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1章 第 381 章 (女装)刹盟
第381章
马车停在总舵门外, 林清跟着穆晚唐从车上下来,一抬头就见唐大管事在门前候着。
唐大管事老态龙钟,手里还多了一根拐杖,走一步喘三喘, 还没开口先是一阵咳嗽, 恨不能将肺都给咳出来。
穆晚唐上前扶住唐大管事, 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唐大管事保重身体, 我一小辈, 不敢劳烦管事亲自迎接。”
“年纪大了,稍不注意就被这些小病小灾的缠上了, 待过几日自然就好了,只可惜画舫那边没能帮伤忙。”
唐大管事抓着穆晚唐的手又咳嗽几声,哑着样子苦笑,“我这病来得及, 半路就不得不离开了, 哪想到后面会发生这么多事情。”
他叹了口气, “三娘年纪小, 也不是个懂事的,那边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竟也不通知我半句, 否则我便是死也得拖着这副残躯去为盟主和夫人尽忠!”
穆晚唐听得眉心直跳。
赵三娘都三四十岁了,若说她小,那自己不得往稚童的岁数上靠了。
面上说着不懂事, 背地里的意思还不是夸赵三娘担忧他的身体, 所以才没有通知青龙堂参与此事。
穆晚唐是半个字都不信,但面上却是极为欣慰,“赵管事对您向来忠心, 不过些许小事罢了,唐大管事不必往心里去。”
唐大管事又咳嗽几声,大声问道:“上人说了什么,我这耳朵有时不大得用,听不清了。”
“没什么,一点小事罢了。”穆晚唐噎了一下,只能微笑,而后回头冷淡的瞥了林清一眼,“待会你与唐大管事往医师那边走一趟吧,多拿些药,别在落下什么毛病。”
林清点头,如果不是身体过于疼痛,她怎么也要嘲讽几句。
都说人老成精,上次看见唐大管事还精神抖擞的,这会装的就跟半只脚踏进棺材似的,轻飘飘几句话就把青龙堂和赵三娘的罪责全部免了。
偏偏别人还没办法,谁叫唐大管事身份特殊呢,只要他不死,姬蝉都只敢在暗里出手。
“对了,盟主让我过来传句话。”唐大管事停下脚步,而后扭头看向后面跟着的白九和高答,“如今无关紧要的人都已经回了,主楼那边只留了一些各势力家族的主人,你二人记得与上人一同过去,别把谁给漏下了。”
高答不满道:“眼下林清尚不知所踪,又死了那么多人,要忙的事情一堆,哪有那闲工夫去吃吃喝喝!”
白九难得与高答想法一致,“这次白虎堂也有损伤,我还有事回去安排。”
“那就不是我一个小老儿能管得了的。”唐大管事摇着头走了,却在几步之后又停下,扭头看向林清,“二公主伤的不轻,走吧。”
林清应了一声,跟上唐大管事的脚步走进大门。
总舵地面上的建筑也不算少,应是特意找人设计过,园林楼阁错落有致。
林清走得慢,后背的疼像是波浪一样,一阵阵涌入五脏六腑,又在如抽筋一般痛过之后稍稍退却。
血滴顺着面具底部滴落,又被她悄然抹去。
唐大管事终是停了下来,叹了一声,好心劝道:“二公主又何必逞强呢,若换个人这会怕是已经爬不起来了。”
“都是没法子的事情,毕竟答应的总要做到。”
四下无人,林清随口说着,袖中令牌稍稍滑落一脚,又被她迅速收起。
她看着唐大管事因为受到惊吓陡然瞪大的双眼,心情突然就好了不少,“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虽说遭了点罪,但收获不菲。”
林清点到即止,唐大管事人老成精,自是一下就明白林清的意思,迅速恢复之前仿若重病的状态,“凡是还要以身体为重,相逢即是缘,正巧我这有些治疗内伤的药,或许能有些用处。”
唐大管事小心翼翼的从拐杖的暗格里取出一个小瓷瓶,抠抠搜搜的倒出一粒黑色药丸递给林清。
林清看着他满脸肉疼就知道这药丸子十有八九是个好东西,她拿起轻轻一嗅,一股淡雅沁凉的气味立即涌入鼻腔,一瞬间身上的疼痛仿佛都轻了不少。
林清几乎一下子就知道这药丸子是什么东西制成的。
要知道这是一本书的世界……至少曾经是一本书的世界,她为了成长,几乎薅秃了男女主各种天材地宝。
换句话说,这个世界的天材地宝至少有七成她不但见过,还已经吃过了。
血莲也是其中之一。
血莲可是疗伤圣药,若真有一朵血莲,她这一身伤不超三日就能痊愈。
不过唐大管事的药丸血莲成分稀少,效果也没那么强劲。
林清将药服下,闻着清香的药丸入口之后却是极致的苦,接着又有一股沁凉随之释放,从喉咙一直凉到胃部,又随之向小腹扩散。
不一会的功夫,原本令人至死的痛意散去至少五成。
林清缓缓吐出一口气,抬手抹掉面具下方滴落的血液,“多谢唐管事了。”
唐大管事继续前面带路,“谢倒不必,正好医馆里有位医女与我有些渊源,就让她为殿下诊治吧。”
林清笑笑,脚步也松快了不少,“那赶情好,自己人总归更放心些。”
总舵的医馆建在地上,是个二层的阁楼,后面还有个院子,专门用来处理药材。
最近受伤的人不少,医馆内很是忙碌,大夫们几乎看不见影子,学徒们亦是脚步匆匆,到处都充斥着浓郁的汤药味。
林清视线一扫,意外的看见郑明轩竟然也在。
他站在楼梯口,手里拎着一个包裹,正眼巴巴的看着楼上,像是再期待什么。
唐大管事路过那里,同情的瞥了眼郑明轩,“又来看妹妹?”
郑明轩窘迫的点头,“家母准备一些东西,不过小妹太忙,我还是改日再来吧。”
说着一步三回头的往外走,直到大门前都没等到谁从楼上下来,只能失落的离开了。
林清颇为诧异的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唐大管事说道:“郑氏之前出过变故,他们以为小女儿死了,没想到会被正巧路过的风堂主救走,后来那孩子便留在这里当了医女,直到碰见认了出来,郑氏想带人走,不过她不大愿意。”
这在刹盟也不算什么秘密了。
二楼比一楼安静不少,只有一条走廊,两侧则都是大夫看诊的房间。
没两步,就见前方一间房门打开,付南行和一位青年大夫从里面走出来。
林清下意识停下脚步,面具后的视线若有似无的落在付南行的身上。
付南行自然也看见了林清和唐大管事,眼中的警惕一闪而过,敷衍的对唐大管事拱了拱手,也没看后面的林清,扭头对青年大夫交代:“带好东西随我去一趟吧,宴厅那边有人不大舒服。”
他的声音不小,尤其在后面一句特意咬字停顿,生怕别人听不清楚。
青年大夫应了一声,脸色微白,瞳孔在眼眶中四处乱转,连忙回房里将药箱背上,默默跟在付南行身后。
林清看着他从身旁经过,指尖微微颤了颤,一股淡淡的腐臭从那青年身上散发出来,又消散在更浓郁的汤药味中。
林清转过头,视线停留在那大夫身上,双眉微蹙。
“发什么愣呢,快跟上。”唐大管事已经打开其中一间的房门,见林清没跟上来,不禁催促一句。
“来了。”林清立即收回视线跟着唐大管事走进那间诊室。
这里的房间不算大,左边一整面墙都是书架,上面堆着医书脉案,满满腾腾,右面则堆砌着各种药草和工具。
整个屋子很乱,却乱的很有秩序。
林清认真评价了一句,然后看向屋子里唯一的一位姑娘。
她也就十五六的年纪,鹅蛋脸,柳叶眉,带着南境女儿才有的柔美,一头乌黑秀发梳成一个简单的发髻,斜插着一根木簪。
她看见唐大管事进来,连忙放下手头活计,扶着人走到椅子旁坐下,“您年纪大了,若有事叫人给我递话就是,又何必亲自过来!”
“别看我一把年纪,身子骨好得狠。”唐大管事一改之前病恹恹的状态,不服气的哼了一声,然后指着林清介绍:“这是咱们青龙堂的新堂主,三娘和王煜都见过了,你也来认认,免得自家人不识自家人,再闹出什么乱子。”
唐大管事又对林清介绍这位医女,“她就是之前说过的那个郑家走失的小女娃,现在叫白芍。”
“白芍拜见堂主。”白芍很聪明,一听唐大管事这么说也就知道林清的身份已经确定下来,立即俯身叩拜。
林清连忙上前一步将白芍扶起,“白姑娘客气了,我虽侥幸成为堂主,但入青龙堂时间尚短,一切事务还需唐管事辅佐。”
白芍悄悄舒了口气,认真的看着林清,“白芍的命是风堂主救的,青龙堂便是白芍的家,堂主有事直接吩咐白芍即可。”
唐大管事插话进来,“行了,表忠心不急于一时,堂主为了给风堂主洗刷冤屈,与人交手受了重伤,你给她瞧瞧,再弄些治疗内伤的药。”
白芍一愣,立即拉着林清走到房内唯一一张桌子前。
林清伸出手任由白芍为她把脉,只是时间越久,白芍的脸色就越难看。
直到最后收回手,不大甘心的说道:“堂主的伤,我治不了。”
第382章 第 382 章 (女装)刹盟
第382章
白芍的话让唐大管事愣了一下, 颇为疑惑的看着林清,他知道这人伤重,但也不至于到伤重不治的地步啊?
林清活动了一下手腕,“给我弄些治疗内伤的药就行, 要不然按我的方子配药也行。”
白芍颇为诧异, “堂主懂医术?”
“那倒不会, 只是背过一些救急的方子。”林清拿起桌上的笔沾了点墨,在纸上快速书写。
黄芪五钱, 当归四钱……
共十二味药材, 林清放下笔,将方子交给白芍, “劳驾,我要五剂,切记将药钱挂靠在飞鸾天那边。”
白芍已经听不见林清在说什么,只捧着手中药方, 目露痴迷, 好一会才回过神来, 激动道:“这方子妙极了!”
唐大管事就不喜欢白芍沉迷医药其他万事不管的态度, 眼睛一瞪,“不就是个药方子, 至于激动成这样?”
“此方补气活血,化瘀止痛,每一味药材皆是恰到好处, 最关键的是所用药材皆是寻常可见!”这也是白芍激动的原因所在。
南境势力犹如散沙, 没有统一的国家法度,这也就导致此地医师稀少,传承难度极大。
但凡好用的方子, 十之八九都要用到贵重的药材,便宜又好用的方子实在太过稀少了。
但眼下这药方用的皆是普通药材,价格低廉,药效明确,日后有这方子在,堂里弟兄们也能多层保障。
她求助的看向林清,一双美眸仿佛会说话一样,水润润的。
“那位神医说过,随缘便可。”林清笑了笑,她背诵的这些药方都是司里那位神医给的,每次让大夫看见,十之五六都会激动的管她要方子。
人家说了,一切随缘,尽可取用。
“多谢堂主!”白芍感激的连连道谢,原本的五分恭敬也一下升到了十分,忙跑出去将把药配好,还让药童给熬上一副。
这一折腾,白芍的心情总算平静下来,仔细的将药方收好,这才乖顺的走到林清与唐大管事身边,然后发现居然连杯水都没给二人倒上,顿时脸颊微红,手忙脚乱的翻出两个杯子倒上清水送到二人手中。
林清道了声谢,随即问道:“这一层的医师共有几位?”
白芍道:“十二位,但最近病患不少,大多都不在这,每日只留二位在此轮值,今日是我和张朔。”
“张朔?”林清想起之前跟在付南行身后那个青年,“是二楼靠门左边第三间的那个?”
“是他。”白芍不明白堂主为何会对那个张朔感兴趣,老实回道:“张朔是医馆刘管事的徒弟,为人倨傲,向来看不上我们这些‘野路子’。”
唐大管事接道:“那刘管事是姬蝉的人。”
林清心里咯噔了一下,之前便觉得有些古怪。
画舫事故频频,即便姬蝉有所安排,想来也无法进行下去,可听穆晚唐说,姬蝉仅仅是把集会的位置从画舫挪到了总舵。
这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如果姬蝉真的是只会享受,没脑子思考其他事情,那应该不会在画舫布局。
听付南行和昙香的那些话,姬蝉原本的打算应是将穆晚唐和白九等人一同料理掉。
后面增援的兵力和曾一海三人都来的太快了,极有可能是姬蝉提前布置好的后手,只不过意外一个接着一个,所谓后手也用到了她林清身上。
但如今来看,姬蝉所为的确奇怪。
那三位刹盟底蕴都死了,姬蝉究竟多大的心还能继续举行宴会,甚至特意让唐大管事传话,务必让白九等人前往作陪?
还有那个付南行……
林清将手中水杯放在桌上,“张朔医术如何?”
白芍犹豫片刻,“毕竟是咱们这大管事的弟子,还是有些水准的,不过比起医术,其他方面的门道要更强一些。”
她稍稍顿了下,“我不止一次撞见他偷偷拿药柜的药材配药,都是些安神的药材,不过里面多加了曼陀罗。”
林清了然,白芍说的委婉,其实就是迷药,还放了不管人死活的曼陀罗。
这么一看,人品可见一斑。
林清问道:“那些药他给了谁?”
白芍轻轻抿了抿唇,“是付南行。”
林清指腹轻敲着桌面,思索着白芍的话。
先不论付南行配药做什么,张朔私下偷盗药材,馆长不可能不知道,而医馆的管事和付南行都是姬蝉的人。
刚刚付南行又与张朔一同离开……
“看来姬蝉也并非一无所觉,她是想在穆晚唐之前动手。”
唐大管事这会也已经反应过来,“这倒是个机会,若能让他们母子俩斗个你死我活,我青龙堂或许就能趁机划清界限。”
林清问道:“你觉得穆晚唐与姬蝉谁会胜?”
