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 第 81 章 一更
笔记被逢喜扣押了, 丝毫没有再想还给他的意思。
萧琢继续破罐子破摔,嘴里碎碎念:“你爱看就看吧,看就看吧。”
“看个十遍八遍也没人管你……”
逢喜一挑眉, 呦,嘴还挺硬。
萧琢对上她的目光, 逃一样地跑了。
他心跳加快, 带着一种不正常又隐秘的欢喜, 还有一种更深层的羞涩。
萧琢第一次主动和逢喜提出要分房睡, 逢喜洗漱回来,就看见他放在床上的纸条,还有少了一个的枕头。
逢喜琢磨了一下,得哄啊。
萧凤娇丢了面子,她总得放放姿态, 意思意思, 给他个台阶下, 不然这人心思那么细, 又要好几天闷着了。
她立马拎起自己的枕头,去了另一间院子。
卧房的门紧闭着, 立马的人兴许是听见接近的脚步声了,于是灯霎时被吹灭了。
逢喜:“……”
她过去敲了敲门。
月寒风清,树影瑟瑟, 寂静之中半点响动都会被放大无数倍。
门内传来一阵桌椅在地上剧烈摩擦的吱嘎声, 紧接着乒乓两声,然后重新归于寂静。
逢喜没忍住,笑了出来。
然后又敲了敲门:“萧琢,我知道你没睡,你开开门, 天这么冷,我一个人睡觉太冷了。”
没人答应。
逢喜又砰砰砰继续敲:“萧琢,你知道你没睡,你不说话我直接进去了!”
“我睡了,天冷你烧个炭盆。”萧琢的声音闷闷的,从里面传出来。
他话音还没落,门就咯吱被推开了。
逢喜蹑手蹑脚进来,然后把枕头放在床上。
萧琢抱着被坐起来,脸色臭臭的不看她,抱怨道:“我都说我睡了,你还进来……”
嘴上是这样说,但身体却很诚实地往里挪了挪,方便她上床。
逢喜把外衣解开,连忙钻上床抱住他,舒服地叹了口气。
“外面好冷,你还舍得让我在外面站那么久。”
萧琢脸一红,想着白天的事情,还是不敢跟她说话,只拉着她的手摁在怀里帮她暖着,抿了抿唇:“睡吧。”
他总感觉逢喜和之前不太一样了,哪里不一样他也说不上来。
就是对待他的方式和说话的语气,好像变了很多,越来越像对一个小孩子了。
逢喜拍拍他的肩膀,然后贴贴他:“你怎么又跑掉了,我还有话想对你说呢。”
萧琢下意识把被子拉高,将脸藏起来,回避:“睡吧,我困了。”
逢喜皱了皱眉,萧凤娇就像是一个小鹌鹑,她贴上去,轻轻在他耳朵里吹气:“那好吧,晚安,我喜欢你,这一刻比上一刻更喜欢你。”
萧琢睡不着了,他拉住逢喜,坐起来,“你突然跑来对我说这些话做什么?”
“诶,你终于肯理人了!”逢喜顿了顿,拨了拨面前的碎发,才道:“我就是想告诉你,我也很喜欢你,并且越来越喜欢你,所以你不用为自己的心意被我发现了而害羞。”
她纤细的指尖在他胸口处轻轻点了点,那一小处地方就如燎原的烈火,轰的一下将他点燃起来,他眼睛里都是细碎的光,然后望着逢喜。
萧琢的喉结动了动:“你是因为我喜欢你所以你喜欢我,还是因为喜欢而喜欢。”
这话说得迷糊,他自己回过头来都觉得很绕开。
逢喜却很能明白他那点小心思,郑重解释:“是先喜欢你,然后发现你喜欢我的时候是那么可爱,所以变得越来越喜欢你。”
她和萧琢这段关系里,终究是萧琢付出的更多,因为爱情这种东西总是会让人不由自主想要付出。
现在逢喜也喜欢萧琢,所以也想照顾他,为他做点什么,也见不得他把自己闷在房间里。
她这么坦然,萧琢心里更起了波澜,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抓着被子,艰难地酝酿了半刻,最终才磕磕绊绊说:“我很喜欢你,很久之前就喜欢了。”
这句话说出口之后,他的身体一下子便放松了,如同决堤的潮水一样痛快。
好像大大方方承认自己的爱意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那些无所谓的矜持就好像一块完全没有作用的遮羞布,他已经被人看光了,还要执拗地将布挡在脸上,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逢喜笑嘻嘻地抱住他,拍拍他的后背:“我都知道啦,我也会越来越爱你的!你昨天还把我刮破的袖子缝了呢,缝得超级好!”
萧琢从鼻腔里发出一阵轻哼:“那是慈父手中线,游子身上衣。”
逢喜拳头硬了硬,勉强不跟他计较。
“睡吧,你不是说明天要去看你哥吗?”-
从萧慎被圈禁至别院到今日,已经过去四天了,这四天里整个洛阳上下都忙得如一团乱麻,终于尘埃落定。
好不容易歇了半天,今夜洛阳众人恐怕是能睡个安稳觉了。
朝中部分大人是睡不着的。
城中一座院子挂着灯笼,白色的、纤薄的油纸,在冷风下显得格外萧瑟。
不多半刻,李相穿着一件青绿色半旧的褂子进来。
众臣纷纷起身,向他拱手,这些多半都是李相旧交,心腹之臣。
一人急不可耐道:“相爷,陛下驾崩一事许是有蹊跷,陛下在围场才出事,太子与皇后便将洛阳封锁了。”
李相佝偻着腰,示意大家都坐,像是带着风箱一样咳嗽了两声:“若是诸位大人怀疑圣上驾崩与太子有关,为何早不发声?”
众人哑声,李相捋着胡子淡声道:“我与诸位都是一样的,大可不必试探。”
萧慎近半年频频动作打压旧臣,在座的恐怕早就对他生了怨怼。
他冲着皇宫处遥遥一拱手:“太子乃皇室首宗,中宫嫡出,圣上驾崩,太子当仁不让。”
众臣皆是松了一口气,纷纷附和:“新帝万岁。”-
萧琢还记着萧慎那日说的话,这四天里,萧慎不断地令人往萧琢的住处还有皇宫送东西,频频提醒,萧琢就算想忘也忘不掉。
总要去看看。
关于灵魂互换之说,他还不知道怎么同秦臻和萧祈佑说,此事想起来就头痛。
毕竟过于怪诞玄学,说了他们多半也不信,他只能往后拖着,等到将这堆烂摊子彻底归拢再议。
一早起来,他便教人收拾东西装了马车,去往京郊的别庄。
逢喜啃着苹果看他忙里忙外,跟一只翩跹的蝴蝶似的,萧琢嘴上不提萧慎,实际上心里是很记挂,他巴不得事情真像萧慎说得那样。
萧琢拉着逢喜问:“天凉了,我带了一些棉衣和棉被,你想想还要再带些什么?”
马车已经满满登登装了一马车了,萧琢再装就要把半个家都搬空了,他对自己在意的人,倒是很舍得花钱。
逢喜实在想不出还要带什么了,于是随口说了句:“带枝花吧,京郊别庄没有花,插在屋里看着心情会好一些。”
萧琢像是受到了启发,又匆匆出去,回来时候手里捏着几枝桂花:“他……他以前还挺喜欢桂花的。”
然后萧琢将花枝修剪好,在瓶子中摆出一个颇具美感的造型。
逢喜走过去拨弄了拨弄,觉得他《插花的艺术》这本书真没白看。
萧琢留下了最漂亮的、开得最灿烂的一枝,没有放进去,逢喜拾起来拿在手中看了看:“这个多好看,你怎么不把它插进去。”
萧琢不说话,从她手中把那枝花接过来,然后修剪,逢喜摸着瓶子中一枝有些细小的说道:“把这个换下来……”
她话还没说完,就觉得头上一轻。
逢喜下意识往头上摸去,萧琢连忙握住她的手腕:“别碰,碰乱了就不好看了。”
他跑去找了个镜子,举在她的面前:“这枝花开得最好,给你簪花戴。”
萧琢将那桂花修剪的团茸茸的,一团金黄色,挤挤挨挨争奇斗艳,又香气袭人,逢喜左右在镜子中照了照,有些喜欢。
洛阳中无论男女老少都爱簪花,但她嫌麻烦,又觉得那花开得好好的非要折它做什么?
