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等红灯的时候, 时愿看了眼时间,发现手表的指针不动了。
她习惯戴表,也喜欢收集手表。有一段时间没买新手表了,红灯一过, 时愿果断改道去市区。
这里离市区不远了, 可以去商场买一块新手表, 再顺道找一下修表店。
计划是这样,但还没到商场,时愿就被广场上的汽车市集吸引了,她远远看到, 有一辆只卖钟表的汽车。
停好车, 慢慢走过去。
那辆车打开后备箱, 挂满了不同款式的挂钟、闹钟和手表,没有用花里胡哨的灯带装饰, 没有放音乐, 只有部分发光款的表盘亮着暖光。
老板大晚上还戴着鸭舌帽, 帽檐压得很低,长长的刘海遮住了眼睛。他穿黑色T恤和黑色牛仔裤,抱着双手依靠在一旁, 并不招揽生意。
这样的组合无疑是吸睛的, 小摊前聚集了不少顾客, 还有人和老板合影。
这家店的审美不错, 时愿选了一块手链款的金色手表,表盘小巧, 金属丝缠绕着一颗颗珍珠。不知道用的什么工艺,看起来质感很好。
“多少钱?”
老板把脸转向她,沉默片刻:“70。”
时愿转账给他, 摘下旧手表,抱着碰运气的心态问了句:“你会修表吗?”
“会。”老板伸出手。
拿到手表后,他回到车里,没多久就回来了。
手表修好了,还换掉了磨损的表带。
“谢谢,修表多少钱?”
“免费。”老板递上一张名片,“终生保修。”
现在连路边小摊都这么卷了吗?时愿戴上新手表,把名片和旧手表装起来,走向停车场。
她离开后,钟表摊前面的客人也陆陆续续散去。
苍白的手指顶起帽檐,在凌乱的发丝后面,一双琥珀色的眼睛注视着时愿的背影。
“嘀嗒、嘀嗒、嘀嗒……”琥珀色的瞳孔里,指针正在转动。
“嘀嗒、嘀嗒、嘀嗒……”时愿将视线从周末蛋糕店新换的挂钟上移开,落在面包柜上。
叶幽尘说完没几天,这间蛋糕店就开业了。老板换了,名字没换,店里的装潢悄悄完成了改造,还聘请了新的面包烘培师。
新老板没有打广告,时愿是被香味吸引过来的。柜子里的面包种类繁多,全都是时愿爱吃的,她挑了两个苹果肉桂卷和一袋芝麻海盐牛角包。
结账的时候,店员递给她一张VIP会员卡:“您好,您是我们店的第一位顾客,可以永久享受5折优惠。今天的订单全部赠送饮料,您看看想喝点什么。”
还有这种好事?
时愿点了杯蓝莓酸奶奶昔,坐在窗边的位置用餐。
回家到现在,第一次吃到美味的苹果肉桂卷,时愿高兴之余,又免不了替新老板担心。手作面包在镇上属于高消费,受众本来就少,老板搞的开业活动力度还这么大,感觉好容易倒闭。
再支持一下老板的生意好了。时愿走的时候,又打包了一份西梅桑葚硬欧包。
回到店里,她把面包递给来兼职的叶幽尘:“在你家楼下买的,味道不错,买面包送饮料,我给你拿了杯柠檬茶,你去休息吧。”
叶幽尘愣了愣,接过面包后笑了笑:“谢谢,您喜欢吃什么口味的面包,可以向店员提,这家店似乎很重视顾客的意见。”
时愿更满意了:“是一家好店,生意会变好的。”
时愿不担心了,老板有这个态度,就算在镇上,也能收获一批忠实顾客,只要口碑起来了,其他镇乃至市里的年轻人都会愿意来这里团购。
“你们镇上还有这种手作面包店呢。”一位外地来的顾客闻到香味,咽了咽口水,“这家店在哪里,我想去吃。”
另一位顾客凑过来:“我也想去,正好买点带去海边吃。”
又有人说:“刚刚好像说了买面包送柠檬茶?我本来想买柠檬茶,那去面包店好了。”
时愿报了地址,回头对叶幽尘挑了下眉:你看,生意这就来了。
叶幽尘呼吸一滞,店主的意思是,只要是她喜欢的店,生意一定会变好。话音刚落,面包店的生意立刻就变好了!
难道,店主还擅长言灵?
这件事要是传出去,杂货铺的门槛肯定要被踩烂了。
不过,现在已经快被踩烂了。叶幽尘看了眼等店主画书签的队伍,心事重重地咬了一口面包。
这是店主特意给他带的面包。叶幽尘的唇角不自觉地翘了起来。
“我想集齐所有动物款式的书签,然后打个洞串在一起。我的车装不下这么多东西,先充值会员卡,下次再接着消费行不行?”一位财大气粗的外地顾客问时愿。
时愿:“可以是可以,但太多了吧。”
“我还嫌少呢。”土豪顾客说,“我开农场的,前阵子一个小台风,害我损失不小。马上就要进入台风季,我特意从千雨市过来,给农场里的小动物求个平安。”
时愿第N次解释:“网上发的都是巧合,我画的书签没有这种力量。”
“我知道我知道,我只是求个心理安慰。”土豪笑着朝她眨眼,一副配合她演戏的表情,“快画吧。”
他可不是跟风过来的,他都打听过了,杂货铺的老板在当地非常有名望,是个有真本事的灵师!但她为人低调,不喜欢暴露能力,想求她办事,要顺着她说。
时愿画画的时候,土豪语出惊人:“店猫卖吗?”
时愿还没回答,土豪就被后面店里的顾客们“围殴”了。
“喂喂!你的想法很危险啊!”
“居然想买断小猫神,这就太不厚道了!”
时愿:“……?”小猫神这个外号又是怎么来的?
小橘猫似乎听懂了,可怜兮兮地看着时愿。
时愿摸摸猫猫头:“不卖,小橘不是我的财产,她是自由的江湖猫。”
小橘猫秒变流泪猫猫头。店主,为你,我被摸秃了也甘愿qvq。
今天顾客太多,大多是从外地来的,还有人是来帮朋友代购的,每个人都满怀期待,排了很久的队。时愿不忍心让他们空手而归,加班到了快晚上八点。
画不动,真的画不动了。
而且银杏叶都快被薅秃了。
时愿想给自己放个假,再说了,豆角苗长得飞快,马上就该搭架子给它们攀缘了,她都准备好爬藤支架了。
这天晚上,时愿发了个公告:银杏叶书签、手工风铃满赠活动结束啦,愿望杂货铺店休两天。为了赠品而来的顾客们,请取消行程。如果可以,请互相提醒。
公告一发,评论区炸锅了。
[老板,你这个年纪玩什么玩,我本来打算下个周末就飞奔过去的/恶龙咆哮]
[店休结束之后恢复活动好吗?好的!/飞吻]
[有开线上商店的打算吗?离得确实太远了,没有长假都去不了,而且附近也真的没什么好玩的,长假特意赶过去有点浪费假期。]
[晴天霹雳!我养了两只阿拉斯加和一只萨摩耶,真的很需要你家的小狗神书签!/锤地大哭]
时愿更新了剪辑好的书签制作过程视频,留下一句“感谢大家喜欢,可以尝试跟着视频亲手制作”就下线了。
粉丝们很崩溃。
[她竟然试图教会我……]
[既然你要去玩,不如把小猫神送来我家寄养吧,让它来给我家的狗子军训!]
白绘秋很感动,当晚对白树生说:“店主这是在给我放假呢,她一定是知道我快到极限了。这次的活动,让我收获了很多正向的能量,接下来该沉心修炼,将这股能量转化为灵力了。”
白树生握拳:“我要追随店主一辈子!”
回乡后,时愿已经养成了健康的作息习惯,放假也没有赖床,一早上就起来给豆角苗搭架子。
叶幽尘也来帮忙,搭架没什么技术含量,把支架插进地里,绑成人字形,再将豆苗松松地绑在支架上就可以了。用竹竿或者木棍搭架也可以,时愿懒得回村砍竹子,所以提前进了一批支架,进货价还蛮便宜的。
有人帮忙,很快就完工了。
两人又拔了杂草,检查蚜虫,浇水。
之前整地的时候,村里养黑山羊的邻居知道她要种菜,送来了羊咩咩的粪球,全都埋进了地里当肥料。
托这些天然肥料的福,菜园子里的所有植物都在茁壮成长,后来才种下的茄子苗都长高了一截,柠檬树也很精神。
“辛苦你了,放假还来帮忙。”时愿边洗手边说,“摘豆角的时候,第一个通知你。”
“不辛苦,我喜欢种菜。”叶幽尘等她洗完手,递上一封红包,“房子的事我们已经谈好了,这是给您的谢礼。”
这是地方习俗,不收不吉利,时愿没有推辞:“恭喜,搬家需要帮忙可以喊我。对了,之前你师兄说要介绍我进协会,这事儿怎么样了?”
放假了嘛,要是钓鱼协会正好有好玩的活动,她可以去参加呀。
叶幽尘当天就把话传给了周怀瑾。
周怀瑾火急火燎地冲去副会长办公室,当面催促:“副会长,时前辈进协会的事情,还没有讨论出结果吗?听说跨省快递那件事,你们完全没有和月湖那边提起过店主……”
这已经是刺裸裸的威胁了。符城最近想了很多,对方来势汹汹,他避无可避,不如正面迎战。
符城双手交握,撑着下巴,眼神阴沉地看着周怀瑾:“还记得明天是什么日子吗?”
周怀瑾想了一圈,神情也沉了下来:“你是说,‘阴湖公园’开放日?”
“不错。每隔几年,冥河水都会上浮,形成一个开放虚境,今年的位置已经算出来了,就在望海市。在阴湖公园送走冥河水妖的人可以得到湖心珠,届时鱼龙混杂,却也是扬名立万的好机会。”符城的额角青筋鼓起,下定决心道,“让你的好前辈去阴湖公园,只要她能赢我,副会长的位置,我拱手相让!”
第32章
“时前辈, 明天阴湖公园开放,协会要组织人过去,副会长邀请您参加此次行动。我个人的小小建议,您可以过去玩一下, 再决定要不要加入协会。”
已经私下演习了好几次, 周怀瑾在和时愿通话的时候, 还是感到了很大的压力。想起符城的原话,周怀瑾就感到头疼,他哪里敢转告那些不知死活的话?
“稍等。”时愿导航荫湖公园,软件卡顿了下, 才刷新出地址。
在望海市的郊区, 似乎是新建成的公园, 她还是第一次听说,从杂货铺过去, 走高速差不多一个小时能到。
她切软件搜了一下荫湖公园的游玩攻略, 软件又卡顿了, 刷新了几次才刷出几篇攻略,还全都只有风景照。
看得出来很冷门了。
不过风景是真的不错,里面有一片很大的湖泊, 树木遮天蔽日, 树干上缠满了藤蔓, 草坪和竹林都很漂亮, 到处雾蒙蒙的,有种“此处有妖出没”的感觉。这个名字也取得不错, 林荫湖畔,十分应景。
钓鱼协会敢大张旗鼓地组织人去钓鱼,说明这个公园还是个钓鱼胜地, 湖泊大概是天然形成的。
在漂亮的公园里,和同好们坐着钓一整天鱼,闲聊几句,再写生几张速写,简直是时愿理想的度假方式。
时愿给出答复:“可以,我去。”
话说回来,周怀瑾的说话方式还是这么特别。一个钓鱼小活动,从他嘴里说出来,非常正式且严肃。
“太好了。”周怀瑾悄悄松了口气,“那明天让幽尘去接您。”
“不用,我还有其他事情,自己开车去。”时愿问,“活动几点开始?”
周怀瑾说:“后勤部的同事马上加您好友,他会告诉您此次行动的全部情报。”
挂了电话,时愿给在市区开画室的好友发信息。
[愿望杂货铺]:明天我去郊区公园钓鱼,顺便约饭?
好友大概正在上课,没有回消息。
时愿放下手机,去准备明天要用的东西。
鱼竿、鱼篓、折叠椅、折叠小茶几、野餐布、零食、速写本……
再打电话给面包店,问他们明天能不能做三明治。
面包店果然非常在意顾客的想法,二话不说就答应了,还贴心地问她想吃什么口味的三明治。
时愿选了经典肉松口味和水果口味。
最近喝了太多饮料,不带果汁了。她决定明早泡一壶茶,装在妈妈给她买的新保温杯里带过去。
临近中午,好友终于回消息了。
[西瓜]:我也好想和你一起去钓一整天鱼呜呜呜。
[西瓜]:打个商量,你钓大半天鱼,下午来趟画室吧?有几个一中的学弟学妹,看了你的留校作品,天天跟我夸你。他们马上要去集训了,你来画一张示范画,就当是给他们圆梦了。
[愿望杂货铺]:你是魔鬼吗?
[愿望杂货铺]:我下午四点到,说好了,只画一张。
[西瓜]:师姐好宠/跟紧大佬/给大佬倒茶/和大佬贴贴
哪来的这么多沙雕表情包。
[愿望杂货铺]:TD
“小橘。”时愿摸摸小猫头,目光坚定,“荫湖公园一看就是钓鱼胜地,你明天一定能吃上鱼。”
对她这种钓鱼高手来说,大半天,足矣!
阴湖公园要开放了!白树生心里一阵激动,谄媚地用脑袋拱时愿的手心。
想去!好想去!跟着店主一定能吃到好多“鱼”!上次那条“大鱼”可是让她增加了至少50年的修为。
她在店里干等着一定会心神不宁的!明天要用撒娇大法求店主带上自己!
时愿有一搭没一搭地撸猫,看着没有新增联系人的界面,心里有点犯嘀咕。
钓鱼协会的后勤怎么还没加她,效率太低了。
灵师协会望海分部办公楼。
后勤部副部长办公室。
谢齐拿着新鲜出炉的阴湖公园闭园行动名单,对两位心腹说:“今天周怀瑾来找副会长,我听到了几句。”
谢齐用红笔在名单上圈出时愿的名字:“周怀瑾似乎拿着了副会长的把柄,逼副会长临时加人。”
“又来一个关系户,可恶的关系户!”心腹甲说,“宋晚就是仗着自己在总部的关系,空降后勤部部长,顶掉了齐哥的位置。我们现在天天听一个外行人号令,别提多憋屈了!”
“就是,宋晚不会方术,连阴气都看不见,这种重要行动一概不参加,凭什么踩在我们头上?”心腹乙压低声音,“齐哥,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我们可以好好策划一下,给宋晚一个教训,顺便帮副会长收拾掉这个关系户。副会长忌惮周怀瑾,我们可不怕。”
谢齐是符城的徒弟,更是符城一手提拔上来的,他本来就存了这个心思,被两个心腹一怂恿,心里蠢蠢欲动。
他又圈了一个名字:“一不做二不休,再把这个自大狂一起收拾了。”
两个心腹一看,表情瞬间变得很精彩。
“明逸。”心腹甲提起这个名字就恨得牙痒痒,“这个家伙,加入协会才几个月,天天惹事生非,出勤的时候从来不按规矩办事,给我们后勤部添了多少麻烦!”
“偏偏他天赋高,被会长当成宝贝疙瘩一样捧着,从来把我们的话当耳边风。”心腹乙说,“按照他这个作风,要是他当了干部,我们可就真的苦不堪言了。”
谢齐用力过猛,把名单都攥皱了。他最讨厌这种不管别人死活的低情商天赋党,明明年纪比他小,却轻轻松松就爬到他头上去。
谢齐:“怎么才能把宋晚骗过去?”