“那小子心眼鬼的很,你若这么说,自是他更胜一筹,但姬蝉好歹做了这么多年盟主,手中并未没有一点力量,如果突然发难……”唐大管事犹豫片刻,“还真不好说。”
林清直言道:“穆晚唐会赢。姬蝉惯于享受,做了不少荒唐事,穆晚唐借此拉拢人心,里子面子早就赚完了,如今二长老已死,大长老重伤,姬蝉手中势力只怕已有大半被穆晚唐策反。
若没有其他势力补充进来,穆晚唐一定会赢,不过到时一切尘埃落定,对我们并没好处。”
唐大管心里却多少都有些震惊,他作为大管事,手中搜集的消息绝对要比对方多得多,他也知道一些被穆晚唐策反的势力,但数量远达不到林清所说的那般。
到底是年轻气盛,还是事实如此,仍需考量。
唐大管事不动声色,“依堂主看,现在该如何行事?”
林清等的便是这句,不是自己的人,用起来就是麻烦,“且不说他人,付南行的目的就在白九身上,我们只要保下白九,他们自然无计可施。”
白芍抱拳应下,恭敬道:“堂主有令,我等自然遵从。”
白芍开口,唐大管事也不好再说什么。
待林清喝过药汤,三人一同离开这里。
或许是药劲上来,林清感觉身体多少松快了些,挑了个没人的地方将面具后的血迹擦干,而后钻入地宫前往主楼。
一楼已被临时改成了宴请的地方,仍旧是一人一几,数量却比之前的画舫少了一半。
没有歌舞,众人三三两两的凑在一起高谈阔论,可若仔细看就能发现他们脸上的惧怕,有些人连倒酒的手都在微微发颤,酒水洒的到处都是。
与之相比,坐在最前方的几人反倒更像样些。
姬蝉身着玄色华服,双眼微闭,手抵着下巴,似乎正在思索什么。
坐在下首的穆晚唐平静的喝着酒,偶尔与旁边的白九和高答闲聊两句。
他们身后站着几位白虎堂的弟子,这些人身姿笔直,双脚外撇,下盘稳重,却并非内力武学导致,腰间长刀制式寻常,刀柄下压半寸,挂于右侧,是反手刀。
林清视线一扫,心中陡然一沉,这是盛国的士兵,而且是接受过严格训练的士兵。
姬蝉是什么时候让盛国士兵进来的?
所以是真的有势力补充进来了?
林清脑子快速运转,面具下的声音却依旧平稳,端起笑拱手上前,“昨夜略感不适,来晚了些,请盟主责罚。”
“不过些许小事,二公主不必上心。”姬蝉睁开眼,懒散的应付一句,“去坐吧,贵客应该要到了。”
与之前的热情相比,这会姬蝉的态度可谓是冷清至极,林清好似没发现一般,抬步走到穆晚唐身旁的空位坐下,下意识给自己斟了杯酒。
“既不舒服就不要饮酒了,以免酒后误事。”
旁边传来穆晚唐的声音,林清端着酒杯的动作一顿,转头正对上穆晚唐厌恶烦闷的目光。
林清识趣的将酒杯推远,视线落在上方的姬蝉身上。
若姬蝉对飞鸾天二公主这个身份不再上心,那么也该舍弃了。
只是那三位长老一死,盛国士兵便这般堂而皇之的进入刹盟内部,不大对劲。
这时付南行从外面疾步走进来,停在白九身边,小声道:“堂主,剑莫愁的数量不大够了,您看是否需要去外面再拿些?”
话音未落,白九的目光便是一变,眸中杀意一闪而过,“你说什么酒?”
付南行被吓的打了个哆嗦,眼神躲闪,“剑莫愁啊。”
宴会上喝的酒只有少数几坛才是剑莫愁,哪那么容易喝光,即便真用光了,这点小事还需要他一个堂主亲自去办?
白九似笑非笑,站起身,“好,我跟你去看看。”
付南行松了口气,刚一转身,白九已然拔剑,剑光一闪,后方几名伪装成白虎堂弟子的盛国士兵脑袋齐飞,滚落一地。
没有人想到白九说出手就出手,外面的各势力族长被那些脑袋吓得够呛,纷纷跑出宴厅。
剩下的盛国士兵拔出腰间长剑,朝白九杀了过去。
白九冷哼一声,“尔等刺客当真大胆,竟敢伪装成我堂弟子!”
他好歹也是天禄司的暗卫,自然早就发现这些弟子的异常,而且按理来说,守卫这里有专门的护卫,也用不着他白虎堂的弟子出来掺和。
他只不过一直在等林清的命令罢了。
就在刚刚,命令到了。
第383章 第 383 章 (女装)刹盟
第383章
林清收回手, 故作惊吓的躲到角落处仅存的人群里,没有人注意到她的异常,反而皆被白九的话吸引注意力。
刺客!
高答和其他会会武之人立即起身迎敌,不过片刻, 所有伪装成白虎堂弟子的刺客全部被杀。
外面的护卫也赶了进来, 将姬蝉和活着的宾客护在后方。
一切仿佛开始的突然, 结束的也很突然。
但若仔细看,就会发现姬蝉的脸色很不好看。
对姬蝉而言, 这几日就没什么事情是真正顺心的。曾一海、鲁梅儿、吴千山三人身死, 于她而言算不得好事,但也算不上坏事。
苦水往往都只有自己知道, 那三个老东西平常有多难伺候也只有她自己清楚。
上一次放这三人出来,还是穆晚唐和裴绍光一同用计在三人身上下了重蛊,他们为了活命才老实回去。
这一次可没人帮她,唯有许诺之后的富贵权势, 才让三人点头帮忙。
如今三人身死, 她也就不必在乎那些承诺了, 但问题随之而来, 麒麟圣子已经走了,明显不想掺和进来。
那么她手头剩下的兵力就不足以压制穆晚唐等人了。
除了再引进其他力量, 她别无他法,可眼下来看,这些狗东西竟连白九都打不过。
好在还有后手。
姬蝉换了个姿势, 翘起腿, “怎么回事,刺客拿我这当家了?”
但凡是个人都能听出姬蝉话中的不满,这时候谁出去就是触霉头, 白九不傻,自然不会跳出来给姬蝉当出气筒,直接收剑退到边上。
白九一退,穆晚唐就不得不顶上去了,他看着仆人战战兢兢的收拾尸体,敷衍道:“想来皆是之前画舫那刺客的同党,看来四堂还需重新审核一遍才好,避免仍有刺客混在里面。”
姬蝉冷嗤一声,如果四堂真要撸一遍,岂不是给人排除异己的机会,“倒也不必如此大动干戈。”
她站起身,华服随着她的动作层层叠叠落下,稍稍一抬手,那位爬床的尤氏公子便立即站出来,轻轻扶住了那只手。
姬蝉突然就好受了一些,若她的儿子也是这般老实该多好啊。
即便现在想到付南行揭穿穆晚唐的那些话,她心里犹如一把烈火在烧。
终归是养不熟的东西,哪怕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
“林清潜伏暗中,给我盟造成如此损害,若再放任下去,只怕会无法挽回,所以我请了一位贵客来此,算算时间也该到了。”
话音未落,外面再次传来脚步声,那声音很是整齐,不多时便到了大门前方。
走在首位之人约莫五十来岁,一脸络腮胡,双目如炬,即便穿着便服,也透着军中的杀伐之气。
他身后跟着近百人的队伍,大半停在门外,约有二十多人跟着他步入宴厅。
凛冽的戾气随之笼罩整座大厅,原本早就受到惊吓的众人如今更是瑟瑟发抖,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不被这些人发现才好。
林清藏在这群人里,面具遮住了她的脸,也遮住了微变的脸色和骤然放大的瞳孔。
此人旁人不认识,她却很是清楚。
这人名叫杜必康,虽然性子暴虐,却对用兵一途颇为擅长,是盛国皇帝的心腹。
她稍稍侧头看向那边的穆晚唐,就见那张俊脸亦是带着震惊和不解。
很好,看来不止她一人不清楚了。
“姬盟主,幸会。”杜必康停在姬蝉面前,后脊直挺,微扬下巴,好似压根没把刹盟放在心上。
姬蝉心中不悦,却不得不挤出笑脸,“杜将军要来怎不提前说一声,我也好派人出门迎接,不像现在失了礼数。”
杜必康皮笑肉不笑,“盟主客气,只是若无刹盟之前壮举,想必也不用我特意跑这一趟。”
这话便意有所指了。
之前姬蝉和圣教干的事情摆在那,内里到底什么门道,只要身处高位,多少都会察觉一二,更别提杜必康这种在盛国颇有重量的人物。
但即便如此,杜必康仍旧站在这里。
南境范围不小,亦与渊、盛二国接壤,若像之前那样由一堆江湖人士胡搞乱搞,盛国自有办法徐徐图之。
偏偏南境突生变故,逼得他们不得不提前站出来,否则南境若真落入他国之手,对盛国而言绝非好事。
奈何刹盟总舵位置难寻,若想大军压境,还需有人带路才行。
但这并不代表杜必康会给姬蝉什么好脸色。
姬蝉向来心高气傲,被这么一说,顿时心里窝火,却不得不将火气压下,“既然需要杜将军出手,我盟自会付出应有的酬劳。”
杜必康指着地上的尸体质问:“就是这么付我酬劳的?”
“都是误会罢了。”姬蝉僵硬的解释一句,话题一转,“将军难道不想知道盟中究竟出了何事?”
提起这个杜必康更是不满,“我这帖子递了半月,姬盟主突然回应,又是借人又是请客的,杜某人自然好奇。”
姬蝉抬手扶了扶发钗,悠声道:“大渊的昭勇侯如今就潜伏在我刹盟之内。”
一句话却是让众人同时色变。
穆晚唐看姬蝉的目光宛如在看一个傻子,盛国一向不老实,把林清在此的消息告诉杜必康,不就等于在给盛国出兵踏平刹盟的理由吗!
白九眼中的担忧一闪而过,状似无意的瞥过林清所在的人群。
怕是谁都没想到,他们如今议论之人正在这间屋子里堂而皇之的听着他们交谈。
林清同样对姬蝉无语至极,她很想把姬蝉的脑袋打开,看看里面是否装的都是豆腐!
怪不得连麒麟都不想跟刹盟玩了,姬蝉的蠢掩藏在她那极度高傲自负的自尊下面,只要不亲自接触,暴露的可能性很低。
如今唯一高兴的人就是杜必康了,他这次是发自真心的笑了,连地上那些自己人的尸体都影响不了他的好心情,“这么大的事情盟主怎么不早说呢!”
杜必康板起脸,“那个林清向来诡计多端,若任由她隐藏下去指不定还要闹出多少乱子,不如待宴席结束,你我好好商量一下巡防布局,决不能让她轻易逃脱!”
姬蝉只觉目的达到,也就不去计较杜必康对她的大不敬,只要人手足够,布局得当,但凡谁敢谋逆反抗,通通冒头便杀!
“此地污秽,酒是喝不下去了,不如就此散了吧。”姬蝉挥开尤氏,“将军随我来。”
“好!”杜必康更开心了。
姬蝉走了几步,忽的又停下来,转身看向白九,“我看你臂上有伤,外面正好有医师候着,便让他给你包扎一下吧。”
这话看似关心,但白九明显感觉到了奇怪,姬蝉可不像是个会关心下属的好主子,更何况他胳膊上的伤并不重,在武人眼中都不能算是伤。
白九状似愣神,视线却正好落在林清那边,然后他看见林清稍稍点了下头。
他立即放下心来,“盟主厚爱,属下惶恐!”
姬蝉微微一笑,“些许小事罢了。”
她轻轻拍了拍手,付南行疾步从外面走进来,后面则是背着药箱的张朔。
付南行面上含笑,恭敬的上前对姬蝉行礼问安,而后朝后面的张朔使了个眼色。
张朔脸色微白,目光闪烁,小步来到白九面前放下药箱,低声道:“还请堂主落座。”
“张大夫不必紧张,不过是包扎下伤口,瞧你满头大汗的。”白九假笑着刺了句,配合的回到位置坐下,伸手放在桌上,一副好说话的样子。
“堂主莫要吓唬小人了。”张朔擦了擦头上的汗,垂头走到白九身边,将药箱放下,取出药膏绷带,熟练的将那道伤口包扎完毕。
他站起身来,却没有动。
白九斜睨了他一眼,“张大夫还有事情?”
“不!没……没有!”张朔一张脸唰的一下就白了,慌乱的看着白九的脸色,却见对方一切正常。
他心脏骤然停滞,如果今日事情不成,他怕是活不成了!
张朔如同见鬼一般,指着白九大喊:“不对,你为何没有中毒!”
白九故作诧异,“你这人说话倒是奇怪,我杀的是刺客,他们兵器又没涂毒,我为何会中毒?”
付南行脸色一变,一把抓住张朔,咬牙斥道:“你胡说什么,快把嘴闭上!”
“付堂主你信我,我明明按照你的吩咐将毒药掺进伤药里,我不知道他为何没有毒发,你信我!我真的做了!”张朔像是看到了救星,崩溃的大哭大叫,“堂主信我啊,我真的做了,我不知道为什么啊!”
付南行恨不得将张朔的嘴堵上,明明一切都在按照计划进行,怎么这会好死不死的出了意外!
明明只要白九毒发,他们就能趁机将毒药的事推到刺客头上,有盟主兜底,没谁会去细查。
他也能趁机将抖出那封已经藏在白九书房里的信件,将白九追随穆晚唐叛主投靠朝廷的罪名做实。
结果刚刚迈出第一步,一切便功亏一篑!
付南行已经不敢去看姬蝉的脸色。
穆晚唐拍桌而起,怒声道:“付南行,白堂主对你有知遇之恩,又不辞辛劳教你学武,你就是这么对待他的!”
“这是污蔑!”付南行当然不能认,急急辩解:“堂主便如我兄长一般,我就是死也不会背叛他!”
