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场之后，穆其里叫住了张强。


    “张哥，也许我之前对动画还不够了解，所以只会照葫芦画瓢，但我以后一定认真对待，去慢慢理解动画的。”穆其里说得非常诚恳，眉毛一撇看着还有些委屈，这让张强还反思自己是不是太过严厉了。


    张强清咳了一声，他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年轻人不要多想，好好学习。”


    张强这时望向二楼的穆星汉，无奈的笑了笑。


    夜幕降临，大地重新归于寂静，微弱的月光散落窗边。


    窗外风横扫着树叶，汽车在公路上飞驰，这些声音在穆其里听来都无清晰比，在房间里他安静坐在书桌前，眼前只有一台的电脑，他没有打开任何教程，只有一张参照物在左上角。


    实在是太安静了，穆其里闭上眼睛，心里一直充斥着一股理不好的烦躁不安。


    从下班回家到现在的半夜十二点半了，他还没将这个该死的东西建好。


    思来想去，他点开b站，问那位博主：“老师，怎么样才能学好建模？”


    通过这些天的相处，穆其里已经跟这位博主熟络了起来，他毫不客气的去问人家关于建模的知识，那方看到消息的第一时间也会回复他，一来一回，穆其里便喊他老师。


    两个人有时还会一起讨论一些动画，一些角色建模之类的。


    没一会儿，那方回复：“你玩过我的世界吗？”


    穆其里看着这段话有些摸不着头脑，“玩过。”


    那方回复：“建模就跟我的世界一样，要用想象力。每个人思路都不一样，只要学会使用工具，其实很容易。”


    穆其里看着这行字瞬间醍醐灌顶。


    张强看到他的建模技术日渐熟练，逐渐让他开始给物品上材质，渲染。起初还是一些小玩意，到现在他也已经可以独立制作一个密闭的小场景了。


    不过这段时间，穆其里越发的焦虑起来，不是因为工作而是因为至今还没人来找他约稿。他尝试了自己做饭，不止能用难吃来形容了，简直是食不下咽。


    他点开手机，再次查看钱包余额，这已经是今天第三次点开了，再怎么看也不能多看不出一分钱来。


    他点开约稿平台，是不是他定价太高了，他想。


    思索了一番，他将价格下调了百分之三十，之后他对着电脑双手合十，“不是我要扰乱市场，是在下实在要吃不起饭了，各位见谅吧。”


    就在他下调价格没一会儿，约稿平台消息便接踵而来，好几个约稿的来了。


    穆其里欲哭无泪，简单沟通后他终于接下两单，在这好几天里他几乎是两点一线，不是在建模就是在画稿，根本没有时间往其他地方去。


    终于完成手中的单子之后，他停止了接单，手中宽裕之后，他便开始想要休息两天，这些日子他有些心力憔悴了。


    生活好累，他不由得想。


    穆其里这几天下班之后都会去一趟书城，工作日的书城人流量不大，他会去找一些关于建模或者是绘画的书籍随便找一个舒适的角落，就地坐下学习。


    这里的书大多数都是ps和ai绘画，数字艺术创造形式太多，软件也太多，教科书的种类也多，正对他想要的种类不多，只有两三种。


    穆其里从双肩包里拿出一个素描本和手写笔来记一些对于建模的重要知识点，


    只要来书城，时间就会过得很快。


    今天记下的笔记足足有两页有余，记完这些理论第二天就能去公司实操，做动画的软件太多，他的电脑空间不足，为了学习他还特意删掉了两个游戏，才多下了几个能用得着的软件。


    他取下眼镜放在了地上，揉了揉双眼，再次睁开眼时，世界都明亮了许多。


    他喟然长叹，都是为了养活自己，不累，这样这样想他才会觉得这段时间的繁忙才值得。


    他眼神一撇，见他拿的作品集还没被他打开过，他背靠书架，犹豫了一会儿，将那本书拿在怀里翻开了。


    这是一个幻想的神话生物集，这个画师画这些生物都是人类根据神话里描述想象出来的，很有意思的是他画的这些生物都是以人的形态出现，有种诡谲的美感。


    有时候灵感来了挡也挡不住。


    穆其里翻开素描本的新一页，没打稿徒手在画纸上，黑色的手写笔在素描纸上挥动，很快他便画出来一个轮廓，他画风妖冶，这个似人似妖的人真的就像是从荒野中孕育而生的。


    这幅画没有过多的细节，只添置一些乱石和树木的背景，不过却能看出这个怪物面上有着害怕的神情，在濒临破碎当中。


    “其里？”一道声音突兀的出现在穆其里身旁不远处。


    穆其里的目光从画本上望向了声音的方向，他抿着唇，暖黄色的灯光落在穆星汉身上，显得他的笑容更加温暖。


    穆其里没有开口，木地板的吱呀声预示着那人缓缓地，一步步的逼近着他，“你怎么在这儿？”