心腹甲给他出主意:“这种心气高的人,都受不得激。”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谢齐勾起唇角,在地图上圈出一个位置,“一个靠钱进来的普通人,一个擅长搞砸事情的自大狂,一个关系户新人菜鸟。要是给他们错误的时间和错误的入口,会怎么样?”
心腹甲和心腹乙对视一眼,两人都有些迟疑。
“这个方位,好像是祭祀台的位置,要是他们从这里进去,会立刻引来冥河水妖……”心腹甲小心翼翼,“这样做会不会太过火了?”
“送祭品是传统做法,现在的灵师都太保守了。我不会让他们死的,只是得辛苦他们受一点苦,流一点血,这也是为协会做贡献不是吗?”谢齐耸了耸肩,“到时候我会出面送走冥河水妖,得到湖心珠。我要让宋晚看清楚,我和他之间的差距。”
心腹甲搓手:“那我负责录视频,我看那个自大狂以后还怎么好意思吹自己!”
“这个叫时愿的新人大概会对协会产生心理阴影,甚至不敢再干这一行吧。”心腹乙笑了起来,“对了,部长,你还得想办法支开谢怀瑾,不然他肯定要坏我们的事。”
后勤部没有其他部门风光,但能做很多事。
下午五点,时愿才收到了新的好友申请。
[后勤部谢齐]:十点集合。
接着又发来一份集合位置指引图。
[后勤部谢齐]:不准迟到,不要乱跑。
办事效率低,聊天风格极其讨厌。
这就是豪门协会的傲慢吗?
时愿没有回复,直接拉黑删除好友。
这种协会不加也罢,她是去找同好的,不是去给自己找领导的。
时愿决定明天独自行动。
晚上,再次接到周怀瑾的电话,本以为是删好友的事传到他耳里了,没想到他说的是:“时前辈,我这边有个紧急工作,我和幽尘在出差的路上了,明天去不了阴湖公园了,实在抱歉。”
“没事,我本来也打算自己去。”对方忙得焦头烂额,时愿没说下午发生的小插曲。等周怀瑾忙完,再告诉他这件事吧。
次日,时愿睡到自然醒。
天气晴朗,她泡好茶,把装备搬上车。
刚坐到驾驶位上,小橘挤进来,两只爪爪按在车上,用水汪汪的眼睛看着她,眼里写满了:求带!
这只猫真的太聪明了。
时愿下车拿了牵引绳和罐罐:“走吧,秋游去。”
小橘开心地嗷呜一声,跳进车里,给自己找了个舒服的位置。
时愿去面包店拿上预订的三明治,朝荫湖公园出发。
路况很好,她提早十分钟抵达目的地。
荫湖公园的停车场很大,这会儿已经停了不少车,大门口聚集着一群人。
他们手里没拿着鱼竿,应该不是钓鱼协会的人。再说,现在也还没到钓鱼协会集合的时间。
大概是来秋游的吧。
时愿牵着猫,提着装备,和这群人擦肩而过。
她戴着蓝牙耳机,完全没有听到这群人的议论声。
他们正有意无意地打量着依靠在墙上的高个男人。
“那位是,符城?”
“是他,灵师协会的副会长!”
“他怎么会亲自出面?本来以为这次叶幽尘不来,我很有希望拿下湖心珠的,没想到来了个更狠的角色,谁竞争得过他啊?”
“别丧气,除了湖心珠,阴湖公园还有其他好东西。再不济,还能锻炼锻炼。”
紧闭的公园大门自动敞开,时愿吹出一个完美的口香糖泡泡,懒洋洋地走了进去。
“噫?你们刚才有没有看到,有人背着东西进公园了?”
“怎么可能!公园还没有到开放时间啊,大罗神仙也进不去。你眼花了吧!”
第33章
公园里面很冷清, 还有些许凉意,还好时愿早有准备,穿了长裤和薄外套。
她绕着湖边慢慢走,选了一个僻静的位置, 这里有树荫, 即使到了中午也晒不到, 位置够深,不会有游客来打扰,不怕鱼被吓跑。最重要的是,水很清澈, 她已经看到鱼影了。
安置好折叠椅和小茶几, 时愿忽然想起来, 这里离钓鱼协会的集合地点有点近。
时愿泰然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 神仙钓位先到先得, 没有她避让的道理。
白树生蹲在旁边, 悄悄看了眼时愿,内心无比佩服。阴湖公园还没到开放时间,所有灵师和妖都被挡在门外, 那扇紧闭的大门却独独为店主敞开。
一进公园, 店主就直奔阴气最重的地方, 在危险的祭台附近开始垂钓。
太有魄力了。
终于等到阴湖公园开放, 在门口等候的灵师们纷纷入园,只剩下协会的两位二级灵师看守入口, 以免有不知情的普通人误入。
浓度极高的阴气包裹皮肤,阴冷从骨头缝里泛出来,冻得人直打哆嗦, 即使裹上羽绒服也无法保暖。
“哗啦……哗啦……”冥河水漫上地面,很快就淹没了鞋面。就像在刚化冰的河水里跋涉,每一步都走得很吃力。
浑浊的水面之下,偶尔有阴影游过。茂密的草丛里,不时传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巨大的树木之间,似乎有人影走动。
“只是在边缘行走就这么艰难了,我还是不要继续前进了。”一位灵师停下脚步,握着灵网,盯着水面,“我留在这里捕捞,没准收获更大。”
“喂!”他的同伴捂住他的嘴巴,惊出一身冷汗,“没人告诉你,进了阴湖公园不要乱说话吗?它们的耳朵很灵!”
“哗啦——!”脚下掀起一阵水花,握着灵网的灵师被拽入水中,很快就被淹没了头顶。
同伴死死拽着他的手腕,往他的头顶贴了张符,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拉上来。
落水的灵师浑身都软了,趴在同伴的臂弯里,失去了知觉。
同伴只好请其他灵师帮忙叫魂。
出问题的不只这一处,惊叫声此起彼伏,没有经验的灵师们把自己搞得狼狈不堪。
来鱼了!
时愿看准时机提竿,伸出手去,接住一条巴掌大的小鲫鱼。
小橘发出“喵嗷喵嗷”的夹子音,盯着小鲫鱼不停地舔嘴巴,尾巴在地上拍得梆梆响。
这是迫不及待地等开饭了。
时愿取下鱼,抛给猫。
小橘往前一步,用嘴巴接住鱼,两口就吞了下去。
不是第一次见识小橘的深渊巨口,时愿现在已经很淡定了。小橘吃得急吃得多,但消化能力也很强。
时愿换上新的饵料,继续下竿。
白树生舔干净嘴巴,扭头看向不远处的树丛。
来妖了。
还是一只虎妖,看着道行在她之上。
店主肯定察觉到了,只是懒得给眼神。
毕竟,每次阴湖公园开放,都会吸引来许多精怪。
看着虎妖蠢蠢欲动的眼神,白树生有种领地被侵犯的危机感,前爪深深地陷进草地里,背对着时愿,对那只虎妖呲牙。
滚!
虎妖看着她,又看看自己,似乎明白了什么,摇身一变,成为一毛茸茸的美貌三花猫,夹着嗓子喊了一声:“喵~嗷~”
白树生叹为观止,臭不要脸的虎妖!
可是店主真的吃这一套,她被叫声吸引,看到“三花猫”后,眼睛明显亮了起来:“好可爱。”
被夸可爱的虎妖昂首挺胸,走到时愿身边,卖萌打滚。
业务好熟练,一看就没有少向人讨吃的。
时愿摸了摸“三花猫”的肚子,好软好软。
“乖咪,钓上鱼给你吃。”
计划通!虎妖得意地瞟了白树生一眼。
白树生:爪子硬了!想打虎!
暗中观察的狼妖悟了,变成一只小黑狗,跑到时愿面前,一言不发地蹲着,用深蓝色的眼睛瞅着她。
“好漂亮的狗狗!”时愿空出一只手撸狗,指尖刚碰上柔软的毛发,小黑狗立刻躺平任摸。
虎妖磨了磨牙,偷偷踩了狼妖一脚:学人精!不对,学虎精!
又来鱼了!
还是鲫鱼,比上一条大一点。时愿把鱼抛给三花猫,安抚了下急红眼的另外两只:“说好了这一条给小三花,下一条给小黑,下下条是小橘的。”
虎妖叼着鱼躲在时愿旁边吃,吃一口,还要挑衅白树生和狼妖一眼,十分欠揍。
当时愿看向它,它就迅速变脸,叫得极其谄媚。
时愿:坏了,遇到猫中妲己了。
符城又一次迫不得已救了一个莽撞的年轻灵师。因为过度展现能力,他已经被水里的东西和藏在林中的精怪盯上了。
下属不知道他的处境,还在恭维他。
“会长,还好有您在。”
“有会长坐镇,出不了什么大事。咱们的这次行动一定能圆满结束。”
符城象征性地扯了扯嘴角,在心里骂了句蠢货。说这些年轻人在阴湖公园里口无遮拦嫌命长,这些尸位素餐的蠢货不也一样吗?自以为说得够委婉,冥河水妖听不懂,实际上,因为他们这些话,暗中围上来的东西又多了几只。
围上来的猫猫狗狗又多了几只,全都在嗷嗷待哺。矜持一点的只是对着她哼哼唧唧,大胆一点的直接趴在她膝盖上了。
时愿只在网上看过这种情况,没想到她也有遇上的一天。她感到了压力。
事已至此,先拍个视频。
宋晚按照谢齐说的时间和路线,从阴湖公园的北门进入。宋晚是后勤部的部长,但他不擅长方术,也看不见阴气,本不应该参加这种行动。
但谢齐说,只是让他来参与扫尾,让他看看同事们平时的工作环境,好帮助他融入部门。
宋晚犹豫了下,谢齐立即阴阳怪气:“只是参与扫尾环节,还有这么多灵师在场,没想到宋部长这都不敢来,胆子太小了吧。”
宋晚情绪上头,当即答应了。他知道个别同事不满他空降后勤部,认为他没有能力。事实上他也挺冤的,因为这个职位是总部硬塞给他的,理由是灵师大多个性乖张,后勤部由普通精英领导更合适。他宋晚就是被总部丢过来做实验的一只小白鼠。
一路上风平浪静,没有感受到不适,看来谢齐没有骗他,闭园行动已经结束了。
说到这个,宋晚就来气。后勤部抱团严重,唯谢齐马首是瞻,谢齐在其他部门也有人脉,受谢齐挑唆,全都有意无意地针对宋晚。这种行动归谢齐负责,宋晚明明有权限过问,却被瞒得严严实实,一点信息都得不到,简直是离谱到家了。他这个部长,完全被架空了。
宋晚不知道的是,这一路上的风平浪静,是谢齐费了很大的力气安排的,他走的这一条,是祭品道,当然没有东西来为难他。
宋晚揣着一肚子火,走到了目的地。没有看到谢齐和后勤部的同事,倒是看到了另一个比他更不受欢迎的人。
“明逸,你怎么还在这里。”宋晚蹙眉,“不是已经收尾了吗?”
明逸是准一级灵师,一向是打头阵的。
“收尾?”明逸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我收到的通知说在这里集合。倒是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不怕死吗?”
这里的氛围明显和路上不一样,宋晚浑身冒着寒气,睫毛上结了一层霜。他心里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来不及求证更多,急道:“我们可能被人摆了一道,我不懂方术,但是我非常有钱,只要你把我平安带出去,不管多少钱我都给你。”
“喀嚓——”他们脚下的亲水平台裂开,两人齐齐掉进阴湖。
明逸一手抽出灵剑,一手眼疾手快地抓住宋晚的衣领:“别让脸泡进水里。”
明逸的山根隆起愤怒的弧度:“被老子知道是哪个在搞小动作,老子肯定让他祖宗十八代不得安宁!”
水面之下,一个庞大的阴影悄然浮现。
埋伏在旁边的人看得很清楚:“齐哥,现在救人吗?”
刚刚被问候了祖宗十八代的谢齐冷笑一声:“再等一等。我看大天才火气旺得很,再给他降降温。”
心腹乙看着在水里扑腾的两个人,摸了摸下巴:“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是有点不对,我们好像忽略了什么。”心腹甲挠头。
谢齐不耐烦道:“在打什么哑谜?”
“坏了。”心腹乙想起来了,“那个新人菜鸟呢?”
心腹甲:“对对对,我说哪里怪怪的,原来是少了个人。她不会突然冒出来坏事吧?”
谢齐回忆了下,发现那个叫时愿的新人后来没有回复他。
迟到了?谢齐拿出手机,给新人发了条信息:到哪儿了?
发完才想起,阴湖公园没有信号。
谢齐暗骂自己脑子进水了,屏幕突然跳出一个红色感叹号。
他被拉黑了!
谢齐差点破口大骂,还好及时想起自己在哪里,憋屈地忍住了。一口气堵在胸口,气得他想吐血。
明逸捞了块浮木,把宋晚弄了上去:“喊。”
“喊什么?”宋晚被冻得嘴唇青紫,魂都快飘出去了。
明逸在手心里画了个回魂印,往宋晚脑门上一拍:“喊救命!”
宋晚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声音已经喊出去了:“救——命——啊!”
“好像有人在喊救命。”时愿收起鱼竿,拿起手机跑了过去。
第34章
时愿循着呼救声跑过去, 远远看到湖面上漂浮着亲水平台和栈道的碎块,两个人趴在浮木上,一边大声喊救命,一边用手划水。
大概是他们没有掌握划水的技巧, 又或者太恐惧了手忙脚乱, 浮木一直在原地打转, 还时不时往一边陷下去,引得他们失声尖叫。
时愿视力好,看到他们嘴唇都冻紫了。阴天,湖水的温度有点低。
时愿大概明白发生什么事了, 亲水平台坍塌了, 两位游客不慎落水, 他们不会游泳,但及时抓住了浮木。
不过时愿想不明白, 亲水平台和栈道为什么会塌成这样, 豆腐渣工程?
湖边停着两艘船, 一艘是手划船,另一艘是电动船。
时愿上了电动船,冲落水者喊了一声:“坚持住, 我去接你们!”
突然刮起狂风, 湖水掀起阵阵波澜, 小船在湖面上猛烈摇摆。
时愿紧握住方向盘, 才没有被甩出去。稳定下来后,她第一时间看向落水者。
他们又掉回湖里了, 其中一个受了伤,整个左肩都是血,可能是混乱中撞上了被风浪卷起的浮木。
时愿启动电动船, 调转方向。
“喂!快停下!”
时愿望过去,见三个人跑到岸边。他们穿着同款黑色冲锋衣,背着同样的渔具收纳包,包上凌乱地贴着数张黄符纸。
为首的男人冲时愿挥手,用那种打发人的语气说:“别给我们添乱了,离远点!”
他们跳上那艘手划船,另一人瞥了时愿一眼,嗤笑道:“菜鸡还想去救人,我看你是去送人头的。”
三人整齐划一地咬破手指,用血在桨上飞快地画符,接着全力划船。
时愿看得寒毛直竖。
他们这是在干什么,现代年轻人钓鱼也能邪修?