他求救的看向白九,“大哥,你信我!”
白九没有说话,只是垂眸注视着眼前的桌子。
付南行心里恨不能一口咬死白九,面上却受伤的踉跄后退,好似受到了天大的屈辱。
“若大哥不信我,我走就是!”
“不必了。”唐大管事带着几名青龙堂弟子从外面走出来,将手中一封没有署名的信封交给白九。“今日清晨我本有事去找白九,结果人没找到,却见付南行鬼鬼祟祟将此信藏入白九的书房之中。”
众人皆是一愣,有聪明的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了,鄙夷又诡异的目光定格在付南行身上。
白九将信封拆开,粗略的扫了一遍,嗤笑一声,将信纸交给穆晚唐,“上人,他说我与你已经背叛刹盟,准备带着人马逃跑。”
穆晚唐似笑非笑的瞥了付南行一眼,将信拍在桌上,“这么大的罪责,我可担待不起。盟主,您看呢?”
姬蝉双目喷火,如果不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她要维持为帝者的宽容公正,她早就上去将人一掌拍死了。
都是废物!
事到如今她还能说什么,杜必康都到场了,结果自己人出了幺蛾子!
姬蝉仿若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付南行,当诛。”
付南行算是看明白了,今日这替罪羊他是当定了,可他不想死!
付南行转头就跑,可白九的剑比他更快。
剑影闪过,他的视线高高扬起,看着自己的身体仍旧作跑的姿势,然后与他的头颅一同倒地。
白九缓缓收剑,笑道:“清理门户的事就不劳诸位出手了。”
没人能说什么,也没人敢说什么。
姬蝉深而急的喘息几下,快步离开这里。
杜必康惋惜的看了付南行的尸体一眼,跟着姬蝉离开。
姬蝉一走,剩下不敢动的宾客们迅速离开。
很快,若大个地方就只剩下六人。
穆晚唐、高答、白九、林清和唐大管事,以及抱头失控的张朔。
穆晚唐随手拾了把地上的长刀,缓慢的刺穿了张朔的心脏,而后踏着鲜血走到唐大管事面前,“大恩不言谢,这个人情我记下了。”
唐大管事高深莫测的抚须而笑,接着又恢复老态龙钟的样子,慢悠悠走了出去。
林清绕过地上的血液,“我去医馆拿个药,然后便回去了,有事再找我吧。”
穆晚唐颔首应下。
林清扶正脸上的面具,抬步走出宴厅,随着人流穿过地道,再次来到医馆里白芍的房间内。
白芍与唐大管事都在里面等着了。
计划自是林清一开始都定好的,就如她说的那般,只要在第一步出手阻拦,就能让姬蝉和付南行的计划全部夭折。
走廊初遇之时,林清便察觉到张朔身上的气息不对,回头再看,发现他的指甲里透着淡淡的紫色。
林清从那时便知道他们打算用毒,只是不知是何用法,便干脆让白芍与唐大管事换了张朔的毒药,顺便在他身上留下一些能够让精神失常的药物。
效果出奇的好。
至于后面那封信,自然也不是付南行藏在白九书房的那封,哪有那个时间真去搜查啊,都是伪造的。
付南行做了更好,没做也可以栽赃嫁祸一下。
反正唐大管事身份在那摆着,又有谁敢怀疑他。
第384章 第 384 章 (女装)刹盟
第384章
白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 尽管以前看不惯张朔,仍旧心中发颤,不安又兴奋。
连她自己都没发现如今她看向林清的目光多了一抹崇拜,“我与大管事是在路口追到的付南行和张朔, 用离魂香让二人暂时陷入离魂状态, 而后我便调换了张朔药箱里所有疗伤需要的药物, 又将问心丹喂给他。”
白芍轻轻呼出一口气,当时她快要吓死了, 即便这会心脏还会不规则的快速跳动几下, “我对这类药的研究有限,只知几种寻常配方, 当时若有其他医者在,我会立即露馅。”
林清笑了笑,“他们自己有鬼,自然不会注意其他鬼怪, 不过此事虽已定性, 怕有些人还是会暗里追查, 大管事会安排你暂时离开, 直到事情结束之前,不得露面。”
白芍已经猜到了, 郑重的点头应下,“白芍知道了。”
唐大管事瞥了林清一眼,扭头对白芍道:“那便快些收拾吧, 事不宜迟, 我现在送你离开。”
医书脉案一类的自然没法拿走,白芍简单的包了两件衣服,又拿了些瓶瓶罐罐的药物就算收拾完了。
她将包裹放在桌上, 犹豫的看向林清,“可我若走了,您怎么办?”
白芍离开的理由便是贴身照顾受伤的二公主,可若是如此,林清很容易就会被盯上。
林清自然知道,但也无所谓就是了,“根本没有什么飞鸾天的二公主,我是假的,之前客栈那位同样也是假的,如今不过是让真相公之于众罢了。”
白芍怔了一下,震惊的瞪大眼睛,“那您……”
林清笑笑,“该知道时自然便知道了,总之我若对青龙堂不利,唐大管事也不会放任我当这堂主。”
白芍麻利的闭上嘴,将包裹扛在肩上。
出来的路有林清和唐大管事,自是畅通无阻,直到总舵门外某处无人的街角,两人上了另一辆马车,林清则乘车回到客栈。
待她走进杨蓉儿的房间,里面空空荡荡,衣柜里的衣物钱财也都不见了,只放着一张信纸,上面写了四个大字——江湖不见。
杨蓉儿跑了。
画舫里的动静不小,杨蓉儿那般精明,想来也猜到一二,自是赶紧跑路,连林清给她下的毒都不在乎了。
林清嗤笑,当然也没什么毒药就对了,她身上东西全都丢了,如今也才从裴绍光那得到一些补充,哪有什么能控制时间发作的毒药。
不过是从柳先生那随手拿的糖块罢了。
她将面具丢在柜子里,又从床底下取出她藏起的衣服,顶着那张颇丑的假脸,从客栈正门堂堂正正的走了出去,而后一路抄小道来到青楼后门。
柳先生早候在那里接应,看见林清时先是怔了一下,确定的确是他那学生之后,连忙将人带回小院。
直到回了房间,林清才算暂时放松下来,将脸上的假面小心除下收好。
此时天色将黑,柳先生将烛火点燃,看看桌上随意放置的几包药材,又看看林清苍白的脸色,眉头紧锁,本是平淡冷漠的眸子涌上担忧,“你受伤了?”
林清缓缓坐在椅子上,“碰上些难缠的对手,但好在都解决了。”
柳先生叹了口气,“罢了,知道你主意正,但事情不急于一时,你且先休息一段时日,待伤好之后再说。”
林清却摇了摇头,严肃道:“我今日见到了杜必康。”
柳先生生于盛国,对这个名字也算是如雷贯耳,顿时整个人犹如雷劈,“姬蝉是疯了吧!”
林清无奈,看吧,连柳先生都知道放盛国士兵进来会有什么后果,她将这两天的事情说了一遍,除去她的身份和裴绍光的事情,其他都不曾隐瞒。
柳先生听过之后,整个人都恍惚了,他这学生的胆子是不是也太大了些?!
乔装取人性命,弄死弄残两位长老,一人硬抗三大高手,结果就只是受了些伤!
这都是人干的事情?是不是给她根杆子都敢把天给捅破了?!
对了……她还真敢,后面不是当着姬蝉的面把付南行给弄死了……
柳先生深深吸了口气,他需要缓一会,“我去做饭,顺便把药熬了。”
林清看着柳先生急匆匆离开的背影,难得心虚的摸了摸鼻尖,后面的话没敢说。
时间不早了,柳先生迅速的炒了两个小菜,热了几个馒头,又将药材放进沙罐里小火熬着。
一通忙活下来,心情总算缓了过来,他端着饭菜重新走进屋子。
林清已经换了身衣裳,乖乖坐在饭桌前候着。
柳先生这只有两间屋子,两人一人一间,吃饭就只能用柳先生外屋的一张旧木桌。
他看着林清顶着那张精致好看的脸坐在那,瘦弱的身体毫无威胁,乖巧的像是从哪个大户人家娇养出来的千金小姐。
但也就是面上看看,私下里干的事,那都不是一般人能干出来的。
柳先生将饭菜一一摆好,坐下吃饭。
林清不算饿,毕竟有伤在身,吃多点就跟要窒息似的,疼的不大想吃。
柳先生忍不住再次轻叹一声,“赵妈妈今天让紫游过来传话,赏花会就定在明日夜里。”
林清握筷子的手都抖了一下,差点忘了还有这茬!
“她们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天早上,两人的状态都不太好,听人说两人进门时还在对骂,想来已经是彻底撕破脸了。”
柳先生揉了揉眉心,神色多少有些复杂,“你准备怎么办?”
林清还真没什么办法,想必这会见过她画像的人已经多到无法想象,她要是顶着这张脸上台,不说琴艺如何,反正观众们铁定要热闹起来。
不过想来也等不到她上台就是了。
柳先生犹豫片刻,“要不……你装病吧,或者去贾老三那躲一躲。”
林清摇头拒绝,“我现在与废人无异,贾老三护不住我。”
此话一出,气氛一时沉寂下来,天色已经黑了下来,浓郁的药香随着夜风传进屋子里。
柳先生恍然记起外面沙罐里的药汤,连忙出去将药汤倒进碗里,然后缓步走了回来,将碗放在林清面前,犹豫着,为难着,却还是问了出来,“你……到底是谁?”
林清沉默片刻,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必要隐瞒下去了。
她起身倒了一杯清茶,而后规矩的跪在柳先生身前,“恩师在上,弟子林清今日拜入门下,愿执弟子之礼,尊师重道,勤学修身,若有违逆,甘受责罚!”
柳先生彻底惊住了,他怎么也没想到收下的弟子先是从刘二丫变成了刘清,如今又从刘清变成了林清!
他自然听过林清这个名字,说是如雷贯耳也不为过,他怎么也没想到这般人物竟成了他的弟子!
即便如他,心里多少也受到了一些惊吓,但更多的是喜悦。
就像他以为自己只是捡了块石头,结果发现竟是沾了灰的玉石,还是会闪闪发亮的那一种!
至于林清跟刹盟的恩怨,那都不算什么事情,毕竟他同样恨着姬蝉那些人。
柳先生下沉的嘴角逐渐上扬,但又觉得这样不好,好歹在学生面前得做好老师的样子,于是低咳一声,悄悄抹平嘴角,伸手接过林清手中的茶杯轻抿一口放在桌上,而后将腰间的一块玉佩摘下放在林清手中。
敬了茶,老师自然也要回礼的,时间匆忙,他身上的好东西也不多了,唯有这块玉佩还算值钱,“起吧,为师已被先生逐出师门,如今孤身一人,也没有读书人那些规矩,只望你心如此玉,澄澈且明,威武不屈,富贵不淫。”
林清拜了三拜,认真道:“学生铭记。”
柳先生终是翘起了嘴角,连忙将她扶起来,“小心些,毕竟有伤在身。”
“一点小伤,过几日就好了。”林清端起药碗吹了吹热气,约么不那么烫了,几口饮下。
干她这行的,受伤在所难免,不过走到她这个位置,不论是天禄司的神医还是宫里的御医都能随时为她调理身体,只要这口气还在,就绝对死不了,保不准还能因祸得福掏着点好东西。
柳先生却不这么想,他好不容易收到一个合心意的学生,绝对不能出事,“我一会就送你走!”
林清犹豫片刻,还是决定实话实说,“我大概……走不了了。”
她这次露出的破绽不少,其他人可能想不通,但穆晚唐那边应该差不多反应过来了。
有些事只是因为性别不通,所以暂时无法联系在一起,就像是一层薄薄的窗纸,没捅破前她恣意妄为,丝毫不担心被人发现,可一旦将窗纸捅破,她也就藏不住了。
柳先生腾的一下从椅子站起来,“我立即护送你离开!”
林清将他按回椅子上坐下,“我好不容易布局至此,若就这么离开,一切便功亏一篑。
更何况杜必康率领亲卫已到此处,就姬蝉那个样子,保不准那些亲卫已经满大街都是了。
我有伤在身不能运功,只凭恩师一人,如何带我这个废物离开这里?
即便我们能混出去,外面那些雾气又要如何应对,没有向导,我们根本出不去。”
林清的冷静让柳先生的理智也终于回到脑子里,他闭眼思索片刻,“如你这般说,是想灯下黑了?”
林清安抚道:“也不算,但敌人的敌人,暂时也能当成半个朋友,穆晚唐那里暂时是个好去处。”
“可你这样?”柳先生看着身着女装的林清,意思不言而喻。
他是不介意,也必定不会暴露学生的秘密,但其他人呢?
林清笑了笑,“我步步惊险,好不容易走到如今的位置,为的便是日后明目张胆,光明正大。
朝中布局我大体已经安置妥当,虽说还差了些火候,但若提前引爆,我也并非没有一战之力。”
而且情况也并非真的糟糕到那种程度,她大多都是顶着飞鸾天二公主的名义做事,极有少部分使用刘清的身份,到时将这身衣裳一换,堂堂昭勇侯又岂是普通人能够见到的。
柳先生见林清心里有数,便也不再过问了,又闲聊几句,便各自回到房间休息了。
第385章 第 385 章 (女装)刹盟
第385章
穆晚唐这边却是彻夜难眠, 书房内灯火不灭,高答与白九都在。
高答打了个呵欠,看着白九再次拿起烛剪修剪烛芯,伸头望了眼外面的天色, 最后看着站在窗前一动不动犹如石化的穆晚唐, 忍不住开口说道:“主子, 如果您实在看不过那个杜必康,我一会就过去将那厮的脑袋给砍下来。”
白九放下烛剪, 颇为鄙夷的瞥了高答一眼, “长点脑子吧,别说你一个, 就是算上整个玄武堂,只怕还没靠近杜必康的住所,就已经被他的亲卫射成了筛子。”
高答不服气,指着白九鼻子骂道:“哪有你这样的, 长他人志气, 灭自己威风!”