    他站立在穆其里面前，随即半蹲了下来，看着他身旁堆积的书籍，又看向他，问：“从家里搬出来了吗？”


    穆其里没想到能在这儿能遇见穆星汉，他轻点头“嗯”了一声。


    穆星汉随即挨着他身旁坐下，目光很快就被他怀里的画本吸引，“这是你画的？”


    穆其里又点点头。


    自从上次被林雨开导了一番，他倒是没有怎么去躲着穆星汉了，他确信只要保持相应的距离感，他就不会再次触碰到那令人不安的临界点。


    穆星汉背靠着书架，向他那边歪头，想要再好好的看他的画。


    “画的是什么？”穆星汉低沉的声音就在他耳边，像是能摄人心魄。


    穆其里手中的笔顿了一下，回答：“不知道。”


    穆星汉将目光转向到他脸上，那张小脸看不出有情绪，他有很多话想跟他说，却全然堵在喉咙间，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穆其里盯着本子上的倒影，过了好一会儿，捏紧了手中的笔，他不甘示弱的回头看了过去，面色冷淡道：“盯着我干什么？”


    他们距离很近，穆其里转过头才发现他们的距离可能不足十厘米，视线对峙那一瞬，两个人都下意识的紧绷了一下。


    “你是不是讨厌我啊？”穆星汉笑着问。


    穆其里咬着牙，低下头：“没有。”


    穆星汉跟着他低下的头，俯身去看他的脸，“那是我惹你不开心了？”


    穆其里深吸一口气，“没有。”


    “那是为什么？”穆星汉装作委屈的去看他，“就连你生什么气都不能告诉小叔吗？”


    穆其里没想到他能这样，烦躁的又把头转向了另一边，“我说没有！”


    穆星汉愣了一下，随后低笑起来，“你怎么还是跟小时候一样。”


    穆其里独自窝在墙角，不说话，连一丝眼神也没有分给他。


    穆星汉眼皮跳了跳，没有丝毫犹豫一把搂过他，将他整个人都抱了过来，穆其里惊呼，反应过来时他已经腾空，被穆星汉从墙角抱到了他的另一边。


    他回过头恨恨的盯着他，显然他那双澄净的眼再恨也狠不起来。


    穆星汉一副你能拿我怎样的表情，穆其里正准备站起身要走，穆星汉心中一横，一把拉住他的手腕将他拖了过来，禁锢在怀里。


    穆其里瞪大了眼睛，贴着他的胸膛之后他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他触碰他的地方像是有微弱的电流闪过全身，震得他发麻。


    他胆怯的想要从他怀里逃离，挣扎着推阻着他的胸膛，“你干什么？放开我！”


    穆星汉强硬的按捺住他乱动的双手，他沉声道：“好了好了，别闹了。”


    穆其里在他肩头微微喘着气。


    “其里，你在闹什么别扭，告诉我。”穆星汉放软了语气。


    “松开。”穆其里又挣了几下，发现穆星汉的手劲实在是大得不行。


    “不。”


    穆其里不管怎么挣也挣不开，他放松坐在他腿上，像是破罐子破摔，气急败坏的看着他，说：“我们关系没有好到我的什么事情都要跟你说的地步吧。”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自己的心都紧张的颤了颤。


    穆星汉没有恼怒，而是看着一个闹脾气的孩子一样，他放缓语气，道：“其里，小叔只是想要了解你。”


    “为什么！？”穆其里声色俱厉，“我有什么值得你要了解的，你回国这些年都没来想要来看我，现在又要装作一副很在乎的样子！就不能让我一个人好好地待着吗？”


    这话一出穆其里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他一向能很好的控制自己的情绪，穆星汉也没做什么事情，但他就是控制不住，把这些话一股脑的说了出来。


    眼眶逐渐红了起来，喉咙也开始干涩，他明明不想这样的。


    穆星汉细细打量着他外漏的情绪，直白道：“我很在乎你，其里。”


    穆其里眼含热泪嗤笑一声，显然不信。


    穆星汉一脸坦然，“整个家里，我最在乎你。”


    穆其里咬着唇，颤声道：“那为什么不来看我？回国这些年，为什么一次都没有来！”


    他急促的喘着气，像是要把所有压抑的不满在穆星汉面前爆发出来，他已然失控撕下了所有伪装，来质问他。


    这次轮到穆星汉愣了神，白皙的脸上出现了湿漉漉的泪痕，他伸出手去他的大拇指拭去他的眼泪。


    穆其里侧头躲开了。


    穆星汉强硬的将他搂在怀里，像小时候一样，将他放在怀里一遍遍的轻抚着他的后脑勺，告诉他：“我不敢。”


