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中转站：启源星（一）
由十大宇宙与无数零散星系组成的本源世界, 是凌驾于所有位面之上的‘现实’。
作为远古神明的诞生之地、连接着众多小世界的启源星，曾经是生灵无法踏足的十大禁地之一。
在众神湮灭的如今，则是不被任何宇宙管控、只由主神与系统掌管运行的特殊星球, 依旧地位斐然。
被称为执行者的生灵，大多是主神和系统从小世界里选中的亡者。主神帮助他们在启源星获得新生，让他们分部门进入小世界进行各种矫正与任务，再通过任务获得的积分维持生命, 是启源星运行的基础。
执行者中只有极小部分, 是本源世界十大宇宙中或流亡或自愿来到启源星获得主神认同的人或其他种族。他们有更强的力量、更大的自主权, 也拥有晋升管理层，甚至能在与主神达成协议后脱离启源星的……
“然后呢。”陪在席司年身边的055等了一会儿, 忍不住开口，“说了这么多, 你好像根本没回答我们的问题。”
旁边席司年一直面无表情的垂眸听着，在055提出问题后也是目光一转，落在面前看不清模样的全息影像上。
负责接待他们的情报科成员浑身一抖, 连被遮掩到只剩大致轮廓的影像都能看出紧张来：“额、这个嘛。您问了什么问题来着？”
“瞿朔九的身份。”席司年开口，声音低沉中带着失落，“还有他现在的位置。”
“哦对, 瞿前辈，他、他是。”
对面的情报人员在那支支吾吾，席司年也无心关注，055有些担心的在他身边转悠两圈, 面露难色。
席司年这种心不在焉的状态已经持续了很久，大概是从小世界完成任务回来后就变成这样了。
055没能陪着他去小世界，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安慰才能把人带出来，只能干着急的尽量顺着席司年的意思来。
席司年其实是一回到启源星就想去见瞿朔九的。
他几乎是一醒过来就对055说：“我要向他道歉。”
055想起他之前说失恋了的事, 几乎要哭了：“呜呜呜，年年你是被瞿前辈甩了吗。”
席司年：“……”
席司年没有否认。
他其实说不上来自己和瞿朔九最后到底是谁先放的手。
起初他以为失恋的是自己，但又不确定了。
因为在离开小世界时看到的一些画面，他现在只觉得自己大概是要负主要责任的。
他想见瞿朔九一面，非常非常想。
这么跟055说了后，一直自诩最支持他的055马上就忙头转向的一边搜索信息一边联系其他系统去了，多线操作中也不忘拍着胸脯让他放心，保证肯定帮他把人找出来。
启源星的系统在人前都一直保持手掌大小的幽灵模样，又自带生动可爱的表情，看起来无比人性化。
可能比他还要更像人一些。
席司年沉默的深思着。
他还在小世界的最后时刻，听瞿朔九说他不懂。可他明明觉得，自己在那个世界时已经无数次抓住过名为喜欢的感情。
只是最后事实证明，他还是伤害了戚九的感情与信任。
所以必须要找到瞿朔九，他想把事情说清楚，再跟他道歉，让他……
让他不要再生气、也不要伤心。
“年年，对不起。”
席司年回过神来，反而听到055在跟他道歉。
小幽灵取消了与情报科的会面，换了个无比愧疚的表情浮在他面前：“都是我没用。”
虽然从主神那边得知了瞿朔九契约解除已经清醒的事，055却完全不知道人在哪里。问过的其他系统知道的也不比他多。
最后055只能一边大海捞针的搜索网络里有关瞿朔九的情报，一边带席司年找到情报科这里。
现在看来，连情报科的人也对瞿朔九的事情一无所知。
席司年抬手摸着055快垂到身体下方的小脑袋，还没来得及安慰一句，手掌下的系统又突然跳了起来。
“我、我刚刚搜索到了一条有用信息！”055一扫之前低落的情绪，邀功似的把查到的东西投屏，滑到席司年面前。
开屏就是一张自拍照：男人坐在星舰驾驶舱上轻松的笑着，对镜头随意比了个剪刀手，银白的单边耳坠衬着护目镜下黛蓝色的眼瞳，看起来神秘又张扬。
照片下方是一跳简介：
[情报科桓白，常年开放征友，只交往不结婚。目前只要开初十七世那款，男女不限。]
竟是一条启源星内部相亲网站的征友信息。
席司年从来不怀疑055，便疑惑的继续看下去。
[系统评价——编号999：撤回撤回！不许挂上去！开初陛下对不起！陆任大人对不起！主神大人对不起啊！！！]
“……”席司年沉默了一下，问，“开初十七世是谁？”
“我也不知道。”055挠两下头，催促道，“这个不重要，你快往下看，下面才是重点。”
[亲友推荐——洛非白：桓白吗？是姑且还算可靠的搭档吧。我与他并无私交，无法给出准确评语……你们可以去找瞿朔九，他与桓白更为熟识。瞿朔九的位置？那要去问桓白了。]
“所以只要找到桓白，就能知道瞿朔九在哪了。”
虽然这个相亲网站看起来并不靠谱，但席司年显然是要感谢它的不靠谱了。
看完最后的语句，他立马拨通了上面桓白留下的联络号，可惜并未接通。
“我可以联系到999！”055连忙道，不过它也怕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不敢打包票，只能很尽心的跟席司年解释，“它是桓白的系统，能找到它的话，肯定能找到桓白的。”
“我知道。”席司年点头，“你尽力就好。”
他也已经做好准备，就算找不到999，或者找到桓白也不知道席司年的位置，那干脆直接去中央大楼找主神。
……
启源星中央大楼内部。
层层禁制的最高权限医疗室内，沉睡了近千年的瞿朔九缓缓睁开眼。
几乎就在他意识恢复的刹那，启源星的表面就被肉眼不可见的微波全方位覆盖。
很快，就有启源星上的执行者偶然抬头时发现：原先那个主神投影出来的橙蓝中带些粉的天空变了。
明明还是那种千年不变的梦幻颜色，却突然变得无比自然柔和。不止是视觉上，此时的天空在各方面都以假乱真到仿佛是真实存在。
携带着精神力的微波便很快消散，带来的变化却稳定下来。
同一时间，高级居住区域内。
刚做完任务回到启源星的桓白放下卷起的衣服下摆，遮掩住缠绕了两层纱布的腹部。
微波消失之后，他动作略显僵硬的起身走到阳台上，望向突然无限趋近现实的天空，一眼即了然，又有些无奈：“这个时候醒，还挺会挑时间。”
“宿主，有人找你问瞿朔九前辈的位置……”999晃晃悠悠从里面飞出来，刚好看到桓白翻身出阳台上了飞行器，马上慌了神，“等等等等，桓白白你要去哪？还受着伤呢！”
“知道了，你发定位让他直接来找我。朔九刚才醒了，我得先去见他。”桓白一点不惊讶，像是早知道有人会来问。他很快调整好飞行器，就向999挥手告别，“放心，这点小伤我还死不了。”
“恢复舱都治不了的伤一点也不小，你还乱跑，桓白你先回来！主神大人会生气的！真的会生气的！”
……
滴、滴、滴——
监护仪的声音规律而平稳的在房间里回响，瞿朔九适应了一会儿纯白房间的光亮，就伸手关闭了实时检测和营养输送。
房间里瞬间安静下来，他又闭上眼，右手横在额头上，有些缓慢的思考起某些事情。
他睡了很久，起源是一场只有少数人知道的交易与赌博。
如今醒来，自然是因为分散到各个小世界里的灵魂、突然回来了一缕。
这一缕灵魂并没有达成目标，还带回了一些无措与妥协的情绪。
好像发生了一点意外、遇见了一个人……
“席。”瞿朔九几乎是下意识念出了一个字，随后唇线稍稍抿直。
他已经接收到了些许小世界里发生的事情，这些记忆显然并不算愉快。
两分钟，有人在门外身份验证成功，也成功打断了瞿朔九的思绪。
“哪有患者刚醒过来就自己把保命仪器关掉的。”桓白有条不紊的边披白大褂边走到他床边，眉眼微微弯起，看起来心情不错的道，“好久不见。”
“……”瞿朔九重新睁开眼，目光有些迟缓的审视着桓白，很快就冲他点头，也轻松了一些，“你怎么来了。”
床位随着他的心意变化，很快就调整到了病人会客时最舒适的角度。
“八秒钟就认出我来了，看来大脑还没退化的太严重。”桓白调笑一句，很快调出他的病例来，开始在上面输入加密文字。
“至于你的问题……”
他一边输入，一边分神打趣道：“我好歹是你的主治医师，来看你也不奇怪吧。”
“主治医师。”瞿朔九有些疑惑的歪头，“这个位置是你威胁主神得到？”
“喂喂，我怎么敢做这种事。”桓白将病历放回原处，下一秒就有两瓶药被传送到医疗台。
他伸手拿了一瓶，屈身放进病床下的凹槽，起身的时候动作却突然停顿，扶了下病床才站直。
瞿朔九第一时间察觉了问题，疑惑的看过去。
只见桓白很快调整好呼吸，黛蓝色的眼眸立刻委屈又无辜的望过去，接着之前的话题控诉：“你可不能冤枉好人。”
可惜瞿朔九不吃他这套，等他表演完了还能继续问：“你受伤了？”
“……”桓白皱眉，不可置否的嗯了一声，连带着态度也冷淡了一些，“跟你们第五宇宙的大杀器打了个照面，那家伙用的半成品反物质武器，一时治不了而已，没什么大碍。”
他烦躁的揉了揉太阳穴：“别管我死活，会干扰心情。”
“好。”瞿朔九点头，“那你便自行处理。”
两人打了个哑谜，效果显著。
桓白很快松了口气恢复正常，笑着跟他抱怨：“说到底还是你的问题，约好的三百年，这都超时多久了，再不把你拉出来，我都怕你被耗死在小世界里。”
“所以，是你们派来的席……那个人？”瞿朔九垂眸，一边伸手调快药物输送速度，一边直接算账，语调微冷，“自作主张。”
“可不能怪我啊”桓白却不怕他，还略带无奈的笑起来道，“这是没办法的办法了，总不能真让你死在小世界里，启源星直接跟第五宇宙开战吧。”
“星王阁下~”桓白拖长了尾音，调侃似的叫了他一声。
像是为了呼应他的称呼一般，桓白的眼神也变了。
他直视着桓白，语气上更接近不容置疑的命令：“别做多余的事，现在就取消席司年的任务。”
“这个嘛……”桓白立马举手表示投降，脸上笑意却不减，目光瞟向了门口，“你不如、直接让他本人去拒绝主神如何？”
瞿朔九目光波动一下，侧头朝门的方向看过去。
滴——
关闭的大门突然得了权限，缓慢的自动拉开，接通了医疗室内外的两个世界。
席司年站在门外，开口便直言：“我不会放弃。”
他遥遥望着病床上略显单薄的瞿朔九。
他只穿了件浅色衬衣，领口半开着，露出一点形状流畅的锁骨，样貌生的极好，五官被窗外的光描过，又被偏淡的瞳色中和出一种遗世独立的冷，只一瞥就带出几分凉意。
席司年几乎贪婪的将他的模样印入心里。
明明只是初见，却已经觉得怀念。
然而对方的态度却明显冷淡。
瞿朔九清浅的目光轻飘飘的扫过他，很快就收了回去。
“你带他来的？”他完美的掩藏住了所有情绪波动，只询问桓白，“不解释一下吗。”
平静的像是无关紧要的陈述句。
“是我自己来的。”席司年几步走进房间，门在身后缓缓关闭，他诚恳的直视着瞿朔九道，“我来是想跟你……道歉。”
席司年是在055收到桓白系统发来的定位后赶来的，他其实很早就到了这里，敲门却没有回应，只能在门口单方面听这两个人聊了很多他听不懂的话。
现在他其实有很多话想说，有很多问题想问。但相比较而言，最重要最应该说的，果然还得是道歉。
这也是他找瞿朔九最初的目的。
只是出乎意料的，瞿朔九本人在听见他这么说后，看起来却是毫不在意。
“你是席司年，对吗。”他只是礼节性的冲他一颔首，平静的道，“事实上你才是被无端牵连的，无需道歉。接下来的事情，我让主神解决，也会给你应有的补偿。”
疏离的像是陌生人一般。
席司年盯着瞿朔九，对方的表情从始至终都丝毫不变。
他看不透眼前的瞿朔九，只是直觉性的认为，这个人的本质会与小世界里一样。
“我不需要补偿。”
席司年摇头：“你不生我的气，那戚九……他也不生气吗。”他想起戚九最后的话语，于是固执的想向瞿朔九寻求一个答案，“如果他没有生气，那为什么伤心、为什么说我不懂？”