白九都快懒得搭理他了, “那些亲卫明显是特意栽培过的, 不说各个身经百战也是差不离了,就凭咱们这一盘散沙, 杀你还不是抬抬手的事情,更何况还有姬蝉虎视眈眈。”
他看向仍在发呆的穆晚唐,“您看呢?”
自从白日里从宴厅出来, 穆晚唐就已经不在状态了。
白九心里多少有点担忧, 却不敢显露分毫。
穆晚唐稍稍抬眸望向夜空,今夜夜空暗淡,不见星辰, 连月光都比昨日暗了许多,“一切都太巧了,巧的让我无法心安。”
高答不明所以,回忆了一下今天的事情,却没察觉到什么奇怪的,“什么事情巧合了?”
穆晚唐缓缓摇了摇头,“想来应该快知道了。”
高答不知道穆晚唐在打什么哑谜,但多少也习惯了,干脆继续坐在桌边等着。
不多时,一道人影被护卫带着向这边疾步走来。
那人穿着斗篷,将身体遮挡的严严实实,直到书房里面才摘下兜帽。
这人已经不年轻了,两鬓斑白,满脸皱纹,带着一种散不去的苦相。
高答惊得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刘管事!”
白九也震惊极了,这位刘管事便是总舵医馆的总管事,也是张朔的师父。
可这人不是姬蝉的人吗?
藏得够深啊!
刘管事躬身行礼,“属下费了些力气才见到尸体,那孽徒是中了阴招,同时中了离魂散和问心丹。”
穆晚唐问道:“可查清药物从何而来?”
“是从医馆库房里偷的,有个药童子当时正好在库房里偷懒,直到出事库房被封,只有白芍一人进去过,只是那药童子没看清白芍拿了什么东西。”
刘管事面色铁青,他真正的主子只有一人,但面上仍旧是姬蝉的走狗,张朔搞不清状况,一心给姬蝉卖命,方才落到这种田地。
“今日值守的正是白芍与张朔二人,后来张朔跟付南行离开,白芍那边,只有飞鸾天的二公主和唐大管事进去待了片刻,约莫有半盏茶的功夫,待二人离去,白芍便进入库房偷药,想来之后没多久,张朔便中招了。”
穆晚唐即便有所感应,却也只隐约感觉到不对劲,如今听了这话才恍然明白过来!
那位二公主受伤不轻,让人去看大夫的是他,当时医馆当值的也只有一人,还有唐大管事在,一切顺理成章。
而且此人之后的行径也没什么问题,无功无过,所以即便他察觉到张朔身上有问题,也没往二公主的身上想。
他脸色渐沉,一种被人戏耍的愤怒浮上心头,“那个白芍人呢?”
刘管事不敢去看穆晚唐的脸,硬着头皮禀报:“属下刚刚回去,得知白芍以照顾二公主为由,已经离开了。”
穆晚唐心里咯噔一下,一切奇怪的直觉像是找到了源头。
二公主的确是奉他命令出去刺杀王氏,可后来王氏出事,二公主也一同失踪,一夜未归,归来时已受重伤!
那伤是怎么办来的?
且不说高手都被姬蝉安排到了林清那边,他不信生死之间那位二公主还能顾虑什么祖宗规矩,死都不吐露自己的身份。
除非她的脸不能见人!
穆晚唐猛然瞪大眼睛,他看着自己放在窗台上的手正在微微发颤,像是有一股气从小腹直窜头顶,复杂的让他说不出具体是个什么滋味。
羞恼?愤怒?兴奋?
好像都有,却又不仅仅如此。
“高答……”穆晚唐摆了摆手,不行,高答武功还行,但太过粗心,他看向白九,“你带人往客栈走一趟,看看那位二公主可还在。”
白九听到这命令也是头皮发麻,应下后匆匆离去。
高答看的直迷糊,抓心挠肺的难受,不禁问道:“主子,您这是怀疑那位二公主有问题?”
穆晚唐深深吸了口气,“那位二公主是假的。”
高答不敢置信的从椅子上站起来,“假的?那她是谁?!”
穆晚唐艰难的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名字,“林清。”
高答傻眼了。
如果林清一直混在他们身边,那他们每次讨论抓人的时候,那本尊不就杵在他们面前吗!
还有讨论其他计划和自己人的时候……
他不敢再想下去了,显得他们三个都跟傻子似的。
白九去得快,回得快,带来的消息也简单,客栈的房间已经空了,别说假的,连真的都没有了。
穆晚唐却是笑出了声,身份被丢弃了,那就代表他猜对了。
没关系,抓住了尾巴,人就藏不住了。
……
一夜过去,天色渐明。
青楼里难得的一大早就热闹起来,有搭台子的,有采购的,有负责打扫的,连姑娘们也早早起来梳妆打扮。
帖子已经被赵妈妈发下去了,最近外面受的惊吓不少,也是个该放纵一下的好日子,于是订位置的极多。
大家都在精心准备,唯有林清抱着被还在睡。
平常公务繁忙,加之还要练剑习武,她很少有机会一觉睡到自然醒,但前两天熬夜宰人,加上伤势未愈,难得多睡了一会。
等她清醒过来,天已经大亮了。
林清随手从衣柜里拽出一身青色布裙披上,拎来腰带栓好,将头发挽成一个简单的发髻,这才将门打开,适应了一下外面的阳光。
柳先生看着她一身装扮,憋了好一会才道:“你就打算这么出去?”
“青楼又不会在白天开门,至于夜里的事情,那就夜里再说吧,反正登台是不可能的,那上面不大好跑路。”林清说完又有些疑惑,还以为会半夜被人叫醒,没想到天都亮了那边还没反应,未免也太慢了吧?
柳先生叹了口气,去屋里将琴背上,“罢了,桌上留了饭,你先吃吧。”
林清好奇道:“恩师要出去?”
“赵妈妈刚刚递话过来,要我去帮忙调试乐器,顺便帮那些姑娘找找乐感。”柳先生顿了下,解释道:“能赚二十两银子。”
林清也挺心疼柳先生,但说实在的,她现在如同废人,还是柳先生养着她。
如今她唯一能做的事就是画饼。
“待我们回去恩师就不必这般辛苦了,吃喝用度保准都是最好的,我还可以给恩师寻张好琴。
对了,我那有个幕僚也是弹得一手好琴,到时你们还能合弦作曲。”
瑾瑜在出事前可是国子监里专门教琴艺的,应该能与柳先生有共同语言吧?
林清想起之前看见那几位幕僚的相处方式,多少有点犹豫。
柳先生却很高兴,林清这些话到他耳朵里,就像是亲闺女对他说:爹啊,日后我一定要让你住大房子,吃山珍海味,□□做的事情,再给你找个朋友。
不论最后能否实现,听着就是让人高兴。
他低咳一声,“为师对那些身外之物并不在意,你且好好养伤就是,一会别忘了吃药,给你放锅里温着呢。”
林清立马应下,可真当看着柳先生出门的时候又不太放心,今日必定会有变故,柳先生对外只算是个文弱书生,知道他会功夫的人不多,他也有意隐藏。
这时候要是被人欺负了怎么办?
林清干脆将锅掀开,端药一口气闷了,顺手拿俩馒头追了上去,“我还是跟你一起去吧。”
柳先生无奈的看着她,“慢些,别噎着,你看看你,人家受了重伤哪个不是躺床上休养,也就你活蹦乱跳,跟没事人似的。”
“我受的是内伤,外面又没事情,再说喝了药已经舒服多了。”林清正要开门,突然动作一顿。
虽说受了伤,但耳力还在,她听见远处有脚步声,还是两个。
柳先生显然也听见了,抬眼望去,就见香婷和丫鬟小桥正往这边走。
香婷一身衣裙漂亮华丽,妆容精致,正拿着一把绢扇缓缓扇着,看见柳先生眼睛微微一亮,却又在看见旁边的林清时冷下脸。
她身后跟着丫鬟小桥,手里拎着一个食盒,后面背着一张瑶琴。
香婷来到两人面前,盈盈下拜,声音娇媚动听,“柳先生安好。”
柳先生却极为不客气,双眉紧蹙,眼里带着烦躁,“你并没有乐器需要调试,过来作甚?”
“我被人冤枉,在那脏地方关了一整日,脚也伤了。”香婷微微撅起红唇,柔声埋怨,“之前准备的舞是跳不成了,只能临时将先生赠我的这张琴找出来,以琴曲代之。
但这琴许久未曾碰过,都走音了,还请先生帮我。”
柳先生想要将人轰出去,可答应了赵妈妈的事他得做到,君子守信,更何况,他还是拿钱办事的。
他忍着不耐将人放进来,唇角拉的都快垂到地上了,“男女授受不亲,就在院中调试吧。”
香婷很配合,让小桥将琴放在院中还算平整的地面上,而后眼巴巴的看着柳先生。
柳先生放下后背的琴,开始忙碌。
林清站在一边,颇为古怪的看看香婷,又看看自家恩师。
不得不说,柳先生这个岁数,正是对某些小姑娘最具杀伤力的时候,相貌英俊,成熟,更有才华加身,唯一美中不足的大概就是过于冷淡。
不过香婷不是爱穆晚唐爱的死去活来么,为何又来纠缠柳先生?
大概是怕香婷纠缠,柳先生的速度很快,三两下就把琴弄好了。
香婷接过小桥手里的食盒打开,露出里面模样精致的糕点,“上人自从知我爱吃这些点心,隔三差五就差人来送,我这人胃口小,也吃不了那么多,今日便借花献佛,还望先生不要嫌弃。”
嘴上说着,手却是往林清那里递的。
柳先生本身是不想要的,但想到自家学生,扭头看向林清,用眼神示意,想吃么,要留么?
林清能嗅到那点心里散发出的一点变质的臭味,很轻很淡,夹杂在点心清香之中,一般人还真闻不到。
她确定这东西至少放了三天以上,一旦吃了,轻则腹泻,重则脱水。
原来不是冲着柳先生来的,而是冲她来的。
当然,这也算在某种程度上帮她一个大忙了,最起码晚上逃场的借口有了。
林清不客气的将食盒接过来,“那我就代替先生谢过姑娘了。”
目的达成,香婷的笑脸一收,“都是自家姐妹,客气什么,若你能打出名堂,我也能跟着沾光不是,只是上人那边……”
香婷适可而止,小桥适时的上前将话接了过来,“上人对我家姑娘可是极为上心,前日我家姑娘受了委屈,上人特意派人过去救人,否则我家姑娘还不知道要被关上多久呢!”
“小桥,混说什么。”香婷嗔怪的斥了句,但眼中荧光闪烁,熠熠生辉。
林清的神色就比较复杂了,那天混到香婷面前的不就是她本人么……
小桥和香婷看见林清的脸色,只以为是对方嫉妒,小桥更是来劲,“上人对我家姑娘尤为上心,吃喝上总会随姑娘的心意,衣裳首饰更是不曾委屈姑娘,什么雪花段,红宝石粉珍珠的。”
香婷微微扬着头,配合的扶了扶头上的发钗,上面一颗指甲大的粉色珍珠,“不过一根簪子罢了,我就是瞧它颜色讨巧,又是上人的心意,这才戴一戴。”
香婷笑容满面,心情是真的很好,柔声对林清说道:“妹妹不必着急,虽说这粉珍珠难寻,但寻常珍珠楼里姐妹还是买得起的。”
柳先生嘴角沉的厉害,眼含怒气,正要说话就被林清悄悄拽了下袖子,又把话咽了回去。
林清看着香婷主仆俩,一时无语,她的库房里有近百斛粉珍珠,每一颗都比香婷头上那颗大上数倍,雪花段红宝石的也有不少,都堆在库房里,除了吃灰也没什么别的用处。
香婷只以为林清是被她的豪气吓到了,对小桥嗔怪道:“不要多嘴,妹妹出身寻常,也没见过这些东西,你若再说,我可要生气了。”
“是奴婢多嘴了,可奴婢也是高兴啊,上人与姑娘乃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想来用不了多久就能传出喜讯,其他人啊。”小桥鄙夷的瞥了一眼林清,“要有自知之明,不是赵妈妈想捧,就能走到我家姑娘这般地位的。”
这夹枪带棒的话一套接着一套,要是真遇见个老实的,这会怕是被挤兑的头都抬不起来了。
但林清却压根不在意,她只是颇有趣味的看向香婷主仆的后面。
穆晚唐已经出现在香婷身后,脸色阴沉的几乎下一瞬就能拔剑杀人,“我倒不知,我与你家姑娘竟是这般情根深种了。”
第386章 第 386 章 (女装)刹盟
第386章
穆晚唐来的太巧了, 还没到门口就听见香婷主仆俩在这大放厥词,原本激动的心情顿时化为愤怒,如若换个地方,他已经拔剑杀人了。
香婷吓了一跳, 转身看向穆晚唐, 眼里多了一抹惧意。
她见过穆晚唐杀人, 血腥味浓到开窗几天都散不完,一具具尸体支零破碎, 如同死猪一样被下人抬走。
她记得穆晚唐每一次杀人时, 眸子里都是这样的冷。
她不知原因为何,只能像以往那样让声音染上娇媚, “上人要来怎不让高答通知一声,妾身若知道,必会在房里候着,哪能让上人费心寻找。”
“你本是罪奴, 几经转卖才到这里, 那日你初次登台, 亦是你跪下求我, 我才给你一个机会,当时便已说明, 我会给你银子,你则充当门面,为我挡去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穆晚唐沉声说着, 将留下香婷之前那些事全部说了出来, 不留一点余地。
穆晚唐每说一句,香婷漂亮娇媚的脸就要白上一分。
她是靠穆晚唐捧起来的,大家都觉得她是穆晚唐的人, 所以才拿她当半个主子。
可如今事情全部摆在众人面前,等同于将她的底子都给掀开了,日后谁还会尊重她!
