也能凭借莫须有的罪名灭人全族。
林清揉了揉眉心,略有些牙疼,即便她有这个能力,做人该低调时也要低调,没有必要与天下人为敌。
林清寻思片刻,脑子里忽然灵光一闪,“或许我们可以换个思路,只要不开启翰春苑,试题就不必作废了,就比如陛下感念严大人辛劳,亲自前往翰春苑慰问。”
虽说大渊律例明文规定,但李明霄作为皇帝,却在这一条管辖之内,正好钻下漏洞。
李明霄无奈一笑,“就知你鬼主意多,这法子确实可行,不过事关重大还需昭勇侯出面护卫,旁人朕信不过。”
林清应下,这事交给旁人,她也信不过。
事情定下来,李明霄立即让人安排下去,不多时林清的官袍佩剑就都被送了过来。
林清换衣服的功夫,李明霄也换了一身更为郑重的龙袍。
仪仗开路,护卫随行,李明霄乘着明黄轿辇,宫人前拥后簇,人群浩浩荡荡向前行动。
林清身着紫色官袍,骑着赤云,跟在轿辇旁边,孟杰周虎都在,各带着一批人跟在队伍前后两边,绯红色的官袍在队伍中格外惹眼。
翰春苑距离皇宫不算远,临近贡院,是一个独门独户的二进小院,院外禁卫层层把守,无人胆敢靠近。
早已有人过来通知,最前方规矩的站着几名身着布甲的禁卫。
林清骑马上前,打眼一看,最前面的那位还是个熟人,正是在冬狩时见过的中郎将章冠。
她翻身下马,笑道:“原是章郎将。”
“下官见过侯爷。”章冠连忙迎上去拱手行礼,接着小声问道:“请侯爷明示,这……”他悄悄看了眼快要停下的御辇。
林清低咳一声,“圣上的心思,哪里是我们能猜透的,许是感念严大人辛苦吧。”
章冠古怪的看了林清一眼,春闱三年一次,怎么往年没事,今年就得感念一下?
他觉着不好,却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眼见仪仗停下,只得匆忙迎上叩拜。
翰春苑的大门禁卫被打开,李明霄只带着吴德海和两名禁卫走了进去,其他人都被留在外面。
剩下的禁卫几乎将翰春苑团团围住,手握刀柄,警戒四周的动静。
林清将布防的事情交给孟杰和周虎,独自一人绕着翰春苑走了一圈。
许是以防万一,翰春苑的墙要比其他地方高出两尺左右,四周空旷,有禁卫看守巡逻,唯有后墙与贡院相邻,里面也有人看守,却不如外面人那么多。
林清从贡院绕道,走到这面墙脚下,只见几个禁卫在旁看守,却不见巡逻侍卫。
若她要盗题,这边的墙是个机会。
林清惋惜的扫了眼地面,整个贡院都采用青砖铺地,手指长的杂草顺着砖缝钻出草叶,隔段距离就能看见几棵。
这样的地面很难留下脚印一类的踪迹,可惜了。
“林侯爷?”
林清听见叫声,转头一看,竟是吴王那个庶子李炫,她怎么记得李炫一直在正阳殿那边值守来着?
李炫恭敬道:“这边缺人,我资历尚浅,被派过来补缺。”
林清哦了一声,这话也就是面上说说,皇帝跟前哪是那么好待的,这是吴王府没落,李炫又没后台,给顶下来了。
“你既一直在这边守着,近几日可有什么异常?”
李炫微微一怔,思索片刻,摇了摇头,“一切照旧,并无异常。”
林清视线扫过几名禁卫,忽然发现其中一个年岁不大的禁卫后面放着一个小箩筐,里面装着散碎的馒头饼子,还有些乱七八糟的食物。
李炫注意到她的视线,解释道:“贡院猫多,有几只母猫刚下了崽子,下官与同僚偶尔省些饭菜出来拿去喂它们。”
林清有些意外的多看了李炫两眼,倒没看出来这位还是铁汉柔情啊,“你还挺有爱心。”
“只是举手之劳。”李炫忽然一顿,犹豫片刻,“有一件事不知是否算作异常。”
林清:“你说就是。”
李炫:“前夜是下官值夜,曾在附近听见两声猫叫。”
林清有些疑惑,“你都说了这里猫多,听见猫叫声不是很正常吗?”
“每只猫的叫声都是不一样的,下官来这里待了大半月,贡院中的猫下官都见过,也熟悉它们的叫声,但前夜那只猫的叫声,下官是第一次听。”说到这李炫有些不好意思,“许是旁的野猫路过吧,是下官小题大作了。”
林清笑笑,“无妨,保不准就是什么重要线索呢,改日再听见那叫声,记得来寻我。”
李炫立即应下。
这时,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林清看去,就见吴德海跑的上气不接下气。
又隔了几息的功夫,吴德海的才跑到她身边,擦了把脸上的汗水,不停地喘着粗气,“侯爷,陛下宣您过去!”
林清看了眼吴德海眼里焦急的样子,就知道事情有结果了,她挥退李炫,跟着吴德海往翰春苑走,“怎么样?”
吴德海脚步匆匆,语速也很快,“陛下看了,果真一样,有福已经去刑部寻人了,陛下还派了人去太傅府。”
颜回是董太傅的学生,也是董太傅推荐出来的人选,如今试题出了问题,董太傅必然脱不了关系。
从贡院大门出来,就能看见翰春苑的正门,此时院门大开,两边的禁卫已经换成了天禄卫。
孟杰和周虎自然而然的跟上林清的脚步。
翰春苑的院子不算大,几人走进院子,就看见书房的门开着,李明霄坐在书案后的椅子上,脸沉如水,桌上放着两样东西,一个是林清搜来的试题字条,另一份是一个展开的折子,上面密密麻麻的小字。
颜回跪在地上,整个人如同雕塑般一动不动,双眼大睁,神情震惊又慌乱。
李明霄看见林清来了,将折子与字条往她那边推了推。
林清拿起来对比一下,即便已经猜到是这个结果,但心里仍旧咯噔一下,像是被狗咬了一口。
左手上的试卷与右手上的折子,题目一致,连一个字都不曾删减!
如今这案子算是定下了。
林清抬眸看了眼李明霄,就见对方对她稍稍点了下头。
“此案错综复杂,朕便交予你了。”
“好。”林清爽快应下,转身看向颜回,“严大人,你有何话说?”
颜回惊了一下,瞬间回神,苦笑道:“我不知道……试题一直好好在盒子里放着,并未有人动过,它究竟是怎么传出去的,我并不知情。”
林清不置可否,又问道:“这院子里除了你,还有谁?”
颜回:“只有两位照顾我的下人,但他们从未进过书房。”
翰春苑所有的生活物资都是提前准备好的,内外隔绝的就像是两个世界,若要偷取试题,自然里面的人嫌疑更大。
林清没说信与不信,再次问道:“这几日可有什么异常?”
颜回认真回想了一会,摇了摇头,“为免出现意外,我一直宿在书房,日夜看守试题,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对的地方。”
第215章 第 215 章 ……
第215章
天色渐晚, 夕阳西落。
天禄卫已经掌控整个翰春苑,不一会,孟杰疾步走进来,“头儿, 那两个颜家下人已经审过, 没见异常。”
林清又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颜回, 沉思片刻,“先都收监吧。”
偏在这时, 外面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众人扭头, 就见刑部尚书燕纯殊匆匆赶来。
大家伙又往后瞧了瞧,按理太傅府距离这边也不算远, 可这么久了,也不见董太傅影子,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偏在这时,那赶去给太傅宣令的禁卫急匆匆的跑了回去, 先一步跪在皇帝面前, “董太傅听闻此事, 忽然发病, 如今已是人事不知。”
李明霄的脸一下子就黑了,这人早不病晚不病, 偏偏一出泄题的事,立马就人事不知了,糊弄谁呢!