大概是桂花好看,逢喜意外竟然觉得还挺好看的。
不过没想到萧琢给他哥哥插花带去,竟然还有心思想着专门给她挑一枝。
她把拨弄她头发的萧琢推出门:“快走吧,走晚了晚上就回不来了。”
萧琢才一步三回头地冲她摆手:“等我晚上回来,花你戴着,等我下次专门给你找更漂亮的。”
从越王府到别院要走两个时辰的路。
萧慎见到萧琢马车的时候,整个人眼睛都亮了,无比激动,再见到萧琢那个人的时候,高兴得话都快说不出了。
萧琢抱着插花下车,抿了抿唇,看起来很冷清,手指却紧紧扣住了花瓶。
“阿琢,留下吃饭吧,哥亲自给你做吃的。”萧慎迎上前,见到萧琢怀里抱着的花瓶,笑容顿了顿。
萧琢见他目光落在这个地方,于是将瓶子递了过去,有些别扭道:“喏,给你的,你不是最喜欢桂花了吗?”
他目光灼灼看着萧慎。
萧慎藏在袖子下面的手有些发抖,喉结动了动,额头沁出一点冷汗,目光中闪过一丝焦虑,然后才皮笑肉不笑道:“阿琢你还是不相信哥,所以才试探的吧,哥最讨厌的就是桂花了。”
82. 第 82 章 饿不死
萧琢原本腮边紧绷的肌肉忽然变得更紧绷了。
他们以前穷, 哪有心思喜欢什么花什么草,萧慎喜欢桂花,是因为秦臻第一次见他, 就送了他一枝桂花。
萧慎觉得桂花和秦臻一样,开得热热闹闹痛痛快快的, 于是才喜欢。
“是, 刚才是在试探。”萧琢扯了扯嘴角, 露出一个玩世不恭的笑容, 然后把花瓶接过来,交给钟琪。
“哥,做饭吧,我饿了,想吃你做的饭了。”
萧慎满口答应, 生怕萧琢不高兴转头走, 然后给他泡了一杯陈皮茶, “生津败火的, 秋天干燥容易上火,你小时候一到秋天就总爱流鼻血。”
萧琢紧绷的神经有一点软化的迹象, 也许就是时间太久了,所以记忆产生偏差了,只是花的话也许, 说不不了什么……
他还记得自己小时候秋天总爱上火流鼻血不是吗?
想到此处, 他忍不住轻嘲一声,小时候饭都吃不饱,也不知道哪来的鼻血可以流。
萧慎的手艺很好,萧琢做饭那么好,多半都是跟着萧慎学的。
萧琢看着桌上热气腾腾的饭菜, 还是以往熟悉的味道,忍不住有些心酸。
好像好多年了,好多年他都没有这样和哥哥坐在一起吃饭了。
萧慎热切地将鸡腿夹到萧琢碗里:“多吃一些,阿琢你瘦了好多。”
他又问:“逢喜今天怎么没来,下次将她一起带来吧,哥给你们做饭吃。”
萧琢点点头,听他说起逢喜,连忙道:“她今天要去上值,刑部积了很多案子。下次……下次我带她过来……”
他虽然看起来语气还是硬邦邦,脸上也冷冰冰的,似乎对萧慎没什么好脸色。
但萧慎观察到他握着筷子的手收紧了,态度放软很多,忍不住眯了眯眼睛,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
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连忙起身拍了拍萧琢的肩膀,“你等等,哥还给你做了你最爱吃的点心。”
然后萧慎匆匆又进厨房了。
大概是小时候日子过得苦,所以萧琢和萧慎都爱吃甜食,萧琢不疑有他,咬了口鸡腿,盯着萧慎离开的背影,想着等什么时候逢喜沐休,带她过来。
不过嫂嫂和祈佑那边,该怎么解释,他们会相信这么离奇的事情吗?
不多一会儿,萧慎端着一盘点心笑眯眯地出来,焦酥香甜的气味弥漫在整个院子中。
他将点心放在萧琢面前,满怀期待地看着萧琢:“哥记得你小时候特别爱吃花生酥,特意给你做的……”
萧琢脸上的血色登时退去,他扯了扯笑容,然后低下头,用帕子包住下半张脸,把嘴里的那口鸡肉吐了出来,然后解释:“鸡毛好像没处理干净。”
萧慎忙递过去一杯水给他漱口,他记得自己刚才是将食材都认认真真清理了的。
大概是尝到了那口鸡毛,萧琢整个人都没了胃口,桌子上的东西再也没动,连水都不喝了,只从怀里的口袋中拿了薄荷糖含在嘴里。
冰凉的感觉直直冲到他的天灵盖,让他更清醒了几分,他的舌尖划过糖果,冲着萧慎笑了笑,眼睛弯成月牙一样。
见到花生酥之后,萧琢对待萧慎的态度明显热情了很多,同萧慎聊了许多少年时候的旧事。
直到下午太阳快落山,萧琢才恋恋不舍地上马往家赶。
萧慎挥挥手送他,还将那盘子花生酥打包好递给萧琢,告诉他路上小心。
看着萧琢渐行渐远的身影,他的笑容更深,藏在袖子中的手紧紧握拳,然后冲着守卫门温和地笑笑,才回到房间。
全然是一派岁月静好的温和模样。
他就知道,给萧琢做花生酥是个再正确不过的选项了,毕竟在萧慎的记忆里,萧琢是最爱吃花生糕花生酥花生糖之类的东西了。
萧慎啊,你口口声声说着我的阴谋绝不会得逞,你都死透了,也就死前说说大话的本事了。你那弟弟可真是单纯傻得可怜。
萧琢握着马缰,表情一寸寸变得冰冷。
他将萧慎打包给他,尚有些温热的花生酥扔给钟琪,“拿去扔了。”
他又吩咐十三:“看好这里,一举一动都要详细汇报。”
萧琢回来的时候,完全没有走的时候那么开心雀跃,逢喜有些疑惑,小心翼翼问道:“怎么,见到他不开心吗?”
萧琢歪头,冲她苦笑一下:“他给我做了一盘花生酥。”
逢喜的脸色大变,她连忙拉着萧琢看了一圈儿,着急问道:“那你没吃吧?”
萧琢花生过敏这是她都知道的事情,萧慎是萧琢的亲哥哥,他怎么会不知道?
萧琢摇摇头:“没有。”他顿了顿继续说:“他还说他最讨厌的就是桂花。”
“所以这件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逢喜开始觉得可疑了,那天萧慎一醒,就不管不顾急匆匆说了那么一串的话,说得两个人都要信了。
但现在无论是花生酥还是桂花,都昭示着不正常。
萧慎还是个年轻力盛的青年,才不到三十岁,记忆想必还没有退化到不记得萧琢花生过敏,不记得自己以前最喜欢桂花的程度。
萧琢的心情在这几天从高山掉到海洋,大起大落实在有些刺激,他抿了抿唇:“我倒是希望,他是真的被人侵占了身体导致的记忆混乱。”
逢喜咬了咬指尖,沉思。
萧琢把她的手扯出来:“别咬指甲。”
“哦。”逢喜不甘不愿放下手,“我觉得你哥如果没有被别人占了身体,那他不可能产生这么大的记忆偏差。如果被人占了身体产生了记忆错乱也有可能。
但最坏的可能是,那个占据你哥身体的人根本没走,他在装作你哥让你放低警惕。”
放在一年前,这种事情逢喜是连想都不敢想的,毕竟实在是太玄乎了。
但是现在,好像也有这个可能。
萧琢丧着一张脸坐在椅子上,“我已经让十三盯着他了,他若是有异心,总能看出点端倪的。”
逢喜过去,揉揉他的脸,他也不反抗,只是拉着长音,“我饿了,我都没吃饭看,逢喜你吃饭了吗?”
他声音放得轻,像是带着点撒娇的意味,然后抬起漂亮的眼睛看着逢喜。
她被看得心软,在他脸颊上吧嗒亲了一口:“那我给你煮面好不好?”
萧琢看着她发髻上金灿灿的桂花,鬼使神差地点点头:“好啊,我还没吃过你做的饭呢。”他记得逢喜烤那个鱼还挺非人的,但是他就是想吃她做的东西,难吃也行。
他握着逢喜的手,在自己脸颊上蹭了蹭,像是只小猫。
逢喜说完就后悔了,她煮个粥都能煮糊,说什么大话要给他煮面?
唔……真是色令智昏。
萧琢还在眼巴巴看着他,像个小可怜,逢喜长吸一口气,行吧行吧她就是色令智昏。萧琢现在就是要天上的星星,她都能试试能不能摘下来。
她现在理解昏君们都是怎么想的了。
煮面嘛,不就是擀点面用水煮一煮,想必没什么难的,她这么聪明肯定一学就会。
逢喜撸起袖子跃跃欲试,临走前还比较含蓄地提醒了萧琢一下:“我做得可能没你做得好吃,你一会儿不许批评我,只能说好吃。”
萧琢笑而不语。
逢喜生气:“听到了没有!只许夸不许说不好!”