为什么会排斥我。
席司年其实更想问的是：爱情和喜欢，究竟是一种怎么样的感觉。
但在问出口之前他又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他该问戚九，而不是现在的瞿朔九。
于是他便把问题咽了回去。
瞿朔九不知道是不是看出了他的欲言又止，也沉默了一会儿。
仔细思考后，却只是道：“我不记得了。”
“小世界里的事都无关紧要。”病床上，熟悉又陌生的前辈平淡又冷漠的告诉他：
“我从不在意这些。”
第32章 中转站：启源星（二）
席司年是跟桓白一起离开医疗室的。
瞿朔九倒也没有明着赶客, 他只说累了，就让颇有眼力见的桓白帮他带走了另一位客人。
“你别太在意。”桓白站的比正常社交距离还远一些，等一起上了电梯才轻描淡写的对席司年道, “他那明显是在逞强呢。”
电梯上的数字在席司年的注视下一点点变小，他确实还陷在瞿朔九最后那段话里，听见桓白这么说了，才收回自己乱成一团的思绪, 立马追问：“你怎么知道的？他说的是假话吗。”
桓白噎了一下, 随后转过头打量他, 看起来有些不信的开口：“你真不懂？”
席司年一动不动的盯着他看，默认了。
“那你准备放弃吗。”桓白却笑起来, 摸着下巴饶有兴趣的问他，“按他说的那样, 结束这个任务，让瞿朔九自生自灭，继续你的大好前程。”
说最后四个字的时候, 还略微带了点嘲讽。
“我不会放弃。”不过也就只有这个问题，无论对方的态度如何，席司年的答案都没有变, “只要这个任务还在，他没有彻底脱离危险，我就不会放弃。”
席司年其实想不通太复杂的问题，但这也是他第一次执着的只想救一个人。
事实上他并不确定瞿朔九还需不需要自己来救, 所以多加了一句话，说完就看着自称主治医师的桓白，寻求一个答案。
“你倒是挺敏锐。”桓白笑了，他双手插兜, 抖了抖身上的白外套，看起来对医师这个身份颇为自豪，“你刚去过的那个，是小九所有灵魂中遗留力量最强的小世界。他回收了那个世界的灵魂力量，既然醒过来了，也算暂时保证了安全。”
“只是他现在身体里剩下的灵魂力量，还不足以支撑他的身体存活。而他分散在小世界的那些灵魂，也大多已经被世界吞噬了，如今只剩下为数不多的几个，如果不能收回到安全值，他迟早要成为启源星的养料。”
“你以为他是真的醒了吗。”桓白叹了口气，颇有些无奈的道，“他自己应该也知道的，现在医疗室里面那个，根本不能算是完全的瞿朔九。他确实是遗忘了很多事情，包括……”
桓白意有所指的盯着席司年看了两秒，随后转移了话题：“他让你放弃，其实也是相当于准备去死了。”
“我不会让他死的。”席司年一点犹豫也没有，在桓白确认了他的猜想之后，更加坚定了自己的选择，“这是我接下的任务，与他的意志无关。”
而且从见过瞿朔九后直到现在，他其实一直觉得……
不甘心。
席司年握拳，目光灼灼的开口：“而且你也说了，他还没有完全醒来，我想见到真正的瞿朔九，再让他自己决定生死。”
然后他要再问一次之前的问题。
“恩，决心是不错，不过听起来还是差根筋。”桓白活动了一下双手，深深呼吸了一下，“好吧，虽然你身上诡异气场让我有点不舒服，但我还是得传授你一些技巧。”
他向席司年伸出展开的右手：“正式认识一下，我是恋爱经验丰富、启源星万千少女的梦中情人，情报部的……”
“桓白。”席司年礼貌性的跟他握了一下手，看了眼他左边耳朵上的银白耳饰道，“我认识你。”
“看来我还挺有名的。”桓白收回手，扬起一个自信满满的帅气笑容，“跟我来吧，马上传授你必胜的恋爱技巧。”
“刚在征亲网站上看到了你的资料。”席司年诚实的道。
桓白耸肩，重复强调：“经验丰富是真的。”
席司年真心实意的点头：“好，那就拜托你了。”
……
“你就按我说的做，保管能行。”
席司年和055一起从桓白的办公室出来，带着记满了好几页的笔记，和一本《情话大全》。
一回到家里，他就在躺椅上直接坐下。
“时间不多了，马上去下个世界。”理论知识充沛了许多，席司年被桓白传染的自信满满。
倒是回来前被桓白和999拉着单独谈了话的055显得有些纠结。
幽灵系统原地转了一圈：“年年，有一件事……”
在席司年专心学习的时候，055被桓白单独叫了过去。
那个男人正对着落地窗坐在办公椅上，两条大长腿随意舒展，表情柔和的说出了可怕的话：“送他去下个世界的时候，你要想办法放大他的负面情绪。”
“我没权限做这种事。”055想都不想就直接拒绝了，“也没有理由这么做。”
桓白没有说话，直接将一段数据划过去给它。
这是来自主神的一段加密命令。
它要求所有系统无条件遵从桓白的指令，它也会直接赋予相应权限。
“我知道了。”055有些垂头丧气的答应下来，但还是挣扎了一下，“您能告诉我原因吗。”
“放心，这是有益于他们的。”桓白修长的指尖在系统脑袋上点了两下，俊美的脸上扬起势在必得的笑容：“毕竟、人类的喜欢，可没这么完美。”
……
席司年注视着欲言又止的系统，耐心等待他没说完的话。
055纠结了许久，最后看着他的眼睛逐渐平静下来：“年年，桓白不是个好人，他拿来了主神的命令，让我在下个世界放大你的负面情绪。”
它一口气把话说完，算是把该交代的全都交代了，最后低下头，愧疚的道：“我没办法拒绝。”
几乎是卡着它说完的下一秒，席司年的通讯号上突然就拨进一个通话请求。
吓得本就心虚的055直接在空中跳了一下。
席司年伸手接住它，没急着接通电话，选择先安慰他的系统。
“我知道了。”他抚摸着055没有手掌大的小脑袋，“你做的很好。”
席司年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或许其他人会觉得可怕，但这其实是他最轻松的状态。
“谢谢你。”
至少比起其他人，055是一直站在他这边的。
055立马换上感动又委屈的表情包：“年年，呜呜呜。”
通讯器锲而不舍的第二次响起，席司年安抚好了系统，才不紧不慢的接起。
信号是从情报部那边接过来的，屏幕上只隐约显示出一个人形，看不清样貌，身形却有些熟悉。
那人清了清嗓子，非常随意的自我介绍道：“您好，我是情报科A002号情报员，之前接待你的情报员无法解答你的问题，现在由我来回答。”
“个位数？A开头的？！”055一个激灵直接贴着席司年的掌心翻过来，小短手指着屏幕疯狂安利，“天啊年年，我们这是遇到情报科的大前辈了！”
它转头又朝向席司年，拼了命的挤眉弄眼：知道很多事情的那种！
席司年冲它点了下头，表示知道。
他之前是为了找瞿朔九才去问的情报科，现在也不需要了。但既然055都这么暗示了，他确实也有一些别的疑问。
之前在医疗室外听桓白与瞿朔九谈话，也是云里雾里。
于是他开口：“我想知道瞿朔九的身份，还有他和桓白、主神的关系。”
自称A002的情报员果然和之前那个不一样。
听了他的问题后不但没有为难，反而还笑了。
“虽然机密度高，回答起来倒也简单。”A002无比轻松的狮子大开口，“三千积分，我便告诉你。”
“……”
普通执行者，完成一个任务都不一定能赚上一百积分。
席司年是立志要存积分买星球的人，节俭惯了，还真从没一次性花这么多过。
他观察着报完价格后就不再开口等他回复的电子投影。
A002对他的视线没有丝毫反应，依旧非常随意的躺在靠背上，指尖还绕着一个幽灵轮廓的系统玩。
“可以。”在055心痛的目光中，席司年慢慢将自己的三千积分划了过去。
交易完成的瞬间，他们的通话界面上便标了红色的机密两字。
A002也很快开口回答了：“初代执行者瞿朔九，是启源星隐藏在暗处的其中一张底牌。主神与他属于合作关系，桓白与他同属人类，论关系应当算是朋友。要说他的身份嘛——”
“本源世界排名第五的宇宙，自古由被宇宙意志所认同的七位星王共同掌管。瞿朔九为七王之一，其职权为安法。”
那人停顿一下，给了足瞿朔九反应理解的时间，然后继续售后态度良好的补充道：“十大宇宙掌权者等级的存在会让启源星天际产生紫色光圈预警，但瞿朔九靠与主神签订契约成了内部人员，也就不会引发光亮让外人发现。其真身在启源星的事，也就瞒住了第五宇宙的搜查。”
“但如果他死在这里，情况可就完全不同了。”他像是知道席司年现在所面临的事情，用无比感叹的语气开口，“星王陨落，第五宇宙的意志必有感应，到时候第五宇宙和启源星，便是不死不休。”
“这或许也是，你被选中的原因。”
第33章 伪装祭品的攻（一）
A002解答了席司年的疑问, 在通话界面退出机密后，他便不再出声，只以食指抵唇, 示意他们这些事需要保密，就切断了通讯。
席司年在启源星只与055熟悉，又事关瞿朔九，自然不会泄密给谁。只是他现在的执念也只有拯救瞿朔九, 除此之外, 他其实完全不在意第五宇宙和启源星未来会怎么样。
倒是055, 在听A002说完利害关系后，马上有了一种天降大任于斯系统也的感觉, 立马抱住席司年的拇指就给他打气：“年年，我们一定要成功！”
说是这么说, 不过055作为被排斥的系统，依旧无法进入瞿朔九的世界。它只能精神上支持，顺带保证了会努力在席司年回来时收集第五宇宙和瞿朔九的情报给他。
小系统那里动力满满, 席司年这边却再次遭遇了开局不顺。
事情的起因，是他低估了负面情绪对自己的影响、还有……
席司年才刚在小世界里醒来，这个世界的身体就已经被捆粽子一样捆在一个宽大的石台上, 带着熟悉感觉的人就在他身边。
那人俯下身，形状姣好的薄唇凑近，微凉的呼吸拂过他的皮肤，有些痒。
这距离实在是犯规了。
他好似已经很久没与这个人这么近的接触过了。
席司年动作快过思考, 直接就挣开绳索，抬手扣住了身上人的肩膀，把人往下一按，便抱在了怀里。
席司年闻到了森林草木的气息, 混着露水的凉意，极度蛊惑人心。
“？”身上的人似乎难以理解这意外的发展，被席司年抱了好几秒才向上躲开。
他双手撑在石台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席司年。
“人类。”偏淡的眼眸凝视着席司年，带着些许不确定的问，“你是想献祭自己吗。”
“我可以吗。”席司年的目光从他形状姣好的唇往上移，缓缓开口道，“山神大人。”
刚刚的时间已经足够他接收完这个世界的信息。
他知道瞿朔九在这里名为曦九，是掌管这片地区的神明，也被山下的人类称为山神。
这里是远离城市的小山镇，科技和文明比起外界要落后许多。
镇里的人类尚且愚昧，甚至一直延续着先祖的习俗。他们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向山神贡献祭品保佑平安，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被选为祭品的不再是儿童，而是从外面来这里或旅游或探险的外乡人。
随着旅游失踪、死亡的人数异常，城市的安全部里也有人将目光投向了这里。
席司年的这具身体是今年乡镇贡献给山神的祭品。而他的真实身份，是负责调查这座山镇失踪人口情况的安全部成员。
他已经救下了原本被绑架的旅客，又为了调查真相才假装被抓，才最终作为祭品被送到这里。
很显然，他是一个足够胆大妄为且图谋不轨的祭品，连山神大人都为他的行为感到意外。
不过曦九也没有失态很久。在席司年表达了意愿的几秒之后，他竟也是缓缓的点头了。
“既是你心之所愿，吾便应允。”曦九垂眸俯身，乌黑的长发随着他的动作垂下，在他耳边犹如蜻蜓点水般的私语，“今日，许你伺候吾。”