“可是妾身做错事惹上人不快了?上人您说,妾身一定会改!”
香婷急了,上前去抓穆晚唐的袖子,却被躲开了。
两名护卫立即将她按住,不许她动弹分毫。
小桥见状不好,转身要跑,没两步就被护卫抓住。
香婷两臂生疼,动弹不得,却努力的抬头看向穆晚唐,恐惧和不甘掺杂在一起,让她在这一瞬忘记身份,尖声大喊:“穆晚唐,我真心待你,你当真要这么对我!”
穆晚唐根本懒得回答这个问题,真当他眼瞎看不见香婷的私心吗,本就是利益交换,谈何真心可言。
他淡淡看了高答一眼,高答会意,立即弄来两块布将香婷主仆的嘴给塞住。
穆晚唐轻轻掸掉袖上褶皱,看向前方的林清,一改之前的冷漠,温和笑道:“许久不见,大人一切安好。”
林清向前几步,恰到好处的将柳先生挡在身后,“都说家丑不外扬,上人这事还是回家关门解决才好,以免让人看了笑话。”
“不过料理一个不太听话的下人罢了,何来家丑一说。”穆晚唐幽幽开口:“大人真是让我好找。”
林清咬了口手中的馒头,“左右也找到了,不急一时半会,你且先等等,我把早饭吃了。”
穆晚唐看着那比巴掌还大的馒头,纵有千言万语,也被那馒头给噎了一下。
“大人真是……好胃口。”
林清三两下就解决掉一个馒头,低头看了看另一个。
若没受伤,这点饭量她铁定是有的,但眼下这身体不大行,有点撑了。
她干脆小口啃着,没搭理穆晚唐那句话。
眼下院子已经被白虎堂和玄武堂的弟子们围住了,里里外外几百人,眼巴巴的看着林清啃馒头。
没有预料中的血腥,也没有抓人之后的激动。
就有一种不能说的嘴馋。
今日集结的突然,大家伙早上都没吃饭,这会早就饿了,也不知是谁的肚子先咕噜噜的叫了起来。
接着第二个,第三个,众人腹中饥鸣之音频频响起,此起彼伏,算是把刹盟训兵不足的缺点暴露无遗。
穆晚唐眉头直跳,闭上眼忍住想要砍人的冲动,脑子里却突然想起之前在侯府时的情景。
林清作为昭勇侯,但凡能端到她餐桌上的,山珍海味,玉馔珍馐,便是他也偶尔惊叹的说不出话来。
一顿饭就能吃掉整个刹盟一日的用度,只多不少。
可这样一个人如今却只吃着干硬的馒头,连个像样的荤菜都没有。
穆晚唐有种想让人弄来一桌席面的冲动。
他视线旁移,恰巧落在林清胸口,方才注意到今日林清穿的是女装。
为了藏身还真是豁得出去,但也不得不承认,确实好用。
穆晚唐扫过她的胸口,又看看她手里的馒头,眼里闪过了然,“几日换一次?”
林清几乎一下子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似笑非笑,“两三日吧,毕竟时间长了容易馊。”
穆晚唐点了点头,南境天气炎热,两三日的确是极限。
这么一会功夫,林清总算将第二个馒头吃下去了,长长舒了口气,“你想说什么,接着说吧。”
原本紧张的气氛早在林清这一顿饭下散了个七七八八,穆晚唐忽然就说不下去了。
林清好心给递了个台阶,“我明明已经舍弃了二公主的身份,你又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穆晚唐下意识解释:“既然已经知道二公主的身份有问题,派人细查,曾有人看见一位姑娘拎着包裹从后门进入,目的地就在这,将青楼与二公主联系起来,再往前推,自然想起第一次见面。
当时你们去白虎堂的暗牢里见红二,我就已经对你起了疑心,不过最后看见的那张脸却不是你,想来便是那时你与那位二公主对调了身份。”
真正的林清站在他的身后,戴着二公主的凤凰面具,看他所行所为,像是在看一个笑话。
穆晚唐忽的就说不下去了,难堪又窘迫。
林清无所谓的耸了耸肩,“既然被你发现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你打算将我交给姬蝉还是杜必康?”
穆晚唐呼吸一滞,心口被针扎了一样疼,他本能向前几步抬起右臂,却又悬在那里,苦笑一声,“在你眼里,我就如此不堪吗?”
“倒也不算,只是立场不同,所以你坑我的时候,我从不怨你,也不会放在心上。”林清笑了笑,“因为我也在算计你,只要利益可观,我会毫不犹豫砍掉你的脑袋。”
互利互坑呗,谁着道谁活该,棋差一着,又有什么好抱怨的。
但这话也不知怎么刺激到了穆晚唐,她看见穆晚唐脸色逐渐苍白,像是承受不住什么,转身匆匆离开。
高答与众多护卫跟在后面,最后只剩下白九和几名白虎堂弟子来到林清身边。
他冷着一张脸,伸手指向院门方向,“请吧。”
林清很配合,却被身后的柳先生抓住了胳膊。
她转过头,正对上柳先生满是担忧的目光,安抚道:“放心,无碍。”
柳先生跟他相处这么久,穆晚唐势必不会放过柳先生,待会这里便会起火,柳先生趁乱离开,与唐大管事会合。
柳先生唇角下沉,抿了抿,“一切小心。”
林清点了点头,被半押着走出小院。
几人并未向前,而是一路往后走,直到后边一间无人院落。
白九前面带路,走进正卧,按动博古架上的机关,啪嗒一声之后,旁边的墙壁弹开一道暗门。
白九扫了眼四周的下属,低咳一声,“侯爷,请吧。”
林清挑了挑眉,跟着前面引路的护卫走进暗门,经过一条不太长的通道,出去之后,赫然发现已在地下。
四面各建造几间青砖瓦房,中间是一个不大的池塘。
白九道:“此处乃是机密,除去心腹,一般人进不来,侯爷,这边请吧。”
他前面带路,直到东厢房门前。
下属将门打开,待到白九与林清进去,再次将门关上,分别守在两侧。
这房间不算小,一应家具俱全,只是木料寻常。
林清打开桌面上的香炉看了看,里面连点灰烬都没有,显然从未被使用过。
白九说道:“穆晚唐的命令是让我与高答带人轮流亲自守卫,我这次带来的皆是心腹,也告知他们一些你我的关系,他们会听从指挥使命令行事。”
林清走到床前坐下,“杜必康那边可有变故?”
“杜必康要求他的亲卫参与城中巡防,并且要绘制出可以进出的地图,姬蝉一开始并不同意。”
白九神色凝重,接着说道:“但昨夜有刺客行刺姬蝉,姬蝉受伤,是被杜必康救下的,刺客也被捉住,姬蝉认为刺客是穆晚唐派出的,于是便同意了杜必康的提议。
但那个刺客并非穆晚唐派的人。”
不用说林清都能想象到外面的情况,只怕往街上一站,都得过来两个盛国士兵盘问一番。
但刺客不是穆晚唐派出的,也就是说如今这里攀附的势力除了她、穆晚唐、姬蝉和杜必康外,还有第五方势力。
林清沉思片刻,“此地士兵百姓有限,四方势力分割已到极限,便是有第五方势力也闹不出大幺蛾子,不过还是要细查一番,以防万一。”
白九神情凝重,“如今这刹盟比之前还要混乱了。”
“混乱也是机会。”林清没那么悲观,甚至这会觉得杜必康能来对她而言也是一件好事。
她如今掐在手中的势力太过繁杂,若无法统一,怕是会在之后的行动中互扯后腿。
但有杜必康这个靶子就不一样了。
打杀入侵者,总比自己人打自己人要好听多了。
但此事还要机会,又或者借一借穆晚唐的东风……
林清道:“你且回去,每日将杜必康、姬蝉和穆晚唐三人的行踪汇总给我。”
“诺。”白九应下,正事说完,他看向林清的目光多少有些犹豫,“那个……要给你准备男装,还是馒头?”
林清难得被哽了一下,看吧,哪怕她穿着女装,这些人也不会把她当姑娘看,只会认为她用了某种手段进行伪装。
固有印象着实作用甚大。
林清叹了口气,“随意吧,要不一样来几套,以方便为主,馒头就不必了。”
第387章 第 387 章 (女装)刹盟
第387章
林清这边糟心, 另一边穆晚唐也不好受。
他知林清受伤颇重,但这么多次交手,他已经无法确定这是否是真实的,哪怕林清的伤情是他亲眼所见, 他仍旧持怀疑态度。
所以他带了许多人手, 结果林清连象征意义上的反抗都没有, 就这么跟他走了。
穆晚唐坐在青楼顶层那间专属于他的房间里,手中端着茶杯, 一颗心却是七上八下。
这时房门被砰的一声撞开了, 愁长青气急败坏的走进来,指着穆晚唐的鼻子骂道:“你当真是糊涂!”
穆晚唐双眉轻蹙, 将手中茶杯重重往桌子上一撂,“你放肆了。”
“放肆又如何!”愁长青气得直喘粗气,“你今早命我出去找东西,转头就搞出这么大的阵仗!
我早就说过, 那林清一肚子坏水, 若是发现必须立即杀了, 否则后患无穷, 结果你就这么把人给养气来了!”
穆晚唐心情烦躁,“林清地位特殊, 若就这么杀了,未免可惜。”
“可此人做事向来不循常规,你看她现在老老实实的被你关在那里, 天知道她在外面布置了多少刀子, 你在她手里吃的亏还少吗!”
愁长青快气疯了,“要可惜,那也得能被你控制在手里, 就像那个香婷一样,你弄死几个我都绝不废话,但林清不行!
她太危险了!”
愁长青的话太重了,重的让穆晚唐一时喘不过气来,哪怕他已经把人抓住,藏在那小小的方寸之地,也不能多一点幻想吗?
他稍稍垂头,藏住了眼里的挣扎。
“为今之计,就应该将林清的脑袋砍下来,作为与杜必康联盟的投名状。”愁长青循循善诱,“如今杜必康已将局面搅浑,如果用林清的命将他拉到我们这边,姬蝉就再无筹码与我们抗衡。”
“可赢了之后呢?”穆晚唐看向他,“即便我坐上盟主的位置,如果不能杀了杜必康,刹盟势必会沦为盛国附属,可若是杀了杜必康,刹盟亦会受其影响。”
愁长青道:“听闻杜必康此人十分好色,我们可以利用这点将人诱杀,然后我再根据杜必康的脸制作假面让咱们的人顶上,将剩下的盛国士兵坑杀。”
愁长青的办法很好,成功的几率很高。
穆晚唐心里多了一抹茫然,“便是这些我都做到了,那然后呢?”
愁长青压下脾气,耐心规劝,“自是找到前朝宝藏,起兵夺回属于我们的土地,你才是真正的皇族!”
“我以前也是这么想。”穆晚唐没有说下去,可他开始觉得好像哪里不对,“林清之事稍后再议,去将赵妈妈叫进来,我有事问她。”
愁长青能说的都说了,能劝的都劝了,听见穆晚唐这么说,总算稍稍松了口气,亲自跑到楼下将赵妈妈给叫了过来。
赵妈妈焦虑的像是老了好几岁,颤颤巍巍的站在穆晚唐面前,连个谄媚的笑都没能挤出来。
她这几天的遭遇已经不是倒霉两个字能够用形容的,去画舫跳个舞,结果被香婷连累关了整整一天,好不容易被放出来,决定开启赏花会,结果又出事了。
赵妈妈快哭了,想培养的人被告知是细作,要换掉的人叛主,就连柳先生如今都生死不知。
刘二丫没了,香婷也没了,赏花会就在今日,她上哪再弄个台柱子撑门面!
穆晚唐如今并不在意青楼的名声如何,直接问道:“你是如何将人买进来的?”
赵妈妈压根不敢撒谎,老实禀道:“是宋婆子卖进来的,听说是从各村收来的人,奴当时也是觉得那个刘二丫相貌不错,才将人留下来。”
“刘二丫?”穆晚唐愣了一下,其实赵妈妈给他说过这个名字,但他对青楼的生意并不上心,也只是听了一下便将后面的事情全权交给了赵妈妈。
赵妈妈下意识接道:“是啊,刘二丫刚到那会脏的跟乞丐似的,还是紫游为她打理的。”
穆晚唐猛地僵住,瞳孔骤然紧缩,不敢置信的瞪着赵妈妈,连声音都多了一丝不明显的轻颤,“你说是紫游为她打理的?”
“对……对啊。”赵妈妈不明所以,心虚的垂下脑袋,却连她自己都不知虚个什么劲。
穆晚唐深深吸了口气,还是控制不住的从椅子上急促的站起来,“怎么打理的?”
赵妈妈被看的心里发毛,踉跄后退,“就……就把那身衣裳……丢了,把身体用清水擦干净,又给涂了些药,还……还给换了身新衣裳。”
穆晚唐心脏狂跳,“此事只有你知我知,决不许出去乱说,让紫游把嘴闭严实了,否则别怪我手下无情!”
语罢不管赵妈妈是何神情,疾步走出门外,向后院行去。
这会已经中午,阳光正浓,但地下却一片黑暗,唯有火光照明。
房间内光烛台就就有数个,也算明亮,林清刚把白九送出去,左右无事,便要了一副围起放在桌上,自己黑白对弈。
当然,下的是五子棋。
一颗颗棋子摆上棋盘,或黑或白,还未把棋盘填满,房门就被门外的护卫推开了。
林清指尖撵着一枚黑子,瞥了眼满头汗水的穆晚唐,慢悠悠落在棋盘右角,“上人这是过来准备刑讯了?”
穆晚唐局促的坐在她的对面,喉结滑动,想要说出什么,声音却无比干涩,“你……”
林清笑了笑,将最后一枚白子扣在最后一个空位,棋盘已满,白子终是赢在了最后一步。
她将棋子一个个收进棋罐,“上人这是发现我藏不住馒头了?”