林清上前一步, 对李明霄眨了眨眼, 把柄可是人家亲手送上的,若不用,那就太对不起自己了, “董太傅毕竟年岁大了,受不得刺激。”
李明霄心里那股子气刚起来就被林清的话给戳破了,连连点头,“太傅年事已高,确实该颐养天年了。”
他看向一边的吴德海,“董太傅劳苦功高,此番病重,便在府里安心修养吧,一应事务由六部尚书分摊代办,待身体康健,再议。”
林清听了这话,忍着没笑,心里却是乐开了花,李明霄可是给董太傅一连挖了好几个坑,董太傅都七八十岁了,还极为重欲,那身体什么样不用想都知道,能康健就有鬼了。
而且后面那个再议又是个什么鬼。
林清将翘起的唇角压了下去,正儿八经的看着吴德海领旨出去了。
这翰春苑的书房里人本就不多,除了皇帝和地上跪着的颜回,就只剩下林清和燕纯殊。
经历冬狩的教训,燕纯殊这会可老实多了,站在一边眼观鼻鼻观心,就是脸上一股吹胡子瞪眼的气势,胡子都快飞起来了。
就是看上去老实了,心里仍旧不服气。
林清笑眯眯的拱了拱手,“燕大人,别来无恙啊。”
燕纯殊没想到林清竟然会跟他说话,结果一看那模样,心里就更不是滋味了。
林清这张脸实在太嫩了,比他孙儿稍稍大了点,比他儿子……不说也罢,压根就不是一个辈分上的。
结果别说自家孙儿还在招猫逗狗惹人嫌了,就是亲生儿子也还在五品官上晃悠,这位却已在朝堂上与他平起平坐呼风唤雨了,甚至让他这位刑部尚书吃了不知多少个暗亏,那心眼多的就跟筛子似的。
气,气死他了!
燕纯殊横了她一眼,“你笑什么,春闱在即,却发生如此大事,若不将案情查清,如何能堵住天下学子幽幽众口!”
林清嫌弃的后退半步,这个燕纯殊是吃了火药么,她不急么?
好像还真不急。
虱子多了不咬,债多了不愁,三月的军令状都立了,她还怕个什么劲。
林清不慌不忙,回道:“本侯觉得燕大人此话差矣,这会距离春闱还有半月之久,此时事发,总比春闱后被学子发现异常强多了,亡羊补牢总比放马后炮强吧。”
她以手掩唇,故作苦恼,“嗯……也不对,这马后炮放与不放,十有八九也与燕大人无关。”
“你……你……”燕纯殊指着她,双肩剧烈的抖动着,手也跟着哆嗦。
林清扭头望天,看不见。
李明霄抿住上翘的唇角,低咳一声,将脸继续搬回严肃的状态,春闱泄题,这么大的事情,他应该生气,也的确气过了,可看见林清这样子,再多怒气也漏的差不多了,有点想笑。
“行了,朕找你过来,可不是吵架的,这案子怎么个破法,总得给朕一个章程。”
李明霄最先看向燕纯殊,“燕卿家,你说呢?”
这话一出,燕纯殊有点犹豫,这一时半会的,他上哪找章程去!
而且这案子难就难在翰春苑是封闭的,外面有大量侍卫看守,旁人根本无法靠近,内里又有颜回亲自看守试题,上哪寻找破绽?
他的视线四处乱转,最终停留在书案上那张写满试题的白纸上,脑子里灵光一动,“虽说是泄题,但好在题目已被截获,依臣看,可从字迹出手,刑部存有京中各处官员的字迹留底,与其一一比对,必然能找出偷盗试题之人。”
李明霄沉吟片刻,点评道:“法子虽说笨了点,但也算是没办法的办法,不过按照卿家所言,似乎相信此事与颜回无关?”
燕纯殊道:“颜大人为官清正,出卖试题与他并无好处,而且翰春苑戒备森严,便是颜大人有心,他一个读书人,如何突破外面层层阻碍,所以臣相信颜大人是无辜的。”
李明霄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扭头看向林清,“阿清是何说法?”
林清没说话,抬步走到存放试题的书架前。
这书架几乎占满整面墙壁,最上面两层摆满了各式科举要用的书籍,给考官作为出题参考,存放试题的锦盒就放在第三层中间的位置,旁边是些古董摆件。
因为试题被取出来,那锦盒是打开的状态,底部的垫布是轻柔的棉布,成淡红色。
林清将那底部取出,放在鼻间轻嗅,一股甜腻的香气直冲脑门。
这个味道……是骨肉生香?
得多浓的药效,才能产生这么大的气味?
林清放下垫布,再次看向这间屋子。
因为颜回吃喝都要在这,所以这里尽管是书房,但吃住一应用具都有,只是用一道屏风隔开,外面是读书看书的地方,里面是住宿吃饭的地方。
林清疾步绕过屏风,果然在桌上看见一套茶具。
这茶具是上好的瓷制,花样淡雅,似乎是刚被清洗过,茶壶外还有一些淡淡的水珠,五只茶杯依次排放,很是整洁。
林清拿起一个杯子轻轻嗅了嗅,杯里沾染着茶香,并没有乱七八糟的味道。
“我说林侯爷,你看完了吗,我这还急着查案呢。”燕纯殊坐看着林清还不出来,眼中轻蔑更甚,到底是个孩子,也就是陛下年幼看不清真相,才把鱼目当珍珠。
不过是偶尔撞大运破获几个案子,被那些不识字的百姓以讹传讹,才成就了如今的名声。
真遇见事了,还得是他们这些老臣顶上。
燕纯殊微微扬起头,声音带着淡淡的傲气,“林侯爷,查案子不是过家家,若真寻不得线索不丢人,毕竟你还年幼,办过的案子还没本官吃的盐多,想不到便是想不到,我们这些老臣是不会笑话你的,何必硬撑呢。”
他再次对皇帝行礼,说道:“陛下,任昭勇侯这么耽搁也不是个事情嘛,臣知陛下喜爱她,但孩子可不能惯着,这惯子如杀子,不如这次案子就让昭勇侯在臣身旁辅佐好了,就当是涨涨经验。”
李明霄嘴角抽了抽,差点将桌上的书砸过去,好悬忍住了,正要说话,就见林清沉着脸回来了,话到嘴边转悠了一圈又咽了回去,“可是有什么不对?”
林清点了点头,转身看向仍旧跪在地上的颜回,冷声问道:“你是谁?”
此话一出,李明霄脸色大变,不可置信的瞪向跪在地上的颜回。
守在门口的孟杰和周虎瞬间带着天禄卫冲了进来,一部分保护皇帝,另一部分腰刀出鞘,散发着银光的刀刃对准颜回,还有两人的刀已然架在颜回的脖子上。
燕纯殊被这阵仗吓了一跳,随即便是愤怒,“昭勇侯,你是糊涂了不成,此人不是礼部尚书颜回,还能是谁!”
他气的一甩袖子,“办不了案子就是办不了,何必这般作态!”
林清这会是懒得搭理燕纯殊,“那装着试题的垫布上沾满了骨肉生香的味道,这种毒药乃是勾越公主葛怡研制的毒药,去年瑞王府中毒之事,想必燕大人也深有体会。”
去年那帮被毒倒的大臣,自然也有燕纯殊一个,那会大家中的毒便是骨肉生香。
燕纯殊张了张嘴,愣是没说出一个字来。
颜回不敢移动,“林大人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林清瞥了他一眼,很好,她就喜欢嘴硬的人,“骨肉生香气味虽然特殊,却不浓重,散得也快,此地家具物什并无味道,唯有那装有试题下的垫布才有那般浓重的气息。”
“以此推断,颜回中毒的时间,至少在三日之前……不,应该更久。”
能有那么大的气味,用的药量绝对不少,但其他地方气息已经散尽,唯有锦盒一直封闭,方才将骨肉生香的气味留存下来。
林清紧紧盯着跪在地上的‘颜回’,“这么大的药量,颜回不可能还活着。”
‘颜回’震惊的看着林清,似乎没料到对方竟如此敏锐。
林清冷眼看他,“颜回出身不差,大户人家或多或少都有些讲究,比如一套茶具若碎了了个杯子,那么这套茶具哪怕价值倾城,也会被丢弃。”
“一套茶具的杯数或多或少,数量不定,但一定会是双数,可你桌上的茶杯数量却是单数。”
“你将药下在颜回的茶杯里,将其毒死,而后担心被人看出破绽,便将茶杯丢弃,可你不知那些规矩,便没有更换茶具。”
第216章 第 216 章 ……
第216章
‘颜回’紧咬着牙, “一切不过是侯爷推测罢了,大人若仅凭这些就毫无根据的猜测就认定我不是颜回,难道不觉得荒唐吗!”