话音落下，一个轻浅的吻就落在了席司年眉心之上。
直接将席司年点燃了。
他握住曦九过于单薄的手腕，翻身便将神明压于身下。
石台之上，上下翻转。
轻薄的衣物被扯开，便露出一点如玉的肌肤。
“停下。”曦九想推开身上越界的人类，却未能成功。
人类的力气，竟从何时起变得这么大了吗。
他没能想通。
席司年也没想通。
一方面，他显然比他自己认为的还要更加想念瞿朔九……或者是戚九。
想要感受他的气息、触碰他的身体、汲取他的味道。
另一方面，便是开头所说的，他知情且放任055放大了他的负面情绪，却在这个时候，才发现自己低估了负面情绪所带来的影响。
在曦九默认了他的祭献，低头亲吻他的时候。除了从心底迸发的欣喜，他竟然开始在想：
按照世界的设定，每三年就会有一个祭品被送到这里。那这个世界的曦九，到底对多少人说过这句话、做过这种事。
明明早就知道瞿朔九是来小世界享受风流的，在有负面情绪的时候竟然还是会在意吗。
按照桓白所说，这或许就是恋爱时该有的感觉。
并不舒服。
席司年目光微暗，低头就一口啃上雪白的脖颈，成功得到一声闷哼，随后就得寸进尺的抽开了他的腰带。
“等唔……停……”
冰冷的石台上，冰冷的神明被染上人类灼热的体温。
他有些无措，甚至动用神力想将人击退，却还是被第一次陷入奇怪情绪的席司年无情压制。
神明的反抗成了催化剂，让他们无法以理智的谈话。
人类触碰的位置越来越危险，曦九只能将神力散开，尝试着抵住席司年的手臂。
“停下。”说是命令，却有种无措的冷硬。
这对席司年倒是相当有效的。
他停下动作，理智暂时回笼，嗓音被熏得已经有点低沉的问：“我伺候的不好吗。”
如果是上个世界的他，在听到拒绝时肯定会彻底停下。
但此时，他却想到了桓白曾教授过他的话——
[伴侣在床上都是口是心非的，对方要求的慢一点停下来，有时候真的停下反而会被嫌弃。你可以看情况决定。]
情况……他看不懂啊。
席司年挥散脑中不称职的情感老师，有些为难。
然而曦九也没让他为难多久。
神明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利用了这短暂的空隙，凝聚起力量，带着怒气的一掌将他推开。
“……无礼之徒。”曦九缓过气来，将衣物勉强穿好后看向他，随后就被席司年的目光惊到了。
虽说曦九还是有理智不至于将人打死，但人类被神力击中，也是该直接失去行动能力的。
席司年被他打了一掌，上衣直接破碎，身体却毫无损伤。
他只愣了两秒，抬起头，就有由零和一组成的绿色数字在他瞳孔中密密麻麻的流转而过，下一秒，他的眼睛竟像是被光彻底点亮。
席司年只觉得自己现在既高兴又兴奋。
“你是在生气吗。”他再次逼近曦九，几乎脱口而出的问。
“……”曦九犹豫一会儿，后退到石台的边缘，警惕的盯着他的动作，“吾不该生气吗。”
得到回答，席司年却突然笑起来：“真好。”
看着有些恐怖。
“不是要我服侍您吗。”席司年端着恐怖的笑容，再次抓住他的手道，“那、请再生气一些吧。”
“放肆！唔……”
又凶又急的吻，直接堵住了神明未尽的言语。
席司年几乎已经被负面情绪完全影响，却还是本能的压制住了更进一步的冲动。
他依稀记得，怀里的人是极不喜欢做那档子事的。
掠夺性的亲吻持续了不知道多长时间，席司年找回理智时，被他压在身下的神明已经是一副紧闭着眼、无声无息的状态。
或许是无法接受被人类更进一步的亵渎，在精神涣散前竟把意识封闭了。
席司年盘腿坐在地上，沉默的盯着石台上眉眼精致无双的神明。
他在脑中梳理过自己的所作所为，眉头也逐渐皱起，无奈的承认：“搞砸了。”
如果是在以前的小世界，他需要马上回去重开一次。
显然，在昨晚的愤怒都宣泄完之后，席司年又逐渐感受到了后悔、逃避，这种普通人类都会有的负面情绪。
这些情绪被无限放大后，甚至足以影响他的选择。
席司年一边清楚这一点，一边压抑住情感的开始思考。
如今自己的这个开局，已经变得跟上个世界一样了。
这肯定是不正确的。
他在来之前在那个叫桓白的人那里紧急培训过恋爱相关的事情。
他还记得自己答应过，第二个世界会尝试以完全不同的方式与瞿朔九相处。
桓白说：正常的恋爱，需要坚持不懈的追求，从相识到相爱，每一步都循序渐进的发展，才能让他和瞿朔九一起体会到爱情的存在。他在第一个世界那种彻底打乱步骤的行为，是绝对不可取的。
绝对！不可取。
结果一见到曦九，竟就昏了头的什么都忘了。
有没有办法，让他从第一步重新开始？
席司年垂下头，盯着暗沉的地面开始沉思。
在稍微冷静下来后他就发现，说是用来体验爱情的负面情绪，可现在被放的太大，已经显得碍事了。
席司年以前其实也有试过这种放大情绪，那时绝对没有这样失控过。
这其中的问题是需要找055聊聊，但现在更重要的还是要解决眼前的事。
席司年单手在地面敲击几次，随后缓缓站了起来。
他最后看了一眼石台上的曦九，下定了决心。
转身，逃离了山洞。
席司年：不是逃，只是战略撤离。
他走出昏暗的山洞，外面草木丛生，仿佛有灵。
没有路，他便随便找了个方向，就着崎岖的泥草地一路向下。
从白日走到晚上，才走出山林，看到民房。
这里有群山环绕隔绝，交通不便，一片都是信仰山神的村镇，名为清泉镇。
清泉镇门口破旧的小卖部外坐了个小老头，见他从外面往镇子来，便摇着手里的竹制扇子招呼：“是外面来的客人？怎么是这个点过来，要喝点什么吗。”
如果不知道这里的人会把外人当祭品往山上送，第一次来这里，应当会认为这里民风淳朴热情好客吧。
席司年的这具身体第一次来的时候是晚上，直接就撞见了有人被绑，也没让其他人看见自己，倒是方便了他。
“车子在路上抛锚了。”席司年随口找了个理由，走过去问，“你们这里有住的地方吗。”
他走到灯光下，结果老头一看见他，身子就下意识往后躲，差点摔了。
席司年：……
之前他一直在戚九的世界，回启源星又跟容忍度高的桓白相处，一时还真忘了。
普通人，会因为莫名的原因对他产生恐惧。
遗忘，或许也是负面情绪导致的吧。
他调整了一下表情，好让自己稍微显得友善，不至于结束对话。
老头回过神来，脸上也只能维持住勉强的笑，敷衍的对他道：“这条路里面走，左拐，那个有家宾馆，就是专门给外边来的老板住的。”
也不提让他来买水喝的事了。
席司年微微点头：“谢谢。”
有家宾馆，是给外来人住的地方，同时也是原身调查过的，那个本地人用来挑选旅客绑架后祭献给山神、给曦九的宾馆。
他照着老头指的路走，来到宾馆的时候，外面突然下起了雨。
“咦，怎么下雨了。”前台是一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小姑娘，她打着哈欠抱怨一句，揉着眼睛问席司年，“客人是要住宿吗。”
“嗯，一个标间。”席司年摸了摸口袋，取出一百递给她。
“我们这儿都是标间，没得挑的。”小姑娘找他五十，跟钥匙一起递给他，“309一晚五十，不讲价。”
她揉完眼睛有些清醒了，看着席司年，动作突然犹豫起来。明明自己就是黑店的员工，还用一种怀疑他是逃犯的眼神看他。
席司年沉默着，也不给她反悔的机会，拿了钥匙就要往里走。
外面原先还是月明星稀的晴空，不过他们交谈几句的时间，竟很快又完成了从小雨到大雨的转变。
天上电闪雷鸣，山顶处还传来沉重的轰鸣。
店内，原本还在怀疑席司年的前台小妹忽而震惊，她几步跑到门口，呆呆的望着天空。
不只是她，外面的许多房屋里也有很多人探出头，很快镇子里响起嘈杂的声音。
“是山神！山神发怒了！”
第34章 伪装祭品的攻（二）
席司年花了一晚上时间调整不受控制的负面情绪。
055不在, 他本身也不擅长这方面的事，只能凭着真实之眼硬调。
又不想完全隔绝又不想情绪强到能过分影响行动，事情就变得异常麻烦。
倒不如说, 桓白所谓的加强负面情绪，真的需要加强这种地步吗。
正在启源星休假养伤的桓白耳朵莫名有些痒：“嗯？好像忘了告诉那个055小九活过来后会大幅加强启源星对精神方面的影响……算了不重要。”
席司年不知道其中的门道，只能用真实之眼一点一点把多余的情绪压下来。
问题就在他其实也不明白到底怎样是正常，于是一调就是一整晚。
等他感觉差不多可以, 外面也已经翻了天了。
倾盆大雨下了一夜, 半夜就有人在他门外反复经过, 后来似乎是挑选了其他人，也就暂且的安静了下来。
无论重来多少次, 席司年都很难成为这些人的目标。
毕竟他从长相到气场都有足够的震慑性，除非这里只有他一个外来人, 不然确实不会有人来承担风险。
这也就导致，就算他本人想成为祭品，也不能顺水推舟, 只能另寻方法。
比如跟上次一样的代替，或者……
这里被被群山包围、远离城市交通不便，又没有知名的景点, 连知道这里的人都不多。
席司年昨晚就在前台那里看见过，这两天整栋宾馆包括他在内一共也就开了三间房。
其中一个还在前天被选为祭品，已经被他救了出去。
所以现在留在这个镇子里的外人，只有他和另一个名叫林小风的背包客。
既然有人说山神发怒, 那这里的人在想不到其他方法之后，都会选择再次贡献祭品以平息神怒。
其中活人祭品既然没选他，那就只能是林小风了。
这就是昨晚席司年在给自己调节情绪的同时想出来的解决办法。
在属于瞿朔九的小世界里无法重开剧情，那就只能：想办法重开。
那山洞里十分昏暗, 当时是夜间也没有光源，看什么都只能隐隐约约的看个轮廓，他没看清曦九的脸，想必曦九也无法看清他的。
既然如此，席司年思考了半宿，最终决定以新的身份跟曦九重新开始。
毕竟已经跑掉的祭品又跑回来当祭品这种事，就算是山神也不会想到吧。
连席司年自己都对这次的计划感觉满意。
于是他出门就一路往下，轻车熟路的走到有间宾馆的地下室门口，还礼貌的伸手敲了门。
“是谁？！”地下室里果然有人。
在身体留下的记忆里，上一次他就是来这里把人救出去又把自己换上去的。
这次也不过是更加光明正大一点。
他在外面等了一会儿，门慢慢被打开一个缝，昨晚见过的前台小姐露出半个头来，怯生生的问他：“请、请问有什么事吗。”
席司年往门里看了一眼，里面黑漆漆的，普通人大概是什么也看不清的。
但他眼神不错，刚好就看见有人被拖向里面一个更加隐蔽的暗门。
估计和上个人一样，都是被迷晕了。
席司年只看了一眼，就单刀直入的道：“我要申请当这次的祭品。”
不过可能是过于直接，前台表情僵在脸上，额头也冒出些许冷汗：“您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连续献祭两个人，你们容易被外面发现。”席司年不管她的反应，继续自荐，“选我，至少不会有人过问这件事，没风险。”
毕竟他本身就是外面来管这件事的人。
席司年说的言之凿凿，完全没有跟她确认的意思，前台大概也是第一次遇见这种事，直接没了主意。
“……我，我要问问我哥。”
席司年点头，示意她随意。
几个小时后，席司年换了身衣服，第二次坐上了送祭品用的木制手推车。
因为是主动来的，他还能自己给自己和身边的水果蔬菜撑着伞。
负责拉车的壮汉像看什么珍惜物种一样时不时看他一眼，等天暗下来，外面没什么人走动了，就拉车走上泥泞的山路，把他往山上送去。
按照小世界资料，祭拜神明一直是这个小镇的大活动，明面上的会放在白天举办，所有镇民都会参与。
而活人祭祀，因为前两年有外面的人来检查过，向他们宣传了科学民主，又警告不放过任何违法犯罪的事。
所以自那时起就被单独移到了暗处，由两三个人负责在晚上从简完成。
而今天负责送祭品上山的，除了拉车的壮汉，就只剩前台说的那个哥哥了。