“林清,你当真是……大胆。”穆晚唐看着她的动作,原本激动的心情也渐渐平稳下来,随之而来的便是愉悦和窃喜。
林清不疾不徐的撵起一枚棋子在指尖把玩着,“不大不行啊,会死人的。”
穆晚唐的目光落在那颗被她捏在手里的棋子上,“为何这么说?”
林清一时恍惚,仿佛又回到了五岁那年,“那时正是冬日,刚下过一场大雪,我从那个所谓的家里跑出来,身上只穿着一层单衣。
我没有路引,户籍也在那些人手里,若不在他们发现之前找到去处,我就只能拉他们一起下地狱了。”
桌旁的烛火响起一声短促的噼啪声,穆晚唐的目光穿过烛火落在她仍旧微白的脸颊。
他没想到如今呼风唤雨的林侯爷竟也有这样的过去,明知不该,却仍旧泛起心疼,“之后便不会了,你先在这边安心住下,待我解决杜必康后,再给你换个更好的地方。”
“换与不换对我而言没什么区别。”林清将棋子丢进棋罐,多少有些腻味,换个地方住就不是监禁了?
说的倒是好听,“若上人没有其他事,好走不送。”
穆晚唐张了张嘴,最终还是闭上了,默默起身离去。
房门重新被关上,室内一片静谧,林清后靠在椅背上,抬手揉了揉额角。
看似闲聊,但每一句总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需要什么样的后果,总归得考虑清楚。
毕竟她是阶下囚,主导权在人家手上,至少明面上是这个样子。
林清的心情有些浮躁。
好在也不算全无意义,最起码能够确定一切都在按照她所推测的发展。
摊上姬蝉那样的母亲,穆晚唐的童年自然是悲惨的,相似的经历会产生情感上的共鸣,再加上一些其他的情绪,足以影响穆晚唐接下来的决策。
自私也好,卑劣也罢,肩膀上的担子在那摆着,输赢早已不是他们两个人的事情。
她赢了,南境归属大渊,等同于渊、盛两国又多了一块接壤的领土,盛国的军队不足以支撑,所以在达成与朔国的合作之前,盛国不敢动兵。
那么大渊便会得到更加充裕的战前准备时间。
若她输了……
穆晚唐不会是杜必康的对手,南境被盛国掌控,大渊便会腹背受敌,边境百姓首当其冲,最后的结果不言而喻。
林清有些头疼,干脆再次将视线放在棋盘上。
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好想的,不如再来一盘棋回回神。
这时房门再次被推开了,白九拎着食盒走进来,将棋盘收起,然后把食盒里的饭菜一一摆好,接着从袖中取出一个油纸包放在林清面前。
“饭菜被下了散功的药,不过他担忧你的身体,不让下重药,需连续服用半月,我给你带了点心,不过为了防止被高答的人发现,不敢带太多。”
菜品都已经被白九做过手脚,看着是一盘的量,但随意拨两下就像是吃过剩下的。
白九拿起筷子将菜搅乱,又在米饭上怼了几下,看起来满满腾腾的一碗饭立马就剩下小半碗。
林清倒也不算意外,若不把她的武功废掉,穆晚唐下边那些人怕是睡不安稳。
她也不算饿,就着水吃了两块点心,等白九离开,便回到床上休息。
直至深夜,门外的护卫送来一张字条,是白九让人送来的,告诉她柳先生的住处着火,他已将人送到唐大管事那里。
第388章 第 388 章 (女装)刹盟
第388章
林清将字条靠近烛火点燃, 而后继续回到床上休息。
翌日守卫换成高答的人,数量也比昨日多了两倍,高答亲自带队。
高答身高接近两米,腰肥体壮, 满脸的络腮胡, 往那一站就一股子匪像, 偏偏看见林清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缩头缩脑的往后躲, 还自以为隐蔽的不断偷瞄。
林清假装没发现, 在棋盘上左右手间杀的你死我活,直到最后一子落下, 她长长的舒了口气。
高答没忍住,悄悄凑了过来,盯着棋盘上的黑白子左看右看,却发现他压根看不懂。
他不是没见过穆晚唐与人对弈, 但那棋子下的都是黑中有白白中带黑的, 像林清这样的棋局, 他还是第一次见。
不过这种玩意儿本就是聪明人干的, 下成这样也实属正常。
高答好奇的抓心挠肺,犹豫再三, 还是小心的开口询问:“你这是哪一个棋谱?”
“什么棋谱?”林清也疑惑了,然后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棋盘,再看高答时, 难得认真的给解释了一句, “这叫熊猫。”
只见棋盘上大片的白子,黑子只摆出一个圆圈,中间又弄出两个黑色的眼睛和一个类似于微笑的嘴巴。
“啊?”高答懵了, 盯着那棋盘左看右看,他没听过熊猫的名字,但能从林清嘴里说出来,想来应该极为重要,还得给跟上面汇报一下才好。
想到这高答打出十二分的精神将棋盘上的图案记在脑子里。
这时白九到了。
高答只能将棋盘移开,不满的瞪向白九,“上人要你我二人轮流护卫,你不回休息又来做什么?”
白九丝毫不惯着高答的臭脾气,抬了抬手里的食盒,“轮值的事是上人定的,这一日三餐的事不也是上人定的。”
高答更是来气,“我还能把人饿着不成!”
白九冷笑一声,“但凡你那猪脑子多长两个,我一个堂主也不至于屈尊降贵干着送饭的活计。”
高答气的说不出话来,只能黑着脸怒冲冲往外走。
林清悠声提醒,“劳驾把门关上,下棋也就算了,我吃饭不喜被人围观。”
高答还能说什么,羞恼的抬袖将门给甩上了。
白九将棋盘挪走,而后把饭菜取出摆在桌上,只是外面有人,这次只能林清自己动手将饭菜搅成吃过的样子。
白九大声说道:“我家主子对您是真的上心,怕您吃不惯南境的菜色,特意寻了一位会做渊菜的厨子,您看看,可还合胃口?”
“还成吧,不怎么正宗。”林清随口说着,然后伸手从白九那里接过了一张信纸。
“高答怎么做事的,连烛芯都不知修一修。”白九适时换位,拿起烛剪,投射在门上的影子正好覆盖住林清的影子。
高答的耳朵贴在门上,听到这句差点气的倒仰,抬手就要推门进去,但一想到穆晚唐的话,忍了又忍,还是把手给放下了。
天知道主子突然抽什么风,让他们必须对林清以贵客之接待。
他还能怎么办,听命行事呗。
高答一口气哽的难受,瞪了一眼前面的十多名护卫,“滚滚滚,都凑这么近干什么!站没站相坐没坐相,明日回去全部加练!”
护卫们面面相觑,只能再离门远点。
房间内,林清已经迅速读过白九送来的消息,而后将纸悄悄交回到白九手中。
昨夜的青楼极为热闹,因为杜必康也到了。
可被用来镇台子的两人都出事了,于是一场赏花会便成了如同玩笑一般,众人乘兴而来,败兴而去。
就在杜必康走出青楼大门的时候,盛装打扮的香婷从角落里冲了出来,然后被杜必康的亲卫当成刺客砍成两半。
杜必康想拦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接着穆晚唐姗姗来迟。
后面的事情白九没有露面也不清楚,但大概也猜到一二,一同写在纸下。
香婷怎么回事他们内部人知道,但外面的人却不清楚,甚至还有传言香婷就是穆晚唐的心上人。
杜必康的亲卫当街砍死了刹盟上人放在心尖的姑娘,当时街上尽是各个下属势力的掌权者或家中子弟。
杜必康若想掌控南境,就势必要适当的放血,以此换取其他人的好感。
只要不是个瞎子,基本都能看出这就是穆晚唐用来套杜必康的局。
林清微微蹙眉,但穆晚唐又想从杜必康那里得到什么?
又或者想要借此事与杜必康搭上关系,方便下一步动作?
没有足够的证据,穆晚唐真正的理由便无法准确的推测出来。
白九将饭菜收好放在一边,而后倒出一杯清水,食指沾水在桌面迅速的写了几个字。
——裴,找到,秘库。
林清明白过来,裴绍光找到了王氏留下的东西,如今正存在白虎堂的秘库之中。
林清心里松快了两分,有这些兵器火药在手,总归是多了几分胜算。
她迅速在桌上写下一行字。
——让那些人看见高答。
白九点了点头,取出一块帕子将桌面擦拭干净,不留痕迹。
又到了演戏的时候。
林清唇角一沉,抬手就将桌子掀了,放在桌边的食盒散落在地,饭菜散落一地,瓷器触地碎裂,碎片到处都是。
外面听见动静的高答等人立即冲了进来,看着屋里的乱象有些发愣,而后扭头看向林清。
林清双手环胸,怒道:“开什么玩笑,我不过是想出去见见太阳,你便这般推辞,当真以为我是好欺负的!”
“出去?”高答扭头看向白九,“怎么回事?”
白九叹了口气,“她说这里沉闷,想出去透透气。”
高答听明白了,也更为难,这种事他们哪说的算啊。
而且今日杜必康的心腹会来这边与穆晚唐会面,若是林清出去撞上他们,后果可想而知。
他只能劝道:“你再等等,等夜里主人那边得空就会过来看你,到时再详谈吧。”
林清自然不会惯着他,要不然之后的事情就不好办了,她冷哼一声,故作轻蔑的打量着高答,“我是大渊的昭勇侯,是皇帝的心腹,你们这样苛待我,还指望我会听话?”
高答被怼的一时无言,只能求助的看向一边的白九。
“此事若无主子点头,我们绝不敢擅自行事,不如这样。”白九像是想到一个好主意,“你写一封信,我转交主人,再由主人定夺,如何?”
林清蹙起双眉,犹豫了一会,“写信可以,不过你这人心思太重,我信不过,便让高答去吧。”
高答松了口气,吩咐下属送来纸笔,又将桌子扶正,“您写,我送!”
林清当着几人的面抬笔就写,片刻便将信件写好,交给高答。
高答将信小心收好,对白九仔细交代,“你在这等我回来,别出乱子。”
白九白了他一眼,“你以为我是你,连轻重缓急都分不清。”
高答连连点头,又交代下属几句,匆匆走向外面。
待人看不见了,白九对那几名护卫命道:“你们在这小心守着,我去吩咐厨房弄些点心送来。”
语罢抬步走出暗道。
今日阳光明媚,但经过昨日,青楼里却一片惨淡。
白九停在一处院子外面,学着鸟叫按某种规律叫了几声,下一息,便有一名青衣死士停在他的面前。
白九将命令交代下去,而后远远跟在后面。
死士的动作简单粗暴,在与两名盛国士兵擦肩而过时,直接抽出兵刃从后面一刀捅了进去。
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士兵当场毙命,旁边一同路过的士兵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立即抽出兵器大声喊道:“敌袭!”
这次带来的士兵不少,大家原本各自守在必要路口,听见叫声迅速集结,追向逃跑的死士。
原本冷清的院子就这么热闹了起来。
“有刺客!”
“快追,人往那边跑了!”
……
他们高举兵刃,大声提醒同伴,皆是杀气腾腾,惊得旁边刹盟弟子们压根不敢动弹。
青楼客房内,穆晚唐正在会见那位心腹。
这次过来的心腹名叫许昌,三十来岁,身形高瘦,面目阴鸷。
同样是杜必康的心腹,却也有亲疏远近之分,许昌便是那圈子里靠边缘的人物,典型的好事轮不到他,没好处的全找他。
就像这次,摆明了就是收拾烂摊子,于是他便被派了过来。
许昌对这种事很是不耐,却也没办法,只能慢慢与穆晚唐磨嘴皮子,“杀人是个意外,那名动手的士兵已被将军处决,我们也答应了给你会给予适当的补偿,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穆晚唐身着白衣,手中缓缓摇着折扇,声音不疾不徐,“香婷对这里极为重要,不是一两句补偿便能抹平的,否则若传出去,下面那些人又要如何看待我。”
许昌被穆晚唐如同滚刀肉一般的对话烦得要死,正巧这时外面传来动静,不禁皱眉问道:“外面怎么回事?”
门外的兵士立即进来禀报:“禀许参军,外面发现刺客,还杀了我们的人!”
许昌没想到过来谈个事都能遇见刺客,顿时怒火升起,冷哼一声,疾步走向楼下。
穆晚唐也是双眉紧皱,跟上许昌的脚步,总归得看看是谁过来捣乱。
他们赶到的时候,青衣死士已经被围住,可他却死死抱住了高答的大腿。
高答被这阵仗惊了一下,但好歹也是一堂堂主,立即反应过来,抬脚就要将人丢出去。
死士撕心裂肺的喊道:“属下失职,未能将人刺杀,堂主,刹盟不能交给那些人啊!”
语罢一掌拍在自己头顶的百会穴,倒地而亡。
死无对证,高答一时嘴笨,气的脸都红了。
许昌却是心中一喜,面上更加冷淡,“看来这里的人也并非全然愿意接受我们的帮助,竟派人当众刺杀。”
穆晚唐仍旧面带笑意,仿佛这些事情根本构不成任何威胁,“既是当众,又谈何刺杀,再说这位高堂主向来大智若愚,断不会做出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
许昌打量了一下高答,小声喃道:“看起来的确像是个笨蛋。”
高答原本还挺高兴穆晚唐夸他的,但听见许昌这么小声嘀咕,顿时气的横眉竖目,“我就是出来送个信,路过此处,结果就被那人抱住大腿,谁知道那是什么人!”
“送信?”许昌一下子就捕捉到高答话中的重点,“给谁送信?谁要送信?”