“看情况吧。”萧琢点点头,看着逢喜还要说话,他当即捂着肚子,软声说:“好饿,要饿死了。”
逢喜哼了一声,跑去煮面了。
萧琢腿曲起来,搭在桌子上,觉得会哭的孩子真是有奶吃。
逢喜对着灶房里的东西头都大了,她动手能力除了解刨尸体的时候,好像别的时候都不太行。
……
用水和面,然后擀一擀、切一切、最后放进水里煮一煮。???
但是为什么煮出来会是面疙瘩汤?
逢喜看着锅里白花花的一片汤,汤里还翻滚着几条隐约可见的面条。
……你看萧琢也饿了,要不她加点作料,煮个面汤就给他端过去吧。
逢喜给自己找借口。
萧琢已经坐在椅子上睡着了,被人推起来,发现外头天都黑透了。
逢喜把红彤彤里带着一点黑,黑里又带着一点白,白里还隐隐透着绿,绿中又有一些黄的面汤放在他面前。
萧琢揉揉眼睛,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夸,最后硬生生憋出一句:“色彩丰富,很有创意。”
逢喜毫不客气接受夸奖,冲他鞠了个躬:“谢谢!下次会继续努力的!”
真是夸她两句就要飘到天上了。
萧琢喝了吹了吹,一口气喝了半碗,嘴都辣麻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汤到底是个什么味道。
他细细回味了一下。
辣是主调,带着酸、咸、麻,也不是很难吃,就是卖相挺不敢恭维的。
“挺好的,我将来要是死在你前头,你应该饿不死。”这个厨艺也就是饿不死的水平。
萧琢中肯点评,也不知道是夸还是贬,还带着几分阴阳怪气。
逢喜刚想说他不知好歹,她能屈尊降贵给他煮个汤就不错了,鸡蛋里还挑什么骨头呢。
就见萧琢又把剩下半碗一口气干掉,然后辣得嘴唇通红眼含泪光地冲她伸手:“再来一碗。”
任何褒奖厨艺的话都没有“再来一碗”动听,她抱着碗蹦蹦跳跳去厨房,喜笑颜开。
嘿嘿,等她回家,一定要告诉她娘,她的厨艺还是不错的!才不会嫁人之后被夫家嫌弃呢!
她没看到,身后的萧琢抱着茶壶喝了一壶水,还是热泪盈眶的。
辣死了。
83. 第 83 章 孩子不能没有爹
萧琢的情绪明显没有之前高涨了, 恰逢此时,逢大人传了信,请逢喜下值之后回家一趟。
上次萧琢与逢喜被萧慎半路设计, 洛阳众人都以为二人死了,礼部也风风光光给举办了葬礼。
逢大人身体不好, 他若是得知自己的独女不幸身亡连尸骨都没找回来, 恐怕当场就能心梗而死。
逢喜当时一落脚就连忙让十三传了消息给父亲。
逢大人也不是个什么都不懂的, 怎么说也在官场中混迹多年了, 他一思量便知道事情不好,于是干脆装作伤心欲绝的样子在养病。
半个月把整个洛阳的大夫都请遍了,跟马上就要追随女儿西去一样。
大理寺不少官员摩拳擦掌,对着逢大人大理寺少卿的位置垂涎欲滴,结果逢喜回来了, 逢大人一喜之下病好了, 也不死了。
逢喜直觉感觉她爹找她没什么好事儿, 她略微有点焦虑和压力, 这次和萧琢遇险,虽然罪不在萧琢, 但与他有关系。
前几天他们两个一回洛阳就直奔逢府去,却吃了个闭门羹,一看就是她爹娘生气, 不愿意见他们。
她爹娘那么护犊子, 以前就看萧琢不顺眼,现在看他估计更得冷鼻子冷眼。
算了狂风暴雨她先一个人承担吧。
逢喜微微叹口气,做一个岳父岳母和女婿之间的润滑剂可真难。
萧琢在库房找了一堆礼物,抱着跟在她身后。
“你把东西放马车上就行了。”逢喜吩咐他:“我晚上就不回来吃饭……”
她剩下的半截话卡在嗓子里,眼睁睁看着萧琢抱着东西上了马车。
逢喜将帘子一把扯开:“你上去干嘛?”
“陪你一起回娘家。”萧琢拍拍身边的位置, 表示自己还挺贴心给她腾出地方了。
逢喜皱眉,登上马车:“……得了,你快在家待着吧,我怕我爹娘看着你又生气。”
“本来就是我没有照顾好你。”萧琢抿了抿唇:“这次对你来说是无妄之灾,如果不是因为我,你应该平平安安顺顺利利的。”
“我还没跟你爹娘请罪呢。”
他抬手,抚了抚逢喜鬓上的花。
如果他先下手为强的话,逢喜也就不用跟他遭罪了。
逢喜浑不在意:“嗐,没事,都是我应该做的,别跟我客气。”
萧琢还要说话,她一把捂住他的嘴:“行了行了,我让你去还不成吗?话这么多,一会儿又要开始跟我煽情了。”
她以前就觉得萧琢人贱嘴贱,现在觉得他还能矫情。
诶呀,真是……
真是矫情的她都不好意思了-
二人穿过游廊一进门,一个茶杯就迎面飞了出来,直直冲着逢喜,萧琢眼疾手快,连忙侧身替她挡下。
茶杯里面没太多水,投掷的人没用什么力气。
但是聂夫人还是被惊了一跳,神色有些不自然,连忙叫人去带萧琢换衣服。
她原本也没想着打女儿,也就是吓唬吓唬做做生气样子,谁让这个死孩子成天让人提心吊胆。
但是没想到打到萧琢身上了。
逢喜是自家孩子,怎么着都成,萧琢是个女婿,还是个他们不怎么中意的女婿,他们不小心打到人家,实在是抱歉。
萧琢点点头,意外乖巧地跟着下人去换衣裳了。
他从来没与长辈们相处过,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讨得逢喜爹娘的欢心,他就只能表现的乖巧一点。
听说长辈不喜欢油嘴滑舌的女婿,也不喜欢自命不凡夸夸其谈的,更喜欢安静老实、沉稳内敛的。
虽然他这个名声吧,似乎就跟沉稳乖巧扯不上什么关系,但是他现在改也许可能似乎来得及吧……
希望,希望逢喜的父母,能给他一点机会。
萧琢被下人带去换衣裳,聂夫人和逢大人才松了一口气,冷冷瞥了逢喜一眼,示意她坐下。
逢喜才没那么老实,扑上去抱着聂夫人一顿亲。
聂夫人刷的一下眼泪就掉下来了,跟揍小孩子一样打她的屁股,却又舍不得真打,只是轻轻拍了她几下,然后抱着她:“你这个死丫头,你要是真出事了,你让爹娘可怎么活?”
逢喜被她哭得也有些哽咽:“没事了娘,萧琢他会保护我的,你不知道我都没受伤,他为了保护我差点都死了。”
聂夫人恨铁不成钢:“这个时候了,你还不忘替他说话!”
逢喜讷讷:“他真的挺好的。”
逢大人看了眼外面,见萧琢依旧没有回来,才缓缓道:“我们今天叫你来,就是说他的。没想到你竟然把他也带来了。”
“我们的意思是,萧琢他不合适,你们两个之前不是也商量了么,说等到合适的机会就和离,现在给你们赐婚的先帝已经驾崩……”聂夫人接话。
逢喜咬着下唇,想叫起来,但是理智还是克制住了。
她娘现在就像是一对要棒打鸳鸯的恶婆婆,她再喊再叫,再为萧琢辩解,也只会让他们更讨厌萧琢,觉得女儿竟然为了一个男人顶撞父母。
这个男人真是蓝颜祸水绝不能留!
“爹娘,其实萧琢他也有自己的苦衷。”她简明扼要,将萧慎防备萧琢,萧琢为了维护兄弟亲情不得不装作纨绔的事情讲了一遍,然后深吸一口气:“而且,他人真的挺好的。”
聂夫人和逢大人对视一眼,面上露出几许犹豫和为难,又看向逢喜,他们刚要说什么,逢喜立马张口。
“那也没法离,我怀孕了。”她摸上自己的肚子,凄凄惨惨:“我总不能现在把孩子打掉,或者生下来就让他没有父亲。”
逢大人夫妻临到嘴边的话彻底憋回去了,原本打好的满腔腹稿,一下子成了哑炮。
人倒是跟两个炮仗似地弹起来,过了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什么!?”
也顾不上俩人到底和离不和离的事儿了,逢大人连忙把女儿扶着坐下,俊秀的脸皱成苦瓜了快:“什么时候的事儿啊,怎么不跟家里说一声?”