“还真是不进棺材不掉泪。”林清走到他身前缓缓蹲下。
‘颜回’看着她的笑容,明明很是和气, 却莫名让他心中发寒, 比脖子上的兵刃激起的寒意还要令他胆颤。
林清玩味的打量着他, “证据?你虽然能毒死颜回,但外面守卫森严, 想必无法将尸体安全送出吧, 本侯记得这翰春苑后院好像有块废弃的菜地。”
林清紧紧盯着颜回,果然见颜回眼皮剧烈的抽搐几下, 眼里的慌乱已经遮不住了。
看来她说对了。
“孟杰,带人去挖。”
孟杰应命,迅速拉着几个天禄卫往外走,又有几名天禄卫开始搜‘颜回’的身。
林清走到皇帝跟前, 寻了个地儿坐下, 这才发现燕纯殊脸色不太对, 跟受了什么刺激似的, 两眼无神,嘴唇一张一合, 似乎实在叨咕着什么。
仔细一听,都是什么“我的推理不可能有错啊”,“她到底是怎么发现这些的?”“我不信……”
林清推推李明霄的胳膊, 小声道:“他这是怎么了?”
李明霄凑到她耳边, “大概是又被你刺激到了,不过颜回真的死了?”
“依照留香情况,这么大剂量的毒素, 就是大象都得死,颜大人……凶多吉少。”哪怕经历过太多生死,林清心里仍旧有些不好受。
去年冬狩,那颜家小姑娘刚经历过野兽食人的场面,如今又要遭遇此等恶事,往后的日子要怎么过。
李明霄一眼便明白林清的心思,“朕日后会对颜家多看顾些。”
“这次也是我疏忽了。”林清叹息一声,颜回毕竟与董太傅有些关系,她原本打算先将人收监,再搜查这里,倒是险些让人钻了空子。
李明霄安抚道:“此地看守严密,谁也没想到颜回会被人替换。”
“不行!我还是不信!我得亲自去看看!”燕纯殊突然蹦了一下,就跟鞋底子长钉子似的,抬脚就往门外跑,结果刚到门口就与匆匆赶来的孟杰撞了个正着。
孟杰一把将人推开,急道:“头儿,挖到了!”
“这么快?”林清颇为诧异,还以为尸体会被埋的很深。
“埋的倒是不深,只是……”孟杰想起那个味道,明明一个身高体强的壮汉,愣是被逼的脸色发白,“我长这么大,尸体也见了不少,就没闻过比这还恶心的味道。”
“去瞧瞧。”林清和李明霄立即起身向外面走去,燕纯殊反应过来紧随其后。
那片菜地很好找,就在靠近贡院那边的墙脚下,其余三面围着低矮的篱笆,约莫五六个见方,此时已经被挖开了,约有一米来深,松软的泥土被堆在两边,仍有两名天禄卫在坑里搜寻。
院子外面放着一具刚被挖出的尸体,尸体已经腐败,头发和指甲已经脱落过半,一身里衣被腐臭的液体与泥土混合交杂,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林清距离这边还有好一段距离,一股古怪又甜腻的香气随之飘了上来,伴随着难闻的恶臭。
林清被这突如其来的气味冲的脑门发懵,好一会才缓过劲来。
李明霄紧紧的扶着她,目光焦灼,“如何?若不舒服,就将事情交给下边人去做吧。”
林清揉揉眉心,“我没事,只是突然被这味道冲了下,一时没回过神来。”
她做过不少针对气味的训练,加上常年泡在天禄司这么个时常沾染血腥的地方,已经少有气味能给她如此震撼了。
林清有点为难,若是李明霄跟着过去,怕是要糟,“这气味着实……特殊,你与燕大人就别过去了。”
李明霄轻轻摇了摇头,“无碍,你能去,朕也能去的。”
皇帝都这么说了,燕纯殊更不可能退后,他眼睛一瞪,“臣也要看看,这所谓的尸体究竟是不是颜回。”
他好歹也在刑部待了这么多年,还就不信林清真能骑在他头上一说一个准!
燕纯殊甚至快走几步绕到几人前面,一马当先往里冲,结果没几步,那股子浓郁的气味飘进了他的鼻子。
“呕!”燕纯殊强忍着又走了几步,熏得两眼发黑,蹲地上狂吐不止。
等好不容缓过劲来,扭头一看,就见孟杰正在给众人发布巾,大家伙都把鼻子给堵上了,顿时就是一阵心塞,搞了半天就他实在了。
孟杰不太想给,但见林清点了头,撇撇嘴,还是抽出一条布巾递到燕纯殊面前,不过想起这家伙之前对他们头儿的态度,语气就不怎么好了,“我说燕大人,您急个什么劲,下官也不是不给您找巾子,瞧瞧您这样,要是再吐一会,保不准待会仵作过来验的就是两具尸体了。”
燕纯殊气个倒仰,恨不得将孟杰的手拍开,不过仔细想想,也没有跟自己的鼻子过不去,僵着一张脸,将那布巾抓过去缠在鼻子上。
这么一会的功夫,林清与李明霄已经走到尸体旁边。
尸体虽然已经腐烂走样,但依稀还能看出颜回的样貌轮廓。
燕纯殊惊愕万分,双眼圆睁,几欲夺眶而出,喃喃自语,“真的是颜回……”
震惊过后,便是难堪和尴尬,根本不敢抬头去看林清和李明霄。
林清没工夫搭理燕纯殊那脆弱的心灵,她仔细观察着颜回的尸身,以这尸体腐败的样子,至少也有半月左右了,也就是说颜回一进翰春苑便被毒死了。
孟杰看向林清,疑惑道:“头儿,葛怡明明被关在司狱之中,这骨肉生香又是从哪来的?”
林清:“很有可能是经了张三娘的手。”
葛怡是被张三娘救下的,张三娘又与青狐有所关系,青狐则是重云诗社的管理者之一,重云诗社一直言之凿凿,说能弄来春闱试题,要弄试题,则避不开颜回这个主考官。
那么么替换掉颜回,的确是最简单的法子。
林清站起身,可他是如何潜入翰春苑的?
这时,坑里的天禄卫忽然喊道:“头儿,下面还有东西!”
林清立即看向坑里,就见天禄卫从里头取出一套衣物,孟杰亲自将衣物一字摆开。
衣服是件交领袍,颜色偏向蓝黑,料子是市面常见的粗棉布,除此之外还有一套鞋袜,鞋子里还塞着一个杯子。
孟杰将那杯子取出来,杯上的花样与书房内的茶杯一致,“头儿,看来这便是那个杯子了。”
“拿回去让顾春看看,确定杯里是否沾过毒。”林清看着天禄卫拿着杯子往侯府去,这才继续看向地上的衣物。
她心中微微一动,伸手将衣服翻过来,双手在布料上一点点摸索过去。
直到袖口时,果然手感有点异样。
林清将那袖口的料子一点点撕开,很快就有两张纸从里面掉了出来。
两张纸折在一起,形成一个小小的方块,在土里埋了这么久,已经有些发潮。
林清小心翼翼的将纸张展开,两张纸只有巴掌大,字迹已经有些模糊,但还能辨清。
第一个是张五十两的银票,这种票据不记名,凭票便能取钱。
第二个,则是一张欠条,上面写着——温书于十一月十六日从王二处借款二百二十两,于三月内还清。
这东西林清曾在之前见过一次,在平安巷找到那具被凌迟而死的尸体时,就在那个与尸体一同被挖出来的荷包里。
欠条的内容一模一样,连手印都分毫不差!
李明霄看清欠条内的内容,顿时蹙起双眉,“我们前几日刚找到温亭湛的尸体,这张欠条难不成是那王二的?”