和前台长相八分相似的男人随口聊天似的问他：“你一个外来人，是怎么知道山神的事的。”
席司年正撑着伞提前思考之后见到曦九后要怎么做，不太想理他。
那男人继续问：“为什么主动来当祭品？”
“我不想活了。”席司年看了他一眼，“别吵。”
男人立马后退两步：“……额，这倒也算个理由。”
于是气氛彻底安静下来，只剩沉重的脚步声，与雨水和万物碰撞的背景音。
好像已经很久没打雷了。
席司年从旁边拿了个苹果在手上，暗自思考。
是不是说明，曦九没那么生气了……
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他被那两个人个绑上手脚，跟酒肉水果一起放置在熟悉的石台上。
独自一人等了很久。
别说山神了，连个鬼影都没看见。
山洞里实在过于昏暗，席司年无法准确判断时间，直到身体出现饥饿感，他才稍微翻了个身。
他在桓白那里认真学习了普通人的恋爱方法，首先学会的就是要——示弱。
真正的猎人会以猎物的形式出现，恋爱也是一样。
他问桓白怎么才算示弱，自称恋爱经验丰富的桓白是这么说的：“不难，你只要装成一个普通人就行。”
普通人，会被饥饿和伤痛所困，也挣不开束缚住手脚绳子。
据说很多执行者都会用类似伪装的方式完成任务，但对他来说还是第一次，也颇有些新奇。
席司年很认真的盘算好了自己在这个世界的定位，就十分干脆的闭上眼睛睡了一觉。
他是在周围总算开始有点动静的时候醒来的。
手和脚已经没了知觉，睡前的饥饿感倒是消除了。
很多双眼睛藏在离石台还有一段距离的黑暗里观察着他。
这是个人与妖怪神灵共存的小世界，山下的人在献祭过后就不会再来，那现在在山洞里的，应当就只会是妖怪了。
“山神哥哥，我好饿，真的不能拿那些东西吗。”有个偏软的声音在山洞里响起，“那个人类好久没动了，不会有事吧。”
“人类没那么脆弱。”
是曦九的声音，他果然也在这里。
席司年瞬间清醒过来，开始凝神听他们的对话。
曦九开口后，山洞里原本细碎的低语声停了许久，才有个苍老的妖怪站出来：“无礼人类触怒了您，不该让可怜的祭品承受怒火。”
老妖怪缓慢的道：“就老朽所知，人类的身体很弱，若是三天滴水未进，身体就会衰竭而亡。他已经被送来两天，若是再不管不顾，怕是很快就要……唉。”
一声长叹，再次点燃了山洞里其他妖怪的话题。
“……会死吗？”
原来会死吗。石台上装死的席司年也跟着在想。
曦九很快压下了妖怪们的讨论：“那藤老可知，世上已有不怕法力的人类。”
“大人说的是、除妖师？”藤老思索了一会儿后道，“凭借一些法器和符咒，这种特殊的人类也可敌，但依旧是□□凡身。”
“两天前，吾遇到了承受神力的人类。”说到这里，曦九的语气就稍显不对，不过很快就调整回来，“罢了。”
“吾确实不该迁怒其他人类。”
曦九的声音逐渐远离：“将贡品取走分给大家，都散了吧。”
有了曦九的首肯，原先远远围观的妖怪们便一哄而上，很快将席司年身边的祭品搜刮殆尽，但没有一只妖怪动到他身上的。
很快，石台上就只留席司年一人躺着了。
很显然，像他这样作为祭品的人类，一向是留给山神处置。
就像席司年刚来到这个小世界时一样。
曦九一直等山洞里的其他妖怪都离开了，才走到石台前。
不知道是不是上一次留下了不好的记忆，他这一回没跟之前那样接近，只是沉默的打量着。
在这个小世界里，妖怪与神明本就不擅长靠长相区分人类，再加上山洞深处一直不见光，就算席司年没改变样貌、只是收敛了气息，也暂时没被曦九发现问题。
他既然决定作为一个普通人重新来过，自然不能表现的太过异于常人。
所以在曦九走过来时，为了符合之前那妖怪说的身体衰竭，席司年便将呼吸和心跳都放的更慢了。
因为系统无法跟着进入小世界，调整身体数据的权限也就只能落在执行者自己身上，而席司年本身就拥有真实之眼，能做到的事情也就更多。
比如现在，他连小世界里的神明也能瞒过去。
在短暂的安静与沉默时间过去后，席司年手脚上的绳子便自动松开了。
又有一团清水凭空出现，被缓缓渡进他口中。
过程中，曦九也没碰他一下。
在隔空喂完水后，才开口：“吾不会伤你。”
虽然没发现他就是之前的祭品，但曦九毕竟被奉为山神，显然是看出他并未失去意识的事了。
“按照规则，吾不会多次实现人类的愿望。”他平淡的道，“你若无事，便自行离开这里吧。”
或许在神的眼中，人类都是一体的。曦九还在意着之前发生的事，所以比起最开始，如今的语气中多了几分冰冷。
席司年慢慢活动了一下手腕，干咳两声才开口：“咳咳，多谢您，可我……”
因为故意降低了体质，他现在说话又轻又慢，还未说完，就被突然跑回山洞里来的妖怪打断。
“山神大人救命，之前有除妖师来过山上，雪团不小心落入人类的陷阱，被困住了！”小妖怪带着哭腔，着急的道“求您救救他，我不想雪团死。”
曦九的注意力瞬间就不在席司年身上了。
“带路。”说完这两个字，他已经出现在山洞外面。
小妖怪也立马一蹦一跳的往外跑：“就在那边，您跟我来！”
妖怪的声音远去，山洞里也很快恢复了安静。
席司年不顾这副身体濒临极限的叫嚣，直接起身离开了石台。
“咳。”他清了清嗓子，就算没了听众，也把之前未说完的话补全了，“可我不想离开。”
黑绿色的数字在他瞳孔深处流转而过，在黑暗的山洞中亮起微光。
犹如野兽。
第35章 伪装祭品的攻（三）
山林深处, 天然迷宫。
金光在这片谷地不断的亮起又消散。
十几只小妖怪被挡在金光结界前，急的乱窜也毫无办法。
这里被高阶除妖师设下了专门针对妖怪的隐蔽阵法，先前看不出问题, 直到有妖怪落入陷阱中，阵法才被激活形成结界。
在妖怪中算有见识的藤老拄着拐杖观察边界，摸着胡子道：“不妙，是会将精怪彻底炼化的化妖阵。提取纯粹的妖力, 不经过媒介就能直接补给到施术人身上。”
“怎么会有这么歹毒的阵法。”旁边有小妖怪着急道, “雪团本就元气大伤, 根本坚持不了多久。”
曦九抱着妖怪从天而降时，落入阵法中的猫妖雪团几乎已经失去了挣扎的力气。
他将指路的小妖怪放下, 先冷着脸直接伸手试探着触碰了一下结界。
果不其然遭受了结界的侵蚀。
“山神大人！”
“山神哥哥！你没事吧。”
原先自动后退给他让出空地的小妖怪们马上又关心的围了上去。
曦九垂眸先安抚了他们：“无碍。”
他拇指一抹，指尖留下的焦黑便完全消失, 恢复成了正常的肤色。
山林里被设下的这些阵法，说是针对妖，然实际上看来, 只要是非人族的存在，无论是生命是精怪是妖兽，都会被人类归为妖物。
曦九也不例外。
神明淡金色的眼瞳扫过被困于阵法中缩成一团无力抵抗的雪团。
猫妖下山三年, 刚从人类社会历劫归来，九尾只剩双尾，在这阵法里根本撑不了多久。
曦九心中很快有了决断。
“都后退些。”他对周围的妖怪们道。
藤老明白了他的意思，很快就带着其他妖怪一起后退到足够安全的距离。
有小妖怪问：“藤爷爷, 山神大人这是要做什么？”
藤老摸着它的胡子，面色凝重：“人类的阵法诡异，破解要花太多时间应当是要先强行救雪球出来了。不妙啊。”
小妖怪还是不懂：“不妙？”
藤老说：“看刚才的情况，山神大人神力还未完全恢复, 此时入阵救妖，又要保证不波及山林……”
有人问：“很困难吗？”
藤老点头说：“阵法歹毒，想要不破而入，就算是神明也得付出不小的代……价。”
藤老一直讲到后面才察觉到不对劲，有些震惊的回过头，就看到了比周围妖怪都要高上很多的人。
“你、你是？人类？！”
席司年冲他点头算是回应，随后大长腿一跨便越过了妖怪和遮挡在面前的草木，就向结界前的曦九走去。
曦九此时赤足漂浮于半空，一身金边白底的长袍与束于身后的长发随风摆动，神力在他周边铺散开来，光背影就给人十足的压迫感。
席司年的目光从不久前亲手抓握过莹白的脚踝逐渐往上移动，还未完全走近，就已被发现。
“退后。”
曦九侧头看他，稍有不解：“吾已允你自行离去，为何来此。”
“因为我……”席司年猛一停顿，想起在启源星仔细研读过的情话大全，片刻就有了主意，“我有一个缺点。”
曦九沉默的看着他。
席司年也不讲究，自己接着说：“缺点你。”
话音落下，空气中的神力和风都停滞了一瞬。
从书上选取的对话到这里结束，席司年满意的肯定了自己的表现，随后他起步往前，超过了曦九的位置往结界边缘走去。
“别过去，危险啊！”藏在远处的小妖怪连忙提醒。
席司年已经听不见了。
他伸出手，就像刚才曦九做的那样，他甚至直接将整只右手都按在了结界上。
散发着金光的结界边缘波动了一下。
倒也没伤到他。
席司年回过头，看见曦九的唇在开合，似乎正在对他说些什么。
虽然听不见声音，但席司年还是冲他笑了一下：“我进去救他。”
他的笑容经过上个小世界的沉淀，又被桓白抓着面对面培训过，如今算是正常了许多。
曦九倒是没反应，只有后面的小妖怪们被他笑的抖了两下。
席司年手上用了点力，人便穿过结界往前走去。
他这具身体毕竟还算是货真价实的人类，虽然有点阻力，但还是顺利穿过了结界。
只是越接近阵法的中心，皮肤也逐渐有种灼烧的感觉。
如果是寻常人，就算能进来，也会被这种侵蚀感逼退。
席司年向来是不怕这些的，只是他之前已经将身体数据下调了许多，也就导致他从地上抱起猫妖往外走的时候，整个人就显得过于狼狈了。
猫妖被他揪着脖子镇压在怀里，还在喵喵叫着挣扎，席司年浑身被烤的炙热，一步一个脚印的往外走，差点没能抱住。
一直站在外间看着他们的曦九薄唇微抿，目光带了点威压的看向雪团，才让它安静下来。
要救的家伙安分了，席司年也轻松不少。
走出结界的时候，他还有些耳鸣，只看见许多妖怪已经从藏身的地上走上前。无不担心的看着他和他抱着的雪团。
席司年脸上蒙了一层灰，在原地停了两秒，才想起自己现在应当做个普通人。
于是他非常干脆的松手把猫往地上一扔，自己也顺势往地上倒去。
几个妖怪马上冲上来接住雪团，席司年倒了一半，突然记起之前学来的那些套路，于是又坚持了一下，人往曦九的方向靠近两步，才朝着他倒下。
曦九微怔，没跟席司年教学资料里写的那样把人接住。
这座山的神明只一拂袖，就有清风上前帮他将人扶起。
曦九大致检查过席司年的身体，确定性命无忧后，就暂时让人漂浮着跟在他身边。
他开口问藤老：“他刚才所说，是何意。”
藤老回想了一下人类去救雪团之前说的话，也有些不确定：“应当是、想留在这里？”
曦九：……
席司年放任自己彻底晕死过去，也想过醒来时可能就见不到曦九了的情况，还好这次他的运气不错。
这次他没有回到那个山洞，而是躺在一个房间里。
门窗和家具都是木质的，装饰看起来颇有些古色古香。
席司年还穿着原先那身衣服，但之前粘上污渍灰尘都被去除了，身上也很清爽。
似乎刚有人喂他喝过露水，嘴里还留有湿润冰凉的感觉。
席司年才刚起床活动了一下身体，此间的主人就已经察觉到他的苏醒，踏空踱步而来。
席司年是隔着窗户看曦九凌空走来，最后还是走了大门，并且是敲门而入的。
这可以算是他自觉变换身份后跟曦九在这个世界的第一次正式单独相处了。
大概是昏迷之前的行动，曦九对他的态度比之前要平和许多。
曦九依旧赤着足，他穿着纹饰简单的白袍，进门后也并未落在地上，问他：“可还有不适。”
他是在关心我的身体？
席司年摇头，随后又点头。
要当猎物、要示弱。席司年将学到的恋爱精髓在心里滚过几遍，打定主意这次要做好一个普通人。
普通人身上的伤是不会那么快痊愈的。
“不必紧张。”
曦九却误会了他不断改变的动作，解释道：“你以凡人之身，涉险救妖。吾还需代山林感谢你。”
“这也是我自愿做的。”席司年想了想，又加了句，“我不想看你受伤。”