他们讲话非常不礼貌,特殊情况下,时愿不和他们计较,依旧开船过去接应。那艘手划船再坐上两个人,回程的时候肯定又挤又慢。
“有人……来救……我们了。”宋晚紧紧抱着浮木,嘴唇和舌头都冻麻了,吐字不清,也没有更多的力气爬到木板上。
事实上,爬上去也是徒劳。明逸已经算出来了,他们此时位于阴湖公园的“祭台”上。
湖里的东西多年没有收到祭品,很兴奋,正在享受折磨猎物的乐趣。只要他们爬上浮木,很快就会被风浪拍进湖里。
一分钟前,他们被拍进湖里,一块锋利的浮木被浪卷起,撞向宋晚。明逸眼疾手快用剑劈开了,饶是如此,明逸的肩膀还是被飞溅的碎块划伤,流了很多血。
明逸咬着牙一声不吭,把流血的手放在湖面上,宋晚看不懂他做了什么,总之他的血流入湖水中后,形成了一个奇异的图腾,紧接着湖面就平静下来了。
“是谢齐。”明逸眯起眼睛,心里有些不解,方才明明听到一个清澈的女声喊“坚持住”,怎么来的是三个男的?
还是三个不待见他的男的。
谢齐等人的出现,让明逸脑中细碎的线索全都串联起来了,对于这次事件,他有了初步的推测。
他和宋晚收到的通知有出入,明显是有人在故意搞鬼,能做到这一点的,只有后勤部的人。
对于后勤部的老油条来说,做这种事情游刃有余,事后把错误的通知说成是工作失误,随便找个实习生出来背黑锅,要是运气好,说不定还能把黑锅扣在宋晚头上,一次解决两根眼中钉。
明逸不能靠猜测给谢齐定罪,现在更不是算账的好时候。谢齐自导自演算计他们也好,假惺惺也好,他们都要假装看不出来,等谢齐等人把他们救上岸再说。
木浆推开浮木,木船停在他们面前。
谢齐意味深长地看着明逸和宋晚,露出一个虚伪的笑容:“明大师,宋部长,你怎么搞成这个样子了?哎呀,麻烦你们再忍一忍,我们完成送祭仪式,就把你们救上来。”
谢齐拿出香炉和灵器,点燃一炷香,朝下属使了个眼色。
心腹甲递出一把刀:“宋部长,恐怕需要多一点血。”
宋晚被他们眼底的得意恶心坏了,忍着反胃感,去接那把刀。
“等一下!”明逸看到这人血淋淋的手掌心,太阳穴狠狠跳了两下,只来得及抓住宋晚的手,把人拽开。
湖底掀起一股巨浪,载着谢齐等人的木船被掀翻,几人被浪花压进湖水里。明逸拽住宋晚,艰难地躲开四处冲撞的浮木,浮上水面的时候,宋晚脸色青白,眼看魂都要飘走了。
明逸在他的脑门上重新画了个回魂印,心里大骂:后勤部这班蠢货!搞的送祭仪式不伦不类,还大剌剌地把有血气的手伸向湖面,他好不容易才稳住的冥河水妖闻到血味,以为又来了几个祭品,立刻就疯了!
明逸以为,谢齐费这么大的力气策划这件事,至少是有点真本事的,没想到后勤部就是一个草台班子,唯一一点脑细胞全部用在怎么陷害同事身上了。
他居然被一群蠢货骗到,沦落至此,更是蠢得无可救药。
没办法了,只能把这几个当祭品,让他们流点血,把冥河水妖送走。
明逸咬破指尖,准备把木船当祭台,在上面书写祭文。
这时,一艘船破开迷雾,他先是看到两盏透着暖黄的大红灯笼,然后看到一个松松握住方向盘的年轻姑娘。她戴着一顶深咖色渔夫帽,穿着休闲,整个人看起来非常松弛。
如果不是亲眼看到湖水上的浮木和湖底下庞大的阴影主动避让,明逸会以为,她只是个误入阴湖公园的普通游客。
时愿眼睁睁看到,那艘手划船翻船了。
看到泡在水里的三个钓鱼佬,时愿想起他们之前说的话。
“别给我们添乱了。”
“我看你是去送人头的。”
这些话可以原封不动地还给他们。
十分精准,也不知道他们的脸疼不疼。
时愿驾船来到落水者附近,抛下绑着绳子的救生圈。
冥河水妖已经主动避让,明逸放弃危险的计划,接住救生圈,心想,这位姑娘看起来懒洋洋的,动作却干脆利落。
明逸把救生圈套在自己和宋晚身上,他感受到一股温暖的力量,被冻僵的身体缓缓恢复知觉。
时愿帮忙把两位落水者救上船,把船上配备的毛毯递给他们。
那三个钓鱼佬已经齐心协力把木船翻了过来,爬上船了。
看到他们浑身湿透的狼狈样,时愿摇了摇头。一切尽在不言中:鲁莽啊。
既然他们已经自救了,那就不用管了。时愿转弯回航。
谢齐被这个眼神刺痛了,伤害不大,侮辱性极强!
她分明是在用眼神骂他们:一群菜鸡!
他们一直埋伏在湖边,到了关键时刻,下属突然想起,那个新人菜鸟迟到了。
这是个变数,谢齐心中有种不太好的预感。结果,预感灵验了,谢齐看到新人菜鸟要去救人!
被她一搅和,完美的计划就要泡汤了。所以谢齐提前出去,制止了她。
他们做了万全的准备,用血在木浆上画了辟邪符咒,每个人的灵器上都贴了符纸,假装送祭仪仗队。
他按照家中长辈教的办法,摆了祭坛……,可是他们的船还是翻了。
这个新人菜鸟呢?
她什么都没有准备,抛下救生圈轻轻松松就把人捞上船了。
那他们做的一切算什么?算他们血厚吗?
一定是船的原因。谢齐想,湖边有两艘船,恐怕有一艘是能在阴湖上自由行动的“摆渡船”。时愿误打误撞,选中了摆渡船。
这是什么狗屎运!要不是她横插一脚,他们肯定会选那艘大船。都怪她!
谢齐一拳砸在船上,疼得差点撅过去。
这还不是最倒霉的,木船左右摇晃起来,他一个不稳掉进水里,小腿被什么东西咬住了,剧痛一下就盖过了手上的疼痛!
那东西力气很大,叼着他往水下拖。两个下属抓住他的手往船上拖,他成了拔河比赛的那根麻绳,五脏六腑都快被扯断了。
被拖上船的时候,他的小腿已经没有知觉了。
两位下属看了一眼水面,脸上血色尽褪。
谢齐对这种事很有一点小聪明:“赶紧划船,跟上那艘船!那艘是……摆渡船!”
冥河水妖就像离开家长视线的熊孩子,把被管教的气撒在他们这些玩具上了。要赶快回到“家长”的视线中!
两个下属拼命划船,手都快断了。
宋晚和明逸上船后,裹着厚厚的毯子,泡阴湖水泡出来的刺骨寒意终于散去了一些。
明逸经常和这些东西打交道,身体素质足够强悍,流着血在水里泡了这么久,也只是脸色白一点而已。
宋晚就惨多了,他本来就是个普通人,全靠明逸的回魂印吊着一口气,上船之后,精神一放松,人就晕了过去。
时愿:“他呛水了吗?”
明逸:“没有,只是差点吓丢了魂。”
显然,这是一艘普通至极的电动船,灯笼也只是普通灯笼。
冥河水妖避让的,是这位身份神秘的姑娘。
当时他听到的清澈的让人精神一振的女声,也是来自她。
明逸猜测,她是一位冥河摆渡人。
冥河摆渡人一般会出现在冥河岸边,负责将不慎溺水,阳寿未尽的魂魄送回人间。
据他所知,冥河摆渡人几乎绝迹。
阴湖公园时隔几年再次开放,摆渡人终于重出江湖了吗?
时愿:“那就好,你照顾一下他。我先送你们靠岸,再送你去医院。”
“感谢前辈救命之恩。”明逸对着时愿的背影鞠了一躬,“我叫明逸,可以问您的名字吗?”
时愿开玩笑道:“送锦旗就不必了。”
岸边。
符城看着那艘船越来越近,眉头越皱越紧,心里的疑问和恐慌就像水面上的波浪,不断扩大。
他很早就听到了这边的呼救声,赶过来的路上遇到很多块绊脚石,来到这里的时候,正好看到后勤部翻船。
即使谢齐是他名义上的弟子,他也没忍住在心里骂了一声蠢货。
他看到明逸咬破指尖,在木船上画了一笔。他看出明逸的意图,明逸想把木船当祭台,把后勤部的几人当祭品。他对明逸这个人有些了解,知道明逸狠不下心葬送这几个人的性命,所以明逸的这个仪式必定失败。
所谓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明逸看不到湖面上的全貌,符城却能看到,水面之下,庞大的阴影张开大嘴,分明想吞噬湖里的所有人。
符城没有把握救下所有人,他在心里掂量牺牲谁对自己影响最小,一艘挂着红灯笼的船突然闯入视线。
他看到一个穿着格子衬衫和工装裤的女生朝湖面抛下两个救生圈,从冥河水妖的嘴里把人抢了回来!
水面下面那团庞大的阴影,不仅没有发怒,还瑟缩了一下,潜入了湖底。
符城毛骨悚然。
红灯笼船在湖面上神出鬼没,以他的视野都捕捉不到。
她到底是何方神圣?
参加这次行动的人里面,他是修为最高的……
符城脑中冒出一个名字,浑身血液都凉了下来。
他竟然在一声声追捧中,忘记了此行的目的。忘了那个最大的威胁。
——时愿!
电动船靠岸,时愿远远看到有人围在岸边,问明逸:“有你认识的人吗?”
“全是。”明逸说,“他们都是协会的人。”
协会?
原来如此。这里确实是钓鱼协会通知的集合地点。
时愿看了眼时间,十点多了,也就是说,这两个人准时到了,但是非常倒霉地遇到了事故,协会的其他人则迟到了。
后勤部的人,叫她不准迟到,结果宽以待己。会员出意外,还是她这个路人来救。
真是一个不怎么样的协会。
不怎么样的协会,面子功夫还算过得去,船一靠岸,就有人来帮忙,还有人提着医疗箱,看起来蛮专业。
符城走到时愿面前,确认道:“您是时愿?”
符城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在面对时愿的时候,肢体语言有多谦卑。
明逸一直关注时愿,提醒道:“这位是协会的副会长,符城。”
周怀瑾帮她递交过入会申请,副会长知道她也不奇怪。毕竟她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里,还是人群中的唯一一个陌生人。
既然遇上了,正好说清楚。
时愿开门见山道:“我不打算加入你们协会了,你们的态度实在太差了,尤其是后勤部。”
“你说谁呢?”谢齐刚刚被救上岸,就听到时愿这番话,新仇旧恨一齐涌上头,瘸着一条腿去找她要说法,“你给我说清……”
“救上来的人就交给你们了。”时愿看到在一旁等候的猫猫们,头也不回地走了。
符城拦住谢齐,揉了揉眉头:“够了!还嫌丢人丢得不够吗?”
谢齐牙都快要碎了:“师父!可是她羞辱……”
“我说够了!”符城一个眼刀让谢齐闭嘴,“你没有看到她戴的手表吗?”
“什么、什么手表?”谢齐的目光追过去,时愿穿了件浅咖色格子衬衫,袖子随意地挽起来,皮肤在这种阴郁浓绿的环境中,显出一种夺目的冷白,手腕上的珍珠手链都有些逊色了,“很普通啊……”
符城冷笑一声:“那些都是湖心珠。”
湖心珠,阴湖公园每出现一次,就会诞生一颗湖心珠。
收集一串湖心珠,至少几十年。不管用什么办法收集,此人的能力在灵师和精怪中都是顶尖的。
选中摆渡船不是单纯的狗屎运。
谢齐想起自己对她的种种挑衅,还有她临走之前那句指责,心头笼上一层恐惧的阴霾。
符城还嫌敲打得不够,再补一刀:“还有,跟在她身后的那些猫,你以为是什么?”
谢齐看不出来,但符城特意拿出来说,说明那些都是……妖!
谢齐没瘸的那条腿也软了,瘫坐在地上,分不清身上那些是湖水还是汗。
符城忍住给他两脚的冲动:“不然你以为,湖里的‘它’为什么这么安静?”
“副会长,很抱歉打扰你训徒弟。”明逸身上缠满了绷带,精神却比谢齐好多了,“谢齐副部长,可以解释一下,为什么要用错误的通知,把我和宋部长引来祭台吗?”
符城用脚趾头也能猜到,谢齐干了什么好事。要不是符谢两家是世交,他也不想照顾这个到处惹是生非的蠢货。
“这些回去再说。”符城拍了拍明逸的手臂,“你放心,我一定查清楚真相,不会让你和宋部长受委屈。当务之急,我们要快点撤到外面去,不要打扰时前辈。”
符城自嘲地扯了扯唇角,他实在太自不量力了,说什么副会长之位拱手相让。对于能收集一串湖心珠的人来说,灵师协会算什么东西?
“好。”明逸看着符城的眼睛,“我听到你说,她叫‘时愿’,她到底是什么人?”
符城只说:“我只知道,她在桂圩镇经营一家杂货铺。”
时愿没有受这个小插曲影响,她回到原来的神仙钓位上,老神在在地倒了一杯茶,开始享用三明治。
吐司片很软,用料十足,用的酱汁味道刚刚好,吃起来完全不会腻。
时愿一口气吃完两块三明治,又打开了一盒水果。
灵师协会的人远远看到,她悠闲地坐在躺椅上吃东西,旁边茶几上热气袅袅,眼睛都快看直了。
活久见,竟然有人敢把阴湖公园当秋游胜地。
大佬的世界他们不懂T^T……
符城无声催促他们:不要打扰她,赶紧离开!
填饱肚子,时愿拿起钓竿,继续努力填饱猫猫队的肚子。
下午一点,时愿收到好友西西的催促信息,问她什么时候能去画室。
眼看来蹭饭的小动物越来越多,时愿扛不住了,而且小橘非常不欢迎来蹭饭的小猫,生了半天的闷气。
时愿果断跑路。
收拾好渔具,时愿听到一阵水花声。
抬头望过去,一只毛茸茸的小动物探出水面,缩着两只爪子,好奇地瞅着她。
水獭?
时愿朝它挥了挥手:“我要走了,你也走吧,拜拜。”
又和猫猫们告别:“都散了吧,有缘再见。”
时愿背起包包,牵着小橘离开。
在她身后,“水獭”缩回湖里,宽阔的湖水瞬间枯竭,一颗莹亮的珍珠躺在空地上。
小橘看了看时愿,扭头,张开嘴巴,把那颗湖心珠吸进嘴巴里。
这么珍贵的湖心珠,店主都不屑一顾,不愧是店主呀!但是她舍不得,那么大一颗湖心珠呢,捡回去再说。
好友画室的学弟学妹们太热情了,时愿感觉自己又被一群嗷嗷待哺的小动物包围了。
她示范了一幅静物素描,画完后,又帮学生们改画,结束的时候,晚霞已经照进画室了。
学生们陆续离开,时愿在画室里闲逛,被一幅画吸引了目光。
这是一幅静物彩铅画,特写镜头式的构图,聚焦一个机械表盘,画风十分写实,值得拿放大镜来看细节。
落款是于雨馨。
“你也觉得这个孩子很有天赋吧?”西西送完学生回来,站在时愿身边,唉声叹气,“她下学期升高二,基本功扎实,又很有创意,在网上已经有几万粉丝了。我觉得她很有希望成为她那一届的艺考状元,但是她突然就要休学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去上学。”
时愿:“为什么休学?”