逢喜有点心虚,但是还是硬抗住了,她手搭在自己平坦的腹部。
“快一个月了,才诊出来,前几天想跟你们说,你们都不肯见我。”逢喜哀怨道。
她就知道,她要是说自己怀孕了,爹娘怎么着也不会委屈了自己的外孙,让他成个没爹的小孩,他们才舍不得。
逢喜指尖在自己肚子上轻轻点了点,嗐,至于孩子,她赶在事情暴露之前,抓紧真怀一个,一切不就迎刃而解了吗?
想得倒是挺轻巧的。
萧琢换了一身衣裳,水蓝色的杭绸袍子,是逢大人年轻时候的衣裳,穿在他身上小了半截,多少显得有些滑稽。
他看着厅堂内有些诡异的气氛,喉结不自觉动了动。
逢喜冲他眨眨眼睛,表示事情已经解决了。
萧琢不解,他这还没下跪呢。
逢大人夫妻对他的态度十分奇怪,萧琢一时间还有些摸不准头脑。
但是道歉和态度还是要有的。
聂夫人上下打量他,像是恶婆婆看儿媳妇,最后点点头。
不多一会儿,管家进来,说饭菜已经备好了,请去偏堂用膳。
萧琢在逢喜的父母面前,并不敢放肆,于是连她的手没拉,只是走在她一步远的身后跟着。
看着满桌的海鲜荤腥,聂夫人略有忧愁,真是没想到逢喜怀孕了,这些东西不知道她能不能受得住。
“女儿啊,你怎么样啊?见到这些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的?胃里难受吗?”
逢喜摇摇头。
萧琢微微低下头,悄声询问:“你不舒服?是不是早上吃了两个橘子胃里反酸?”
逢喜跟他眨眨眼睛,“我没事。”然后示意他别问。
北方的习俗,接风饺子送行面,逢喜和萧琢回家,自然是煮饺子给他们接风。
逢大人一家老家在青州,青州临海,海产丰富,因此全家都对海鲜多有偏爱,连饺子馅都是鲅鱼和虾爬子的。
桌上更是琳琅满目摆了许多的生鲜。
如今天冷一些了,海鲜运输和保存比往日更方便些。
聂夫人见她胃口很好,吊着的心于是放下许多,她当初怀逢喜的时候,肚子里就是个金贵的,吐得昏天黑地,什么都吃不下。
看来逢喜孕相不错。
逢喜看着清蒸的螃蟹,眼神中充满着渴望。
她体寒,萧琢管她管得严,以前吃螃蟹的快乐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聂夫人刚咳嗽两声要提醒她现在可是怀着身孕,不能吃螃蟹这等寒性之物。
就见萧琢已经先她一步制止了逢喜,冲她摇了摇头,用眼神示意不可以。
聂夫人突然觉得,萧琢还是挺细心会照顾人的。
那螃蟹只能看不能吃,逢喜别提多难受了。
萧琢夹了一块鱼肉,将鱼刺剃干净,放进她盘子里,然后悄悄碰了碰她的指尖,示意她吃掉。
他自以为动作已经很收敛没那么嚣张了,一抬头却对上聂夫人意味深长的目光,那里面似乎还包含着一点点的满意。
临走时候,聂夫人碎碎念,“你现在和以前可不一样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遇到事情不要急躁也不要往前冲,要三思而后行,走路要慢要当心脚下……”
萧琢:???
他眉宇间划过一丝焦虑,逢喜是背着他生了什么大病吗?
他回过神的时候,听他丈母娘已经说到要让两个人捎几个厨子回去。
萧琢还未开口,逢喜便连连摆手,然后一脸自豪地拍了拍萧琢的肩膀,然后手指比出一个数字八:“娘你放心吧,萧琢看了八本菜谱呢!做饭可好吃了!”
萧琢看着他丈母娘看他的目光比方才更多了几许深意。???
84. 第 84 章 花魁一夜倒搭五千两……
憋了一路, 方一下马车进门,萧琢便迫不及待追问她:“方才你跟你爹娘说什么了?”
逢喜指挥着钟琪等人将车上的东西卸下来运进家里。
她娘原本就给她准备了许多零七八碎的,这一听说她怀孕了, 更是恨不得把家都给她搬过来。
然后,她冲着萧琢招招手, 让他进屋子里说。
逢喜坦然:“我就跟她说, 孩子不能没有爹。”
萧琢笑不出来了。
他先是愣了一会儿, 然后忽然反映过来, 吓得声音都变了调:“逢喜!你真是什么话都敢说!”
他想了想,于是脸又变红了,“你这种话怎么好乱说?!”
逢喜指了指外面:“那我现在出去,我回去告诉我爹娘,我压根儿就没怀孕, 我是撒谎骗他们的, 然后他们再催着我跟你和离。”
见萧琢不说话, 她作势真要往外走, 一边走一边回头:“那我可真去了,我娘明天就能拖着咱俩去和离。”
萧琢算是明白那老两口为什么对他态度为什么雷霆转多云了, 合着施看在逢喜肚子里压根儿就没影的那个孩子的份儿上,稍微通融了一点。
他一把将人拉回来:“你快省省吧。”
“那你撒谎都撒了,下一步打算怎么做?”
逢喜没有犹豫, 勾住他的脖子然后踮起脚尖, 在他唇上轻轻亲了一下:“当然让是让谎话变成真话了。”
萧琢原本扶着她的腰,怕她踮着脚尖站不稳,她这么一说,站不稳的反而成了他。
心跳一下子飙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地步。
他连忙松手,后退了两步。
不行, 他需要冷静一下。
脑袋有点晕。
他摸索着坐到桌边,喝了好几杯凉茶,才平复下来心跳,然后抿了抿唇,终于决定好好跟逢喜说说这个问题。
萧琢指指对面的凳子,让她也坐下。
逢喜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严肃。
萧琢握着杯子,组织了一下语言,思考该怎么说。
“如果我们现在匆忙要生一个孩子,有把握能照顾好他、教育好他吗?”萧琢眉眼间很难得见到几丝焦虑,这也是他少有认真的时候。
“养一个小孩很困难的,我很难把握这个分寸,我不知道该怎么才能养好一个孩子……我也不知道没有做好充足准备之前迎接一个新生命会不会太不周全了。”
萧琢手里的杯子被他左手倒到右手,右手又倒回左手。
他的想法可能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是一种非常杞人忧天,是一种完全没有必要费力去想的一件事。
但是对于萧琢来说,他的确要好好想想,甚至要做一个周全详细的计划。
逢喜咬了一下下唇,皱了皱眉头,她大概能明白萧琢这样的想法是来自哪里了。
大多数的孩子都是父母双全,在父母陪伴中长大的,再不济总能经常见到父母,得到一些照顾和鼓励。
而萧琢还未记事就没了母亲,父亲不负责任,对他犹如陌生人。
他根本无法理解父母的定义,也无法准确一个知道一个父母应该做什么,应该怎样教育和养育一个孩子才能保证这个孩子健康快乐地长大。
逢喜一把覆上萧琢的手:“没有关系的,我们一起学,就算我现在怀孕,我们还有将近十个月的时间准备呢。
我们萧琢那么好,会做衣服饭又做得那么好吃,咱们的孩子会特别喜欢你这个爹爹的!”
她又拍拍胸脯:“你看我爹娘不是就把我养得很好吗?到时候我们请教爹娘就好了!”
萧琢经她这么一安慰,心里平静了许多。
他坐了一会儿,忽然站起来,手指摁在桌上,手背微微鼓起了青筋,似乎下了什么决定。
然后连忙快步往外走去。
逢喜不解,问道:“你做什么去啊?”
萧琢一回头,目光中都是坚毅,眼神中闪动着父性的光辉:“我现在就去书局拿书。”
他走得又快又急,逢喜甚至没来得及说出下一句话,就见他翩然的衣角消失不见。
她抓抓头发,是不是哪里不对劲。
他俩不是应该先真的睡个觉,创造一下孩子,然后有影儿了再去准备这些吗?
是不是本末倒置了?
逢喜托着下巴坐在桌边,忽然觉得不对劲儿,眉头皱起,心里越想越生气。
不是,这才成亲几个月啊?
都不是萧琢刚成亲时候躺在床上勾、引她的时候了,现在还没吃到嘴边儿呢,他就满脑子都是孩子了?
他怎么不想想孩子从天上掉下来的?