他真诚的看着曦九，目光停在他精致的眉眼间，只觉得赏心悦目。
曦九有些疑惑，但也没有多问，而是正式开口对他道：“吾名曦九，此间山水精灵之长，受人间香火推举为神灵。”
席司年点头，也很正式的道：“我单身。”
曦九：？
席司年自信满满。
他在情书大全上看到过，书上说这才是追求别人时的正确回答，不会有错。
然后他就听见曦九开口问：“单身、是何意。”
席司年一愣，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小世界和现实，好像还是有一定文化差异在的。
不过现在这次，估计只是曦九个人的问题。
因为在他问过之后，就有只小白猫从门边探出一个头悄声提醒：“山神大人，单身就是他独自一人，还未婚配的意思。”
曦九还是不明白：“为何对吾说这个。”
席司年清了一下嗓子，这回特意找了偏古代的情话，带着点不确定的背给他听：“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没有技巧，也没有感情。
“山神大人，这个人类好像说他喜欢您。”白猫也不确定的给他翻译。
席司年连连点头，肯定了它的翻译。
“莫要胡闹了。”曦九有些无奈的侧身看着他们两，随后才对席司年道，“作为山间神灵，吾会奖励你的英勇。”
怎么好像没信？席司年面上不显，实际在心里纳闷。
曦九继续道：“人类，吾允你在此许愿，作为奖励，山林会回应任何合理的祈愿。”
小白猫还在后面偷偷给他划重点：“要合理的才行。”
席司年原本还没想过许愿，转念一想，很快改了主意。
“我想要、与此山神明交往的机会。”
第36章 伪装祭品的攻（四）
竟然有人类敢向山神大人求偶！
消息在山里山外暗中流传开来时, 作为当事人的席司年却还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
他被曦九带着住的地方是山上一处古老的寺庙。
这寺庙看起来年代久远，但里外都很干净，显然是长期有人在精心打扫。
五天前, 席司年在曦九面前许了那个胆大包天的愿，然后就被闲置在这里，让山上闻讯而来的精怪们明里暗里的围观了五天。
第一天，想着曦九怎么也不会跑, 他没着急。
第三天, 想着自己现在是个普通人, 他忍着没着急。
……
第五天，席司年一把抓住了来给他送饭的小妖怪。
那小兔妖在他手中蹦跶两下, 眼眶瞬间红了：“放手！你干什么！我是不会屈服的！”
席司年突然就找到了以前一直被人当反派看待的感觉。
他一边抓着兔子耳朵不让他跑，一边开口道：“我只是想问, 你们山神……”
话还没说完，他想找的人就出现了。
曦九依旧是一袭白袍，他从天而降, 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席司年正抓着兔妖耳朵，微微疑惑。
他的目光刚至，席司年就松开了手。
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的道：“三天都不见你, 我以为你生气了。”
小兔妖刷的跑到曦九身后，只探出半个脑袋控诉的看着席司年。
曦九伸手轻抚过他的头顶，同时向席司年道：“吾离开片刻，处理了山中未尽事宜。”
席司年疑惑不解的道：“片刻？”
曦九也疑惑不解的想：对人类来说, 五天是很长时间吗。
于是曦九将席司年带到寺庙后院的石亭中落座，很快就有蜂鸟与蝴蝶衔茶而来。
才一会儿，就有不少小妖怪爬上墙沿，光明正大的围观。
对面的曦九看起来并不在意, 席司年干脆当它们都是背景。
心想：怪不得这群妖怪之前敢观察他五天，原来都是被曦九惯得。
他喝了口放在面前的茶。微甜，蜂蜜味的。
正品着，就听曦九开口道：“先前说的交往之事，要如何做。”
席司年立马精神了：“你同意了吗？”
曦九颌首道：“这并非难事，吾已允诺予你的嘉奖，自然该实现。”
曦九虽然久不入世，却也知道交往代表的意思。
他前段时间刚因某个胆大妄为的人类引发过怒火，对人类有成见的同时，也发觉自己或许已经避世太久，应当做出改变。
席司年是人类，一个难得对精怪无恐惧躲避之心的人类，又恰好提出了想与他交往的愿望。
这就类似于人类说过的，刚想瞌睡就有人送上枕头。
所以与山林一同接受了席司年的愿望后，曦九就用五天提前处理完了这一季的繁琐事务，将时间空闲出来。
不过他现在还不知道，自己很快就该收回‘并非难事’的评价了。
席司年还记得上个世界当情人被戚九多次拒绝的事，没想到换了个世界，能这么快就得偿所愿的站到他身边。
他暂时还没想到更复杂的层面，现在只感到了难得的欣喜：这或许说明，瞿朔九本身也并不排斥他。
席司年认真想了想，才道：“交往应当，要先有一个专属的称呼。”
他自己单身了几百年，在上个世界才有了那么一点经验。
恋爱方面的知识，除了在055给他找来的书里学过一些，剩下就是在起源星时跟桓白探讨学来的了。
比如名字，席司年在起源星时就已经想过。
他停顿一下，开口叫他：“曦九。”
话音刚落，四周草木竟是无风自动，席司年瞬间感觉天地间出现无数视线投射在自己身上。
他当了太长时间的反派，毫无预兆的遇见这种情况，身体本能的开始警惕，连带周身气势瞬间也凌厉起来。
直到他判断出此时没有危险，才又迅速收起锋芒，眨眼间就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般继续做他的普通人。
席司年只是稍稍有点心虚，于是只能去看曦九，确定自己的伪装还算完美。
曦九并无异样，可能以为他被吓到了。神明少有的迟疑了一下，才向他解释：“凡人直呼神名时，若得到关注或回应，会引发些许天地异象。”
席司年点头，又觉得满足。
至少又一次证明，现在曦九的注意力正放在他身上，这个世界的神明也并非无心无意。
这就足够了。
他带着好心情，一个‘朔’字在他脑海中浮现又被挥散，席司年轻声的道：“阿九。”
这称呼好像过于亲昵了，曦九大概也是从没被人这么叫过。他有些不大习惯的错开了的视线，片刻才应下：“可。”
席司年直到他答应下来才彻底放松下来，随后道：“我叫席司年，你可以叫我……”
曦九接着他的话就道：“司年。”
这两个字从曦九嘴里念出来清晰又干脆，席司年听的一怔，只觉得有一股暖风从耳朵径直灌进心里。
这种感觉似曾相识，好像在久远的过去，也有人这么叫过他。
他一时没了反应，曦九又确认着问：“可好？”
席司年回过神，连忙点头：“好。”
能与曦九更亲近一些，他求之不得。
他们两人都像是第一次涉及恋爱，明明是情投意合的事，却更像是在商讨学术契约一类，在石亭中商量半晌，严谨又较真确定了许多事情。
席司年不觉得枯燥，反而乐在其中。
聊了这么会儿时间，周围就又多了不少妖怪，经过从头听到尾的观众添油加醋的一讲述，事就以极快的速度传播了出去。
整座山的妖怪都沸腾了，于是前来围观的妖怪也越来越多。
席司年可不在乎小妖怪们怎么反对。
该说的话说完，他起身就过去牵起曦九。
神明的皮肤毫无温度，和最初那天的触感相似，冰凉到不真实。
这么想着，被握住的手便轻微蜷缩了一下，似要挣脱，又堪堪停住。
刹那便有了实感。
席司年抬眸，对上曦九疑惑的眼神：“这也是交往要做的事吗。”
他认真的思索过恋爱知识以及自己上个世界的经验，很快就确认道：“是的。”
曦九点头，没再提出异议，便乖乖被席司年牵着走了。
不过只有席司年是用走的，曦九依旧是飘着。
留下一院子大眼瞪小眼的妖怪们。
席司年将他带到自己这几天住着的房间，关上门才算彻底隔离了寺院中无处不在的视线。
一转头，就碰见了曦九毫不掩饰的目光。
那是比起初次见面时少了许多距离感，带着若有所思的探究目光。
曦九看了他一会儿，又将视线下移到他们进了房间还交握着的手上，问：“现今的人类，都如你这般吗。”
席司年愣住，还真被问着了。
只觉得这个问题比曦九问他交往要怎么做更难回答。
哪怕他正在努力将自己伪装成一个普通人，但他依旧是那个从来都没搞懂、无法涉及普通人世界的席司年。
“我不知道。”于是他只能这么回答。
话说出口，他又反应过来，立马抬头去看曦九，手上也不自觉握紧了，就怕被曦九发现什么。
事实上，曦九对他的回答不但没有怀疑，反而表现出了理解与了然：“也是，你与他们一样……”
“他们？”
席司年发现自己也会找关键词了。
虽然一直没说，但他其实早就有些困惑。
按照主神的契约，瞿朔九在每个小世界里的化身都该是左拥右抱、寻欢作乐的存在。
这契约在这里却好似出了错。
小世界里的曦九是这座山的神明，与戚九不同，席司年没在他身边看见别的男人床伴，不仅如此，他还连恋爱、交往是什么都不知道。
契约是束缚着小世界与瞿朔九的纽带，一旦发生偏差，曦九早就该离开这个小世界了。
可他的人却还在这里。
这就说明情况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席司年又想起最初来到这里时，曦九也曾很熟稔的让他伺候。
没有感情的概念，却维持□□上的关系。
所以小世界才认同他在执行着契约吗。
席司年分析出结果，突然觉得自己已经比以前要聪明的多了，随后心里也就有了计较。
面对他问题的曦九并未发现什么，只说：“若有缘，自会遇见。”
遇见谁？山神的后宫吗。
席司年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突然就有些想笑。
他本就很少主观的违背自己的心意，也就自然而然的笑了。
曦九却像是第一次看见他现在的表情，疑惑着多问了一句：“你很高兴？”
席司年立马举一反三，确定现在正是脑子里情话大全发挥作用的时候。
开口就道：“只要与你在一起，每秒都会比之前更高兴一点。”
他平铺直叙的说完，曦九却没有像书中所说那样感动或高兴，反而像遇见了什么难题，正垂眸思索着。
席司年觉得奇怪，只能又回答他一次：“我很高兴。”
同时心里默默将刚才那句情话划去了。
这句对曦九没用。
第37章 伪装祭品的攻（五）
道侣契约, 是遵从自愿原则，以天道为证，定下两个人共同生活的契约。
曦九虽说不久前对人类有了成见, 但他对席司年没有排斥感，也确实有意了解现代人类的生活，也就默许签订了契约。
关于山神的消息向来流传的很快，席司年与曦九一同在寺庙生活了不过几天, 整座山连避世多年的妖怪都知道山神和人类在一起了。
藤老被小妖怪们缠着, 接连七次以山林会议为由将曦九叫来想问清楚, 结果七次曦九都带着席司年一同出席。
完全不给机会。
这下连藤老也沉默了，看席司年的眼神也逐渐像是在看迷惑神心的祸害。
祸害本人倒是完全没这个自觉, 在又一次会议结束后，席司年直接问曦九：“这些小事都要你来处理吗。”
他经历过无数小世界, 还真没见过连山下种几棵小树苗这种事都要权力顶端亲自来审批的。
“以往不会如此。”曦九对自己处理什么事大概并无所谓，想起跟席司年的契约，才又解释了一句, “许是中元灯会将近，杂事过多了。”
竖起耳朵跟在他们身后的滕树精偷偷抹汗：对不起山神大人。
下一秒曦九就回头看着他，吓得藤老一脚踩到衣摆差点摔倒。
席司年是跟曦九一起停下来转头的, 不过他看的不是藤老，而是曦九。
神明的面容姣好，平日里都面无表情的带着遥不可及的冷，现在却会在看向他时软化下来。
视线相交, 曦九道：“吾有事同藤老商讨，你可先行回去。”
“我不是觉得无聊。”席司年想了想，以为是自己刚才随口问的话让曦九误会了才会赶他走，马上开口, “跟你在一起，做什么都是好的。”