林清:“王二是个黑户,没有身份,也没固定居所,平日都是住在赌场里面,给衣服缝个暗袋装东西是最妥帖的法子,而且这衣服与赌场其他打手的衣服一致,想来是他没错。”
孟杰听他们说话,忍不住摸摸脑袋,好奇道:“可这只有衣服,又没有尸体,那个王二能藏哪里去?”
林清笑了笑,“谁说没有尸体,地上不是有一具么。”
“颜大人?”孟杰低头看了眼颜回的尸体,随即脑中精光一闪,“屋里那个假颜回便是王二?!”
林清没回答他的话,只是指了指衣服右上臂的位置,那里的布料破了,形成一个裂口,明显少了一块巴掌大的布料,“搜。”
“诺!”孟杰应了一声,迅速找了几个会轻功的好手,将贡院和翰春苑各处带有尖锐棱角的地方搜了一遍。
这时候仵作也到了,开始验尸。
林清给仵作让出地方,拉着李明霄站远了些。
燕纯殊跟在二人后面,一张老脸已经从震惊趋于麻木,他完全无法想象林清的思维究竟转的有多快,明明众多线索表现的并不严密,甚至前后电脑,转折一波接着一波。
他还没想到上一个线索是怎么回事,可林清却已经飞快的将所有的线索都串联在一起,快到不可思议!
尽管不太想承认,但燕纯殊心里还是清楚,他老了,脑子的确没人家年轻人好用。
生气,不甘心,却又隐隐觉得佩服。
就挺想撂挑子的。
燕纯殊深深吸了口气,将纷乱的心绪压了下去,扭过头不看林清。
李明霄扫了一眼就知道燕纯殊是个怎么回事,还真是岁数大了,越活越回去了,正好借这个机会好好刺激刺激,或许能有进步。
想到这,他笑眯眯看向林清,“看来,你已经找到答案了。”
林清笑笑,“还要看孟杰能否找到最后一样证据。”
话音刚落,远处就传来孟杰的叫声,“头儿,找到了!”
第217章 第 217 章 ……
第217章
孟杰朝这边跑过来, 连轻功都用上了,右手高举,手里紧紧攥着一小块碎布。
李炫跟在他的后面。
两人速度极快,眨眼间就到了跟前, 孟杰将碎布往那衣服右肩处破损的地方一拼, 布料材质颜色一致, 大小也是正好。
他嘿嘿一笑,道:“这布还是李炫发现的。”
李炫先是给众人一一行礼, 然后才道:“是在贡院北墙外的老树上, 下官也是见诸位大人都在树上翻找,就寻思上去看看, 或许能帮上什么忙。”
林清将那布条拿在手里,指尖微微一搓,看李炫的目光幽深了几分。
一息之后,她收回目光, 再次看向孟杰, “竟是贡院北墙?”
林清在脑子里过了一遍那边的地形, 她记得贡院北墙外好像是一条偏街, 人烟确实不多,穿过偏街就是六部衙门了。
六部里例如尚书和比较核心的政务都在宫中南门那边设有衙门, 私下里也会称一声小六部,剩下的官员则都在宫外的六部衙门办差。
国家那么大,事情多, 各种官员也是不少, 再加上各种做活的仆役,看守的侍卫,所以那边的人是格外的多。
林清微微蹙眉, 若是跟那边扯上关系就有点棘手了,她一抬眼,就见李炫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你有话说?”
李炫咬了咬牙,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陛下恕罪,侯爷恕罪,微臣说谎了!”
这倒是让林清诧异两分。
一旁的李明霄轻哼一声,冷眼看着李炫,“说。”
“其实那块布条是微臣在半月之前拾到。”李炫深深吸了口气,不敢抬头看李明霄的脸。
“那夜本是微臣当值,约是三更左右,祠部司员外郎张士诚张大人从外面经过,微臣担心有异,便上前仔细盘问,得知是户部有一账目出了问题,张大人着急去过去查看情况,回来时,便在树上发现了这块碎布。”
“微臣察觉不对,特意在贡院巡逻一遍,却未见异常,翰春苑又进不得,便将这块碎布藏起,直至方才,微臣见孟大人带人搜索各处树木,忽然就想起这件事,便将碎布重新挂了回去,假装刚刚寻到。”
李明霄一张脸已经沉了下来,“李炫,你可知罪。”
李炫的头压得更低了,“微臣知罪,请陛下责罚!”
李明霄转头看向林清,“你看如何?”
林清很是讶异,“我还以为你会隐瞒到底。”
李炫吓了一跳,“侯爷知道了?”
林清:“都半个月了,又不是没下过雨,若这块碎布一直挂在树上,日晒雨淋,怎可能保存这样完好。”
她一拿到手也就猜到是怎么回事了,若李炫不交代,她会在离开时让天禄卫顺便把他捎上,往司狱里走一遭。
林清撇了一眼李炫,“行了,起吧。”
李炫很聪明,应该也想到这一遭,庆幸的呼出一口气,闻言再次扣头谢恩,方才起身。
几人再次回到书房,‘颜回’仍旧跪在地上,脖子上是两把闪着银光的刀刃,四周又站了好几个天禄卫,全部眼含杀气的看着他。
李明霄走在最前面,一身明黄格外惹眼,走进书房重新回到书案前坐下,林清与吴德海跟在后面,接着则是燕纯殊、孟杰和李炫,后面还有一些宫女侍卫。
燕纯殊首当其冲,将找到的衣服鞋袜从侍卫手里拿过来,直接扔在‘颜回’面前,眉目一厉,喝声道:“颜大人的尸身已经被找到,那身衣物和茶杯也已被挖了出来,王二,你还有何话说!”
‘颜回’低垂着头,身体似乎因为燕纯殊的话抖了抖,“大人既然已经知道了,草民无话可说。”
这是认罪了?
燕纯殊怔了怔,想必是因为证据都已经被挖了出来,所以这个王二才会不再隐瞒吧,“还不将你谋害颜大人的过程说出来!”
‘颜回’仍旧低着头,道:“草民早些年犯过事,为了避免抓捕,便丢掉户籍做了黑户,草民缺钱,听赌场里的书生说这试题最是赚钱,便起了不该有的心思,日日来翰春苑旁查看,终于发现贡院北墙边那棵老树正好可以爬进贡院,再顺着贡院里面的墙,就能进入翰春苑。”
“草民又进出几次,摸清了侍卫换班的时辰,于是半月前三更时分,草民再次来到贡院的北墙外,顺利潜入翰春苑,将毒药灌进颜回的喉咙。”
“草民是个打手,手里也沾染过人命,这事手熟,之后便将尸体埋在那边的园子里,没想到大人明察秋毫,竟一眼就识破了草民的诡计,草民认罪,无话可说。”
燕纯殊没想到事情竟然这么顺利,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随后便是狂喜,虽说证据是林清发现的,但他好歹也算有了几分功劳,斜眼瞅着林清,抚须而笑,“昭勇侯,您看呢?”
林清笑了笑,看向跪在地上的‘颜回’,“你根本不是王二。”
此话一出,屋中几人皆是一愣,燕纯殊本能想要反驳,但想想刚刚被落面子的事情,愣是给压了回去。
孟杰揉了揉脑袋,茫然道:“头儿,咱们都搜到他衣服了,他不是王二,还能是谁?”
“温亭湛。”林清吐出三个字,却犹如一道天雷,劈得众人脑袋发懵。
就连那跪在地上的‘颜回’也是惊愣的抬头,不敢置信的瞪着林清。
孟杰两眼发懵,“头儿,温亭湛不是死了么?就在平安巷里,还是您亲自找出来的尸体,被凌迟死的,如今尸身还在义庄里放着,这……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林清道:“方行曾说过,温亭湛是重云诗社的天字社员,权限很高,但重云诗社缺钱,温亭湛又思慕瑶琴,那等烟花之地更是费钱,正巧这时,于是他便换了个身份,化名温书,在那些地下赌庄之间流连忘返。”
林清拍拍手,暗九悄然出现,将一份证词放交到她的手里。
林清将证词读了了一遍,交给旁边的李明霄,“这是祠部司员外郎张士诚的供词,抓了那么多人,大多都是软骨头,刑房里走一圈,恨不得将肚子里的话都吐干净。”
李明霄诵读一遍,眼里怒气积聚,“好一个张士诚,当真是吃里扒外!”