逢喜捏了一把自己的脸,她胖了变丑了吗?没有啊。
萧琢不过半个时辰便回来了,带了将近半车的书,然后将它们纷纷归置到书房最顺手的风水宝地之处。
他相信,等他把这些书看完,再加上他岳父岳母的从旁辅助,他一定会超越洛阳九成九的父亲,成为一名最好最棒的父亲。
他的孩子一定是洛阳最幸福的小孩,他的小孩他才不会打,他将来一定要好好教育,好好沟通。
萧琢想到此处,还有些扭捏。
逢喜没有犹豫地说给自己生个小孩,一看就是爱惨了自己,她说越来越喜欢自己,原来不是骗人的。
天已经黑了,萧琢又温习了一下知识点,想要在一会儿的考试中取得好成绩。
他以前还是比较含蓄的,顶多把衣裳松开一点,然后欲拒还迎,今天都知道要发生什么了,他不如大胆奔放一点!
嗯!说定了,就这么做。
他回屋子之后,见逢喜还倚在床边看书,压根儿就没看他。
萧琢觉得她一定是害羞了,但是还在等着他。
他将自己洗得干干净净,略带羞怯地从里面出来的时候,就见她竟然将灯吹灭一半,侧着身躺在床上睡着了。???
萧琢看着洗得香喷喷的自己,有点发懵。
然后快步走过去,见她竟然真的闭上眼睛,呼吸均匀了。
他不信,于是钻进去,摸了摸逢喜乌黑油亮的头发。
逢喜还是不动。
萧琢目光一垂,便瞧见她睡得整整齐齐,手搭在被子上,便知道她是假睡了。
她睡觉可从来没这么规整的时候。
他清清嗓子,咳嗽两声,拉起她的手,帖到自己胸口上。
逢喜感觉到手掌下的温度烙人,心脏怦怦跳的声音从她的掌心一直传递到她的心脏,她觉得自己的心跳也逐渐与他的同步。
接着,萧琢便凑过来,轻轻咬了一下她的耳垂,她浑身一个哆嗦:“逢喜,你试试我的心,他好慌。”
逢喜实在忍不住了,睁开眼睛,一拳捶在他胸口,面红耳赤:“不要脸!”
这力度宛如打情骂俏。
萧琢反倒被她弄得笑了起来,他一把握住她的手:“你怎么了?谎是你自己撒的,我现在辛辛苦苦陪你圆谎,你不给工钱就算了,还反悔打人,有你这样恩将仇报的吗?”
“我这样的姿色,工钱一个时辰都要五千两白银吧,花魁都是这么算的。”
“我……我用不着你陪我,我也没钱!”逢喜冷哼一声。
萧琢亲了一下她红润的脸颊:“那便宜点,三千两。”
“没有。”
萧琢摸了摸她的腰,一边解开她的衣带,一边又亲了她一下:“五百两,不能再少了,我可还是个雏儿。”
逢喜咬了一口他的鼻尖:“没钱,我也用不着你陪我圆谎了,明儿我自己去跟我爹娘说,就说大夫诊错了,保证不连累你。”
萧琢动作一顿,察觉到她似乎有点儿不高兴。
她以前可从来没有这样说话不算话的时候,他摸摸她的脸颊,蹭了蹭她的额头,声音低低的,带着些许的沙哑和欲色,格外撩人:“怎么不高兴了?嗯?”
逢喜被他勾得心弦一颤,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她素来就是个直接的人,于是大大方方道:“我觉得如果有了小孩,你会更喜欢他,不会像以前那么重视我了。所以我有些不高兴。”
“是我今天做了什么,让你有了这种感觉吗?”萧琢忍不住反思。
逢喜一扁嘴,嘟囔道:“说不清,反正你一股脑出去买书了,学怎么养孩子,你都不想着先跟我真……
你以前可没这么乖,但凡有机会就要耍流氓。反正我就是没有孩子对你的吸引力大了,他还没出现呢,你就这么重视他对我没兴趣了。”
她这样酸不拉几的,萧琢心里却意外的高兴,他低头亲了她好几口,轻轻骂她:“笨蛋笨蛋笨蛋笨蛋小笨蛋……”
他摸摸逢喜的脑袋,低喃道:“你说这里头都装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啊?”
逢喜瞪他一眼。
萧琢又笑了,“我喜欢他因为他是你的孩子。我要是只是喜欢小孩,生几个孩子还不容易吗?”
逢喜指尖在他胸口戳了戳,咬了一下他的喉结,他身体猛然一颤,眼睛都有些红了,她才如愿问道:“所以我跟别人生的小孩,你也爱他咯?”
萧琢在这种情况下还认真想了一下:“爱。”
他顿了顿又补充,“但是如果你喜欢那个孩子的父亲的话,我可能就没那么爱了,我会……”
“会吃醋。”
他说完脸还红了,但是动作还没那么老实,咬开了她锁骨旁的那颗扣子。
“你说我更喜欢小孩忽略你,没有证据不要信口雌黄,明天去书房看看……”
他呼吸急促起来,一双含情的桃花眼却带笑又明亮,含着水光,勾魂摄魄的,“客官,这位貌美的小娘子,我倒搭五千两,今晚你就把我收了吧,好不好?”
“你这买卖做得还真赔本。”逢喜忍不住嘟囔一句,然后勾了一下他的脖子。
钱和美人不要是王八蛋。
85. 第 85 章 黑豆桑葚汤
逢喜嗓子疼, 一夜里连着喝了三壶水才稍微好一些,抬眼天都已经发着乌青,再过半个时辰就要慢慢亮了。
她胳膊都抬不起来, 萧琢从后面搂着她的腰,一口一口把水喂进她口中的, 然后亲亲她的额头和发烫的脸颊。
他身上带着热气, 烘得她身上难受, 但是她现在没力气躲开, 只能忍受他的蹂·躏。
她现在唯一庆幸,昨天后半夜下了雨,雨越下越大,能将大部分声音盖得七七八八。
萧琢摸摸她微微隆起一个弧度的小腹,将她面对着跟抱小孩一样抱起来, 然后贴着她的耳朵道:“带你去洗洗, 洗完了睡觉。”
逢喜推了他一把, 睁开疲惫的眼睛瞪他, 意思是让他滚出去。
萧琢把她的眼睛盖上,当做没看见, 然后还是没忍住,碎嘴地嘟囔了一句:“出去就都流出来了,我还得擦地。”
逢喜心里想:让她死吧……-
一觉到了下午, 她是被饿醒的, 床上空空荡荡的,只有她一个人,怀里抱着方软枕。
逢喜揉了揉眼睛,滚了几圈,愣是没坐起来, 腰软腿软胳膊软,这大概就是肾虚的感觉。
她嗓子没出不了声,只能在床上又滚了几圈儿,等萧琢回来投喂她。
萧琢肯定给她做吃的去了。
她蹭了蹭软枕,半眯着眼睛又要睡过去的时候,门及时被推开,“吱嘎”一声将她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萧琢神采奕奕地走进来,双手端着砂锅,鸡汤的香气勾得她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逢喜还是要脸的,她这种情况不好意思叫苏叶进来,于是等着萧琢在床上支起桌子,然后把她软绵绵地扶起来。
她上下扫了萧琢几眼,目光最后停留在他的小腹处,萧琢被她看得小腹一紧,后脑勺发毛:“干什么?”
逢喜幽幽地说:“你怎么不肾虚啊?”
她嗓子哑的像个破锣,一说话就疼,她说完这句,咳嗽了两声,摸了摸嗓子。
他跟采阴补阳的妖精似的,她不看自己都知道是一副眼下黢黑的萎靡样子,他满面红光皮肤紧致,精神焕发,人和人熬夜学习的差别怎么能这么大?
萧琢一边儿不乐意,一边端了雪梨冰糖水给她,一口一口细细喂给她:“怎么我就该一副肾虚的样儿?你不能以己度人啊逢喜。怎么你肾虚我就得肾虚?你也太瞧不起我了吧?
要不是你说你不行了,你现在别说吃饭了,你喝口水我都没空给你喝。”
逢喜脑瓜子嗡嗡的,她从萧琢软枕下面摸出一把小金算盘,然后用力敲在他脑袋上,让他闭嘴。
她低头把算盘拨弄了两遍,然后指指上面的结果。
萧琢抬手,将它归位,装作不懂,一脸单纯无辜。
逢喜又把算盘拨回去,冲着他比划了一下。
萧琢仗着她现在说话不方便,继续装傻,将砂锅揭开:“诶呀,你看我这个鸡汤,炖得可香了,鸡汤面可好吃了,我还里面放了花胶……”
逢喜端起桌上清凉的雪梨汤一口饮尽,然后扯着破锣嗓子跟他要账:“五千两一个时辰,一万五千两,拿来!”