“她家说是生病了。她妈妈来收拾的东西,我都没见到她。我想给她退学费,她妈妈还不让,说希望她还能回来。她妈妈边收拾东西边哭……”西西抱住时愿的手臂,心里酸酸的,“不说这个了,说起来就难过。我快饿死了,请你吃饭去。”
两人离开后,空无一人的画室里,彩铅画里的指针开始转动。
“嘀嗒、嘀嗒、嘀嗒……”
西西选的餐厅宠物友好,可以带猫进去,而且味道也很不错。时愿觉得下次还可以再来。
“那群小崽子在群里嗷嗷叫,要我把你拉进群里。”西西笑得一脸灿烂,“怎么说,可以吗?女神学姐~”
“你别贫就可以。”
西西把时愿拉进群里,想让时愿留宿,但时愿带着猫不方便,把西西送回家,就回桂圩镇了。
时愿把小橘带回杂货铺,给她换了粮和水。
看到时愿倒猫粮,小橘凑了过来。
小橘张开嘴巴,往水碗里吐出一颗大珍珠,埋头干饭。
时愿捡起珠子,瞪大眼睛:“你啥时候吃进去的!”
掰开小橘的嘴巴检查了下,没有发现其他珠子,时愿紧急给兽医朋友发信息,问这种情况要怎么办。
朋友说,大概只是贪玩含进去咬一咬,观察一下没有问题就不用担心。
时愿这才放心。
她看着手中的珠子,发现它和手表上的珠子好像是同一种珠子。
时愿把它装进玻璃罐里,随手放到猫够不到的地方——
作者有话说:停电四天,今天傍晚终于来电了,正在疯狂赶榜中orz
第35章
阮雅芸是一名准高三生, 她学习很刻苦,几乎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在假期里也很自律,家教补课以外的时间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学习。
阮妈妈非常担心她, 干脆给她请了一天假, 今天不补课, 带她去森林公园爬山散心。
阮雅芸心不在焉,满心都是落下补课进度的焦躁感,甚至一度想回家学习。
阮妈妈不允许,让她多看看绿色。
放松、放松……阮雅芸根本放松不下来!她还有很多单词没背, 很多卷子没做, 很多知识点没融会贯通。
勉强熬了一阵, 阮妈妈松口可以回家了,阮雅芸明显松了一口气, 拉着妈妈的手去抄近路。
下山的小路很僻静, 路上只有母女两人, 阮雅芸看到一座小庙藏在树丛中,好奇地走了过去。
这座小庙只比一辆汽车大一点,里面供奉着一个日晷。
香炉里空空荡荡的, 只有一些香灰。
阮雅芸从来没见过这种庙, 供奉日晷的话, 难道是和时间有关的庙吗?
她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
阮雅芸双手合十, 朝庙里拜了拜,并在心里虔诚地许愿:不知名的神啊, 我需要更多的时间,希望我能把握住我的时间,用更高的效率去学习, 最好能把一分钟当成两分钟用,一年后考上理想大学……
肩膀被拍了一下,阮雅芸睁开眼睛,看到妈妈不赞同的眼神。
两人继续下山,离哪座小庙远了一点,阮妈妈才说:“不要见到庙就拜,谁知道是求什么的。”
阮雅芸不以为意地耸了耸肩:“没事的,只是图个心理安慰。”
两人没有看到,空无一人的小庙里出现一个戴着鸭舌帽的黑衣青年。
青年触摸日晷,从里面取出一块手表。他拿着手表走出小庙,身后的庙变成一辆黑色汽车。
青年拉开车门,坐上驾驶位。
一辆汽车经过阮雅芸母女身边,突然停了下来。
一个青年从车上下来,把手中的礼袋递给阮雅芸:“我买给别人的礼物,现在送不出去,给你了。要是不想要,就丢掉吧。”
阮雅芸心里想拒绝,不知道为什么说不出拒绝的话,鬼使神差地接过了。
阮妈妈最不赞同这种行为,竟然也没有说什么。
阮雅芸打开袋子,里面放着一块手表,款式完全符合她的喜好,简直像是为她量身定做的一般。
手表,时间……,难道是她刚才许的愿望实现了?
阮雅芸心中一阵悸动,这块手表仿佛有种魔力,让她移不开目光,等她回过神来,已经把它戴到手腕上了。
那辆汽车早已消失在前方的拐弯处。
回到家,阮雅芸又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争分夺秒地开始学习。
不知道过去多久,直到妈妈敲门叫她吃饭,她才停笔。
揉了揉酸痛的手腕,阮雅芸看了眼时间,发现用的时间比自己以为的少很多。
平时她很容易分心,今天却格外专注。她迷上了这种高效率、沉浸式的学习,摩挲着手腕上的手表,心里再次怀疑,白天在那座小庙许的愿望真的灵验了。
她要再观察一段时间,要是这么灵,她就推荐给好朋友!
阮雅芸去洗手间洗脸,她没有注意到,镜子里的她,两鬓多了许多白头发。
……
两天小短假眨眼就过去了,时愿回归开店日常。
银杏叶书签、风铃活动结束了,顾客明显变少了。
赚钱很开心,但这种平静的日常生活也是时愿所喜欢的。
她没有感到不适应,在没有客人的空档,打开一张在公园拍的风景,开始画画。
明逸和宋晚在杂货铺门口“偶遇”。
两人都穿得人模狗样,手里提着几大袋礼物。
明逸:“这么巧。宋部长消息灵通啊,不躺在床上修养,身体吃得消么?”
他可是缠着符城问了半天,才问到具体地址。那会儿宋晚还在昏迷中呢。
宋晚没有解释:“我打算拜访完时前辈,再去拜谢明先生,多谢你昨日仗义出手。既然在这里碰上了,结束之后我请明先生去吃饭吧。”
“不用了。”明逸看向店门口的银杏树,呢喃,“救了我们的,真是一位不得了的前辈啊。”
两人进店,时愿才从画中抽出思绪:“欢迎……”
“是你们。”时愿有些意外,“你们怎么不在家里好好休息?”
“小伤,已经没什么问题了。”明逸活动了下肩膀,放下礼物,“您救了我的小命,不登门拜谢,我实在良心不安啊。”
而且他对摆渡人这个职业非常好奇。
宋晚也道:“昨天我体力不支晕过去了,没来得及谢谢您。”
“举手之劳,真的不用破费了。”时愿请他们坐下,见他们脸色还行,心里稍微放心了些,给他们泡了一壶茶。
“那天是怎么回事啊?”时愿也有些好奇,亲水平台怎么会塌成那样?
明逸握住茶杯,眼神暗了暗:“我都查清楚了,我们被后勤部的人阴了,那是他们设计好的陷阱。”
宋晚接着道:“听说您向协会提交过申请,谢齐——也就是后勤部部长,他以为您是周怀瑾先生强塞进协会的无名小卒,本来想连您一起算计。但他踢了铁板,把腿都踢瘸了,也是活该。”
时愿听得一愣一愣的,一个钓鱼协会举办一个小活动,里面竟然有这么多门道,都快赶上宫斗剧了。
也难怪,豪门协会,动辄上万的奖金,里面怎么少得了勾心斗角,又怎么可能没几个法外狂徒呢?总之,时愿对这个协会完全没兴趣了。
“那你们什么打算,还留在协会里吗?”时愿喝了口茶,“这个协会的性质已经变了吧。”
“是啊。我本来也是想在里面大展拳脚的,没想到短短几个月,就让我见识到了这个组织的肮脏面。”明逸失望地摇了摇头,谢齐在这次事件中失去了一条腿,职位也被撤了,但是没了谢齐,还会有下一个高层的傀儡。
明逸的眼神变得坚定:“我想退出协会,自立门户,创办一个更加纯粹,更能施展天赋的组织。”
“可以啊。”时愿说,“你们的小命算是我救回来的,希望你们以后在参加这种活动的时候注意安全。”
明逸心里一热:“好,我答应您。一定不会糟蹋您赐予我的第二次生命。”
他小心翼翼地问:“您觉得,我的新组织叫‘摆渡人事务所’怎么样?”
时愿:“还不错。”
总不好叫钓鱼佬事务所。
明逸喜不自胜,眼里的笑意都快溢出来了。
宋晚:“我也要加入。”
明逸皱眉:“你……”
宋晚:“我有钱。”
明逸和他握手:“欢迎你的加入。”
时愿笑了笑,随意说了句:“那恭喜你们了,你们可以去问问叶幽尘和周怀瑾要不要加入。”
明逸心中一动,要是周家人加入,他们这股新生势力,说不定能和灵师协会抗衡。
……
“你的愿望我已经实现了,是时候收利息了。”青年把玩着一块手表,“你大约还有一年的寿命,足够你考上理想的大学。”
青年抬起头,他用手指顶起帽檐,露出琥珀色的眼睛,里面赫然是一年的倒计时!
阮雅芸从梦中惊醒,大汗淋漓。
她怎么会做这么奇怪的梦?
一定是最近压力太大了。这个梦太清晰了,一直在她脑中盘桓,阮雅芸控制不住地复盘,发现梦里的男人很眼熟。
阮雅芸起床洗漱,她挤完牙膏,迷迷糊糊地看向镜子,眼睛瞬间瞪到最大,发出凄厉的尖叫声。
阮爸阮妈赶过来,看到阮雅芸跌坐在地上,双手捂住脸,不停地尖叫。
阮爸阮妈吓了一大跳。
阮妈妈抱住她:“芸芸,你怎么了?伤到哪里了?”
阮雅芸哭着说:“镜子里面有鬼!”
阮爸爸看了眼镜子:“没有,什么都没有,你看错了。”
阮雅芸哽咽:“真的吗?”
阮妈妈轻轻拍她的后背:“真的,你是不是做噩梦了,还没睡醒,一下子分不清现实和梦了?”
刚才确实做了个噩梦。阮雅芸放下手,壮着胆子看向镜子。
镜子倒映着一张苍老的脸,阮雅芸又是一阵尖叫,紧接着她崩溃地发现,镜子里“鬼”也在尖叫流泪,而且“鬼”穿着和她一样的睡衣。
噩梦中青年的话在脑中响起,阮雅芸摸了摸自己的脸,心中有一个恐怖的猜测。
梦中的青年就是那天给她送表的人,是那座小庙的主人。他要收取的利息,是她的寿命!
镜子里的“鬼”就是她本人!是她透支完时间后衰老的样子!
“我的脸、我的脸……啊!!”阮雅芸不敢再看镜子,喊得嗓子都快哑了。
“冷静,芸芸,冷静。”阮妈妈也被她吓哭了,仔细端详她的脸,“你的脸没事啊。”
阮爸爸也说:“和平时一样啊。你今天不要学习了,好好休息,你这是学出毛病了!”
“真的没事吗?”手指的触感是正常的,并没有摸到满手皱纹。阮雅芸也有点错乱了,难道自己真的是压力太大,出现幻觉了吗?
“真的真的。”阮妈妈说,“我请假在家里陪你。”
“不用了。”阮雅芸冷静下来了,“妈妈,我好了,你去上班吧。你最近在上升期,不好请假的。”
爸妈离开后,阮雅芸不敢再看镜子,也没有像平时那样去学习。
她坐在沙发上,考虑了很久很久,回房间拿起那块表,用力砸在地板上。
表盘裂开,玻璃飞溅。
阮雅芸心中一阵畅快,那口气还没呼出来,她眼睁睁看着地上的玻璃碎片飞回表盘上,被砸得稀巴烂的手表竟然复原了!
阮雅芸捂着嘴巴,连尖叫都不敢了。
颤栗感占据了双臂和脖子,手指湿漉漉的,她以为是自己的眼泪,放到眼前一看,手指上竟然都是血!
可是她不记得有碎片划到脸上!她没有勇气去照镜子,于是用手指摸索伤口,让她感到毛骨悚然的是,伤口的形状和表盘摔出来的裂纹很像。
阮雅芸躲进被窝里,她哆哆嗦嗦地流着眼泪,睁开眼一看,那块表竟然就在眼前。
阮雅芸尖叫一声,穿上拖鞋往外跑。
她一路跑出小区,跑到公交车站,她本来想坐车去找妈妈,但是稀里糊涂上了一辆巴士。
个子很高,编着一股长辫子的乘务员阿姨来问她,要坐到哪一站。
她精神恍惚,说不出话,只知道摇头。
她看了一圈,手表没有跟上来。
在巴士里发生了什么,她印象不深了,只记得大家好像都很关心她。
车靠站的时候,乘务员阿姨说她到了,阮雅芸下了车,看到陌生的街道,蹲在地上,失声痛哭。
新买的手表坏掉了。
时愿今天早上起来,习惯戴上那块珍珠手链手表,发现指针不动了。
难道是在公园里救人的时候进水了?那也不该今天才坏呀。
她打算戴回旧手表,结果旧手表也坏掉了。
时愿一阵郁闷,想起卖表的老板说,可以终生保修,她找出名片,打了个电话过去。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你好,之前在贵店买的手表坏掉了,可以寄过去保修吗?”
钟妖正在追踪一位“买家”,骤然被电话打断,心里很烦躁。听到这番话,焦躁再次翻倍。
他卖出去的手表,怎么可能会坏掉?
钟妖忍耐道:“可以形容一下手表的款式吗?”
时愿:“珍珠手链款,白贝母表盘,椭圆形的。”
钟妖脸上的焦躁消失了,表情变得有些古怪。
“稍等。”
他想起来了,前不久,有个女人挑走了唯一的湖心珠手表。那么多的湖心珠,当然不是他自己收集到的。那是他依附的大妖怪借给他的。
那款手链手表代价最大,一般人买不起。按道理他会时刻关注那块表的情况,可是他为什么忽略它至今呢?
钟妖在满车的手表中,找到了同款手表,发现它的指针不动了。
真是奇怪!
难道说,他的手表真的出了问题?
钟妖:“我可以上门维修。”
时愿:“我住在乡镇,不太方便,还是寄过去吧。”
钟妖怕引起她的怀疑,不好坚持,报了一个地址。
结束通话后,钟妖再次追踪那个高中生买家,发现自己完全跟丢了。
……
时愿今天上班晚了,到店的时候,看到有个女孩子蹲在店门口,哭得很伤心。
女孩穿着睡衣和拖鞋,就像是从家里跑出来的一样。文具店的老板和老板娘站在旁边和她说话,她完全没有回应。
时愿连忙走过去:“你好,你是哪里不舒服吗?”
女孩抬起脸,脸上竟然有几道划伤,还在流血,时愿吓到了:“我送你去医院吧,你遇到什么事了,需要报警吗?”
第36章
女生没有回答, 只是一味地摇头,眼泪流得更凶了。
驻足的过路人越来越多,这无疑会对女生造成更大的压力。时愿疏散路人,让文具店的老板先回店里, 轻轻地拍着女生的肩膀:“好了, 他们都散了, 你去我的店里坐一坐,冷静下来再说。”
女生点头,一大串泪珠滴在地上。她无意识地抓住时愿的衣袖,跟着时愿进入杂货铺。
时愿给女生倒了一杯温水, 等她平静下来, 抬起她的下巴检查她脸上的伤口。
好在伤口只是看着吓人, 划得并不深,这会儿血已经快止住了。
时愿又问了一遍:“需要报警吗?”