也不怪李明霄生气,因为张士诚为了给重云诗社弄钱,做了不少假账。
林清安抚的拍拍他的后背,“根据张士诚的供词来看,虽然温亭湛级别很高,但是与张士诚并不相熟,反而是王柏茂与他有些来往,温亭湛改头换面,亦是王柏茂前去引荐,这就证明温亭湛与王柏茂应该还算关系不错,所以正月十五,温亭湛被赶出落花阁时,王柏茂才会将人带回自己的住所。”
燕纯殊紧紧蹙眉,“昭勇侯又何必这样东拉西扯,这些事情似乎与这假颜回的身份无关吧?”
“谁说无关的。”林清淡淡瞥了他一眼,“关系好,又同为诗社成员,而且温亭湛的等级明显高于他们,他们为什么要杀害温亭湛?”
“黄莺儿曾说过,王二赶去南华园催债,是与温亭湛一同离开的,而后,两人便一同失踪了。”
“我之前便说过,我曾走入过一个误区,直到经历过重云诗社的集会,我才恍然明白过来,死者不只是死者,也会是凶手。”
“温亭湛早就设计好了一切,离开南华之后,温亭湛将王二引到平安巷那间小院,王柏茂与成尧早就埋伏在那,三人制服王二后,脱下他的衣服,将其生生活刮。”
“而后温亭湛穿上王二的衣服,再将自己的衣物证据与王二的尸体一同埋在那间小屋里。”
“我们在平安巷发现的那具尸体,才是王二。”
孟杰双眼发亮,崇拜的看着林清,有种脑子忽然清醒的错觉,不愧是头儿!
燕纯殊听得一愣一愣的,其实这些事情他都知道,可他从未想过,这些案子会有这么深的关联,他狠狠吸了口气吐出去,哼道:“一切不过是的推理罢了,证据呢?没有证据的推理就不是事实!”
“自然有。”林清笑笑,“我原本也以为那埋在小屋下的尸体就是温亭湛,可直到所有的东西都被挖出来,我便清楚,那尸体不可能是温亭湛的。”
“温亭湛身高七尺八寸,可我们在小屋下发现的那具尸体,身高足有八尺以上,根本就对不上,而且许是温亭湛换衣服比较焦急,根本没去看王二的脚。”
“即便只剩骨头,那一双大脚也穿不下温亭湛的鞋。”林清无语的揉了揉眉心,鞋码不对,或许脚小一些的一时感觉不到,但脚大的那位是很难穿上的,即便硬塞上了,那也是格外挤脚,王二是黑户,又不是脑子有病,穿一双不合脚的鞋子乱跑。
‘颜回’一开始还算冷静,可林清每说一句,他便多一分慌乱,听到最后,整个人已经慌得说不出话来,恐惧又愤恨的瞪着林清,恨不能将她的嘴堵上。
“但更重要的,是那双鞋底沾染的泥沙,那是河沙,而据我推测,重云诗社的据点便在河上,也就是说,你在杀死王二之前,曾去过重云诗社。”
林清冷冷的看着他,“便是那时,你被通知了要假死替换颜回的任务吧。”
‘颜回’猛地抬头,不敢置信的瞪着林清,他没想到林清竟然能根据那微乎其微的线索,查到如今这样的地步,就仿佛将他的一身皮囊活活剥下,露出里面鲜血淋漓的真相。
他想要否认,嘴唇蠕动,却没能说出一个字来。
“我是温亭湛。”
第218章 第 218 章 ……
第218章
“承认就好。”林清风淡云轻的说着, 仿佛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一样,没有波澜。
她接着说道:“我想你领取的任务不只是杀死王二,包括协助你行凶的王柏茂与成尧。你要保守秘密,唯有死人的嘴才能留住秘密, 所以下一步, 你要灭口。”
“你在平安巷生活过, 很容易就能查清平安巷的百姓在哪里取水,所以你提前下好迷药, 将巷子里的人全部迷晕, 包括王柏茂与成尧,再由张三娘迷惑张婆子, 将鞭炮所放位置故意暴露给五岁的孙子。”
“于是夜深人静之时,你悄悄解开那张虎子的迷药,引导他将鞭炮丢进院子里,而你早已在房子里涂上了火油, 又放了一把火助燃, 将王柏茂与成尧活活烧死。”
温亭湛静静听着, 明明事情是他做下的, 他也确定周遭无人,可林清就像是化为一双眼跟在他的后面, 将他的一举一动全部看的清清楚楚。
当真恐怖如斯!
许久,温亭湛苦笑一声,“昭勇侯当真厉害, 你说的……都对。”
燕纯殊已经傻眼了, 那平安巷书生被烧死的事情他也知道,甚至派人调查过,哪一点看都像意外, 哪想到这平平无奇的案子下,竟隐藏着如此恐怖的阴谋。
这般曲折莫测的案子,便是刑部老手也未必能全部查清,甚至错判,可林清小小年纪,竟然就能根据那星星点点的线索,将整个案子的脉络捋顺的这般清楚!
这……这还是人么?
林清笑了笑,“所以说重云诗社一开始的目的就在于这春闱的试题,但他们想到的办法并非是偷取试题,而是自己出了一套试题,再由温亭湛潜入翰春苑将真正的试题替换掉,反正到时温亭湛就是颜回,试题对不对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情,便是我们发现异常,也已经为时已晚。”
温亭湛已经震惊的说不出话了,没想到连他们的计划竟然也被林清这么轻易看破,一时间,整个人如同木头一般呆滞。
孟杰双眼越来越亮,小心的凑过去,“头儿,翰春苑守卫森严,便是有些地方稍微松懈,他一个书生又是如何潜入进来的?”
林清:“一是有张士诚从旁协助,二是因为温亭湛会武,当时在国子监的学舍里,那个偷袭我的青衣刺客便是他。”
温亭湛猛地抬头,震惊的瞪着林清,声音陡然拔高,“你是杨萧!”
“是我。”林清点头,“我那时以为你是因为我发现了花票过来跟我抢夺花票的,后来听连问之说起你对瑶琴的深情,我才恍然明白,你是奔着那条丝巾去的。”
说到这林清都觉得这个温亭湛有些恶心,一心惦记瑶琴,却又装作柔情骗走了黄莺儿的赎身钱,甚至连害怕死讯传不出去,故意扮鬼恐吓。
黄莺儿遇见这位,还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林清接着说道:“失手之后,你逃进花街后巷,我本以为你是藏身在那里,可如今来看,那时你应该已经顶替颜回,花街后巷的位置与翰春苑是一条直线,若以轻功飞檐走壁,半盏茶不到就能回到翰春苑。
温亭湛不甘心的垂下头,死咬着唇不说话。
孟杰直接一脚将他踹趴下,敢偷袭他们头儿,踹一脚都是轻的。
他骂了两句,凑到林清身边,“结合方才李炫的话,也就是说那夜三更时分,先是张士诚趁机引走侍卫,温亭湛在用轻功悄悄潜入翰春苑,出手制住颜大人,将骨肉生香放入茶杯,强行灌入颜大人口中。而后替换试题,埋尸后院。”
林清点头,温亭湛在行凶方面也不算说谎。
燕纯殊疑惑道:“可若是如此,那两个伺候颜回饮食起居的下人为何不知情?”
林清无语,都是普通人,也没那么多心思,一点迷香也就放倒了。
不过那重云诗社的人当真是胆大心细,完全利用了翰春苑内外不通的规则,便是他听见重云诗社那些口令,也没真太往心里去,哪想到背后人家已经做了。
这次要不是在吴勇身上发现试题,只怕是真的要糟。
林清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揉眉心,再一抬眼,就见孟杰走了过去,一把将温亭湛脸上那张面具给扯了下来。
结果下面竟是王二的脸。
孟杰翻了个白眼,又伸手拽下一层,这才露出温亭湛的面容。
孟杰拿着两张面具来回翻看,“这假面薄如蝉翼,这手艺也不知是出自谁手?”