昨晚萧花魁以五千两一个时辰的工钱,把自己倒搭给逢小娘子了,求着人家睡他,现在天亮了,花魁不想认账了。
萧花魁试图狡辩一下:“我说五千两是一晚上五千两,不是一个时辰五千两。”
逢喜瞪他,用眼神控诉他这种说话不算话的行为。
萧琢心虚,摸了摸鼻梁,见逢喜又要说话,连忙捂住她的嘴制止住:“给给给,你这嗓子就闭嘴吧,再说我怕你下半辈子都哑巴了。”
他坐在床头,给她盛了碗面,吹了吹,抄起一筷子喂过去:“我金库你不都知道吗?你还问我要什么钱?你直接拿就是。”
逢喜心里舒坦了,抬手搔了搔他下巴,表示自己很满意。
萧花魁冲她挑了一下眉,然后掐着嗓子问:“昨晚奴家的表现小娘子还满意吗?满意的话别忘了给奴家一个名分。”
逢喜笑起来,然后好爽地指指他,又拍拍自己胸口,表示他已经在自己心里了。
萧琢见她的动作会意,心里暖烘烘的,眼睛一弯,漂亮得跟两弯小月牙一样,也笑起来,掐着嗓子又跟她调笑了几句:“奴家就知道娘子不是负心人,奴家以后肯定好好伺候娘子。”
“来,啊,张嘴,奴家喂娘子面吃。”
萧琢这个人养自己很粗糙,但是养逢喜倒是很精细,伺候人也很有一手,每次喂过去的食物都正正好好够一口,温度也适宜,然后未两三口,就给她擦擦嘴。
逢喜打小儿就不爱让人喂饭,因为觉得别人喂的麻烦又不舒服,又弄得她像个残疾似的。
但是她现在觉得当个残疾也挺好,萧琢伺候人就俩字儿——舒坦。
她饿极了,将近一日未进食,一口气吃了半个砂锅的面,最后摸摸肚子,倚在床边。
萧琢拿着檀木梳子给她梳头发。
他梳了两下,然后把她掉下来的头发抓着,贱嗖嗖地在她面前晃了两下:“逢喜!你看你掉了好多头发啊,你这样掉下去会不会变成秃子?”
“真的好多啊,怎么会掉这么多?是不是肾虚?”
“诶,你可千万别说话,现在说话说不定嗓子就坏了,将来就要成个破锣嗓子了,可难听了。”
萧琢看着逢喜有话说不出来,只能干瞪眼的样子,觉得可爱极了,他捏捏她的脸:“没关系的,秃掉了我也不嫌弃你的,你在我心里还是……”
他话还没说完,逢喜就抓着他的头发,一把把他掼倒在床上,试图从他的脑袋上薅下几根头发来。
放屁!她才不会秃!她昨晚掉头发厉害是因为通宵了!而且她头发这么茂密,就算掉多少她也不带怕的!
笑话她掉头发?她先把萧琢脑袋上的毛拔干净!
两个人闹起来,萧琢被她摸到身上的痒痒肉,忍不住把她又翻身压下去,将被子拖过来把她盖住,然后亲亲她的眉心;“逗你的,我去给你煮黑豆桑葚水去,补肾的。”
逢喜心动,她看向萧琢,然后试探着,放低声音,尽量不扯动嗓子,然后一字一顿问:“你是不是,早上,喝,黑豆水了,所以,没有,肾虚……”
不然他这么精神真的没法解释。
“我还用得着喝那个吗?天赋异禀身体好。”萧琢抓着她的手,往下摸了一把:“感觉到了吧?就是天生的,身体好。”
然后又在她唇上重重啵唧了一口,跑出去给她煮黑豆水去了。
逢喜听他说天生身体好,心里重重啐了一口,然后红着脸有点嫌弃地甩甩手。
去他娘的天生身体好,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的小病秧子!
她躺在床上,看着床顶的帐子出神,开始东想西想,漫无边际的,她忽然想到,萧琢的腰子应该给割掉一个,两个腰子给他留一个就行了。
干净利落一点,应该不会太疼。
逢喜又翻了个身,摸了一把自己的肚子,嗯,也许这里已经有一个小宝宝了。
毕竟萧琢他年轻腰子好……
一场秋雨一场寒。
昨晚那场雨下过之后,今早一起来,大半的树叶都被打了一层霜。
倒是还没到要烧地龙的程度,但是屋里烘了盆炭。
萧琢把炭盆拖到逢喜床前。
逢喜趴在床边,手里抱着黑豆桑葚汤慢慢喝着,里面加了不少冰糖,不难喝,像甜汤一样。
有点热,于是又将被子踢开了,看萧琢坐在下面给她烤橘子、烤柿子、烤栗子、烤地瓜、烤鸡蛋、烤玉米,还有煮茶。
他撸起袖子,时不时添了几块炭。
逢喜时不时戳他一下,意思是问他好没好,萧琢好声好气,也没嫌她烦,一直耐心地说:“再等等再等等,马上就好了。”
萧琢白皙艳丽的面颊被火红的炭光染得更多了几分暖色,她抱着碗,黑豆汤自己喝两口,然后喂他两口。
气氛过于温暖静谧,只能听见屋子里炭火噼啪的轻响声,还有他翻动炉子上东西的沙沙声。
逢喜就忽然想起来他们两个刚被赐婚的时候,萧琢问她要不要吃烤橘子。
她不知道什么是烤橘子,没吃过,感觉那东西不能太好吃,其实没太大期待,但是萧琢提起来,她还是把三分的好奇装成了八分,没有拂了他的好意。
但是她现在不这样觉得了,她觉得烤橘子一定是这个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
大概好吃的不是橘子,是这种懒洋洋又甜甜暖暖的气氛。
这种氛围下吃什么都会变得很美味吧。
“好了。”萧琢忽然道,然后用捏着一个已经被烤的有些干干巴巴的橘子,放在自己腿上。
他熟练地吹了吹,然后剥开皮,里面鲜嫩的橘肉竟然冒着热气,却很多汁。
萧琢把橘子放到逢喜手里:“趁着热的时候吃最好吃,你尝尝。”
逢喜口水自动开始分泌,她吹了吹,撕下一瓣放进嘴里。
萧琢期待地看着她,问:“好吃吗?”
逢喜不方便说话,冲他竖起一个拇指,然后张了张嘴,用口型说:甜!特别甜!
烤过的橘子真的比平常的橘子要甜很多。
她又往萧琢嘴里塞了几块,两个人跟小孩子一样,把橘子分食了。
“砰!砰砰!”放在炉子上的玉米因为太久无人给翻身,爆出了几颗哀怨又不甘寂寞的花……
萧琢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回头,把炉子上的食物翻了个遍。
86. 第 86 章 哪儿都有他
天不眷顾, 逢喜共喝了一碗黑豆汤,吃了两个橘子、一个地瓜、一节玉米,正昏昏欲睡的时候, 她母亲来了。
聂夫人带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还有亲自煲好的一锅鸡汤。
逢喜吓得头顶上的毛都要炸开了, 母亲要是看见自己这样还得了?
萧琢将她摁住安抚下, 吩咐道:“先请夫人在偏堂稍坐, 我们马上就去。”
逢喜抓住萧琢的手, 喊道:“镜子镜子!”
她对着镜子翻了翻,发现自己脖子上没有太多的痕迹,这才松了口气。
萧琢给她找了件高领的衣裳,二人紧赶慢赶往偏堂里去。
逢喜纳闷,这个点儿她娘应该和她爹在家用晚膳呢, 怎么好端端来她这儿了?
聂夫人看着王府简约到可以说是寒酸的装修, 忍不住皱眉。
她以前听传言说越王抠门, 府上下人都吃大饼子就咸菜, 她还觉得这都是瞎扯,好歹一个王爷, 总不能如此吝啬。
现在,聂夫人开始深思这件事情兴许是真的。
那逢喜在萧琢这儿,万一养不好胎怎么办?万一她大孙子长得不好怎么办?
她一拍大腿, 决定等会儿商量接逢喜回家养着。
逢喜忍着腰酸小跑过来的时候, 就看到她母亲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她脑袋里的问号更多了。
“诶呦,你跑什么?慢慢走慢慢走。”聂夫人见她是跑着来的,连忙去扶住她。
然后又从身后拿出了鸡汤:“这是娘今天特意给你熬的,乖乖,多喝一些。”
聂夫人慈爱地看着逢喜的肚子。
逢喜咽了咽口水, 冲萧琢使了个眼色。
不说她现在吃饱了喝不下,就是她娘的手艺,她就算饿死也不会喝一口的。
神仙知道她娘怎么突发奇想给自己炖汤了。
萧琢会意,连忙殷勤地从丈母娘手中接过鸡汤,岔开话题:“这个时辰,正该吃晚饭吗,母亲怎么来了?”