虽然是情话大全里的语句，现在脱口而出却是基于真心。
“阿九，不要赶我走。”席司年说话向来直接，此时听来却好似委屈。
他话音刚落，原本安静等在旁边的藤老瞬间瞪大了眼睛，以一种不可思议的目光看向他。
难道出现幻听了？这个人类刚才叫山神大人什么？？
震惊的只有他一个，两个当事人好像都没感觉有什么问题。
“吾并无此意。”曦九并不擅长判断人类的感情，但他确实不想让席司年产生那些负面的情绪，于是道，“此番是为了解决一些、私事。”
他微微蹙眉，还是将具体情况隐瞒下来，说到私事两个字时，语气显得不太愉快。
不知道是不是被提高的原因，席司年以前从没注意到过的情绪，但现在竟也能感觉到了。
他点头道：“那我去前面等你。”
说完就言行合一的往前面走了好一段距离，直到连曦九的轮廓也看不见了才停下脚步，就当欣赏风景。
大概是有山神庇佑，这座山的灵气很足，连带花草树木都蕴含了不小的生命力。以至于草丛里的小野花都在被席司年盯着超过五秒时叶片发抖。
野花：人类为什么会给花一种有种天敌的感觉？！
席司年默默移开视线，这时也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直到他不小心听清见曦九的声音：
“那个人类的下落，可有查到。”
席司年的注意力瞬间就被吸引过去。
他们好像在谈一个相当危险的话题啊。
即使有意伪装成普通人，他身体的各方面机能也还是高出许多。
比如即使隔了这么远距离，他依旧可以听到那边的谈话。
连藤老叹了口气都听的清清楚楚。
“已经找到了现在负责祭祀工作的人类，他也不知情。镇里准备祭品时没发现问题，可能是中途顶替了原先的祭品。”
“您清理的陷阱结界，都是那天之后才出现的，很大可能就是那个人类除妖师设下，我们对气息进行反向探查，人还在镇子里的可能性很大，具体的还要等后续再……”
“到此为止。”曦九打断了他的话，直接道，“把留在镇里的妖都撤回来，危险。”
藤老也有些担心：“您是怕他会下杀手？但不把人找出来，那接下来就算在山上也得小心了。”
“吾会找到那个人。”曦九声音依旧平稳，却能从中听出冷来，“让他付出代价。”
席司年缓缓转过头去，隔着山林草木注视着曦九所在的方向。
又一次体会到了难办的感觉。
他皱起眉头，还记得之前体会到这种感情，还是上一回戚九跟他提分手的时候。
本想着换个身份就可以把之前失控时候的事全部划过不提。
但就算他想当没发生过，只要曦九还记者，就不可能完全翻篇。
“不可啊，人类社会与以前完全不同。如今又有除妖师在暗，若是遇上危险，如何是好……”
藤老苦口婆心劝说的声音越来越清晰，显然是曦九已经带着藤老朝他的方向走来了。
“噤声。”曦九在半途就叫停了藤老的话，只道，“此事先不必让司年知道。”
藤老瞬间愣住，眼睛瞪的更大了。
司年？？
这才多长时间，山神大人该不会是被人类骗了吧？
藤老突然觉得，比起山神大人要下山，这件事还更严重些。
“您和那个人类……”
“他名为席司年。”曦九侧目看了他一眼，淡淡道。
虽然话语里依旧没什么感情，但藤老就是从里面听出了不喜的意味。
他表情严肃的改了口：“您和席、先生，难道真的如传闻所说。”
“不是传闻。”曦九想了想，还是决定跟藤老把这件事说清楚，“吾已与他签订契约，结为、道侣关系。”
藤老是跟在他身边时间最长的树精，也一直负责统筹管理山上的其他精怪。
曦九将契约的事告诉他，也是想通过他，向山上的妖怪们解释，也表示自己的态度。
“契约？您和人类？”藤老的第一反应，却是惊的胡子差点飞起，“怎可如此……”
席司年走过去直接打断了他的话：“怎么不可？”
他一直在听藤老跟曦九的对话，也不断朝他们靠近，忍着等确定到了正常人类能听见的范围时，才算插上话。
他这么走过去，就被藤老用比之前更加露骨的看祸害的眼神看着，又想起之前曦九一本正经承认说他们已经是道侣的事，突然心里就有种冲动。
席司年向来就不是会对本能多做思考的人。
所以他一边反驳藤老，一边就自然而然的牵起了曦九的手。
曦九看他一眼，没有将手收回。只低头若有所思的看向席司年握住的地方。
自从那天被席司年牵着回到房里后，他们签订了一起生活的契约，席司年却再没像这样触碰过他。
人类的手宽大又温热，被握住的时候，热量产生的电流仿佛从手心一直流进心里。
曦九动了动手，轻轻回握住他。
席司年感受到他的动作，一愣。马上又将他握紧了一些，同时看向几乎原地石化的藤老：“我跟阿九天生一对，可轮不到你们妖怪反对。”
他从情话大全里翻出的这句话，仿佛是为现在这种情况量身打造的。
“你！”藤老一双小眼睛瞪到最大，还是有点不敢相信的看向曦九，“山神大人您……”
“咳。”曦九与山上的妖怪们相处的向来和谐，也没怎么处理过这种场面，只得轻咳一声，先将一人一妖分开了，“藤老无需跟随，自行离去即可。”
而他自然是要跟席司年一起回去的。
席司年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嘴角便无意识的上扬了。
于是曦九回首时，首先看见的就是他的笑。
这不是席司年练习过千百遍才勉强能入眼的笑，弧度极浅，又带着股无端的慑人气场。
曦九恰好不受他周身气场的影响，被他这么笑着注视，便只觉得——心悸。
神明难以形容这一刻的感受。
以至于席司年在放开他的手后，回去的一路上都能感受到曦九无处不在的目光。
席司年起初是任他观察，被这么看了一路，就开始觉得奇怪：曦九该不会是在怀疑我？
便不能完全冷静了。
等两人一回到寺庙，席司年直接关门挡住外面所有生灵，就开口问了：“怎么一直看着我？”
席司年做了这么多年的任务，因为自身足够强大，也一直没能学会怎么拐弯抹角、不动声色的试探。
曦九在窗边竹制椅上落座，挥手就沏满两杯茶，凉茶入口，才算完全平复了奇怪的心动。
冷静下来后他才回答席司年的问题：“或许是吾太久未曾注视人类了。”
曦九在席司年脸上已经看不见之前那抹笑容，于是只垂眸去看杯里的水：“观察众生百态，也是身为神明的职责。”
“众生？”席司年眉间微挑，突然就无所谓曦九有没有怀疑的事了。
他发现自己有了一个心结，那是在起源星见过瞿朔九后才新产生的。
席司年从来都不是普通人，自有记忆起，他的存在本身就是强烈的负面。
他曾经想融入，却从不认为自己是众生。
直到遇见瞿朔九。
席司年很长一段时间都认为自己是喜欢瞿朔九的，特别喜欢的是他的态度。瞿朔九还是戚九的时候，席司年找到了被当做平常人对待的感觉。
没有厌恶和恐惧，那是他追求了很久的与人相处的方式。
可当瞿朔九对他说‘不在意’时，席司年又再次体会到了当初被所有人敌视时的沉闷与不愿。
这个问题他想了很久才发现：那是自己在享受过普通后，竟又卑劣的想得到瞿朔九的特殊对待，哪怕是厌恶。
至于原因，他自己没想通。
这件事就像一个隐藏的炸弹被他埋在心底，甚至连桓白跟055都没告诉过。
而现在，这个炸弹突然就自己弹出了一角——在曦九将他比作众生的时候。
第38章 伪装祭品的攻（六）
曦九跟瞿朔九的两句话在席司年心里重合。正面敲击着他的理智。
席司年知道可能还有被放大的负面情绪在里面作祟, 却也听之任之了。
“如果是为了看众生百态，那你也会与其他任何人签订道侣契约吗？”席司年问。
他长相出众，然而五官组合的过于冷硬, 在无意控制表情压制未气场时，便不免会流露危险的凶意。
如果席司年还带着055的判定系统，那他的普通人伪装怕是立马就能被判不合格。
只能说还好。曦九不但是久离人世的神明，也一直不受席司年未知气场影响。
面对席司年的质问, 他并未多想, 还认真的想过后才开口：“你的问题并不成立。出现在吾面前的是你, 提出契约的是你，吾深思后愿意接受的也是你。契约是由多种条件最终达成的结果。所以除了你, 不会有其他人。”
席司年：“……”
他从来就不擅长口舌之辩，也很少有耐心去听长篇大论。只因为现在说话的人是曦九, 所以席司年在仔细的听过后，又掰碎了去思考理解。
最后虽然还是不满，但又确实有被安抚到。
他只能点头, 喝了曦九给他沏好的茶，然后将炸弹埋回心底。
想着有朝一日，他得到瞿朔九面前再聊这件事。
席司年暂时放下, 便又轮到曦九不解了。
曦九目光重新落在席司年脸上，却没看见想看的表情。
他等了一会儿，直到席司年投以疑惑的目光，才开口问：“你为何不笑？”
“笑？”席司年不明所以, 却也如他所愿摆出了一个微笑。
因为自身原因，他照着模板练习过无数次笑容，不求有功，只求无过。
却不让神明满意。
“不是这个。”曦九眉间稍蹙, 难得透露出一点情绪。
席司年笑的快收的也快，微微疑惑：“那是哪个？”
难道需要他把每个模板都笑一遍？
席司年还在犹豫，曦九却已经走到他面前，伸手碰上了他的脸。
神明的手是一如既往的冰冷，触碰时是凉的，却又能带出若有似无的暖来。
席司年愣住了，席司年完全不敢动。
任由冰凉又柔软的手指抵着他的嘴角往上提了一些，又放下一点。
“不对。”曦九怎么摆都摆不出想要的感觉，手刚准备收回，却又被人一把按住。
席司年将他的手按在自己脸上，手是极冰的，与脸上的温热碰撞在一起，又逐渐交融。
席司年早就知道自己对瞿朔九的触碰几乎是有瘾的。
他也同样喜欢曦九碰他。
只是现在已经换了个世界，又决定要装做普通人，他才会勉强压制住了本性。
这种自我约束显然对席司年来说并不牢靠，特别像这次，是曦九主动先来碰他的。
还管什么压制、约束、普通人呢。
席司年抓住了他的手，开口就道：“我可以亲你吗。”
这并不算问句。
“什么……”
所以不等曦九反应，他就起身吻了过去。
这是一个轻浅的啄吻，席司年细细品尝着神明唇上的甘凉，直到握在手中的手凭空消失、被吻住的人回过神，径直后撤至房间另一头才停下。
“这是什么意思。”曦九白衣拂摆，收进衣袖里的手握成了拳，面上疑惑与无措交织。
席司年舔了舔唇：“情侣间该做的事。”
上个世界，他学着书上所说，与戚九亲亲抱抱，做遍了各种亲密的事。确认恋爱关系之后，‘经验丰富’的戚九更是教了他不少。
席司年还算记得这次要循序渐进的事，这才吻的比以前克制不少。
然而曦九的反应比上个世界的戚九要青涩许多。
此情此景，让席司年想起了刚来这个世界时把人压在石台上深入亲吻的场景。
神明冰冷的身体也是能被人捂热的。
只是比起那时的羞恼震怒，现在曦九的表情与回应，对席司年来说还是要更美味一些。
“这便是人类表达情感的方式？”曦九被席司年注视着，虽然还是不解，但也没再多问，只是道，“吾需外出几日，无法与你一同在此生活。杂事会有外间小妖来做，你有事亦可知会他们，若遇难以解决之事，可等吾回来再议。”
原本是很正常的交代，或许是因着刚才的‘意外’，听起来倒还有几分的不自在。
席司年沉默了一下，问：“阿九，你生气了吗？”
他是故意这么问的。
席司年在森林里隔着远距离听完了全程，当然知道曦九说的外出是要去做什么。
作为罪魁祸首，他在这个世界的身份也根本不是现在展现出来的单纯祭品。
席司年不清楚以神明在此间的力量到底能做到多少事。他还没跟曦九好好谈过恋爱，为了防止出现意外，必然是不能让曦九查到问题的。
最好的办法，当然就是让曦九带他一起去，这样一旦发现问题还能及时解决。总比待在这里一无所知的好。
席司年心中有了决定，便面无表情的开口：“所以你要把我丢在这里了？”
他作为反派的职业素养也就在这种时候会出现一下，每到这种时候，他总会缺少表情管理，导致表情过于生硬。
但只对曦九，倒是够用了。