林清:“……你也认识,除了愁长青,还能是谁。”
孟杰虎目一瞪,“又是那个姓穆的!”
林清点头,岂止啊,她甚至怀疑吴勇身上的试题也是穆晚唐做的手脚,很可能就是将他们的目光引到翰春苑。
可是为什么呢?
林清的脑子里闪过许多猜测,又被她一一划去了,目前没有任何证据,也无法推测穆晚唐的目的。
罢了,事已至此,若穆晚唐真有算计,想必这几日就会联系她。
如今还是将眼前之事安顿好才更重要。
林清按照以往将命令一道道颁布下来。
凶手要押回司狱再审,颜回的尸体整顿好要送回颜家下葬,还要想办法给外面众学子一个交代。
林清光想想就觉得一阵牙疼,突然感觉李明霄碰了碰她的胳膊,转头向他看去,目光里带着疑惑。
李明霄低咳一声,“燕卿家经验丰富,剩下的这些事交给他就是了。”
那赶情好,林清麻溜应下,生怕慢一步某人会反悔。
于是这一堆活被移到了燕纯殊头上。
燕纯殊有点懵逼,按理他干这活也算合情合理,可为什么这会就跟被喂了几根生苦瓜似的?
等他反应过来,眼前哪还有林清和皇帝的影子。
这么一会的功夫,林清拉着皇帝已经走到了翰春苑门前,随口说道:“我就不去宫里了。”
李明霄等会回去,不用脑子都知道定要叫来一大批臣子商议对策,她又不是文臣,没必要掺和。
李明霄唇瓣轻抿,犹豫了一会,还是问道:“你打算何时上朝?”
林清脚步微微顿了下,按照她的官位早就该参加朝会了,可一想到要在朝会上跟大些大臣打机锋,她还不如出去巡街来的畅快。
左右皇帝纵着她,不去就不去了。
林清轻哼一声,“参加朝会倒是没问题,但你也知道我这性子,最受不得欺负,若把你那些朝臣当场气死几个,到时你可不许说我。”
李明霄被林清的话噎了下,他也知道天禄司手里掌握着朝廷官员大半的秘密,再加上林清的嘴,别说,还真有可能。
刚刚那点委屈瞬间就不见了,他无奈的摇了摇头,“你啊,就不能嘴下留情,给那些老臣留点脸面。”
林清刚想回话,就见李明霄忽的又笑了,“若你真让了他们,也就不是朕认识的阿清了,罢了,随你性子来吧,有朕在,总不能真让人欺负了你。”
林清连连点头,将皇帝送上御辇,直到看不见仪仗,才转身回了昭勇侯府。
暗九已经先一步回府熬好了泡浴的药汤,尸臭难祛,得用点特殊的法子。
林清好好洗了个澡,换好衣裳,再次贴上杨萧的假面,这才匆匆赶回小院。
此时天已见黑,小院的灯笼刚被点着,灯光昏黄,照不了多远的地方,但依稀能分辨南边角落的老树下坐着一个人。
木制的桌椅看起来像是从屋子里抬出去的,桌上放着一盏油灯,裴绍光手里拿着一本书,正好翻了一页。
林清没想到一进这地方见到的不是管家杨三,反而会是裴绍光,她走到桌前,手中折扇将那油灯往他面前推了推,“天黑看书伤眼,不如明日天亮再看。”
裴绍光将书放下,“公子一早离去,我虽知道公子身有要事,但仍旧难免心中挂念,便忍不住在这里多等了会,见公子安好,我便放心了。”
“下次我让人传讯回来。”林清说着,眼睛下意识瞄了眼桌上的书,正好瞄到书名——《郎才女貌》。
林清有点懵住了,就以为这人是个学霸,只看那些吾等凡人不敢直视的前人古籍,结果学霸居然看话本子!
裴绍光脸颊微红,将书递给林清,“在门口捡的,我知道你喜欢看话本,还以为是你的,就拿了回来。”
“门口捡的?”林清双眉微蹙,扭头唤了声杨三。
杨三从某个角落疾步过来,如同知道林清要问什么,出声说道:“裴公子回来时,那本书突然出现在门口,咱们的人来不及提示,东西便被裴公子捡了回来。”
“这书不对劲吗?”裴绍光也是懵了一下,随即忙道:“那赶紧扔了吧!”
“无妨,我先看看。”林清拿起书,先是轻轻撵了撵封皮,立即察觉到这封皮厚度有点厚了。
有夹层?
林清接过杨三递来的匕首,将封皮一点点划开,从里面取出一张与封皮大差不差的纸。
她将纸仔细展开,放在桌上,借着油灯的光看去,随后就陷入了沉默。
只见纸上画着一幅画,一个小人倒骑着一头驴,胳膊夹着一根扁担,上面用线拴着一条鱼,正好坠在驴头前面。
再往前则是几朵刚刚离树的桃花——
作者有话说:阳了,尽力更吧。
第219章 第 219 章 ……
第219章
杨三看着画赞不绝口, “这画虽说童趣了些,却极为灵动传神,看得出对方画功极为不错,尤其这骑驴之人……咦?”
他仔细端详着那小人, “这样子气质怎么感觉那么像主子您呢?”
裴绍光也端详了一会, 狐疑道:“这笔触倒是有些熟悉, 像穆公子画的。”
没错,就是他。
林清嘴角微微抽了抽, 看来上次穆晚唐挨的那顿抽还是轻了, 要送信就好好送信,这算什么, 上门挑衅?
杨三立即认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主子,您看……”
“无妨,穆晚唐那有愁长青, 能看到我的伪装并不稀奇。”林清将画收起, 然后把话本子重新塞进裴绍光的手里, “话本虽好, 但晚上少看,伤身。”
裴绍光眨了眨眼, 总觉得林清的话有些奇怪,却又说不出哪里奇怪。
林清板着脸,很是严肃, 跟个老学究似的, “也别老看这些东西,不如明日跟我出去逛逛吧,散散心。”
裴绍光点头应下, 双眼却透着空洞和恍惚。
时间已经晚了,林清奔波一日,有些倦了,干脆让杨三送裴绍光回房,自己也回屋歇了。
第二天一早,林清如约拉着裴绍光出门,顺手把还在睡觉的雪球也捞上,两大一小,在大街上寻了个早餐摊子,要上两碗馄饨,几个炊饼,顺便又让老板给雪球弄点吃食。
一锭银子砸下来,老板赚的比半个月都多,乐呵呵的忙前忙后,老板娘还特意多送了两个煮鸡蛋。
裴绍光搅着碗里的馄饨,看林清慢悠悠的扒着蛋皮,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府中向来珍馐美味不断,我还以为你已经不吃这些东西了。”
“我并非一直待在京城,若有事情,保不准什么时候就要往外跑,若一直都吃好的,把嘴养刁了,等日后哪天只有窝头果腹,岂不是要饿死了。”林清仔细扒下蛋皮,将坑坑洼洼的鸡蛋丢进馄饨碗里。
“再者说我一穷苦出身,底子薄,这嘴能养,但不能刁,而且这馄饨味道也确实不错。”
裴绍光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没再问下去。
两人吃着碗里的馄饨,这会时间尚早,周遭吃饭的人不多,大街上也是冷冷清清的。
远处忽然传来阵阵丧乐,喇叭的声音极具穿透力,立即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裴绍光听着那送葬的音乐越来越近,疑惑道:“这么早就有人出殡么?”