“不要报警。”阮雅芸怕她不信, 补充了句, “这是我自己弄伤的, 我把手表砸在地上,玻璃碎片溅到脸上,这才划伤了。”
这种情况报警也没用, 要是照实说, 说不定会被当成精神病人。
时愿:“我送你去医院吧, 脸上留疤就太可惜了。”
连手表都砸了, 听起来当时的情况很糟糕,和家人吵架后离家出走了?
女生穿着睡衣和拖鞋, 连手机都没带,身上大概连一分钱都没有。
时愿又道:“不用担心,我来付医药费。”
“不用去医院, 这点伤口一会儿就愈合了,一点都不疼。”阮雅芸再次撒谎了。
这种伤口去医院也治不好,更何况,她现在满脸皱纹,再留几道疤痕又有什么关系呢?
想到这里,阮雅芸感到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五脏六腑开始衰竭了,整个人变得苍老无力。
要是不疼,怎么会哭得这么凶?她不愿意去医院,时愿总不能绑她去,只能拿出医药箱,帮她清创,简单处理一下伤口。
阮雅芸仿佛被抽走了灵魂,呆呆地看着对街那块指向海边的路牌。
好痛苦,好疲惫。为什么要让她遇上这种事?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想要高效利用时间这个念头难道算得上贪心吗?
已经不想再继续下去了,只有一年寿命,拼命考上大学还有什么意义?
过去的一幕幕像走马灯一样浮现在眼前,自初三开始,她没有一天松懈,因为经常拒绝出门放松的邀约,和以前的同学疏远了,在现在的班上也没有要好的朋友。
关于快乐的记忆太遥远了,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后悔。
她又想,要是她死后,那块厄运的手表缠上家人该怎么办?她不应该懦弱地逃避。
“嘀嗒、嘀嗒、嘀嗒……”阮雅芸听到清晰的指针转动声,有个声音在她脑子里面说:离开这里,离开人群,找回那块手表,带着它沉入海底,结束这一切……
阮雅芸浑身发抖,肿胀的眼睛又流出了眼泪。
时愿不停地帮她擦眼泪,担心眼泪流进刚处理好的伤口里。
时愿安慰道:“有些事情,说出来会比较痛快。如果你想倾诉,我可以听你说。”
阮雅芸哑声道:“不是什么值得说的事。”
是不幸的事,是说了也没人信的事,是说了只会害人的事。
时愿试探地问了句:“那要联系你的家人吗?”
“不!不要!”阮雅芸反应很大地站起来,脑中的思路变得清晰起来。
不能把家人牵扯进来,也不能害了这个善良的路人姐姐。
“谢谢你,我好多了,我先走了。”阮雅芸摸了摸脸上的纱布,无意间看到蹲在时愿脚边的猫。
对于这位姐姐来说,所做的一切大概只是举手之劳,姐姐一定帮过很多人。但对于她而言,这是生命即将走到尽头时,得到的最后一份体贴和温暖。
她心想,如果有下辈子,她希望能做一只猫,回这家店报恩。
“等等。”时愿喊住她,“你肚子饿不饿?我准备做早饭,要是饿了就留下来一起吃吧。”
时愿本来打算去买早饭的,但她直觉要想办法留下这个女生,否则会发生一些不好的事情。
“不用了,我不饿。”话音未落,阮雅芸的肚子就咕噜响了一声。她感到窘迫,苍白的脸上浮起红晕。
从起床到现在,什么都没吃,能不饿嘛?
“一起吃吧。”时愿握住她的手腕,温声说,“可以麻烦你帮我摘一点青菜吗?”
阮雅芸留恋这一抹温暖,下意识点了头。
时愿带她到菜园,递给她一个菜篮子,指着一片郁郁葱葱的菜心说:“这是我前不久播种的菜心,长得太茂盛了,要疏苗才行。多出来的菜苗没地方种,只能吃掉。”
“我不太会。”阮雅芸有点茫然,“要拔到什么密度?”
“没那么讲究。”时愿示范给她看,“就按这个密度来拔,挑一篮子就够我们吃一顿了。”时愿笑了笑,“你要是喜欢,可以带一点菜苗回家里种,装在矿泉水瓶里带走就好。”
“这里就交给你了。”时愿轻拍她的肩膀,在店里拿了一包鸡蛋面、两个鸡蛋和两根香肠,然后去厨房洗刷锅碗瓢盆。
店里的厨房闲置太久了,上一回使用还是周怀瑾借用。
阮雅芸提着菜篮子进厨房:“这么多够了吗?”
“够了。”时愿说,“把它们洗干净。”
阮雅芸照办,洗得很认真。
杂货铺用的是井水,早上冰冰凉凉的,清洗亲手摘的菜,看着它们变得干净翠绿,阮雅芸的内心也渐渐变得宁静。
时愿做了两碗青菜鸡蛋面和一道凉拌菜心。
两人坐在院子里吃饭,阮雅芸尝了一口,立刻眼睛亮亮地看向时愿。
“很脆嫩对吧?”时愿惬意地眯起眼睛,“这可是限定的美味,菜市场买不着,超市也买不到。”
阮雅芸小鸡啄米式点头。
这是阮雅芸吃过最好吃的鸡蛋面,她把一大碗面吃得干干净净,连面汤都喝了半碗。她轻轻打了个饱嗝,心情畅快多了。
人吃饱了,念头就回到正轨了。
阮雅芸想,好歹还能活一年呢,一年能吃好多顿饭,凭什么要现在就结束?拿着从小到大存下来的压岁钱出去旅行,见识一遍大好河山也好啊。
阮雅芸认为那一碗面有魔力,她的身体里充满了勇气。
她借用洗手间,垂眼站在镜子前,用力握紧双手,默念:不要害怕,不要逃避!
阮雅芸在心里倒数321,抬头看向镜子。
镜子里的女生绑着利落的马尾,皮肤光滑,眼睛肿得像桃子,眼下还有两个青色的眼圈,脸上贴着一块纱布。
“欸?”阮雅芸不可置信地捏了捏脸,没有皱纹,没有白发,眼睛也变清澈了。
阮雅芸被巨大的喜悦冲昏了头脑,险些晕过去,扶着洗手盆才勉强站稳了。
她把脸凑到镜子前,左右转动,来回检查了几百遍,才敢确定,她的脸真的变回去了!
脸上的还在隐隐作痛,也能感觉到药膏的清凉感,说明伤口还在,阮雅芸没有揭开纱布看。万一贴不回去,又要麻烦姐姐。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说,早上发生的诡异现象,真的只是她的臆想吗?
出了洗手间,阮雅芸在杂货铺里逛了一遍,照遍了店里所有能反光的东西,她的脸的的确确变回去了。
阮雅芸迫切地想回家,检查家里的镜子。
阮雅芸不知道这里是哪儿,恢复理智后,回想起这一天的经历,她不免感到后怕。
还好运气好,遇到了好人收留。
“姐姐,我想回家了。”阮雅芸有些紧张,“可以借钱给我坐车吗?我回到家马上还给你!”
时愿:“可以是可以,真的不用让你家人过来接吗?”
“不用,他们工作很忙,我也不想让他们担心。”阮雅芸保证,“我已经恢复精神了,一定平安到家。”
听起来家庭关系很好,不是和家人吵架,那是学业压力太大?
时愿:“我帮你叫出租车,是我认识的人。你家在哪里?”
“望海市潮汐区。”
好远。居然坐了这么久的车,从潮汐区来到这里,可以想到小姑娘当时的心情有多糟糕。
时愿给开出租车的海燕阿姨打了个电话,说了这边的情况。
海燕阿姨正巧在镇上,二话不说就开车来了杂货铺。
“海燕阿姨开车很稳,平时经常送镇上的小朋友去市区的学校,她会把你送到小区门口,放心吧。”时愿递给阮雅芸一个袋子,“拿好。”
阮雅芸打开袋子一看,里面有一小盆菜苗、一瓶果汁、一包纸巾和一管药膏。
眼泪在眼睛里打转,心口被感动撑满,她看着窗外的时愿,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欢迎你再来店里玩,不管心情好坏,都欢迎。”时愿揉了揉她的脑袋。
又给海燕递了瓶水:“海燕阿姨,到地方你把账单发给我就行,辛苦你跑一趟啦。”
“交给我吧。”海燕笑笑,“你店里来客人了,快回去吧。”
顾客走后,时愿请文具店老板帮忙看店,出去寄快递给钟表店。
回到家,阮雅芸不再犹豫,直奔那面照出老人脸的镜子。
镜子里的脸是正常的。
阮雅芸放松了一点,又去找那个手表。它躺在地上,零件碎片散落一地。
阮雅芸不去深想真相,把地面打扫干净,给垃圾袋打了个死结,扔到小区外面的垃圾桶里。
做完这一切,她才感觉自己真正活了过来。她把店主姐姐送的菜苗盆栽放到阳台,加了姐姐写在纸条上的账号,把打车钱转了过去。
转账被退还。
[愿望杂货铺]:用这笔钱买你一个假日,学会休息也很重要,放轻松,去玩吧。
阮雅芸想,她一辈子都会记得今天。
在最恐怖的一天,遇到了最温柔的人。
这一刻,阮雅芸对未来的憧憬变得非常地具体。她想成为像店主一样温柔可靠的大人。
阮爸阮妈下班回家,看到阮雅芸坐在客厅看电影。
夫妻俩对视一眼,十分惊讶。
还以为女儿铁定会在房间里学习呢。
“爸、妈。”阮雅芸宣布,“我以后要劳逸结合,适当安排休息时间。”
“你怎么突然开窍了?”阮妈妈惊喜,又有些担忧,摸了摸女儿的额头,“你还好吧?早上真的把爸爸妈妈吓坏了。”
“我没事。”阮雅芸抱住爸妈,发自肺腑地说,“我今天才知道,普普通通的生活有多幸福,所以我想活在当下。”
“喀嚓、喀嚓……”白色蓝盘的机械表寸寸碎裂,化作一团黑雾升腾消散。钟妖受到反噬,吐出一口黑血。
这意味着,这一单“生意”黄了。
钟妖抹掉唇边的血迹,把指骨捏得啪啪响,功亏一篑,而他毫无头绪,那只到嘴的小肥羊到底是怎么跑掉的?
或是遇到了什么机缘,有高人相助。有没有这个“高人”不好说,钟妖也找不到,所以他把气都撒在了另一个坏他好事的人身上——那个打电话来要求保修的买家!
等表修好了,他要收取更多的利息。
同城快递很快,钟妖隔日就收到了。
寄件人叫时愿,寄件地址是桂圩镇沿江路。
钟妖拆开快递,里面躺着一块湖心珠手链手表。不知道为什么,这几颗湖心珠变得暗淡无光。
钟妖拿起表检查,发现湖心珠没有一丝灵气,简直像被什么东西吸干了,指针更是一动不动。
这简直太离谱了,什么东西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吸干一串湖心珠?就连他依附的大妖怪也做不到。
首先排除这位买家。
他非常确定,这个买家是个普通人,没有这个能耐。否则,她怎么会买下这块表?
其次排除桂圩镇这个地方。这么破烂偏僻的小镇,能有什么大妖怪?
钟妖想了一圈,觉得问题出在自己身上。一定是他最近太冒进,放出去太多表,又兼顾不上,才一再出问题。
这串湖心珠严格来说不算他的资产,要是被那位大妖怪知道,他肯定要吃大苦头。
妖管局那边也追得很紧。
钟妖深思熟虑,决定韬光养晦,藏匿一段时间。一是,养一养身上的伤;二是,想办法恢复湖心珠或者寻找新的湖心珠。
钟妖钻进日晷,悬挂在“庙”里的全部钟表停止转动。“庙”消失在丛林中。
一根即将落在“庙”上的蛛丝突然失去方向。
“线索断了。”
妖管局附属医院,祝知睁开眼睛,对同事们说:“钟妖的气息完全消失了。”
胡戏文:“他察觉到你在靠近?”
“不太像。”
“我体内的时钟停止了。”坐在病床上的小女孩脆生生地说。
要是西瓜画室的创办人西西在场,看到这个六岁左右的小女孩,说不定会问她,是不是于雨馨的妹妹。
实际上,这个小女孩就是绘画天赋很高却因病休学的于雨馨。
回忆起遇到钟妖的那天,于雨馨还是觉得太倒霉、太冤枉了。
她只不过是在放学回家的路上,在路边小摊买了一块复古卡通手表,戴上去的时候开玩笑似的说了句“要是能回到小时候就好了”,从那天起,她的身体就开始缩水。
在普通人眼中,她的身体没有任何变化,家人不相信她所说的,以为她在撒谎博取关注。她孤立无援,怀疑自我,一天天地崩溃,根本没办法去上学,家人也被她搞崩溃了,要带她去看医生。
这个时候,妖管局的人找上门,于雨馨才知道,她没生病,是遇妖了。
住院后,于雨馨得知,同样遭遇的人不少,而且来自全国各地,她的症状算是最轻的,但是也很危险,她变得越小,离死亡越近。
“钟妖藏起来了。”胡戏文沉吟片刻,“他以前也很会藏,但是照样收割时间。我倾向于他受伤了,或者遇到了其他不得不藏匿的麻烦。这对我们来说是好消息,受害者们体内的时间暂停了,暂时没有生命危险,我们有更多的时间去搜捕钟妖。做两手准备,一个小组继续搜捕,另一个小组跟我去找专家。”
祝知:“哪个专家?”
“药兽逢真。”胡戏文说,“听说他帮千年银杏度过了雷劫。白绘秋早就完成了守护妖界大门的职责,不管她渡劫成功与否,她都有可能离开妖界入口。妖界迟迟没有松口,让我们的人过去接替这个位置,才导致有妖浑水摸鱼,潜入人间作乱。钟妖这件事妖界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就算你这么说,我也治不了啊,这根本不是病,他们是被偷走了时间。”妖界入口,药兽逢真挠了挠毛茸茸的胖脑袋,满脸为难。
胡戏文:“雷劫也不是病。”
逢真摊手:“我都说了,那不是我的功劳。”
“那是谁?”胡戏文追问,“为我引荐这位大妖,十几条性命危在旦夕,你真的要袖手旁观吗?”
“我也不知道她是谁。”逢真一跺脚,“罢了罢了,我带你们去找林小熊,他或许能找到这位前辈!”
第37章
“这件事有点难办啊。”林小熊抱着小胖爪, 一双豆豆眼十分严肃,“诚实地告诉你们,我也不知道她在哪里。但是我可以尝试帮你们打听。”
毕竟是十几条人命,又和妖界入口守卫不严有关, 林小熊喜欢人类, 有责任心, 不好坐视不管。
林小熊嘴严,没有透露任何信息,也没有给任何保证,但胡戏文觉得有戏。他和林小熊握了握爪:“那就拜托你了, 有消息了, 或者什么需要我们做的, 请务必联系我们。”
胡戏文等妖离开后,林小熊抓紧时间联系白树生。
上班时间, 白树生从不摸鱼看手机。下班后, 她才看到林小熊的未接来电和信息。
钟妖消失了, 妖管局在找店主,希望她能伸以援手,拯救被钟妖夺走寿命的无辜人类。
钟妖。
白树生当然知道钟妖。
店主送走路有萤的第二天, 手上多了一块湖心珠手表, 妖气和幽冥气息混合在一起, 十分不祥。白树生亲眼见证, 那些不祥气息被店主吸收净化。
昨天,店主又拯救了一位即将被夺走寿命的少女。
那名少女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 灵魂已经苍老得像六七十岁。吃下店主亲自种的灵菜后,少女身上的诅咒解除了,面容也恢复了。
送别少女, 店主将那块手表寄给钟妖了。
对比束手无策的妖管局,店主早就盯上了钟妖,以自己为饵,撒下一张大网。钟妖毫不知情地钻进了渔网里,他在这个时候突然销声匿迹更是证明了这一点。
店主快要收网了,妖管局却找上门来……
“绘秋,我们该怎么做?”