“并非如此，你勿要多想。”曦九垂下眸，略微思索过后还是解释道，“吾只是下山去了结一些私事罢了，很快就会回来。”
“要下山去？是刚才与藤老所谈的事？”
席司年上下扫视过他，见曦九面如冠玉，依旧是赤着脚，身着一身仙气飘飘的纯白神装，及腰长发只上面些许有玉冠束起。
这一身装束，从上而下都与如今的人类世界格格不入。
席司年找到了突破点，同时语气放松下来：“是准备就这么过去吗？”
“有何不妥？”曦九任他打量了一通，默认了自己要原样下山的事。
“阿九应该很久未曾下山了罢，如果这么去镇子里，绝对会被发现身份。”席司年已经想到能跟着下山的借口了，轻松了不少，“你需要一个向导。”
曦九：“……”
不是很久未曾。
神明的生命太过漫长，实际上曦九已经完全没有自己上次下山的记忆了。
他对山下与人类的印象，只有听下过山的妖怪们描述过几句，再有就是以前接触的那些活人祭品。
了解最深的，还是在此也就共同生活过几天的席司年。
所以他也无法反驳席司年的话。
“我是人，比外面的妖怪更熟悉山下的情况。”为了防止曦九选择其他妖怪当向导，席司年选择提前把路堵死，“我们正在交往，如果能帮到你的忙，那是我的荣幸。”
说完，他都感觉感觉自己是成功把书上的知识活学活用了。
更何况曦九。
“你是如此想的？”曦九沉吟片刻，“既如此，此行吾会护你周全。”
透着一股认真的这话便是同意带着席司年的意思了。
席司年应下，就让曦九先在屋子里坐下稍等。
既然找了这个借口，当然就需要由他来做下山的准备。
他们两个跟上个世界完全互换了角色，席司年还有点乐在其中。
于是等候在门外的小妖怪按吩咐去拿了双新鞋过来时，千万年待在山上不曾改变的神明已经完全变了副样子。
“山、山神哥哥？！”化成少年样子的小妖怪惊慌的一下被门槛绊倒，捧着鞋就往地上摔。
曦九正低头查看新衣装，席司年就过去一手接妖一手接鞋：“小心点。”
小妖怪一站稳立马就惊慌的挣脱他，只向曦九一鞠躬就红着脸往外跑没了影。
等席司年关好门再转头，就发现曦九正若有所思的盯着他看。
席司年只以为他在看鞋，于是抬手晃悠两下：“坐下，来试试。”
曦九此时一身轻便的现代装束都是按着席司年身上的款式用术法变的，只稍做了一点修改，看起来反倒更像情侣款了。
只是赤脚太久，变出来的鞋子总会一不注意就消失，这才让妖怪们帮忙找了双真的。
幸好山上的妖怪不像他们的神明那样足不出户，这么多年也从人类世界带回了不少东西，也能找出不少鞋子来。
席司年知道曦九从没穿过，便主动蹲下身，握住神明冰凉的莹白脚踝。
此时两人穿着极其相似的服装，曦九低头，目光缓缓从发旋移到他神情颇为严肃的脸上。
席司年是第一次给除自己以外的人穿鞋，全程都像对待艺术品似的轻拿轻放，直到用皮靴将他形状姣好的脚完全裹住，才放松下来。
“合适吗。”
他保持着半跪的姿势抬头，便对上曦九审视的目光。
曦九蹙着眉，胸膛里起伏着他从未体会过的情绪，只能反复向面前的人确认：“席司年，你是什么人？”
席司年没想到他突然会问这个，但脑子里毕竟还装着本情书大全，也能无师自通的秒答道：“我是你的人。”
曦九不自觉转动起还未习惯被束缚的脚，闻言又很快定住。
“既如此。”他微微垂下眸，抬手就点在席司年眉心处。
席司年先是觉得凉，随后被他用指尖点住的位置一瞬的灼热。
金色的梵文浮现又逐渐渗入消失，神明的印记被刻印在他灵魂之上。
“若有所需，可唤我名。”
这回，神明当真了。
“好。”席司年摸着眉心那一处，嘴角不自觉上扬，连着自带的凶厉气场都被中和了不少。
曦九低头注视着他含笑的眼睛，没有由头的就笃定了一件事：他喜欢看席司年现在的表情。
伸手摸上额头的席司年则默默的在想：先不说喜欢，他们现在这样，应当算是在恋爱了吧。
根据上个世界的经验，离开这里的要求是要曦九承认只喜欢一个人，自愿放弃整个小世界的后宫。
席司年曾跟桓白探讨过这个契约条款，就桓白所说，前者只能说是达成后者的条件，让瞿朔九自愿放弃后宫才是接触契约的重点。
可面前的神明分明对亲爱一事一窍不通，席司年相信这不是伪装，所以更奇怪。
那这个世界，曦九要放弃的那些‘情人’们又要去哪里找？
这个问题最后在他们准备下山的时候有了答案。
席司年眼看着一只白猫从树上窜下来，直接扑进了曦九怀里。
猫和伸手接猫的曦九看起来都轻车熟路。
而这只猫对席司年席司年也不陌生。
毕竟就是他从除妖师的阵法中将猫抱出来，后面在寺庙里醒来时，也见过一次。
甚至更早以前……
席司年还记得他在上个世界还帮戚九养过一直跟它同名同姓，甚至连长相差不了多少的猫。
他已早就是一个成熟的执行者，不会对本源世界之外的人或物投放多余的感情，所以一开始就将这只猫当做新的个体来看待。
他还是一如既往的不喜欢这种小动物，也不受小动物的喜欢。
同样名叫雪团的小猫窝在曦九怀里，视线完全不投向他，只向曦九撒娇道：“山神大人要下山，就带我一起去吧。”
无论神态还是语气，都像足了妖精。
席司年眼看着曦九任由他蹭着还伸手去揉小猫的脑袋，突然就想通了之前一直不明白的那个问题。
既然他在这个小世界里是山神，那神的无数‘情人’或许可以指做这山上所有的生灵？
“不可。”曦九在席司年的注视下，动作颇为熟练的撸猫，又以顺带拒绝了雪团的要求，“你伤势未愈，需要静养。”
席司年盯着他放在猫头上的手，自觉这个突如其来的猜想虽然有些玄幻，但还是有理有据。
毕竟——
曦九都还没摸过他的头呢。
第39章 伪装祭品的攻（七）
“雪团在山下生活三年, 下山前已是九尾的大妖，回来仅剩双尾。他在人类世界遭受重创，此行不便带他下山。”
曦九在山上总是浮空, 这回为了提前适应走路，下山时便跟席司年一起双脚着地的走。
那些麻烦的阵法早就被曦九清过一遍，所以一路也算顺畅。只是他走两步还会稍稍停顿一下，就顺便向席司年交代一些事。
席司年也发现曦九走的总是不习惯, 于是一路都在注意不让他有什么差池。突然听见他说了那只猫的事, 还不解的抬头问：“为什么跟我说这些？”
“方才, 你一直盯着它看。”
曦九一脚轻踩在落叶上，在斑驳的树影中回望着他。
席司年只觉得这一幕仿佛似曾相识, 在彻底恍惚前还在开口解释：“我看的不是它。”
话没说完，眼前突就晃过一阵画面——那人站在树影下, 面色复杂的向他伸出手：是……小世界……失控……自毁……过来，我会帮你。
记忆里的人几乎与面前的曦九重叠在一起，又很快消失不见。
席司年一眼便认出那个模糊的人影是瞿朔九, 不自觉的就伸手去够，而后眼前一片漆黑。
“出了何事。”
等席司年再睁眼，他倚着树干, 面前便是曦九毫无瑕疵、与瞿朔九有七分相似的脸。
见他醒来，才将神力收回至手心道：“你身体有恙，此行便不必跟随。”
“我没事。”席司年马上不靠着树站直，用行动表示了自己的健康。
曦九犹不放心, 又彻底给他检查了一遍，才点头继续向前走。
席司年跟在他身后摸着脑袋：“好像是出了点问题。”
连神明都无法观测到的。
他的脑子里，出现了从来没见过的记忆。
席司年拥有真实之眼，看小世界时可以数据化, 同样可以借此观测甚至调整自身。
可就在陷入黑暗之后，他彻底的排查了记忆。
结果——除了刚才那一点断断续续的画面和声音，依旧什么都没有增加。
这是从未有过的情况。
到底是他曾经见过瞿朔九，还是离曦九太近被影响错乱了，难下定论。
虽然席司年也很想查清事实，但终究条件有限，最后还是只能将疑惑暂时压下，决定等之后见了055再问。
因为出发的早，两人下山的时间也就没席司年之前那么晚，进入清泉镇的时候，还有不少人在外面走动。
四五儿童绕着街口玩闹，几个妇女在小卖铺前摆了一圈木凳，热火朝天的唠嗑。
之前也有说过，这个小世界的发展其实不落后，只是有神灵精怪，待在山上总会有种古代的感觉。
现在下了山就能发现，清泉镇的人虽说娱乐活动还是相当的复古，可穿着打扮上却奢华的很。
是的，奢华。
席司年那天只见过小老头和黑宾馆里的那几个人还没这种感觉，现在看见其他居民，一下就能察觉。
这里无论男女老少，都穿金戴银，从头到脚该有的装饰一样不少，感官相当割裂。
相比较而言，他们身上穿的轻便许多，相貌也被曦九用神力掩盖至平常。走进这里，从各方面都能看出与周围的格格不入来。
毕竟是小世界的中心地区，有关清泉镇的情况情况这具身体在自主行动时早就调查过一遍，席司年匆匆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就知道这里的奇异景象是身边这位神明造成的。
也正是因为有神明在回应愿望，清泉镇的人才会在其他地区都飞速发展时保持原样，一代又一代的坚持每年贡献祭品、甚至谋财害命。
直到这里的异常引来席司年等负责处理妖异事件的警探们。
偏偏罪魁祸首毫无知觉，现在见了这一幕还相当满意。
神仙即使掩盖了样貌，也掩不住出尘气质。曦九观察了一圈百姓的生活，便欣慰的颔首。
席司年观察着他的态度问：“阿九觉得这里好吗？”
“钟鸣鼎食、安居乐业。”
曦□□价时，小店前坐着的妇人先发现了他们，很快有人热情的向他们招呼，于是曦九又加了一句：“与人为善。”
席司年认真想了一会儿，道：“既然如此，那就好吧。”
他已经不是以前的席司年。吸取了上个世界的教训后，即使他现在的立场依旧与‘主角’相反，但他选择以曦九的想法为先。
至于作为反派方的任务、随缘就好。
席司年的眼神温柔了一些，一直想存积分买星球的事情，也不急于一时了。
他随着曦九一起看向小卖部，便让坐在那儿的一圈人立马噤了声。
席司年：……
他面容俊美时尚且吓人，如今被神力掩盖的普通了，那股人畜勿近的光环简直就是在加倍运作。
也就只有曦九丝毫不受影响。
他观察完清泉镇的情况，又闭目凝神的感受了一番，很快看向席司年：“就在此处。”
席司年点了点头，马上也没心情去管什么路人的态度了，心里莫名就有点慌。
他是真没想到曦九探查的速度会这么快，才刚下山进镇没多久，连镇里的模样都还只看了个大概，他就开始找人了。
说到底，席司年其实连曦九这次下山都目的都不清楚。
其他都好说，只有他的身份是不能被发现的。
他有点紧张，但也只能假装不知：“在哪里？需要我帮忙一起找吗。”
曦九摇头：“不必。”
他一伸手，就有六个由神力凝成的小光球从手中飞出，迅速分散的钻入街巷。
等光球都脱离视线后，曦九才将手收回对他道：“山上那些阵法皆有其主，布置阵法的人在此处留有痕迹，气息凝而未散，显然并未离开。也许就是那个人……”
曦九最后半句话说的极轻，但席司年却听的很清楚，垂在身边的手也不自觉握紧了。
他知道自己刚来小世界时做错了事，现在也只能想办法亡羊补牢。
曦九没发觉他的异样，回答了他之前问题：“你我在此静待结果即可。”
这是席司年最不想听到的答案。
他争取到陪曦九下山的机会，可不是为了什么都不做听天由命的。
席司年目光扫视街道两旁的店面，很快锁定了目标：“一直待在这里总归有些奇怪。难得下山一趟，阿九就不想体验人类的生活吗。”
曦九闻言愣了一下：“奇怪？”
他在席司年的示意下又往周围看去，也发现镇子里的人频频将视线投向他们。
曦九认同了席司年的话，但还是些为难：“可是，要做什么……”
“不如先进去走走。”席司年达成初步目标，放松了些，“我来当阿九的向导。”
曦九沉吟片刻，也就点头应允了：“好。”
席司年拉上曦九就往街边的饮品店走。
小镇上人不多，外来人更少，饮品店的玻璃门关着，店里只有一个员工，看起来颇为清闲。
席司年从柜台上取了一张价目表递给曦九：“喝点什么。”