林清没有说话,安静的望着远处街道的拐角。
微风轻拂,几枚纸钱悠悠飘散,随后是乐师们低沉而哀伤的曲调,身着丧服的送葬队伍缓缓前行,其中最显眼的,是一口由四人抬着的、黑红相间的棺木,庄严而沉重。
颜宛蝶走在前面,身着一身孝服,胸前捧着一个灰黑色的瓦盆,原本灵动的大眼睛已经肿成了核桃,满脸麻木,僵硬的往前挪着步。
颜夫人被丫鬟搀扶着走在棺材右侧,满面哀戚,泪水湿了帕子,又被旁边的丫鬟换下。
“那位是……颜夫人?”裴绍光紧紧盯着颜夫人的脸,脸上多了一抹震惊,“怎么会是颜夫人?那棺材里岂不是……”
林清一直注视着裴绍光,直到裴绍光再次看向她,才收回视线,点了点头,“是颜回。”
她倒是也能明白,就颜回尸体的那个样子,的确不能再放了,趁早下葬是最好的选择。
“颜大人?!”裴绍光一时呐呐无言,唯有眼睛直愣愣的随着棺木移动。
送葬的队伍向前移动着,很快就过去了。
裴绍光犹豫片刻,还是问道:“颜大人是如何死的?”
“遇见了意外。”林清没有深说,毕竟善后的事情是燕纯殊做的,她还不知对方如何处理,说话也得留些分寸,“你放心,耽误不了春闱。”
她拿起筷子,再次夹起一个馄饨,吹了吹热气,却有些心堵的吃不下。
裴绍光很快回神,见林清不吃,便道:“这会馄饨已经冷了,味道也不好,不如让老板再舀两勺热汤过来。”
林清一颗心猛地跳了下,瞳孔骤变,下意识扭头看向裴绍光,“你刚刚说什么?”
裴绍光懵了一下,重复刚刚的话,“我说馄饨冷了,味道不好……”
林清将筷子拍在桌上,拽起裴绍光的胳膊就走,“颜大人一向清正,是个好官,我们跟上去送他一程吧。”
刚刚那棺材可是在她面前经过的,颜回的尸体究竟是个什么状态,她比任何人都要清楚,那股子香臭相冲的气味,一副棺材绝对无法完全遮盖,哪怕颜家人真有法子遮盖尸臭,旁人闻不到,却无法瞒过她的鼻子!
林清拽着裴绍光越走越快,视线紧紧盯着送葬队的尾巴,眸中一片深沉。
可刚刚棺材从她面前经过,她却什么都没嗅到。
送葬队伍走得慢,林清很容易就跟了上去,走在末尾的是几个身着丧服的男子。
其中一个老人年岁已是不小,发须皆白,看见林清二人吓了一跳,“你们这是干嘛?”
林清叹了口气,“我名杨萧,他叫裴旻,我二人都是进京赶考的举子,听闻颜大人遭此厄难,心里哀痛,想送大人一程。”
老人听了这话,再看林清与裴绍光年岁尚幼,又带着一股子书生气,也就信了,叹了口气,“你们有心了,不过我们要抬棺材回西丰镇那边的祖坟安葬,得明日才能回京,你若不怕,想跟就跟吧。”
“不怕不怕,应该的。”林清拉着裴绍光跟在队伍末尾,跟老人慢慢聊了起来,没两句便知道这位是颜家族长,名叫名叫颜光,因为小儿子在京城读书在,所以暂居京城,正好遇见这摊子事。
队伍走的很慢,大约半个时辰左右,就会又有人换着抬棺材。
裴绍光好奇问道:“西丰镇距离京城不算近,为何不用车?”
颜光道:“这是我们老家的规矩,横死之人棺材不能占地,即便沾了车厢,那也算沾了边,会坏规矩。”
说到这他凑过来小声道:“我早就劝了颜丫头,不如把她爹就地安葬,京城的风水好,更养人,她却偏偏要什么落叶归根,而且一个丫头,还非要抢小子的活。”
林清望了一眼最前面的颜宛蝶,“颜大人只有一位独女,由她来,理所应当。”
颜光却是摇了摇头,长叹一声,“终究是个丫头啊。”
黄昏之时,队伍终于停了下来,不知何时,队伍已经从官道拐上小路,四周荒郊野岭,只有一间废弃的庙宇。
这些人好像已经都习惯了,几个身高体壮的小伙子寻来几块木头,围着一棵结实的老树,熟练的搭起木架,然后用绳子将棺材栓好,挂在架子上。
留下两人守着,剩下的人则都进了破庙休息。
林清让裴绍光先跟着人进去休息,她则绕了一圈,又回到棺材旁,观察起四周的环境。
四周除了两条巴掌宽的小路,和身后的破庙,剩下的也就是树了。
数不清的树木一直延伸到远方的大山脚下,许是这边的阳光好,许多枝条已经抽出叶芽,多了点星星屡屡的绿意,也多了些虫鸣鸟啼的动静。
看棺材的两人一个叫颜微,另一个叫周二狗,都是半大的小伙子,看林清站着不走,周二狗好奇的拍拍她,“你在看什么?”
林清随口道:“这荒山野岭的,我看看四周有没有野兽的踪迹。”
颜微安慰道:“你放心吧,这条路虽然偏僻,但我们常走,野兽没见过,毒蛇倒是见过几条。”
林清好奇的问道:“去西丰镇不是走官道更近吗,为何要走这小路?”
颜微道:“我们颜家如今虽在西丰镇生活,但祖上是在颜家村生活,祖坟也在那边,走官道绕远,明日都未必能到,这小路能少走不少路,等把颜伯安葬,再走西丰镇回京。”
林清点了点头,忽然听见身后有脚步声,一扭头,就见颜宛蝶从破庙里走出来。
颜宛蝶也听说了有两名学子一同送葬的事儿,这会看见林清,感激的扶身行礼。
林清连忙虚扶一把,“颜姑娘不必多礼。”
“我是真心感激杨公子。”颜宛蝶用素白的帕子擦掉眼底的泪痕,“家父遭此劫难,不过一日,我却忽然明白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如今旁人都巴不得与我颜家撇开关系,杨公子却不辞辛苦,送家父入土,这番心意,宛蝶会永远记在心里。”
“只可惜宛蝶女子之身,帮不上杨公子。”颜宛蝶垂下眸子,心中悲伤仿佛要将她淹没了。
又岂止是还人情呢,她连捧盆送葬都要被所有人阻拦,若非以死相逼,她就只能如同旁观者一样参加父亲的葬礼。
林清轻叹一声,这世道女子不易,“不要妄自菲薄,只要自身足够强大,便能改写规则,无关男女。”
颜宛蝶怔住了,险些没反应过来。
所有人都在告诉她日后要如何做,无非就是为父守丧,待三年后,依靠颜家仅存的关系寻到一门好亲事,嫁人生子,好好辅导儿子,带着颜家重回朝堂。
还是第一次有人告诉她,男女不算什么,只要她足够强大,便能决定命运。
颜宛蝶呆呆的看着林清,看的林清差点以为自己脸上的假皮被发现了。
林清低咳一声,“颜姑娘?”
第220章 第 220 章 ……
第220章
颜宛蝶骤然回神, 恭敬的扶身行了一礼,“多谢公子,宛蝶明白了,只是宛蝶与父亲还有些话要说, 不知可否……”
“您请。”林清会意, 站起来与另外两位走远了些, 即便有心控制耳力,仍旧难免听见颜宛蝶小声嘀咕的话语。
“我会带着母亲好好生活。”
“我会努力活着。”
“一切不祥都会过去的。”
……
“这丫头也是可怜。”颜微叹了口气, 同情的看着颜宛蝶, “我之前可都听说了,颜大人准备招赘, 连人选都定好了,是董家一位庶子,可事情一出,这才多久啊, 昨个儿夜里人家连夜过来将婚事给退了。”
周二狗都迷糊了, “那个董太傅不是颜大人的恩师么, 怎么还落井下石啊?”
“颜大人没有儿子, 只有这么一个独女,还不是欺负人家孤儿寡母, 婚约是退了,刚抬过去的聘礼怎没见他们退回来呢。”
说到这,颜微既气愤, 又无奈, “那可是董家,我们颜家只是有些钱财,颜大人这一去, 也就真的完了,能有什么办法,你是不知昨夜董家说的话有多难听……”
两人声音越说越小,几乎头挨着头。
林清干脆距离他们也远些,独自一人寻了个安静的地方待着,顺便注意着四周的动静。
越注意就越疑惑,以她的耳力不会听错,这四周的确无人靠近,也没有埋伏。
林清微微蹙眉,心里更加狐疑,难道她真的想错了……
不,棺材里一定不对!