    穆其里埋在他的肩窝，他的声音低沉清晰。


    “我不敢回家，也不敢来见你。”穆星汉道。


    穆其里抽泣了一声，紧绷的身体逐渐放松了下来，他没有说话，但眼泪已经浸透了穆星汉的衣服。


    “好了好了，这么大了还是这么爱哭鼻子。”穆星汉轻笑道。


    一遍一遍的抚慰着他，等他全身逐渐放松，等他的情绪逐渐平息之后，他才正色的在他耳畔说了句：“对不起。”


    穆其里紧紧抓住他的衣角，将那块握得皱巴巴的，“你回不回来对我来说都一样。”


    “看来还是更喜欢跟爸爸妈妈一起生活，是吗？”穆星汉轻声问。


    穆其里心中更委屈了，从十岁穆星汉离开开始，直至中学穆阳跟周文君才将他接去，一个对他来说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和一对不熟的爸妈。


    到现在这个人还问他是不是更喜欢跟爸妈一起生活。


    沉默许久之后，穆其里对他说：“你真的很讨厌。”


    这句话在穆星汉听来妥妥就是在撒娇，他忽然有些得意，将手搂的更紧了些。


    书城开始响起那悠长的萨克斯音乐，这里要打烊了。


    一个三十多岁男子抱着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子，在书城里面将近坐了一个小时。


    “住哪儿，我送你。”穆星汉起身问道。


    穆其里收拾着书包，“我自己能回去。”


    穆星汉轻叹一声，拉住他理了理他的额前的发丝，“怎么还在闹别扭。”


    穆其里错开眼，说了自己住的小区名字。


    穆星汉顿了顿，说：“走吧，我也住那儿。


    穆其里盯着他，不可置信的跟他一起走，走到小区他们才发现，他们不仅巧到住同一个小区，还巧到住同一栋楼。


    他们一同走进电梯，按了楼层，穆其里住得楼层比穆星汉的高。


    “为什么我们之前没遇到过？”穆其里问。


    “可能是我是开车上班吧，起床要比你晚一些。”穆星汉回答。


    穆其里为了省钱走路上班，这里距离公司只有两公里，他只早起个30分钟而已。


    “明天跟我一起上班。”穆星汉的语气不容置喙。


    穆其里咬着唇，眼神瞥向他。


    “怎么，不想坐车？”穆星汉问。


    能多睡半个小时他自然是愿意的，不过他现在算是跟穆星汉重归于好了？


    穆其里的楼层到了，没等到他的回答，穆星汉伸手拦住了电梯门，“明天早上我来接你。”


    “哦。”穆其里快速走了出去。


    穆星汉回到家之后洗了澡，裹上浴袍走出，他拿了一个玻璃杯子，从冰箱里倒了半杯威士忌。


    穆星汉很少喝酒，只有情绪大起大落或是失眠的时候才会喝两口。


    他走到阳台上点燃了一根烟，望着夜空之中只见孤寂的皓月高挂，一旁无半点星光，穆星汉不禁笑了起来。


    手机在手里亮了两下。


    穆其里发了他的门牌号，并说了一句：“别走错门了。”


    穆星汉笑了，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回了房间。


    不知不觉天空开始泛白，早晨的手机连续响个不停。


    穆星汉还未醒，凭着记忆摸索着身旁的手机，打开一看，好几条消息接踵而来。


    穆其里：“小叔，起床没？”


    穆其里：“小叔，8点40了。我们应该不会迟到吧？”


    穆其里：“我来找你了，小叔你在几号？”


    穆星汉极速的下床，打开了门。


    穆其里还在楼道游荡，见有门开的声响他立马朝那个方向探出了头。


    穆其里缓缓走了过来，步伐开始变得缓慢，看着对他发出了个灵魂拷问，“在外面……不穿衣服出来没事吗？”


    穆星汉反应过来看了低头看了自己一眼，他只穿了个黑色四角裤就跑来开门了。他向穆其里招了招手，自顾自的又跑回去了。


    穆其里进门才发现，原来穆星汉的房子这么大，起码有两百平了吧。


    “吃早饭了吗？”穆星汉一边收拾着一边问。


    “还没。”穆其里其实已经把早饭给戒了，早上去公司拿个运动饮料喝，等到中午吃饭。


    穆星汉打开冰箱，从拿了一堆出来放在他手上。


    穆其里低头看着这些，牛肉饼，鸡肉肠，酸奶，蓝莓这些都给他了吗？


    上车之后穆其里坐在他的副驾驶，跟个耗子一样，一直在吃。


    他担忧的看了他一眼，将穆其里手中的鸡肉肠抢了过来塞到了自己嘴里，道：“够不够，要不我再定个外卖吧。”


    “够了够了。”穆其里吃着蓝莓，把嘴巴塞得鼓鼓的，说话也含糊不清的。


    这还是他第一次吃跟硬币差不多大的蓝莓，他从来不知道水果能这么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