“店主既然能把钟妖玩弄于股掌之中,当然早就算到,妖管局会通过药兽和小熊找到我们。”白绘秋感叹,“店主仁慈,既然管了这件事,自然会拯救所有人,这恐怕也是计划中的一环,否则她为什么不吩咐我们保密呢?”
“你说得对,说不定是店主引导妖管局找上门来的。”白树生恍然大悟,“我这就答复小熊,让他转告妖管局地址。”
“不要暴露店主的真实身份。”白绘秋叮嘱,“店主不喜欢高调。”不然也不会用这么婉转的方法。
祝知通过四通八达的蛛丝,找到了一个新的受害者。
本来以为要费一番口舌才能说服这位受害者相信妖的存在,答应和他们见面。出乎意料的是,她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他们约在一家咖啡厅,见到受害者的时候,妖管局众妖差点惊掉下巴。
这名受害者是一位高中生,她已经“痊愈”了!
胡戏文急切地问:“阮雅芸同学,你是怎么做到的?”
“我也不清楚。事实上,要不是你们联系我,我还以为那一切都只是我的幻觉。”阮雅芸握住咖啡杯,鼓起勇气问,“你们能向我证明,你们是妖吗?”
阮雅芸有想过,这可能是个环环相扣的骗局,但是她更倾向于另一个答案,在好奇心驱使下,她答应了见面。
“可以,你做好心理准备,不要尖叫。”胡戏文说,“你看向桌子底下。”
阮雅芸低头,看到胡戏文的手长出白色的绒毛和长而弯曲的尖甲,变成一只巨大的爪子,几乎要撑破衬衫袖口。
几秒钟后,毛发褪去,又丝滑地变回了骨节分明的人类手掌。
阮雅芸的心脏砰砰直跳,骗子绝对做不到这种程度吧!
“现在可以请你告诉我们,那天你都做了什么吗?”胡戏文双手交握,“越详细越好。”
阮雅芸事无巨细地说了一遍那天的经历。
祝知做完笔录,用红笔圈住了几个关键线索。
一辆能躲避钟妖追踪的巴士。
愿望杂货铺。
吃完感到神清气爽、浑身充满勇气的小青菜。
胡戏文的手机震动起来,是林小熊的电话。
林小熊开门见山:“望海市桂圩镇天晴街道88号,愿望杂货铺。我能告诉你们的只有这么多,能不能抵达那里,要看你们和这家店有没有缘分了。”
林小熊说完就挂了电话,没有给胡戏文道谢或追问的机会。
“怎么了?”祝知从来没在胡戏文脸上见过这种表情,凝重中夹杂着浓浓的探究欲。
“林小熊给我们指路了。”胡戏文指着笔记本上的“愿望杂货铺”几个字,“看来,我们必须去拜访一下这家店了。”
“那个……”阮雅芸举手,“我不能和你们一起去了,我爸妈计划带我去旅游来着。我现在能出去旅游吗?安全吗?”
“去吧。”胡戏文一句话让阮雅芸把心放回肚子里,“你身上有一道强大的护身符,虽然我们还搞不清楚是怎么来的。”
祝知走流程:“阮雅芸同学,我们可以帮你清除记忆,你需要吗?”
阮雅芸考虑了下:“不了。这段记忆对我来说很重要。”
“好的。”祝知递上一张名片,“请不要向其他人提起有关‘妖’的事,以免引起骚乱。如果后续需要心理疏导,请联系我们。”
阮雅芸离开后,祝知敲了敲笔记本:“那辆巴士,是妖怪巴士吧,也是趁着界限模糊跑出来的?”
“去查。”胡戏文看向窗外,狐狸眼中一片暗色,“水已经被搅浑了,再不尽快推选出守门妖,望海市就要变天了。”
“难啊。”祝知叹气,“两边都不肯松口,除非有个让妖管局和妖界都信服的大妖出来调停,一锤定音。”
“愿望杂货铺……”胡戏文喃喃自语,“会是转机吗?”
“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电话自动挂断,时愿蹙眉。
她今天才发现,忘记把坏掉的旧表一起寄去钟表店了。想打电话问老板能不能寄过去一起修,她可以出维修费。
怎么变空号了。难道珍珠手链表修不好了,老板跑路了?
时愿看着名片上印着的“终身保修,假一赔十”字样,在心里骂了一句:无良商家!
事情比想象中顺利!胡戏文和祝知来到愿望杂货铺门口,看着老旧的招牌和斑驳剥落的墙皮,两人又不太确定了。
祝知:“老大,我们会不会走错了?”
“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斯是陋室……”胡戏文憋出来一句,“确实是间陋室啊。”
“……”白绘秋没有想到,这两个妖竟然认出她和白树生,竟然对着杂货铺发出了这种感叹。
白绘秋回想了下,突然注意到,在她和猫猫搬家后,还没有妖造访过杂货铺。之前那只黄鼠狼,只是被店主允许入梦。
难道是店主的安排?
店主不希望妖管局的妖认出她,让她再次卷入守门争夺的纠纷中,所以要伪装到底!
白绘秋感动得枝条颤动。
胡戏文和祝知不抱期待地走进杂货铺,看到整理货架的店主,两人心底最后的一丝希望也消失了。
两双眼睛一起得出结论,店主真的只是个普通人。
时愿回头,淡声道:“欢迎光临,你们可以随便逛。”
来都来了,还是调查一下吧。胡戏文斟酌片刻:“你好,我们是阮雅芸的亲戚,她之前情绪失控离家出走,承蒙你照顾了。她说在这边吃到了很好吃的小青菜,我们正好路过这边,可以向你购买一些吗?”
店和店主都很普通,唯一的疑点就是阮雅芸口中“吃完神清气爽浑身充满勇气”的小青菜了。
原来是那孩子的亲戚?时愿:“不用客气,不过,疏苗多出来的小菜心都吃完了。”
送去奶奶家了来着,奶奶吃了一直夸,说鲜得味觉都变好了,吃完肠胃特别舒服。
剩下的菜心现在吃掉就太可惜了。
“这样啊,那就没办法了。”胡戏文不动声色地望了几眼院子里的小菜园,实在普通。
来了就走,有些不礼貌。胡戏文想随便买点什么,照顾一下店主的生意,手突然被祝知抓住了。
胡戏文疼得“嘶”了一声,扭头看向祝知:“怎么了?”
祝知根本没看他,拿起柜台上的名片,直勾勾地看着时愿:“这张名片,你是从哪里得到的?”
胡戏文看到名片上印着“诚实钟表店”,神情认真起来。
“买表的时候,老板给的。”时愿觉得他们的反应有些奇怪,“你们知道这家店?”
“雅芸买过这家店的手表,你的表呢?”祝知也觉得店主很奇怪,既然她在钟妖那里买了表,怎么没有受影响?
“没戴两天就坏掉了,我寄回去保修,但老板跑路了,手机号码成了空号。”时愿问,“难道雅芸同学也被这家店骗了?”
阮雅芸被无良商家骗了钱,一怒之下摔了手表,各种情绪上浮,崩溃后离家出走?似乎说得通了。
手表坏了,店主说钟妖卖给她的手表坏了!胡戏文收回之前的评价,店主不是普通人,她是运气爆棚的普通人!
胡戏文推测,钟妖因为太贪心,同时卖出了超出负荷的手表,于是受到反噬,阮雅芸和时愿这两个最后的客人因此逃过一劫!
祝知也想到了,她对时愿说:“是的,其实我们还联系到了其他受骗的人,准备维权,我们加个好友吧,你把购买凭据发给我,追回赔款后转给你。”
这也太巧了吧。时愿点头:“好,辛苦你们了。”
时愿目送两人离开,唇角勾起淡淡的微笑。
运气不错,有机会追回损失,很好_(:з」∠)_
白绘秋和白树生看到店主唇边的笑容,心里毛毛的。
店主的演技毫无破绽,让妖管局的妖相信她是普通人,很自然地引导他们发现了钟妖的线索。
简直是把他们“玩弄”于股掌之中!
回到车上,胡戏文问:“有把握找到钟妖?”
祝知:“这次他插翅难逃!”
她从那张名片中得到了新的线索,蛛网已经撒出去了。
闭关养伤的钟妖被惊动,连夜扛着“庙”逃跑。
妖管局动真格了,除了那只蜘蛛女和臭狐狸,还调了其他狠角色过来。钟妖身上的伤越养越严重,走投无路,只好去寻求大妖庇护。
钟妖跪在大妖常三秋的“洞府”门口。
“大仙!”钟妖一边哭诉,一边吐血,“您看在我这么多年兢兢业业为您上供的份上,救我小命吧!”
这是市中心平墅小区,一层就一户,常三秋隔着一道门,看到钟妖在自家门口哇哇吐血,竖瞳缩成针尖大小:“蠢货,居然跑到这里来了。”
不想惊动任何人或妖,常三秋打开门,冷冷地看着钟妖:“把你的痕迹打扫干净,滚进来。”
钟妖连忙照做,低眉顺眼地躲进常三秋的洞府。这里有大妖结界,妖管局一时半会追踪不到他。
常三秋倒了杯红酒,翘着长腿坐在沙发上,上上下下地打量钟妖,讶异地挑了挑眉:“你的寿命在飞速流失,谁干的?”
钟妖:“没有谁,是我急功近利,受到了反噬。”
“这可不是反噬的症状。”常三秋想了想,“你有没有给出去什么承诺?”
“没有,我从来……”钟妖想起名片上随便印的套话,皱着眉连连否定,“不会吧?不会的,怎么可能呢?”
常三秋非常不耐烦:“说。”
钟妖:“我在名片上印了一些字,因为总是忘记,这些天只送出去过一张,那是个普通人类……”
“印了什么?”
“终身保修,假一赔十。”
“然后你违约了?”
钟妖唯唯诺诺:“是、是,我没想这么多……”
“如果这人是个普通人,你现在怎么会这么凄惨?”常三秋揪住他的头发,对着那双表盘一样的眼睛,吐了吐蛇信子,“这双眼睛要是不用就挖了。”
钟妖抖成了筛子,泪水流了满脸:“大仙、大、大王……救我,求求您,我不想就这样蒸发掉,我、我能为您献上更多的时间,我对您还有用!”
钟妖确实很有用。再者,对方欺负到头上来了,还抢了本该上供给他的寿命,他要是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被其他妖知道了,岂不是要笑掉大牙?
谁动他的资产,他就要谁的命。
“好了,哭成这样真是太难看了。”常三秋用酒杯拍了拍钟妖的脸蛋,阴鸷的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说吧,那张名片你给什么人了?我去帮你讨回公道。”
钟妖早就习惯了他的喜怒无常,根本不敢放松:“她叫时愿,住在桂圩镇天晴街道88号愿望杂货铺。”
“时愿。”常三秋松开钟妖,将红酒一饮而尽,“很好,我去会会她。”
“大、大王……”钟妖战战兢兢地坦白,“您借给我的湖心珠都被吸干了。”
“你说什么?”常三秋贴近他的脸,眼下浮现出密密麻麻的鳞片。这是暴怒前的征兆。
那串湖心珠可相当值钱!
钟妖差点撅过去:“是时愿买走了湖心珠手表!”
“在这里待着。”常三秋化作一道闪电,冲出窗外。
傍晚,血色霞光笼罩小镇,空气的味道变了,预示着风雨将近。
云层中闪过一道雷光。
常三秋降落在阴暗夹道,抓了抓吹乱的头发,慢条斯理地整理领口。他看起来人模狗样,心里全是阴暗念头。
该怎么处置这个姓时的呢?
先给她一个下马威,然后让她破产。
让她背上巨债,给他打一万年的白工。
让她永远活在恐惧中。
常三秋愉快地吹了声口哨,走出夹道,带着愉悦的笑容踏入愿望杂货铺,释放出威胁感十足的妖气。
在看到依靠在柜台上的高大男人后,常三秋脸上的笑容凝固了,气场更是半点不剩。
男人回头,在看到常三秋的瞬间,眼睛变成了金色竖瞳,目光沉沉地注视着常三秋:“来客人了,小愿,我帮你招呼他吧。”
“谢谢龙叔!”院子里的时愿头也不回,遥遥答了一句,“我洗完茶壶就来。”
他果然是龙!
就算不是龙,也只有一步之遥了!常三秋克制不住本能的恐惧,转身就逃。
龙叔收回目光,没有追上去的欲望。被他看一眼就吓破胆的小妖,成不了什么气候,估计这辈子都不敢踏入桂圩镇了。
常三秋冲回市中心的洞府,脸色煞白地看向外面。
那条龙没有追上来,但常三秋总觉得有一双金瞳在注视着他。这个洞府要舍弃了。
常三秋想起匆匆一瞥的倩影,他没有看到时愿的脸。她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会被龙守护着?
钟妖高兴地凑过来,熟练地拍马屁:“大仙,你教训完那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女人了吗?”
常三秋的膝盖中了一刀。
“我们的时间夺回来了吗?”
“真不愧是大仙,这么短的时间就解决掉她了。”
常三秋转身,恐惧化作怒火发泄在钟妖身上:“都怪你,给我惹了个这么大的麻烦,你去谢罪吧。”
钟妖的心沉到底了:“什么意思?”
常三秋无情道:“意思就是,把你的时间和你偷来的时间,全都赔给时愿。”
胡戏文收到一个包裹,里面是一个死沉死沉的日晷和一大笔钱,是钟妖的本体和他的遗产。
按道理,事件到这一步,应该皆大欢喜。可是钟妖的灵魂已经被抹除了,他窃走的寿命也不知所踪。这样一来,那些受害者体内的时钟即将重新运转,再次走向死亡。
胡戏文气愤地踹了日晷一脚。
……
时愿收到了祝知转来的一笔钱。
祝知说,已经找到钟表店老板,私下协商后,对方认怂,按照承诺赔偿了十倍,每个人都收到了。
时愿回了句谢谢。
画室群很热闹,时愿点开看历史消息。
原来是有学生说,今天休学的于雨馨联系了她,情绪非常低落,似乎是身体状况恶化了。
学生们商量着去探病,但被拒绝了,他们非常担心于雨馨,希望能给她打气,所以商量着一起买点礼物,交给西西老师,转送给于雨馨的妈妈。
时愿对于雨馨的画印象深刻,戳了戳西西的头像,私信她。
[愿望杂货铺]:西西,我让出租车师傅帮我带一套画具去给你,你帮我送给雨馨学妹吧。
第38章
一切已成定论。
对于雨馨而言, 一切已成定论。
钟妖抓到了,被他偷走的寿命没了下落。
主治医生说,她还有最多半年寿命,按照她的情况, 能控制身体的时间大约只有五个月。
妖管局和医院都建议她回家, 陪陪家人, 去做想做的事,去见想见的人。
胡戏文说,这不代表妖管局放弃了,他们会去找救命方法, 直到最后一秒。
于雨馨不想回家, 也不想去见朋友、同学和老师。她不想给他们留下痛苦和悲伤的回忆, 尤其是家里。在她生命的最后一个月,她只能躺在床上, 生活不能自理, 也说不了话。她不希望她走了以后, 爸妈回到家,总能想起她行将就木时的惨状。
她打算留在医院里,一个人静悄悄地离开。
所以, 在画室的同学们提出来医院探望时, 于雨馨拒绝了。
在病床上躺了两天, 或者三天, 这天下午,于雨馨收到了妈妈送来的包裹。
于妈妈说, 这是西瓜画室的西西老师和同学们拜托她转交的礼物。
于雨馨拆开包裹,将里面的礼物一样一样地拿出来,有自制的手机壳、有她爱吃的零食、有她喜欢但是没舍得买的珍藏版小说、有口红……, 还有很多很多的信。
于雨馨一封封地拆开,眼泪模糊了视线。
最后一封信很简短,是完全陌生的笔迹。
雨馨小师妹:
你好,你不认识我,但我见过你的画。你的色感很好,构图有巧思,画面干净,对细节的刻画深入细腻,表现出了超出高中生的水准。看到你的画,我能想象得到你落笔时的所思所想,明白你想用放大的虚实和光影来表现时间和空间的关系。我猜,你想画成系列画,但遗憾不能继续。
送上一套彩铅,祝你早日康复,重执画笔。
落款是——愿望杂货铺。
明明是没见过面的陌生人,却仅凭一幅画,完全解读出了她的心思。
高山流水遇知音!