要不唤人来趁夜开棺吧。
林清从袖子里取出信香,向四处地面看了看,正准备寻个隐蔽地方点燃,视线忽然一顿。
只见不远处有几棵刚刚冒头的野草,细嫩的草叶上沾染些许白色的粉末,如同初冬染霜一般。
林清收起信香,蹲下来,取出一块雪色手帕小心的垫在那草叶下面,将那些粉末轻轻抖落,而后抬到鼻间轻轻嗅了嗅。
是一股淡淡的木香。
林清有些疑惑,这荒郊野岭的,怎么会有木屑?
不,这么细腻的颗粒,比起面粉都不差什么了。
她缓缓站起身,向四周看了看,却没再看见别处还有木粉留存。
周二狗走过来,疑惑道:“你在找什么?”
林清笑了笑,“没什么,只是在这看见一点木屑。”
“许是棺材上掉下来的。”周二狗不以为意,“你走在后面没看见,刚刚抬棺的走到这,有根绳子裂了,好悬让棺材着了地,还是我给栓回去的。”
林清瞬间头皮有点麻,没有气味的棺材,意外散落的木粉,总不会是她想的那个样子吧?
她扭头看向棺材,就在这一瞬,棺材炸开了。
“轰”的一声,震耳欲聋的声音震得几人一时头脑懵,火光伴随着滚滚浓烟冲入空中,空气中充斥着一种木头烧糊后的焦味。
“跑,躲远点!”林清朝身后的周二狗使劲喊道,随后向颜宛蝶冲了过去。
双耳仍在嗡鸣,只能听见零零碎碎的声音,林清加快速度,如同飞了一般。
颜宛蝶被气浪推了一把,已经昏死过去,那个距离与棺材说近不近,说远不远。
可若棺材里装的是木粉,很可能会有二次爆炸。
她足尖借力,内劲运转,脚下生风,一把捞起昏死的颜宛蝶,逆风而行。
下一瞬,后面再次发出一声巨响,冲天的火光仿佛在半空炸开。
林清只觉身后好似有股推力,就像是被马车猛地撞了一下,整个人都飞了出去,等她再次从地上站起来,火光已朝四面八方去了。
破庙里的人已经全都出来了,惊慌的看着这一切,一时间竟不知该往哪跑。
“快跑,逆风跑!”裴绍光猛地喊了一句,带头朝林清的方向跑过来。
颜光夜很快反应过来,立马招呼大家伙跟上。
周二狗和颜微已经跑到林清这边,如今也顾不得男女大防,颜微好歹与颜宛蝶有点亲戚,一咬牙将人背在背上。
这时候裴绍光也到了,伸手就要去扶林清。
林清推开他的手,“我没事,火太大,防不住了,我记得往前走好像有条小溪,我们先过去。”
这里树木荒草成片,爆炸后的火光瞬间将周围的草木点燃,只这么一会的功夫,火光已经延伸极远。
好在他们这边逆着风,火势相对较慢,但想来也不会撑多久。
如今百姓对灭火认知还是比较单一,但火大找水,大家伙也都知道,只是因为突然发生的爆炸一时陷入恐惧,脑子也不好使了,林清的话瞬间点醒了他们,当即都不再犹豫,撑着一口气往水边跑。
林清与裴绍光走在靠后的位置,偶尔扶一把脚程慢的老人或妇人,颜夫人也在其中。
今日的风不算大,后面的火光不断蔓延而来,仿佛撵着他们屁股跑。
大家伙经历过才恍然知道,原来火大到一定程度,燃烧时的动静竟也能震的耳朵生疼,炙热的温度好似随时能将他们融化。
他们除了拼命的跑,再也顾不得其他。
直到流水的声音出现在众人耳中,眼里才仿佛看见了希望,直到跨过溪水,众人才敢停下稍作休息。
溪水潺潺,足有两丈宽度,深度只能没过小腿。
没有人顾得上湿掉的鞋袜,全部瘫坐在地上,惊恐的看着火光占据了对岸。
林清倒是还好,这点强度于她而言不算什么,冷眼站在水边,看着已经散发着热度的溪水。
一场大火,倒是把一切都烧干净了。
裴绍光同样盯着对面的火焰,“这场火,也不知要烧多久?”
林清:“这里距离永定不算远,支流不少,山下村长也有隔绝山火的空地,不会烧太久。”
这时,后面突然传来一阵妇人的嚎哭声。
林清转头看去,才发现是颜夫人,她跪在地上,痛苦的嚎哭着,顾不上散乱的发髻,身上的孝服也已经脏的看不出样子,泪水和鼻涕混在一起,没有一丝贵妇的样子。
可所有人都沉默了。
众人这时才恍然记起他们是送葬的,是送冤死的颜大人回乡入祖坟。
可这会,棺材炸没了,还起了这么大的火,所有人死里逃生。
不过只是一次寻常的送葬,怎么就变成如今这个样子的……
颜宛蝶不知何时清醒了过来,让开要搀扶她的一双双手,一步步挪到颜夫人身边,跪在地上,紧紧的抱住颜夫人,将所有的声音咽下,只一滴滴的流着泪。
颜光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蹦说起了这么大的火,就是那棺材被炸得连块木材都没留下,他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想到林清刚刚的表现,凑过去指着那对母女小声问道:“这……这怎么办?”
林清也没什么好办法,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只得说道:“先让她们待一会吧。”
颜光叹了口气,“那棺材好端端的,为何会炸?”
问起这个,众人也是不明所以,周二狗摸摸脑袋,“不会是有鬼吧?”
颜微点头同意,“或许还真是,要不然那棺材怎么自己会炸,必然是颜大人觉得自己死得冤屈,冤魂化作厉鬼,先炸了棺材。”
颜微这话说的好像真就是那么回事,众人纷纷点头同意。
颜光道:“要不这样,等回去,我们凑钱给严大人办个法事,把这事儿给平平。”
“我看好,外出二两银子。”周二狗忙道。
“我出一两吧。”颜微跟着说道。
其他人陆陆续续的出了钱,很快就到了林清与裴绍光这。
人家也不是颜家村的人,大家伙儿也没好意思开口让两人参与,颜光正想岔开话题,林清忽然开口,“我记得颜大人的尸体应该是先送到衙门义庄,确认没问题后才会交给家人,你们颜家是谁领的尸体?”
周二牛道:“我知道,我是颜家村的,也在颜府长工,尸体是昨儿晚上衙门让领的,是颜姑娘撬开了好几家棺材铺子,才算买到一副棺材,直接拉着去衙门领尸体。”
林清讶异,“一个人都没带?”
周二牛道:“带了,颜微跟着去的。”
林清看向颜微,颜微其实是颜光的侄子,闻言耸耸肩,“是我跟着去的,还有两个下人,不过我们都被拦在外面,有个差役说,那尸体味道太大,被送到城郊义庄去了。”
颜微顿了下,接着说道:“等我们到义庄的时候,义庄里的人不让我们进去,是颜姑娘和那几个义庄里的伙计一同进去装殓的尸体,我们都在外面等着,后来,我们便抬着棺材回了颜府。”
林清:“你说是义庄里的伙计帮你们收殓尸体?义庄里的伙计有几个?”
颜微点点头,“四五个吧,都挺壮实。”
林清:“可那义庄里只有一个老头看着,并没有什么伙计。”
颜微一愣,“你说那些伙计是假的?”
林清点了点头。
这下不止颜微,连一边的颜光等人也愣住了。
林清道:“颜大人的尸体存放是有流程的,他是朝廷四品大员,若无上面特殊要求,根本不可能存放到义庄之内,除非那衙门的官儿脑袋都不想要了,我想你们遇见的那个衙役,应该也是假的。”
众人面面相觑,还能这样?!
颜微也是惊得下巴都快掉地上了,急道:“我们遇见那个衙役距离衙门确实还有段距离,听到他这么说,我们就换道去义庄了。”
随即他更茫然了,“可若是这样,那棺材里装的又是什么?火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