“当然是……是一位姑娘给上人的信!”高答差点说漏嘴,好在最后一刻反应了过来,将话题给转了过来。
穆晚唐也是面色一沉,向许昌解释道:“想来故友来访,在下有些私事要处理,赔偿之事改日再谈。”
许昌却是察觉到了不对劲,他是参军,干的就是幕僚的活,对某些味道,鼻子最是灵敏。
他觉得穆晚唐想要隐藏的事情,十有八九是件大事,“虽知不该,但还请上人拿来一观。”
第389章 第 389 章 (女装)刹盟
第389章
随着许昌的话, 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穆晚唐的身上。
穆晚唐摇着折扇的手微微一僵,心中微沉。
他知道林清不会老实,也担心白九高答二人被林清策反,所以命令二人轮流值守, 却不曾想到昨日还好, 今日轮到高答便给他出了这么大一个难题。
若真拿出来, 不能保证信里的内容是否还有什么隐蔽,一旦被发现林清在他手中, 后果不堪设想。
若不拿出来, 那就坐实了他这有不能说的秘密,同样不好收场, 他是打算利用香婷的死将杜必康拉到他这边。
就像愁长青说的那样,只要在合适的情况下,他完全可以李代桃僵。
穆晚唐心思飞转,面上一片风淡云轻, “虽说是些知己私密, 但若许参军想看, 在下自是遵从。”
有了穆晚唐的态度, 盛国的士兵让开,让高答来到穆晚唐的身边。
高答多少松了口气, 那封信是林清当着他面写的,无外乎一些赌气闹脾气的话,以及最后一句想看看太阳。
他可以确定这封信即便落在许昌手中也不会有任何问题。
不过他也清楚他那脑子不太够用, 跟聪明人玩还得他家主子看过才能确定真的没问题。
信件被交到了穆晚唐手中, 穆晚唐将纸张展开,从头看了起来。
信上的字迹不多,先是叙述了一下不见天日的憋闷, 然后是提出出去见见太阳的要求,最后是一点可有可无的威胁。
穆晚唐心里有了谱,看来林清也不敢将她与大渊的消息泄露分毫。
否则若让杜必康得知,盛国极有可能会立即起兵。
穆晚唐放下心,将信交给了许昌,笑道:“我那知己应是住不惯现在那地方,向在下抱怨几句。”
语罢看向高答,命道:“你且回去告诉她,是我招待不周,待会得空自会亲自过去赔罪。”
高答立即应下。
两人说着话,谁也没注意到许昌的脸有一瞬间的僵硬。
许昌极快的隐藏住情绪,一副过来人理解的口吻说道:“既然穆上人还有事要忙,我便先行离开,待明日此时再聚。”
事已至此,再说下去也是无意,而且穆晚唐的目的也不在那一点可有可无的好处上。
他拱手告别,“那便明日此时,恭候许参军。”
“告辞!”许昌随意拱了拱手,转身就要离开。
“且慢!”穆晚唐唤住他,提醒道:“信。”
“瞧我这记性。”许昌大笑,将信件交还穆晚唐,再次拱手作别,而后率领亲卫走出青楼,而后脚步立即加快,向东街行去。
杜必康没住在总舵里,而是临时征用了本地一位富户的宅院。
许昌进来的时候,杜必康正在与另外两名将领议事。
其中一人名叫杜海,是杜必康的亲侄子,近两年一直跟在杜必康身边历练。
他最看不上许昌,见人过来,横眉竖目,出言讥讽,“这是年岁大了,连谈个赔偿都谈不好了?”
许昌不像之前那般退让,多少有点得意,“自是有所发现,方才着急回来向将军禀报!”
杜海冷嗤一声,“你能发现什么重要事情,莫不是过来框功劳的吧?”
“行了。”一直坐在书案后的杜必康这才开口,淡淡的瞥了杜海一眼。
杜海不服气的把嘴闭上。
杜必康看向许昌,“出何事了?”
许昌忙道:“属下与穆晚唐谈判之时,有人给他送了一封信。”
杜必康知道若只是一封普通的信,杜必康必然不敢过来寻他,于是看了看一边的纸笔,示意许昌将信默写下来。
许昌记忆力不错,已经将信件的内容记得七七八八,很快就默写出来,交于杜必康。
杜海也看到了上面的内容,再次嘲讽,“这种信也能看出异常,许昌,你还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闭嘴!”杜必康厉声骂了句,随手将信丢给杜海,“这信的问题不在内容,而是格式,这是咱们盛国军中密信惯用格式!”
杜海吓得差点趴在地上,手忙脚乱的接住那封信看了一遍,脸色顿时格外难看。
信头初的“敬”少了一笔,后续行文以点相隔,走三、五、八之数,乍一看像是落笔时的习惯,但唯有他们自己人才知道这是避免信件被伪造留下的标记。
许昌得意的瞄了他一眼,只觉格外解气,“能知此行文规律之人必是盛国武将高层,想来是对方知道属下当时在那,方才想到的求救之法。”
杜海这会怕极了杜必康,小心问道:“那这人咱们是救还不是不救?”
“自是要救,并非只有武将知此行文方式。”杜必康眉心皱成了川字,“如果是他,咱们必须要救。”
杜海道:“谁啊?”
杜必康叹了口气,“钰王。”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连旁边一直充作透明人的将领就藏不下去了,“眼下咱们得人尚未混入四堂,布局尚未完成,如果钰王真在他们手中,于我等而言就是天大的灾难了!”
许昌道:“不如让属下进去探探,看看关的是否就是钰王?”
杜必康道:“那穆晚唐就是个小狐狸,若你一动势必会被他察觉。”
杜海道:“那不如让姬蝉过去救人?”
杜必康横了一眼他这蠢侄儿,恨不能将人一脚踹出去,“不行,这母子俩本就有问题,若姬蝉那蠢脑子,十有八九会坏事,即便侥幸成功,那关的是别人还好,若真是钰王,我们便会陷入被动。”
杜海缩了缩脖子,“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要怎么办才好啊?”
杜必康忍住想要杀人的冲动,思索片刻,“姬蝉送来帖子,申时会在通天台设宴,通知下去,准备动手。”
许昌几人面色陡然凝重,这就有几分赌的成分了,但将军命令已下,他们自然只有遵从的份。
几人立即齐声应诺,而后纷纷准备去了,时间紧迫,通知各处人手就需要很多时间。
刹盟内部实际上并不小,亦设有城墙,所谓的通天台就建在北方的一处城墙上旁,又比城墙高上一些,设九级台阶,若要上通天台,需要上城墙,踏九阶,方能登台。
这里平常封闭,只有姬蝉过来时才会开放,能被请到此处赴宴的宾客更是贵中之贵。
太阳西斜,下人将通天台清理干净,布下酒宴,四名丫鬟分站在四个角落。
姬蝉盛装华服,端坐在主人的位置上安静等待着,
片刻之后,杜必康到了,杜海和许昌分别跟在他的身后。
杜必康见多识广,眼光一扫,立即将姬蝉的野心看的七七八八。
他本就不怎么看得上姬蝉,如今更加鄙夷。
看不清形势,无才无德,竟还沉浸在成为女帝的梦里不肯醒来。
这样的人注定只能成为别人的踏脚石。
显然姬蝉看不出杜必康脸上的轻蔑,她微微扬着下巴,“杜将军,坐吧。”
“不必了。”时间紧迫,杜必康也懒得与姬蝉打机锋,“本将军有件东西落在姬盟主那了,还请盟主还来。”
姬蝉皱了皱眉,脸上闪过不悦,她不记得上次见面杜必康有东西落在她这,只能问道:“是什么东西?”
杜必康一身铠甲,腰间挂刀,左手搭在腰间的刀柄上,声音低沉,杀机必现,“刹盟盟主令。”
谁拥有盟主令,谁就是刹盟的掌权者。
姬蝉脸色霎时间黑了下来,猛地拍桌而起,“杜必康,你放肆!”
“刹盟有你这个蠢货掌权,居然到现在都没出事,当真是奇迹。”杜必康冷哼一声,一抬手,近百精兵突然涌入,眨眼间便将四周的刹盟护卫悉数拿下。
姬蝉脸色一变,转身就要从台上跳下去,但杜海与许昌已经打了上来。
两人功夫比不过姬蝉,但步伐诡异,姬蝉每每想跳下求生,都会被二人凑巧拦住。
不过片刻,运转的内力陡然一滞,身上的力气仿若被全部抽走,姬蝉一招走空,跌在地上,满是惊恐。
她中药了,可杜必康是何时给她下的药?
杜必康拍了拍手,两名士兵带着尤氏那位公子走上城墙。
姬蝉双目猩红,恶狠狠的瞪着尤氏,尤家能有今天全都靠她撑腰,结果她最喜欢的男宠却被敌人收买给她下药!
尤氏公子年轻俊美,只是此时看向姬蝉的目光满是嫌恶,“姬蝉,你当真以为自己貌美倾城吗!
就你那岁数比我娘还要大上几岁,每次与你一起,我都恶心的想吐,偏偏为了家族,我只能忍下恶心与你周旋。
如今杜将军能救我脱离苦海,我自是十分愿意,我每天都巴不得你快点死!”
姬蝉没想到尤氏面上与她那般恩爱,心里竟然是这么想的!
她气的浑身发颤,恨不能冲过去将尤氏剁成碎片!
偏偏尤氏躲在杜必康的身后,她没有任何办法。
姬蝉思绪猛地一僵,她忽然想起上次请那三位时她动用了盟主令,当时尤氏就在一边,他看见了!
愤怒化为恐惧,她近乎祈求,求尤氏对她能有一点情分,不将盟主令交出来。
然后她看见有一名士兵捧着锦盒来到杜必康面前。
那锦盒细长,通体乌黑,盒盖上绘着繁复的金色牡丹花纹。
姬蝉呲目欲裂,恨不能爬过去将盒子抢回来。
“禀将军,已经找到盟主令了。”士兵垂着头,盒子被小心的捧在手上。
杜必康哈哈大笑,抬手拍了拍尤氏的肩膀,“你立下的功劳本将军记住了,之后尤家财富必会更上一层楼。”
尤氏很是激动,“多谢将军赏识!”
杜必康眼里闪过杀意,却没急着动他,再次看向那个装着盟主令的锦盒,伸手将盒子打开。
下一瞬,一股黑烟陡然喷出,杜必康脸色一变,立即后退,却还是慢了一步,吸入少许黑烟,一阵无力感涌了上来。
杜必康踉跄几步,愣是连拔刀的力气都没了。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许昌与杜海慌乱的扶住杜必康,这时士兵们反应过来,立即拔出兵刃袭向那名捧着盒子的‘士兵’。
但四堂弟子忽的从四面八方涌上城墙,眨眼间便将这里覆盖。
双拳难敌四手,士兵们被逼着后退,不断有人倒下,有他们的,也有刹盟的。
不过片刻,形势陡然逆转,直到刀刃架在了杜必康等人的脖子上。
假‘士兵’撕下脸上的面具,露出愁长青的那张脸。
人群渐渐分开,穆晚唐缓步而来,身上仍穿着白日里那件雪色长衫。
白九与高答跟在他的身后,接着是唐大管事与朱雀堂堂主朱红,后面则是各堂的管事和香主。
穆晚唐停在杜必康面前,慢手中慢慢摇着折扇,“杜大将军,别来无恙。”
杜必康冷哼一声,“都说咬人的狗不叫,我还当真以为你一心在乎你那个母亲,甘愿给她当狗。”
穆晚闻言一笑,胜负已定,又何必在乎对方发泄的三言两语,“气大伤身,杜将军尚需截至。”
杜必康冷声道:“看来你还是发现了。”
“我虽不知那封信里隐含了什么,但凭我对那人的理解,她不会只为了要出去晒太阳特意给我送信,更何况还动用了一位死士。”穆晚唐曼声说着,“而且许参军那般脸色,想让人注意不到都不行。”
既然知道了,他自然要盯着杜必康的人,也很快发现那些人的异常,不用脑子都知道杜必康要做什么。
他也只能被迫改变计划。
穆晚唐想到这,脸上多了一点苦涩,杜必康还不知道,他却格外清楚,一切的迫不得已,都是因为林清的一封信。
哪怕将人关在那等地方,竟也无法阻止她搅弄风雨,将他与杜必康逼到了这条路上。
好在结果终归是好的。
朱红搀扶着姬蝉也走了过来,姬蝉的视线略过杜必康,停在了角落处的尤氏脸上。
也是巧合,当时尤氏正好跟在杜必康身边,也因此捡了条命。
尤氏快要吓死了,勉强挤出几许深情,“盟主,我刚刚是被逼的,都是杜必康逼我的,我是爱你的,我一直都爱着你!”
姬蝉愤怒的拔出匕首,撑着最后一丝力气捅进了尤氏的心口,“你就是我养的一条狗,凭你也配羞辱我!”
尤氏软倒在地上,死不瞑目。
姬蝉还不解恨,她怒道:“穆晚唐,将杜必康这些人全部凌迟,我要他们死!”
“母亲此举不妥。”穆晚唐一改之前的卑躬屈膝,原本的笑容逐渐敛去,冷漠的看向姬蝉,“你可以死,但他们不行。”
姬蝉一愣,她忽的反应过来,穆晚唐不是来救她的,他的目的与杜必康是一样的。
朱红反应过来,猛地挡在姬蝉面前,怒目等着穆晚唐,“你竟敢这么对待盟主,哪怕两位长老不在,可我们四堂堂主仍在,你当我们死了不成!”
怒过之后,朱红想象的画面并没有发生,从始至终只有她一人站在姬蝉的面前。
白九与高答仍旧跟在穆晚唐身后,唐大管事站在角落里,似乎正打着瞌睡。
三堂的刀刃齐齐落在了朱雀堂弟子的脖子上。
“你们……你们……”朱红突然浑身发寒,怔怔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成王败寇,该是谁的就是谁的,该认命的,也得认命。”高答手握刀柄,冷眼看着朱红,“若非上人发现端倪,刹盟现在就该易主了。”
“盟主,我掩护你离开!”朱红终于回神,脸上一片苍白,咬着牙拔出兵刃,对准了昔日的同僚。
可谁都知道,她们根本逃不了。
一把匕首从后方插入她的后心。
剧痛袭来,朱红茫然的转过头,正对上姬蝉冷漠的脸。
姬蝉松开匕首,任由鲜血滴在她的衣服上,“那是我的儿子,还能委屈我不成!你这么做,是想让他杀了我吗!还是说你也被杜必康收买了?”