于雨馨在箱子里找到了那套彩铅,是她喜欢的牌子,价格不菲。
眼泪啪嗒啪嗒地落在包装盒子上,于雨馨决定,在有限的生命中,为自己和这位素未谋面的知音,画完剩下的时钟系列画。
在这之前,她想趁脑子清楚,用这套彩铅,先画一张不费多少时间的自画像。
将来摆在她的灵堂上。
于雨馨在病房里架起画架,削好画笔,选了张最喜欢的照片,把平板夹在画板旁边,开始起稿。
彩铅很流畅,显色度很好,于雨馨沉浸在绘画世界里,直到光线变暗,眼睛酸涩,她才停笔,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咦?”察觉到手臂的长度不太对,于雨馨把双手放到面前,看到恢复正常尺寸的双手,她发出了一声惊叫。
这一声惊动了整座附属医院。
“于同学被夺走的寿命回来了。”主治医生在检查结束后,得出结论。
另一位医生说:“其他受害者没有好转。”
胡戏文:“小馨,你说你刚才在做什么?”
“画画。”于雨馨把画架转向他。
胡戏文扫了一圈,在看到笔盒的时候,狐狸眼中迸发出精光:“这套画笔哪里来的?”
于雨馨:“一个不认识的师姐送的。”
胡戏文拿起画笔,反复端详,嘴里念叨着“错不了、错不了”。
于雨馨:“怎么了?”
“这是一套特殊的高阶灵器。”胡戏文问,“你那个师姐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信上没写。”于雨馨递上那封信,“如果你们想知道,我可以问一下老师。”
看到信上的落款,胡戏文差点石化。
愿望杂货铺!
“不用问了。”胡戏文心道,这位我们认识。
“又是愿望杂货铺!”祝知有点摸不着头脑,“这是怎么一回事?胡主任,我们可是亲眼确认了的,那家店和店老板都很普通。一家普通的杂货铺,怎么会有高阶灵器呢?”
“我们以为店主是普通人,那是店主想让我们以为她是普通人。”胡戏文把信还给于雨馨,“小祝,你还记不记得,那家杂货铺门口有一株银杏树?”
祝知差点叫出来!
“天呐。”祝知双手捂住嘴巴,“当时我们竟然无视了那棵树。对了,店里还有只橘猫!”
现在想来,当时的情形真是太奇怪了,他们拿着林小熊给的地址上门,在看到杂货铺和店主后,竟然草率地认为他们找错地方了,简直就像是——被人操纵了想法!
这下,连医生也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你们说的银杏树,不会是白绘秋吧?”
于雨馨一头雾水:“什么银杏树、白绘秋?”
胡戏文意味深长:“这些事,你知道得少一点为好啊。”
于雨馨捂住耳朵:“那我不听了。”
胡戏文让于雨馨在病房休息,和祝知出去说话。
祝知按时间线梳理了一遍:“店主买过钟妖的手表,并且将坏掉的表寄回给钟妖。之后,钟妖就销声匿迹了,我们从林小熊那里拿到地址上门,误以为店主是普通人,可是顺利拿到了钟妖的线索,我们追捕钟妖,线索再一次断开,紧接着局里就收到了日晷。”
“阮雅芸是她救的,钟妖是她伤的,钟妖夺走的寿命,恐怕就在这套高阶灵器里,她要如数归还给受害者们。”胡戏文的胃部产生了焦灼感,艰难地说出结论,“她早就盯上钟妖了,我们只是她计划中的一环,且直到事情尘埃落定,才发现真相。”
祝知最擅长搜集情报,在这方面的感受比胡戏文更深刻,她一方面感到挫败,另一方面又对神秘的杂货铺充满了探知欲:“那辆巴士和杂货铺是什么关系?”
“不清楚。”胡戏文说,“你说,要是我去请她帮忙调停守门妖之争,可行吗?”
“不好说。店主向我们隐藏身份,是不想卷入纷争吧。”祝知顿了顿,“要不,我们用她的方式,换个婉转的说法,试探一下她的态度。就算她不愿意,也不会得罪她。”
胡戏文点头:“这件事先放一放,先处理眼前的麻烦。”
胡戏文请于雨馨帮其他受害者画肖像。画材是损耗型灵器,万一换画手失效了,他们可没地说理去。
第一位来交照片的女生说:“小馨,你可以把我画得好看一点吗?”
胡戏文逗她:“你不怕画得不像,恢复不了?”
“那可不行!”女生撤回照片,“小馨你等等,这张美颜过了,我找一下证件照。”
“证件照更不像。”于雨馨安慰她,“这和我画得像不像、美不美没关系,只要达成‘我画被夺走寿命的某某’这个行为,‘某某’就能拿回寿命。不信你看我的自画像,我也美化过了。”
“那我就放心了。”女生笑弯了眼睛,“画好看点,谢谢小馨!”
“还有个好消息。”于雨馨摸摸脸蛋,“我观察过了,身体恢复之后,我的皮肤变好了,蛀牙也消失了。我怀疑经过这一遭,我们的身体更新了一遍,会有好的变化。”
女生内心雀跃:“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
时愿日常巡视菜园。
豆角苗长势喜人,已经有一人高了,茄子苗长高了很多,叶片全都舒展开了,最让时愿惊喜的是,圣女果结果了。买回来的小番茄苗本来就带花,时愿担心不好养活,没想到它们是最省心的。
菜地附近还发了一株小树苗,叶子有点像枫叶,在阳光下呈现出毛茸茸的质感,非常漂亮。时愿估算了下位置,任由它生长也不会影响菜园,长高后还可以遮荫,就不管它了。
菜园几乎不用管,最近生意一般,时愿闲下来了,开始琢磨院子的改造方案。
她上网搜了一些案例和教程,一边看一边画了个平面图草稿。
菜园要用栅栏围起来,靠近围墙的地方做自然花坛,卫生间和菜园中间做个洗手池,杂物房要做工具收纳墙,前面的空地可以做个猫屋,客厅走廊前面挖个鱼池。
还有个大工程就是,地面铺装。时愿找了很多方案,最后选定了石板碎拼加缝隙种草。
龙叔锦姨上回来喝茶,听说时愿要挖鱼池,要送她一些鱼苗,等鱼池做好了,就可以养鱼了。
门被敲了一下,时愿抬头,看到阮雅芸的两个亲戚,好像是叫胡戏文和祝知。
“老板。”胡戏文把水果篮放在柜台上,态度比上回来拘谨了很多,“多亏了您,事情才圆满解决,我们这次是来道谢的。”
事情是指手表维权?祝知和她说过,那张名片成了关键证据。
时愿:“是我该谢谢你们,不仅追回损失,还赚了不少。”
祝知在心里默默点头。钟妖这么多年的修为,应该都被店主夺走了,确实是笔大生意。
胡戏文这次来,是有事相求,但他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看到桌面上的草图,硬着头皮没话找话:“老板,您准备改造院子吗?”
“是啊。”时愿见他感兴趣,随口打听,“我准备自己慢慢改,地面铺装需要很多石板,你知道哪里有得捡吗?买也可以。”
店主种的是千年银杏,养的是百年猫妖,现在问的,当然不可能是普通石头!
胡戏文灵光一闪:“我的上司家里承包了一座山头,叫青云山。那座山的山脚下有很多石头,用来铺院子很合适。我们可以帮您一起捡,再帮您运回来。”
还是祝知的话给了胡戏文灵感,他决定用委婉的方式试探店主的态度。
妖界的青云山赫赫有名,店主肯定知道。
“哪能让你们做白工。”时愿笑了笑,“我给你们算兼职费。”
“不用兼职费,但有件事需要您帮忙。”胡戏文转了转眼珠子,脸上是藏不住的狡黠,“是这样的。我的公司最近多出来一个职位,两位上司都想安排自己的人就职,为此争得不可开交,导致两个部门陷入了混乱之中。我希望您能出面调停。这件事情解决了,上司心情好了,我们就可以去青云山捡石头了。”
时愿有点不解:“你们公司的事,我一个外人说的话,不管用吧。”
“管用,肯定管用。”胡戏文说,“单是您救了雅芸这件事,他们就不能拒绝见您,更何况,您还给雨馨送了画笔,他们都得卖您一个人情。”
他竟然还认识于雨馨?望海市真是太小了。难道说,他口中的两位上司,分别是雅芸和雨馨的家长?
“小馨师妹身体好了吗?”
“好了,您的信给了她很大的鼓励,她几乎没有留下心理创伤。”
“那就好。”时愿转了下笔,“照你这么说,就算我不出面调停,他们也得卖我人情,让我去捡石头。”
“……”胡戏文哑口无言。
祝知还是第一次见胡戏文吃瘪,噗嗤一声就笑了。
“开个玩笑,说了不会让你们做白工。”时愿把铅笔拢到掌心,撑着下巴抬起睫羽,“什么时候有空,请他们来我店里吧,我试试。”
祝知由衷佩服时愿,在回去的路上不停地和胡戏文感叹。
“太飒了,要和妖局、妖界的代表谈判,店主竟然只是轻描淡写地让他们上门。我宣布,从今天开始,我的偶像只有店主一个。”
“她有这个资本啊,妖局和妖界是真的欠了她一个大人情。更何况,她一出手就是定制的高阶灵器,说明她可能是一位高阶灵器师,或者她认识这样的灵器师。这样的人物,又很正派,妖局和妖界无论如何都要和她搞好关系。”
“桂圩镇?那是什么犄角旮旯。”楼嚣一口咬碎灵果,嫌弃地舔了舔锋利的犬牙,“我不去,要谈让他们到妖界来。”
现任妖王楼渊一身正装,坐在宽大的书桌旁,不以为意地说:“那就把位置让给妖局。”
“不行!”楼嚣吞下剩下的灵果,捡起沙发上的外套搭在肩上,“去就去。我倒要看看,这么爱管闲事的人长什么样。”
楼渊:“穿正式点,别丢妖界的脸。”
……
山海秘境。
龙骨小秘境崖底。
“徒儿,你还活着吗?”陆盛抱着手蹲在苏烛身边。
用龙骨重塑道体很痛,而且过程很漫长,但是苏烛从开始到现在,一声不吭。陆盛活了万年,第一次见到骨头这么硬的修士。
“还没死透。”苏烛问,“师父,我找到的那些怀梦花,你帮我保管好了吗?”
他的眼睛现在什么都看不见。
“放心,一片花瓣都不会少。”陆盛看不下去了,“你要是痛就喊出来,师父不会笑话你。”
苏烛答非所问:“我小时候,考试考了第一名,几个同学嘲笑我,说我考了第一名也没用,拿卷子回家,没有爸妈给我签名。”
和苏烛相处这些时日,陆盛已经能听懂他的家乡话了,闻言摇头道:“人之初,性本恶。”
“时愿拿走我的卷子,当着他们的面签上她的名字,说没有爸妈签名也没关系,她给我签一辈子。”
“那几个同学嫉妒的表情,我至今都记得。”苏烛竟然笑了,“我知道,他们很想和时愿做朋友,但是不敢。”
“徒儿,你还好吗?你别吓为师。”在这种境况下还笑得出来,可别是堕魔预兆。
苏烛握住露在胸膛外的最后一截龙骨,亲手将它推进去。“一想到她会看到我的死亡证明,但是不能在上面签字,我就比现在痛一百倍。”
陆盛老泪众横:“待你两人成婚,为师定要做证婚人。”
“好,你坐主桌。”
裂开的皮肤快速愈合,视觉恢复的第一时间,苏烛站起来,脱下上衣擦了擦身上的血迹,捧起两株怀梦花。
“回去吧,师父。”苏烛对自己的新道体毫不关心,一心只想回家,“我已经一个世纪没有见她了。”
“恐怕没这么顺利,我感应到,有两个老家伙在茅庐等着我们。”陆盛话音一转,“你也不必太担心,为师有一妙计,或能替你摆平。”
回到茅庐,真的有两个人坐在迷榖树下下棋。
一男一女,不知道是人还是妖,看容貌都很年轻,但陆盛称呼他们为“老家伙”,大概也活了很久。
女人执黑棋,遥遥看了他一眼:“陆盛,你竟给他拿了龙骨。你与这天降之人,究竟在谋划什么?”
“徒儿,这是九尾狐仙和招摇山神,你喊狐仙娘娘和招摇山主。”
苏烛照办。
陆盛在桃花树下挖出陈酿:“我这徒儿的故事,说来话长,听完你们定会忍不住帮他。”
“不可能。秘境封闭万年,我的心已经同昆仑的冰川一样冷了。”九尾狐仙竖起耳朵,“不过,你且说。”
陆盛:“我徒儿有一心上人……”
三坛酒见底,九尾狐仙抹了一把眼泪:“世间竟有这样一双有情人,可怜可叹。”
叹完一拍桌子:“我必让你和你的心上人再会!”
招摇山神从袖中取出一只山雀木雕:“附身此物穿梭,你心上人可以见到你。”
第39章
“到了。”胡戏文先下车, 绕到另一边打开车门,“燕处长,这里就是愿望杂货铺。”
即使早有心理准备,看到杂货铺破旧的门面, 燕归还是忍不住在心里吐槽了句:这位高人藏得够深的。
胡戏文希望今天的谈判能圆满结束, 但这个希望很快就破灭了。
杂货铺门口站着一个红发青年, 正插着兜,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对上视线后,青年说了句:“妖局够有诚意啊,来谈判还给我带了点心。”
青年是蜃妖, 现任妖王楼渊的儿子, 楼嚣。他这张脸, 全妖局上下都认得。
燕归听完,脸色当场就变了:“如果这就是妖界的态度, 这场谈判可以结束了。”
燕归, 就职于妖局干部处, 真身是只燕子。
蜃妖食燕。
胡戏文心里叫苦不迭,他怎么也没想到,楼渊会派这位混不吝的过来谈判, 要是提前知道, 他肯定不会让楼嚣和燕归碰上!