聂夫人头脑简单,他这么一打岔,她都忘了自己来干什么的,一屁股坐下,开始抱怨起来:“还说呢,昨天晚上司兵参军喝多了,一脑袋坠进湖里,今天晌午捞上来的时候人都硬了,这事儿交给了大理寺查办,你爹连饭都顾不得吃,就去大理寺了。”
逢喜和萧琢对视一眼,下意识觉得事情不简单。
虽新帝登基大赦天下,但先帝下葬还未足七日,实则还处于先帝的孝期,官员百姓都不得饮酒作乐。
司兵参军年纪不小了,又一贯稳重,不会不知道这些,怎么会在此期间饮酒,还意外坠入湖中呢?
聂夫人还在碎碎念:“这事儿连京兆尹都被牵连了,圣上斥责他御下不力,罚了三个月俸禄又命其闭门思过。”
她眼看着还要继续抱怨两句,逢喜的腰受不了了,于是暗暗怼了萧琢两下,冲他使了个眼神:你个傻女婿说句话啊,别干愣着。
她娘其实嘴硬心软好说话的很,若是没有她爹在一旁掺和着,萧琢多说两句好话,她娘就能喜欢萧琢多几分。
这可是个大好的表现机会。
萧琢平常跟逢喜油嘴滑舌没个正经,但是到了面对长辈的时候就头皮发麻失了章法,憋了一会儿,最后才憋出来一句:“母亲,您吃饭过饭了吗?”
聂夫人又是一拍腿:“我哪儿顾得上吃饭?汤一炖好这不就紧赶慢赶给逢喜送来了。”
她像是想起来一样,忙道:快快快,逢喜尝尝娘这手艺有没有进步?”
萧琢这次不用逢喜捅了,脑子终于开窍,紧随其后道:“母亲还未吃饭,正好我们也未吃呢,等我去做几道菜,母亲留下吃晚饭吧?”
聂夫人看看萧琢,又看看逢喜,有些讷讷,像是没反应过来,然后点头:“好。”
上次逢喜说萧琢会做八本菜谱的菜,她还当这丫头吹嘘,没想到萧琢还真会做饭?
只见自己那个不怎么得意的女婿向她行了个礼之后,熟门熟路往厨房方向去了。
逢喜揉着腰坐在聂夫人身侧,被她拉住手腕,她冲着萧琢离开的方向抬了抬下巴,问:“闺女,越王真会做饭啊?”
“会,我和他一日三餐都是他做的,我有时候不忙了去给他打个下手洗个菜什么的。”逢喜还傻乎乎一笑:“他还嫌我添乱,让我等着吃就行。”
聂夫人咂舌,但还是嘴硬了一句:“抠门成这样,连个厨子都舍不得请。”
她看着逢喜满身疲惫,不断揉腰,又心疼:“你怀着身子辛苦,你又没有婆婆能帮衬,越王就算会做饭也是个粗心的男子,照看起来怎么说也欠妥当。
府上下人也不多,我瞧着实在不利于养胎,你吃过饭,随着娘回家去将养吧。”
逢喜连忙把手从聂夫人手里抽出来,拼命摇头。
要命,她要是真回家养胎了,这假孕的事儿不就暴露了吗?
何况天冷了,萧琢抱着睡暖和,他又做得一手好菜还会伺候人,她走也实在太亏了。
“娘,咱等会儿再说吧。你说我回家这样不合适吧,像是我跟萧琢有什么矛盾要和离了似的。
洛阳的那些小报你又不是不知道,逮着个捕风捉影的消息就要大肆宣传,还会以讹传讹,指不定怎么传呢。
将来您孙子生下来,总听人家说他爹娘感情不好要和离,就连他娘怀着他的时候都是在娘家待着的。
那您孙子得多伤心啊?”
逢喜东拉西扯扯了一堆没用的话,她自己都觉得没逻辑瞎扯,聂夫人却陷入了深思。
她指尖忍不住在桌上敲了敲,得,她没在萧琢那儿失宠,倒是在自己爹娘这儿失宠了。
两个人东拉西扯一堆,全都是聂夫人传授给逢喜的育儿经验,逢喜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半句没记住。
她抓了抓头发,算了,这事儿还是一会儿让萧琢来听吧,他跟她娘指定有共同语言。
她转移开话题:“娘,您再说说那个司兵参军的事儿,案子在大理寺,我也听不着消息,您给我讲讲。
司兵参军跟谁一起喝的酒?
溺死在哪儿的池子了?”
聂夫人经她这么一问,皱起眉头:“倒是没什么可说的,就那么回事儿,说是独自饮酒,死在哪儿……这我倒是不清楚,等回头我问问你爹。”
她话音刚落,萧琢便进来,招呼二人去吃饭。
为了讨好并不怎么待见自己的丈母娘,萧琢这次是牟足了力气,既要显得自己会照顾人,做的都是有益孕妇的菜色;又要展现自己的高端的厨艺;占用的时间还不能太长。
共做了六菜一汤,三荤三素。
聂夫人甫一见,就被震撼住了。
连对萧琢说话的语气都软了好几度:“这都是你做的呀?瞧着可真不错。”
就不说萧琢以前谣传的靠不靠谱,单就是会做饭,能给媳妇儿做饭,还能做出这样的花样,整个洛阳都难找出来几个了。
原本对萧琢只有三分的满意度,一下子飙升到六十分。
她就知道她闺女是个聪明孩子,若是萧琢对她不好又没什么优点,逢喜怎么可能在萧琢身边儿待了这么久?
聂夫人已经完全忘了自己曾经鼓动逢喜跟萧琢和离的时候了。
待她坐下尝了一口萧琢盛的汤,忽然觉得自己炖的实在拿不出手了。
她吃得兴致勃勃,对萧琢的称呼一度从“越王”变成“萧琢”最后演化成“阿琢”,可见萧琢这几盘菜倒是很划算地收买了丈母娘的心。
逢喜就动了两筷子,剩下时间就在吃萧琢给她炒的琥珀核桃。
核桃上挂着一层薄薄脆脆,如同琥珀般剔透经营的脆皮糖衣,糖衣上又沾着一层芝麻,晾凉之后酥酥脆脆带着坚果的香气,倒是很适合做小零食。
萧琢知道她晚上吃不下饭了,又不能让她在桌上干坐着,特意现给她炒了一份。
“逢喜,你怎么不吃了?”聂夫人看向女儿,有些担忧。
逢喜扯了扯嘴角,她下午吃了那么多东西,能吃的进去才怪,恹恹道:“吃不下,不想吃。”
然后又往嘴里塞了块琥珀核桃。
聂夫人大惊失色,连忙拍拍她的手,“娘收回刚才的话,你在这里养胎就好,娘时不时来看望你就行了。”
她说得极快,生怕逢喜赖上她了。
这小祖宗现在口味真是刁钻难伺候,还是留给女婿伺候吧。
若是女婿不靠谱,就算这小祖宗再难伺候她也要带回家养着,但是女婿这不是靠谱嘛,那就劳烦人家了……
聂夫人来的时候大包小裹地带着,走的时候又是大包小裹地拿着,萧琢还特意给她装了一盒逢喜爱吃的琥珀核桃仁。
她美滋滋地回去,决定把好东西分享给自己老头子。
逢喜跟萧琢一击掌:“恭喜我们凤娇终于获得了岳母的认可!”
萧琢胳膊搭在逢喜肩上,嘴角忍不住扯起来。
两个人拉着扯着往回走,忍不住聊起司兵参军一事。
“新帝登基,朝中人员调度不开,多半要从翰林院选人去暂代其职,少一个翰林多一个翰林都无妨。
这职位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是个苦差事,却能做些实事。”
“虽然是司兵一职,但也不是领兵调度,文官倒也可以胜任。”逢喜点头,复而又问:“你觉得谁会担此任?”
萧琢想了想:“若不是崔徊意现在被调到吏部,我觉得她是个挺不错的人选。现在我觉得倒有可能是傅计圆。此人油滑老练,左右逢源,在朝中如鱼得水,人气不低。”
“傅计圆?”逢喜眉头一皱,忍不住回想起来:“你不觉得是我师兄吗?他也在翰林院。”
萧琢一听这个名字就冒酸水觉得晦气,脸都快皱在一起了:“是是是,你师兄多厉害,哪儿都有他。”
87. 第 87 章 真的很帅
他抱怨的声音不大, 还是被逢喜捕捉到了。
逢喜无奈地看他一眼,然后凑过去,勾住他脖子垫脚啵唧了一口:“您老人家是不是小时候吃不起饭, 喝醋长大的?这都能吃醋?”
萧琢哼唧了两声,转过脸, 示意她还有另半边脸也要亲亲。
逢喜满足他的愿望之后, 他才勉强满意下来:“李相年纪大了, 他家族中并没有能继承衣钵的年轻人, 最近在带着你师兄六部走动呢。”
逢喜眼睛睁大了,替延鹤年高兴起来。
萧琢忍不住又酸了两句:“你高兴个什么劲儿?李相为国鞠躬尽瘁,他怎么着还能撑个十几二十年的。等你师兄真坐上那个位置,怎么也要四十出头了。”
逢喜也不跟他计较,萧琢的酸性她是知道的。
她勾起他的脖子, 说:“我累了, 带我回去睡觉。”
萧琢于是没话说了, 将她横抱起来掂了掂, 知会一声:“搂住了!”