朱红死了,仿佛直到死都不明白姬蝉为什么会杀了她。
没有人想到姬蝉突然会对朱红动手,一时间没人说话,明明哪哪都是人,却寂静的只剩风声。
穆晚唐深深吸了口气,他太清楚姬蝉的自私了,杀死朱红不过是为了提醒他,她是他的亲娘,如今这样夺权便是不孝!
但开弓没有回头箭。
他转头看向白九,“盟主令找到了?”
“拿到了。”白九从下属那里拿来和一个漆黑木盒,缓步走到穆晚唐身前,双手奉上。
这一幕何其熟悉,刚刚愁长青就是这样算计杜必康的。
杜必康自认为胜券在握,一时大意,便中招了。
其实与他而言,杜必康是否会打开盒子并不重要,左右他带来的人数足以压制杜必康的那些士兵。
穆晚唐不禁想起了那个过程,心里陡然一跳,如今的他就像是之前的杜必康一样。
他不禁失笑出声,这里如今全是他的人,唯一有问题的可能就是青龙堂了。
可那又如何呢,待他成为盟主在解决青龙堂的问题就是,他不是姬蝉,以他的手腕足以将青龙堂拆解重组。
穆晚唐将木盒拿在左手,右手掀开了盒子。
一股熟悉的黑烟从盒子里冒出来,即便穆晚唐反应再快,还是慢了半拍,身体一阵无力。
一切都发生的太突然了,甚至比之前的杜必康中毒更加令人震惊。
白九不是穆晚唐的人吗?
那他为什么要偷袭自己的主子?
高答反应过来,脸色巨变,立即拔出刀刃对准备白九,“抓住叛徒!”
玄武堂的弟子也反应过来,立即拔出兵器就要杀过去,可白虎堂弟子的动作更快,将白九团团护住。
这时青龙堂的弟子动了,又将玄武堂众人团团围住,兵刃对准了玄武堂的人。
劣势完全在玄武堂的弟子身上,就像刚刚的朱雀堂一样。
高答完全愣住了,只来得急将穆晚唐护在身后,刀刃颤抖着指向另外两堂的弟子,“你们居然造反!”
穆晚唐怔怔的看着这一切,像是有所感,看向楼梯的方向。
一少年登梯而上,英姿飒爽,面目含笑。
高答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林清?!你是怎么出来的!”
第390章 第 390 章 (女装)刹盟
第390章
林清已经换上了男装, 头发高高竖起,一人一剑,登上台阶。
久居上位的气质早已融入骨血,无需言语, 只是行走之间, 便让所有人的视线集中到了她的身上, 但随之而来的,是从尸山血海中闯出来的煞气。
所有人纷纷退至两侧, 让出中间的道路。
白九走到林清身边, 双手捧着盟主令,恭敬的垂下头颅, “禀指挥使,盟主令已经找到。”
林清随手接过令牌,搁手里掂了掂,别看只是巴掌大的东西, 却颇有重量。
“听闻这盟主令乃是刹盟初代盟主用陨铁打造, 果然不同凡响。”
她看了眼已经死去的朱红, 略过高答, 看向一边的唐大管事和白九,“听闻得盟主令者便是下一任盟主, 如今令牌已在我手,但好像手续还差了一道,尔等看……”
林清垂眼看着手里的令牌, 好像不太好办的样子。
众人面面相觑, 他们自然已经认出林清的身份,但除去玄武堂外,白虎堂自是听从林清安排, 朱雀堂堂主朱红被杀,此时正是群龙无首,自然也不敢有所反抗。
青龙堂众人则已经发现林清腰上的青龙堂堂主的令牌,他们本就不是真要救刹盟于水火,既然堂主来了,他们自然要听从堂主的命令。
唐大管事像是刚从梦中清醒,看了看林清,又看了看林清手里的盟主令,“我这怎么一不小心又睡着了,年岁大了,身子骨就是不行,连盟主更替这么大的事情都不知道,当真罪过。”
他缓缓下拜,“属下拜见盟主!”
青龙堂与白虎堂弟子立即下拜,齐声道:“拜见盟主!”
朱雀堂的弟子稀稀疏疏的跪在地上,接着越来越多,连玄武堂的弟子也有些人还是摇摆。
姬蝉双目血红,直直瞪着林清,明明她才是盟主,可如今却无一人问她的意见!
她想要上前大骂这些人狼心狗肺,不忠不义,可脚步刚一动,就被穆晚唐拉住了。
“输了便是输了,刹盟易主,你我皆是输家,便保下这最后一点脸面吧。”
姬蝉不敢置信的看着穆晚唐,“这是我姬家的东西,你我对弈,哪怕杀的你死我活,那也是我姬家内部的事情,可林清一个外人凭什么能夺走我的东西!”
“若你一心治理,不娇淫放纵,又如何会走到今日这步!”穆晚唐语气攀升,终是多了一些怨气,他深深闭上眼,如同往常一样,这些怨恨悉数咽下,“胜者王,败者寇,是我棋差一筹,我认命。”
姬蝉没想到穆晚唐竟然这么说,整个人如遭雷击,如失魂一般看着他。
穆晚唐不理会她,转而看向林清,“青龙堂堂主蒙冤而亡,你能找到青龙令掌控青龙堂我并不意外,但你又是何时策反白虎堂的?”
林清轻轻一笑,“不必策反,白九从始至终都是我的人。”
穆晚唐一愣,随即想起之前白九对林清的称呼,恍然明白过来,“他是天禄司的人。”
白九坦然承认,“我是天禄司的暗卫。”
事已至此,一切也都明了了。
他们将白九当成了自己人,从未防备过他,却也成了必败的原因之一。
穆晚唐不禁苦笑,他相信林清的布局远不如现在表现出来的这般简单,“原来我从一开始便已经输了。”
林清缓缓摇了摇头,“刹盟已经被姬蝉作践的分崩离析,即便不是我,这里距离解体想来也不远了。”
想来穆晚唐便是看出了这点才打算下手夺权,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孰胜孰负,总要看最后一手。
“窝囊!废物!该死!”姬蝉拔下头上的簪子,如疯了一般刺进穆晚唐的腰侧。
穆晚唐也中了药,像往常一样站立几乎已经用尽全身的力气,他措手不及,也仿佛忘了躲避,只愣愣的看着那簪子刺进自己的腹部,又被姬蝉拔出,再一次刺了进去。
疼,但好像又没那么疼。
姬蝉一直看不上他,他也早就想过有朝一日可能会死在姬蝉手里。
从来处来,终归又要前往来处。
高答也终于反应过来,怒火攻心,满脸通红,手中长刀抡下,噗的一声,砍断了姬蝉的脖子。
那颗人头高高飞起,落在尸骸堆里,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仿佛将所有的怒火集中在双目上,就此定格。
身着华服的无头尸体渐渐倒下,手中的簪子掉在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姬蝉死了。
所有人都愣住了,连高答也怔了一下,随后一把将手中兵器摔在地上,啐了一口,“杀便杀了,老子早就想这么干了!”
林清颇为诧异的打量了一下高答,又看了看蹲在地上发呆的穆晚唐。
说实话姬蝉就这么死了还真是便宜她了,原本还打算利用一下的,毕竟刹盟里几乎所有人都对姬蝉积怨很深。
不过人死都死了,就这样吧。
说起来她能这般轻松掌控刹盟,还得谢谢姬蝉杀了朱红,否则玄武堂加上朱雀堂,她与穆晚唐还得有场硬仗要打。
没了兵器的高答和已经受伤的穆晚唐自然不再是威胁,被白虎堂的弟子押下城墙。
堂主被捉,其余玄武堂弟子丧气的丢掉兵刃,和那些不肯下跪的朱雀堂弟子一同被青龙堂和白虎堂的弟子押走。
原本挤挤挨挨的城墙甬道立即空旷了下来。
林清缓步走到杜必康等人面前。
杜海许昌等人已经从见到林清的震惊中缓了过来,可他们对林清仍旧透着恐慌。
盛与渊本就不睦,他们如今落在林清手里,说难听点就是俘虏。
而且这里是南境,死都白死,盛国皇帝即便有心为他们报仇都不知道去找谁。
这种时候他们只能求助的看向杜必康。
杜必康盘膝坐在地上,双手已被绳索捆住,又有两把大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但他的神情却格外平静,“林指挥使,久仰。”
白九搬来坐椅,林清顺势坐下,笑道:“久闻杜将军大名,今日一见,确实不同凡响,只可惜带的兵不怎么样,瞧这一个个吓得,脸都白了。”
想要让一个将领破防,骂的再脏也未必能行,但只要说他带的兵不行,那就纯粹是大巴掌往脸上抽,未必多疼,但侮辱性极强。
杜必康原本平静的脸瞬间沉了下来,横了一眼旁边的杜海等人,暗骂了句丢人现眼,而后压下怒火,“早就听闻大渊的林指挥使牙尖嘴利,之前本将军还觉得言过其实,堂堂朝堂,又岂能允许一黄口小儿胡乱折腾,如今来看,倒是本将军孤陋寡闻了。”
林清只是笑笑,就凭这点功夫便想让她动怒,也未免太小看她了,就大渊朝廷那些官背后骂的都比杜必康难听。
“没办法,谁让皇帝就爱纵着本侯胡闹。君主厚爱,咱们做臣子的也只能受着。”
杜必康差点一口气没上来,脸都憋红了。
心腹亦有远近之分,就像他手下的杜海和许昌那样,换成他也是亦然。
朝中有比他更得器重的武将,对方还特别爱找他麻烦,谗言进的多了,连皇帝对他都不像以往那般信重,要不然南境这吃力不讨好的活计,他才懒得蹚浑水。
先说他的兵不行,再说皇帝对他不行,杀人诛心,不外如是。
杜必康不大想忍了,战场也讲资历,若盛国与渊国打起来,林清也不够资历与他对垒。
更何况谁输谁赢还不好说。
突然,像是有什么东西从远处向这边奔来,声音之大连地面都开始微微震动。
杜必康听着这声音,心里总算有了底,看林清时已是胜券在握,“年轻人经验少,犯些错误无可厚非,但有些错误一旦做了,可再没有悔过的机会。”
说话的功夫,那声音又近了不少,已经能远远看见队伍的样子。
最少也有万余人,前方是骑兵,后方是盾兵和步兵,甲胄银亮,旗帜高高扬起。
那旗盛国的士兵都认识,所有人被俘虏的盛国人皆露出欣喜,杜海高兴大叫:“是我们的军队,我们的人到了!哈哈,将军英明!”
杜必康满意一笑,而后浑身突然发力,一声暴喝,绳索已被崩断,两股气流随着绳索飞射而出,瞬间将旁边两名架刀的白虎堂弟子蹦飞出去。
杜必康站起身,轻轻拍了拍衣衫上的尘土,“不到最后,又如何知道谁才是最后的黄雀。
姬蝉是个蠢货,早已将地图给了本将军,本将军也已派人将地图送出。”
杜必康抚着短须,看林清就像是在看一个不知轻重的废物,“本将军此次带兵万人,而你即便继承盟主之位,手中人马也不过两三千人。
这些人训练散漫,战力不足,又如何能与本将军严格训练过的士兵相比。”
他轻哼一声,“更何况这些人也并非全然听你命令,林清,你输了。”
杜必康的视线略过林清,看向后方的刹盟弟子。
林清随着他的目光向后看去,只见两堂弟子不少人脸色煞白,恐惧望着越来越近的盛国军队,甚至有些人已经站不起来了。
谁都害怕死亡。
她的情况实际上要比杜必康口中的更加糟糕,如今能驱使的也不过青龙和白虎两堂的弟子,当然还有一些裴绍光给她的势力。
今日没让这些人出来捣乱,还是裴绍光那些势力出了大力。
除去这些人和负责关押看守高答等人的人手,她能动用的也就千余人。
放出去大概就是打个水漂的事儿。
所以从头到尾,林清压根没把希望放在这些人身上。
她望了眼远处军队行进的位置,从袖中取出一截信花,而后对天射出。
信花在空中爆开,发出一声巨响,金色的烟花哪怕在白日里也格外显眼,仿佛占据半个天空。
一只小小的雪球从她的袖中钻了出来,是一只雪白的小猫。
林清将雪球抱在怀里,右手慢悠悠给它顺着毛,“杜将军有句话说得极对,不到最后,又如何知道谁才是黄雀。”
喊杀声骤然响起,天禄卫如红潮一般从两侧的林中杀出,如赤潮一般穿透团雾,将盛国士兵的队伍拦腰斩断。
更多的喊杀声响起,身着鳞甲的渊国士兵追随在天禄卫的脚步之后,以数倍的人数迅速蚕食着盛国的军队。
杜海和许昌等人的笑容僵在了脸上,杜必康震惊的看着远处突然发生的战场,看着盛国的士兵在突然出现的埋伏中渐渐倒下。
他下意识喃喃自语,“不可能,外面看守有我们的人,这么多人埋伏,我们的探子不可能发现不了!”
这不符合常理!
“若循规蹈矩自然不行。”林清笑了笑,“此地四面环山,密林遍布,又有数不清的团雾拦路,只要能找到路,想藏个万把人不是难事。”
这点也的确是最难的。
“人虽不行,但兽却可以,只要有足够数量的野兽,自然一切不成问题。”
她有裴绍光这张底牌。
早在与裴绍光分别之时,她便用暗语告知裴绍光通知天禄卫和边军来此。
此事从头到尾也只有她与裴绍光知道,连白九都不清楚。
不过此招凶险,若时间没有赶上,就凭她如同废人一样的身体,只能暂时沦为阶下囚。
幸好在她离开囚室之时,雪球终于把信花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