楼嚣比了个OK的手势:“依你的意思, 谈判结束, 守门妖由我们来选。”
他转身就走。
燕归脸色都青了。
楼嚣绝对不是在开玩笑,他回妖界后一定会将这句话当作谈判结果汇报给楼渊!胡戏文追上去拦住他, 低声道:“小楼先生,不要意气用事。你来到这里,于情于理, 也该进店问候店主。”
胡戏文这是在暗示楼嚣,一意孤行小心得罪店主。
楼嚣脚步一顿:“那就……”
前面的窗被推开,楼嚣和窗后的时愿对视了一眼。
时愿和胡戏文打了声招呼,微笑道:“胡先生,你的两位上司都好年轻啊。”
胡戏文心道不好,店主一定是听到了他们的争吵,这是在讽刺他带来的人不够稳重!
蜃妖楼嚣,今年350岁。
燕妖燕归,今年400岁。
两妖听到时愿的话,心里想的都是:她这是什么长辈语气?她多少岁了?
他们不动声色地观察时愿,但完全看不出来她是人还是妖,更看不出她多少岁!
胡戏文两边都不好得罪,硬着头皮向时愿介绍燕归和楼嚣,讪笑着憋出来一句:“这两位年少有为,哈,哈哈。”
“进来吧。”时愿说,“我们速战速决。”
进店后,胡戏文等妖才明白“速战速决”是什么意思。
时愿留下一句“你们抽签决定吧”,就把他们晾在客厅,去准备签条了!
楼嚣笑着拍大腿:“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这人行事比他还要乖张!
燕归蹙着细眉,看向胡戏文,用眼神质问:这不是胡闹么?
胡戏文汗流浃背,无辜回视:这和我想的不一样啊!
他以为店主会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用三寸不烂之舌说服他们来着!
“久等了。”时愿拿着自制的签筒签条回来了,她给燕归和楼嚣各发一根签,“在末端写上你们的名字。”
楼嚣二话不说就写下名字。他越发好奇,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要知道,以他们的能力,有一百种方法抽中想要的签。
燕归也是这样想的:“时姑娘,这会不会太草率了?”
时愿:“要是你们能争论出结果,就不会来找我了。”
言外之意就是,既然来了,就不要有这么多的顾虑。
楼嚣把写好的签还给时愿,挑衅地看了燕归一眼。
燕归深呼吸一口,签下名字。
“这里还有一张空白签,代表中立。抽中谁的名字,谁就有权决定职位的归属,抽中空白签,就找一位立场中立的人担任。”时愿把三根签放回签筒,伸到背后摇匀,往桌上一放,“一锤定音。你们猜拳决定谁来抽吧。”
签筒在桌面上一磕,在场的妖都能感受到一股强大的灵力波动。
再看向签筒,任他们用什么能力,都没办法透视里面的签,且隐隐感受到了一种宿命的力量。
这不是普通的签,这是传说中的——
一锤定音天道签!
楼嚣不自觉地正襟危坐,这个发展超出了他的预估。老楼说,这位出面调停的高人可能是一位强大的灵器师,他本来不太信,现在亲眼所见,不得不信。
燕归取出手帕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她竟然说店长的做法草率,这绝对是最高规格、最公平的调停方案了,她才是那个草率的人!
楼嚣对燕归说:“一局定胜负。”
燕归没有意见。
两人没有动用任何能力,像小学生一样猜拳。在天道签面前,搞其他动作完全没必要,谁抽签都不会影响结果。
燕归赢了。
她用手帕反复擦干净手心的汗,在众人的注视下,抽出一根签。
她展示给大家看,这是一根空白签。
胡戏文是最开心的,他对这个结果很满意!
楼嚣和燕归也没有异议,这是天道的决定,他们只能执行。
“多谢时前辈。”燕归对时愿微微躬身,“我们会照办,先告辞了。”
抽签的时候,有道灵光闪过识海,她可能要顿悟了。
楼嚣对杂货铺和时愿产生了巨大的好奇心,他想摸清时愿的实力。他要想办法留下:“时老板,我可以在店里逛逛吗?”
“请便。”
送胡戏文和燕归离开后,时愿找了根棍子,按照设计图在院子里圈出鱼池的位置,看实际效果。
“要挖鱼池吗?”楼嚣想到一个能测试时愿实力的好办法,立刻卷起袖子,“我来帮你挖。”
时愿没打算这么快挖鱼池,但有现成的免费劳动力,也没必要拒绝。她早上听到胡戏文苦口婆心劝楼嚣了,这位年轻人火气很大,挖挖坑就当修身养性了。
店里来客人了,时愿把锄头递给楼嚣:“辛苦你了,我去招呼客人。”
苏烛钻出传魂阵,看到一个陌生青年在院子里干活,感觉天都塌了。
挖个坑需要解开这么多颗扣子吗?肯定是想引起时愿注意的男妖精!
等一下,这男的好像真的是妖。
而且好像在院子里搞小动作。
苏烛扇扇翅膀飞起来,想凑近确认。
楼嚣警觉回头,看到一只衔着花的山雀,疑惑地皱眉。这只山雀怎么龙里龙气的……那一夜,龙和雀妖都喝醉了?
它衔着的花更奇怪,有点像格桑花,但灵气很足,显然不是凡间的花,楼嚣竟说不出名字。
楼嚣挑眉:“你是谁?”
苏烛看清楚了,坑里有一个即将成型的蜃气泡。这男的是蜃妖。
在这里偷偷设置蜃气泡,是想让时愿陷入海市蜃楼?目的是制造吊桥效应吗?
心机男妖!
苏烛没搭理他,衔着怀梦花飞进店里,放到时愿手边,亲昵地蹭了蹭她的手指。
时愿一动不敢动,连呼吸都放轻了,怕惊飞这只亲人的小山雀。
小山雀胆子很大,站在柜台上,挺着毛茸茸的胸脯,用豆豆眼信赖地看着她。
时愿伸手,顺了顺小山雀的羽毛。它不仅没躲,还往她的手心里拱。
“小啾,我觉得你好眼熟啊。”时愿笑着问它,“我们以前见过吗?”
小山雀啄了啄她的无名指。
苏烛很想一直待在时愿身边,但有一件事他必须抓紧时间处理。
他飞回院子里,一爪挠破成型的蜃气泡。
楼嚣气笑了,原来这只雀妖刚才就看到蜃气泡了,但是假装看不出来,等他辛辛苦苦布置好,才回头搞破坏。
“我要把你的毛拔光!”
楼嚣扔开锄头,气势汹汹地去抓山雀。
结果被啄了满头包。
“楼嚣,不要欺负小雀。”时愿站在廊下,墨黑的眼瞳里含着点笑意。
她肯定早就看穿了他的小把戏,楼嚣感到十分难堪,连脖子都红透了:“我走了。”
再不走他都想把自己埋坑里了。
回到妖界,楼嚣去向楼渊汇报结果。
楼渊对天道签的结果很认可:“无可指摘的做法。”
楼嚣向他描述了雀妖和野花的样子:“爸,你知道这是什么妖,什么花吗?”
“你看到的山雀应该是一个灵器,拥有龙息的是里面的灵魂。那朵花可能是怀梦花,佩戴可以让人做美梦。这种花早就在人间和妖界都绝迹了,只在秘境中生长。”楼渊放下钢笔,“如果我的推断没有错,时愿不仅是灵器师,还掌握着一个秘境的下落。胡戏文说,时愿想要来青云山捡一些石头,到时候你来带路,客气些。”
时愿很喜欢山雀衔来的格桑花,把它插在小花瓶里,下班回家的时候特意把花带回卧室。
它一点也没蔫儿,颜色好像更鲜艳了。
闻着淡淡的花香,时愿进入了梦乡。
她梦到了小学时候的事。
第40章
这是小学四年级的事。
清明节扫墓之后, 镇上开始流传一个说法,都说时愿是妖怪投胎,可以吓退鬼怪。
村里人和镇上的邻居对她家敬而远之,收假回学校后, 同学们也不敢来找她说话, 大概是被家长叮嘱过了。
只有苏烛还和从前一样, 半点儿也没受流言影响。
这种情况持续了一段时间,在学校组织野炊活动的前一天,苏烛发烧请假了。
野炊要自行分组,没有人愿意和时愿一组。
时愿见老师一脸为难, 主动和老师说:“老师, 我想一个人一组, 锅和菜我都带了。”
上次送作业去办公室,时愿看到老师为了她和学生家长吵架, 仅仅是为了不给她调位置。时愿不想再给老师添麻烦了。
老师摸了摸时愿的脑袋:“老师和你一组。”
老师看她的眼神, 时愿至今还记得, 既心疼又无奈。
四年级两个班的学生排队步行去野炊的山坡。
时愿走在队伍中间,听到前排的两个同学嘀嘀咕咕地议论她。
“我现在看到时愿都害怕。”
“我也是,要是她不来上学就好了。”
时爸爸时妈妈最近是有问过她, 想不想去市里上学, 她可以住在舅舅家, 舅舅全家都很欢迎她。
时愿心想, 要不就转学吧。
“小愿!时愿!”身后传来兴高采烈的呼喊,时愿回头, 看到苏烛骑着车冲下坡,书包拉链没拉好,露出两根萝卜缨。
所有人都在看他。
他很快就来到时愿身边, 用脚刹住车,从时愿手里接过锅,绑在车后座。
老师吓了一跳:“苏烛,你退烧了吗?”
“我都好了,我叔叔同意我来,我婶婶给我准备了菜和调料。”苏烛迫不及待地说,“老师,我想跟时愿一组!”
那天野炊,他俩和老师一组。老师很会做饭,指挥时愿和苏烛做了一道红萝卜烧鸡,烤了红薯,煮了个番茄鸡蛋汤。
吃饭的时候,其他同学看时愿的眼神,只剩下羡慕了。
时愿还能回忆起那顿饭的味道,和那天的天气。
明媚干净,和苏烛的笑容一样。
时愿又梦到,成年礼那天。
苏烛捧着一束花问她,大学的时候还能不能帮他签成绩单。
时愿疑惑地看着苏烛。
眼看着他的耳朵红得和晚霞连成一片,时愿告诉他,大学的成绩单不用找家人签名。
苏烛把花递给她,望着她的眼睛笑了起来,里面盛满了她当时读不懂的情绪。
时愿现在懂了。
梦里的时愿牵住苏烛的手:“陪我久一点好不好。”
苏烛说好。
醒来的时候,时愿唇边挂着微笑。
这真是一个好梦。
拉开窗帘,推开窗,一只眼熟的山雀停在防盗网上,嘴里衔着一朵粉紫色的格桑花。
时愿伸出手,它很有灵性地把花放到她掌心。
“你是昨天那只吧。”时愿笑着问山雀,“你是来报恩的吗?”
“啾啾。”山雀自来熟地飞进房间,用爪子把桌面上凌乱的画笔摆整齐,用实际行动报恩。
时愿都怀疑这只山雀能听懂人话了,智商这么高吗?
时愿去洗漱,山雀站在她肩头,用翅膀帮忙按住她的长发。
时愿觉得很神奇,录了个视频,山雀很有镜头感,先是看了一眼镜头,然后飞起来啾了一口时愿的侧脸,逗得时愿笑弯了眼睛。
这只自来熟小雀缠上她了,跟着她去买菜,跟着她去上班,店里没人的时候,就站在柜台上看着她,来客人了就站在她肩膀上,一对视了还要“啾啾”两声,简直寸步不离。
时愿用笔杆点了点小山雀的脑袋:“小啾,你好像某个人。”
明逸来到杂货铺,看到站在店主肩上的山雀,没控制住后退了一步。
宋晚:“怎么了?”
“店里的狠角色多了一个。”明逸低声回答,整理好表情,和时愿打招呼,“时前辈,我们的事务所布置好了,在桂圩镇微风街道,我们来正式和您打个招呼,以后请多关照。”
宋晚送上果篮和花篮。
“你们成立事务所,应该是我给你们送花篮,怎么还带礼物过来。”时愿问,“办公室设立在桂圩镇,不会不方便吗?”
“我们都会开车,所以没事。”宋晚心道,背靠大树好乘凉,只是有一点交通不便利,算得上什么?
明逸:“我们和叶幽尘、周怀瑾商量过了,他们得知协会做的事,非常气愤,已经决定退出协会,加入我们。”
时愿:“那很好啊,离得这么近,以后有好玩的活动可以叫上我。”
宋晚在心里欢呼了声:就说背靠大树好乘凉吧!有摆渡人给他们撑腰,灵师协会就算对他们自立门户的行为再不满,也不敢轻举妄动。
“你们周末有空吗?”时愿提议,“我要去青云山捡一些石头,我和小胡了解过了,那边可以钓鱼,摘果子,窑鸡烤鱼。你们要不要一起去?搬石头很辛苦,我出兼职费哦。”
青云山?
明逸在脑中搜索一圈,望海市没有这座山,他倒是听说过,妖界有一座青云山……
一不小心和店主肩上的山雀对上眼了,明逸的心脏狠狠跳了一下。这下可以确定了,店主说的就是妖界的那座山。
摆渡人太强了,连青云山都是想去就去,还可以随便带人去。但进入妖界,对他们来说,是机遇也是挑战。
“好啊。”宋晚不知道青云山是什么地方,完全没犹豫,“您愿意带我们去玩,我们已经很开心了,不用兼职费。”
明逸看着他脸上的傻笑,有点羡慕。有时候不知情,也是一种幸福啊。
有人欢喜有人愁,符城看着一叠退会申请表,两鬓都要愁白了。
对于那位来说,灵师协会确实算不上什么,所以惹她不高兴了,她随随便便就能扶持起一支足以和灵师协会抗衡的新势力。
宋家、周家、明逸……,再加上那位的培养。
这股新势力的成长速度一定很惊人。
胡戏文说,楼嚣会安排车把石头运回杂货铺,时愿只管带人去捡石头、游玩。
时愿开车去接胡戏文,他绕到驾驶位:“我来带路吧。”
“不用。”时愿用手机导航青云山。
胡戏文看着导航软件卡顿了一下,然后生成了新地图和交通方案。
胡戏文怀疑自己没睡醒,不然人间的手机,为什么能导航到妖界啊?
他揉了揉眼睛,确定没看错。
那就只有一个答案了,灵器师用的手机也是灵器。
时愿:“这个导航软件老是卡,有点难用,该换了。”
胡戏文:神器还嫌卡,大佬的世界我不懂。
上车后,看到和谐相处的猫妖和雀妖,胡戏文再次无语凝噎。
青云山风景太美了,山上还有许多枫树和银杏,层林尽染,是难得一见的好秋色。
楼嚣亲自来接,见到明逸和宋晚,嫌弃皱眉:“两个弱不禁风的人能顶什么用。”
宋晚有些生气,明逸拦了他一下,用眼神示意他别冲动。
虽然看不出楼嚣的真身,但明逸能看出,这位是真正的地头蛇。
“楼先生力气大,辛苦楼先生多出力了。”时愿说,“小明小宋,你们去钓鱼吧,待会儿做烤鱼吃。”
明逸和宋晚领了任务,钓鱼去了。
楼嚣带着小弟们吭哧吭哧地搬了半天石头,看到明逸和宋晚在悠闲地钓鱼,才惊觉自己掉进时愿挖的坑里了。
不是,他图什么啊?
山雀叼来一串艳红的浆果,时愿接了,闻到一阵芳香。她捧着浆果,问这座山头的主人:“楼先生,这能吃吗?”
“嗯。”楼嚣喉结滚动一下,突然之间,气消了。
然后就被山雀啄了满头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