人类社会发展的太快，有些神明在山上宅了几百个春秋，入世后看什么都觉着新奇。
幸好山上的妖怪们会与时俱进的使用人类文字，曦九也一直快速吸收学习过，没退化成文盲。
但他对着菜单研究了好一会儿，才跟席司年一起点了两杯果汁。
店员小心翼翼的接了单，又隔空指向柜台上的二维码：“十五，可以扫码付款。”
曦九盯着上面杂乱无章的图案，犹豫着用神力扫了两遍，也没看出什么门道来，只能问席司年：“这是？”
“社会科技发展，很多地方都用手机支付了，用手机扫二维码。”还好席司年去过无数小世界，解释起来也不难。
他从兜里拿出手机：“我来付钱。”
席司年山上山下的混了好几天，为数不多的现金之前住宾馆时也都用出去了。
不过接收到的记忆里有显示，他是为了调查这里用活人祭神的异常情况，跟几个同事分散潜入清泉镇的，一切花销都可以用上面批下来的资金。
所以就算他当了两次祭品，只要手机还在，就不差钱。
席司年在他的黑色屏幕上点了好几下，很快意识到了问题。
他抬头问里面正在现做果汁的店员：“能借充电线吗。”
吓得店员手一滑差点将半成品洒了出去：“有、有的。”
席司年把刚充上电的手机交到曦九手里，自己则以买其他东西为由，将饮品店的玻璃门关上，又去了对面店铺。
那是一家老招牌的小吃店，老板是镇子里的人，只是前段时间他外甥女过暑假，就回来体验生活，会在老板去打牌时帮忙看店。
现在坐在店里的女孩，明面上是老板的外甥女，实际却是与席司年一同潜入清泉镇的成员之一，代号平安，主要负责联络各方、传递消息。
席司年既然决定要以曦九为先了，肯定不能让这些人被曦九发现。
“来两包糖糕。”
他假装来买东西，因为相貌改变，只能先用暗号示意平安靠近。
平安反应也很快：“糖糕卖完了，新做的还在锅里，要等一下。”
她眼睛转溜一圈，很快就笑嘻嘻的凑过去：“您是从外面来的客人吗，来这里旅游？”
“差不多吧。”席司年一边应着，一边又将声音压到最轻对她道：“情况有变，不要回据点，让其他人也先撤退，等我消息。”
“我们这儿不错吧。”平安拿纸巾擦了擦手，背着其他人，“你别板着脸，多跟我说两句才不会让人怀疑。出了什么事？”
“啊，嗯。这里很好、空气很清新。”席司年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看着她道，又轻声道，“有、大妖，凭山上阵法留下的气息在找你们，应该很快就会找到据点。不能起正面冲突，你们先回去。”
席司年不常跟人讲理，又不想泄露曦九的事，只能把想到的借口都说了。
还好平安也知道这个镇子里的事情没那么简单，她假装捂嘴在笑：“我做不了主，得先去上报队长……”
她话没能说完，就瞬间噤了声，看向席司年身后。
曦九走路完全没有声音，还没等席司年在平安的示意下回过头，他已然面无表情的将他往外拉了一点，然后便稍有不虞的盯着他看。
席司年被他带着往后退了两步，侧头问他：“你怎么过来了？”
同时心里有点慌的分析了一下：如果刚才的对话被听见，会是这个反应吗？
曦九的目光在他跟平安之间扫过，道：“靠的太近了。”
席司年闻言就是一愣。
这是什么意思？
他没反应过来，求解的看过去。
曦九却垂下眸，只将手里提着的东西递给他：“果汁，做好了。”
第40章 伪装祭品的攻（八）
“糖糕！糖糕差不多可以出锅了！”
平安反应的很快, 立马转身溜进隔间里打包了两盒出来：“这是本店的招牌糖糕，好吃的话欢迎下次再来哦。”
这回她直接站在店里保持安全距离，看起来完全就是一副三好店员的样子, 又暗中向席司年眨了眨眼，表示情况已经收到、会帮忙传递信息。
席司年只朝她那边一眼，就被曦九伸手隔断了视线。
曦九手上拿着席司年刚才交给他的手机，动作利落的扫了码问他：“密码为何？”
“六八七五二零……”席司年先下意识答了, 看着曦九支付成功, 还有些懵, “你怎么、以前有用过手机吗？”
“未曾。”曦九将手机还给他，侧头往对面看了一眼, “那边的人类给吾示范过，并不算复杂。”
席司年顺着他的目光一起看去, 只见刚才还半天憋不出一句话饮品店的店员正隔着玻璃门朝他们微笑示意。
或者说是只朝着曦九。
刚被席司年的目光锁定，那人又立马低下了头，假装在忙自己的事。
席司年：……
就算掩盖了原本的面貌, 瞿前辈在小世界里的发挥好像还是非常稳定。
他将手里的袋子递向曦九：“我去付钱吧。”
曦九看着刚被他交给席司年的果汁，一时没接。
席司年想了想，只从里头拿出一杯插上吸管：“你先喝吧, 我付完钱就回来。”
这回他顺利将果汁送出去，就提着自己的果汁去了对面。
曦九看着他快速离去背影，略微想了想，低头平常一口。
等席司年付钱顺便将那店员吓了一通回来, 就看见曦九含着吸管，眉头微锁。
席司年走到他身边问：“不合口味吗？”
曦九又小啜了一口，才放下道：“过甜。”
席司年大抵是被土味情话大全淹入味了，张口就答：“我对你的喜爱比这果汁更甜。”
这次曦九没有无视。
“既然如此。”他抬眸看了席司年一眼, “你已与吾有契约，不可再与他人调笑。”
说完，又拿起果汁默默的喝了，好似刚才嫌弃过太甜的人不是他。
曦九边喝边顺着路往前走，席司年有些愣的跟着走了两步，才后知后觉的想：曦九是误会了刚才的跟平安说话的事？
他立马追上去与曦九并排，解释道：“我跟她不熟的。”
就算是队友，那也是只是这具身体的背景，与他无关。
席司年一脸认真的开口：“我只喜欢你，不会再有其他人。”
曦九嗯了一声：“吾会记住你的承诺。”
席司年连连点头：“那阿九也不能与其他人太过亲近。”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他们都很危险。”
特别是跟这具身体一起来的其他成员，里面有几个厉害的除妖师，也就是那些人在山上布置了威力巨大的阵法。
说的时候，席司年很自然的就将自己排除在外。
而全森林唯一见过危险人类的曦九也表示同意：“吾此番下山所寻之人也非常人，他性情诡异，驱他出境时必起冲突，你需及时避离，以免误伤。”
性情诡异、并非常人的席司年默默把头扭回去，打开自己的果汁开始品尝。
他在山上也喝过精怪递来的茶水，几口把杯里的果汁吸完，就知道曦九刚才说的没问题。
尝过花果蜂蜜天然的甜之后，再喝这杯多加了糖的果汁，高下立判。
席司年自己倒是从来不讲究这些，但曦九不一样。
他转头去看手上还剩了大半杯果汁的神明：“不喜欢我们就换别的喝，不用勉强。”
“不勉强。”曦九一路下来也没喝多少，闻言却将果汁拿起来，“吾下山也想了解如今的人类世界，总归是要适应的。”
说完，他含住吸管，又慢条斯理的准备开喝。
只是还没尝到味道，吸管就离了唇，手里的果汁已然被人夺走了。
曦九维持着拿果汁的姿势，空握了握掌心，难得的愣在原地。
只见席司年拿着刚从他嘴里抢过去的果汁，咬住吸管两下就把剩下的喝完，又把手里两个杯子一起扔进了路边标着其他垃圾的垃圾桶里。
他干净利落的处理完，回来就收到了曦九从未有过的探究目光。
席司年愣住了，他不觉得自己刚才的举动有什么错，但又怕曦九误会。
于是拼命想了个勉强能说通的解释：“那是……我刚才比较口渴。”
他还想说：这个真的不好喝，我们可以买别的。
结果还没说完，就见曦九突然笑了。
神明的笑容向来偏浅淡，只是嘴角一弯，眼里便盛了光，轻声对他道了句：“多谢。”
“我……”
席司年只觉得心窝里某一处突然被戳中，张了嘴一时都不知该说什么，干脆直接过去牵住曦九的手问他：“我们接下来是要去哪里？”
席司年倒也没多想什么，只是突然又急迫的想触碰他，现在无法拥抱亲吻，也就只能牵手。
单纯的牵手他又感觉不够，于是很快就改成了十指相扣。
曦九手被完全锁在人类温热的手中，被席司年带着往前走，也没心思回答他的问题，只稍带：“和之前的不一样。”
“嗯？”席司年回头看了一眼，又握紧了一些，“可能是因为我比之前更喜欢阿九了，所以……”
他胡编乱造的道：“牵手的方式也升级了。”
“原来如此。”曦九信了。
然后下一秒，席司年的手也被握紧。
刚刚被戳到的心口处又是一颤，他的脚步瞬间停了，只紧紧握住曦九的手看过去。
他们无言的对视了几秒，直到曦九问他：“不走吗？”
“走。”席司年依旧呆愣的看着他，“走、走去哪？”
“吾许久不闻人间事。”曦九暂停了一下，道，“自然是听向导的。”
只是先前放出去探查清泉镇的力量，需要他保持冷静持续输出神力才能高速运作。
而负责加持的力量，早在他们走出哪家小吃店时便断了。
如果说曦九刚下山时是想早点找到那个人速战速决，那现在，他或许也不再着急了。
多去体验一些人类的生活，也很有意思。
特别是现在陪着他的人。
曦九看向前面一直与他双手相扣的人类。
席司年常挂在嘴边的‘喜欢’二字，曦九从来不曾体验过。
只是现在看向他时，心口总会浮现一些陌生的欢喜来。
席司年好像与其他精怪人类都不一样。
神明这么不确定的想着。
席司年带着他兜兜转转了一圈，逛了许多曦九以前从未见过的店面，
只是清泉镇地处偏僻又情况特殊，生活在镇子里的人基本都互相认识，对哪家哪里来了亲戚也是一清二楚。便显得外来人格外明显。
他们两人面容被遮掩的平凡，动作却并不收敛。何况席司年几乎是牵着曦九走了一路，也着实是有些突出了。
这也就导致，无论走到哪，他们两都会被周围的人明里暗里的打量。
好在他们一人已经习惯被瞩目，一人并不在乎。
等他们找到镇子里唯一一家手机店时，席司年手里已经提了一大袋东西。购物袋是某店家直接送给曦九的，现在里面装满了曦九感兴趣的人类科技产品。
当然神明本人是没钱的，席司年用公款付账，花钱花的也毫无负担。
要说人类那些跨时代的发展，手机肯定是其中不得不提的产品之一。
席司年从一开始就想着要给曦九买一部了。有手机在，就算神明不下山，也不算与世隔绝。
唯一的问题是清泉镇用的并非经过国家允许的合法基站，这个小镇的人都使用着属于他们自己的内网，这又是另一种意义上的脱离世外。
将来如果有机会，或许可以彻底开放这里，现在也只能先凑合了。
他对工作人员说：“我们选一部手机，再办一个新号码。”
席司年哪怕提着一大袋东西，自带的震慑感也没有丝毫减弱。
柜台里负责接待的女人弱弱道：“我们这儿的手机卡只有清泉镇的人能办……”
“什么？”
席司年假装没听清，直接抬眸看过去，就将那人吓的一激灵：“没、没什么！我去叫老板过来。”
说完，转头就往里面跑走了。
席司年低头挑选适合的手机，曦九却在他的余光转头看向门外，表情略有异样。
“怎么了？”他放下手机，也转身看过去。
透过玻璃门，有一个背对着他们的男人，大概是刚从隔壁店里出来，正在往马路对面走去。
“此人有异。其身为人，其灵却有精怪因果缠绕。”
曦九眼中有金光浮现又消失：“是雪团。”他眉心微锁，小幅度的摇头道，“与雪团有关，尚无法辨出好坏。”
说是还无法辨别，他的目光却已经冷淡下来，带着神明与生俱来的清高疏离，竟像是已经判定了那人的有罪。
席司年也从他那里大致听说了雪团的事，基本能了解曦九的想法。
他问：“要跟上去看看吗？”
“人类与仙神精怪接触过多，身上就会缠上这种因果。”曦九点头，又给席司年解释了一下，“这是一个标记，吾等自会给不敬仙神之人降下惩戒。”
席司年一愣，总觉得有被这句话内涵到。
要提不敬仙神，那他大概是头一份。
于是更加坚定了不能让曦九发现的想法。
“吾给你的，亦是一种标记。”不明真相的曦九在提到他时，语气倒还亲和了许多，“其意为，山林庇佑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