便在房顶上跳来跳去,跳得逢喜整个人都精神了。
好玩是真好玩, 晕也是真晕,尤其是跳下去那一瞬间极速失重的感觉,让她整个心脏都吊起来了。
她睡不着, 开始东想西想, 忍不住想起了傅计圆。
此人圆滑世故,做事也很周到,从一开始在得意楼办酒会便能察觉出一二,即便后来她不得萧慎待见,傅计圆虽然与她来往不密切, 但逢年过节该有的礼物半点儿都不少,诚意很足。
傅计圆骨子里带着势利的本能,还有勃勃野心,凡事又能做得滴水不漏。
这个人逢喜不讨厌,甚至还隐隐有些佩服。
萧琢猜测的不错,没过几日,司兵参军任职的文书便下来了,点的正是傅计圆。
但上一任司兵参军的死因透着蹊跷,傅计圆作为既得利益者,逢喜和萧琢很难不把她作为怀疑对象。
新帝刚刚登基,年幼体弱,如今正处于多事之秋,萧琢还是派了人去盯着傅计圆,如有情况随时汇报。
萧琢数了数手里的人,自然而然走过去从逢喜身后抱住她,将下巴搭在她肩上,嘟囔了一句:“这些人终于有用武之地了。”他是生怕手里这些人光吃饭不干活。
这些天两个人为了实现那个“谎言”不懈奋斗,最后一层窗户纸捅得不能再破,解锁了很多新鲜场地。
萧琢已经习惯随时随地跟她黏在一起亲亲抱抱搂搂了,脸皮算是质的飞跃变厚。
努力归努力,此事又不是只要努力了就会有成果,就算有成果也要一个月之后才能验收。
萧琢像个随身挂件一样挂在逢喜身上,她走来走去拿案宗、写字、他都跟着,逢喜一开始还挺烦,但现在明显已经习惯了。
探子接连半个月来报,傅计圆老实得很,所作所为并无异常。
就在两个人松了一口气的时候,从蓬安县调回洛阳的县令徐大人半路不幸坠马而亡,只有一具尸骨抬了回来。
官员意外死亡并不是奇异事,但短时间内这样频繁,实属蹊跷。
先前司兵参军的案子移交给大理寺,但实在找不出可疑之处,约莫这几天就要被盖棺定论了。
司兵参军的夫人带着孩子日日在大理寺前哭,她倒不是全然悲痛于丈夫的死亡,而是丈夫在先帝丧期饮酒,无疑是断送了家中儿女的前程。
徐大人的案子便交给刑部了,逢喜前往徐大人的案发地点进行调查。萧琢原本想跟着一同去,最后还被劝说留下。
他保险起见,将十一和十三都给逢喜带上了。
逢大人从大理寺带了文书,一出门就被司兵参军的夫人抱住腿,猛磕了几个头。
“大人,我家相公他从不饮酒啊!他怎么会喝多了掉进湖里淹死呢?此事求您一定要查清楚。”
她连哭带闹,周围路过的百姓纷纷朝着这边看。
逢大人尴尬极了,左右环顾,试图把自己的腿从她手中扯开,最后面红耳赤地对侍从喊:“还不将她拉开!”
那位夫人又寻死腻活,吵得逢大人头都大了,他也怀疑司兵参军死得蹊跷,但查不到证据。
“罢了罢了,同朝为官一场,今日我再走一遍,这是最后一遍。这是最后一次,你想好到底要不要仵作解剖你丈夫的尸体?”
妇人咬了咬牙,终于点头。
逢大人松口气。
司兵参军好歹是朝廷命官,有头有脸的,在不确定其到底是不是枉死的时候,他的尸体也不能贸然解剖,关键家属之前并不同意。
现如今他的家属点头了,兴许能从中探出一些踪迹。
逢大人走访一日,许三将尸检结果递给他的时候,天都已经黑透了。
他坐着马车,对着拉住翻看着手中的验尸单。
往常路面是平整的,但今日不知为何变得崎岖起来,逢大人在马车里坐着觉得左右颠簸,连蜡烛的光都摇晃起来,晃得他眼睛疼。
“涞福!你做什么呢!”逢大人冲着外头喊了一声,见久久无人回应,挑起帘子,只见目之所及一片漆黑,这似乎并不是往常回家的路。
他心里有些发毛,连着喊了两声:“涞福!涞福!”
驾车的人依旧不为所动。
逢大人心慌更甚,但还未来得及反应,车便停下,车前的人吹了个口哨,四周钻出几个黑衣人。
他们手中的弯刀在月光下反着凄冷的寒光。
“你们是谁派来的?!”逢大人自知打是打不过,只能用言语呵斥,试图将他们逼退,“胆敢刺杀朝廷命格!不要狗命了!”
那些人显然未将这个孱弱的文官放在心上,冷笑几声:“逢大人,你得罪了什么人自己还不知道吗?挡了谁的路,你难道也不知道吗?”
“今日,我们就是来送你上路的!一路好走!”
说着几人便齐齐举刀冲了过来。
逢大人避无可避,缩在马车壁上,闭眼等死。
他临死前还想着家里的妻子、还在外公干的女儿、以及没有出生的外孙……
思及外孙,他又忍不住老泪纵横,谁知他今日竟有此等劫难,他一生勤勉好学,与人……
“砰!!!砰砰砰!”
一阵破空声后,紧随着兵刃相撞之声。
他那张英俊老脸上的压迫感陡然消失了。
逢大人睁开眼睛。
只见一道雪白颀长的身影,在月影朦胧的黑夜中自建筑上一跃而下,衣袂翩翩,身姿轻盈矫健,宛如月上仙人。
折扇在空中转了两圈,稳稳当当落在他的手中,他脊背笔直,朗声开口:“洛阳境内,胆敢有宵小行凶?”
逢大人几乎热泪盈眶,江湖多侠士,此言诚不欺他。
他的恩公,不但身姿翩然,侠肝义胆,武功超群,关键还一副好嗓子,说话也动听,想必也生的十分俊俏。可惜天太黑,他眼睛常年看书也不太好,瞧不清恩人的脸,倒是只隐隐看着十分白皙。
等他一会儿一定要好好感谢恩公,好好报答他的救命之恩。
逢大人抹泪,觉得自己大概是安全了。
几个黑衣人明显知道是踢上钢板了,手中被轻而易举打掉的弯刀,还有震麻的手臂,无不昭示着这一事实。
他们对视一眼: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走!
“让你们走了吗?”白衣少侠冷笑,扇子在修长的指尖转了三圈,抬手一甩,便如一道流光飞矢,划出残影,直直抹了其中一人的脖子。
“啊!”逢大人捂着嘴,让自己忍住不要感叹出声,显得过于没见识。
他自幼身体孱弱,年少时候常常看武侠话本,便十分羡慕那些武林中人,身强体健、武艺高超。
白衣少侠的动作翩若游龙,辗转腾挪之间都带着游刃有余和灵动与力量结合的美感,逢大人的眼睛忍不住亮了。
俊啊,身手真俊啊,抬手间取人性命而血不溅身,颇有飞花摘叶的超然了。
是少侠不是莽夫,少侠们打架都是漂亮的。
最后一个黑衣人倒下,被白衣少侠堵住嘴捆绑起来。
逢大人连忙下车,拱手拜道:“多谢少侠救命之恩。”
他后面的场景都想好了。
少侠说不必言谢,他邀请少侠到家中小住,二人畅谈,最后引为知己,书中都是这样写的,当真是一段奇缘。
逢大人越想越兴奋,刚拱手拜下去,头压低了,便被那人抬手扶了起来:“父亲没事吧?”
父亲没事吧?
没事吧?
吧?
逢大人身体僵硬,脖子缓缓抬起,茫然地看向“白衣少侠”。
谁?
谁是父亲?
他又是谁的父亲?
他面前站的,除了他那个倒霉女婿,还能是谁?
逢大人老脸青一阵红一阵,一甩袖,连哼都哼不出来了。
他现在的脑子无异于被雷击中的感受,又懵又疼。
萧琢扶着逢大人上车:“父亲坐好,我带父亲回去。”然后又将唯一一个活口拴在马车后,自己坐上了车夫的位置。
逢大人现在全听摆弄,直勾勾盯着萧琢笔直雪白的身影,连思考都不知道从哪里思考。
萧琢暗暗吐出一口气。
许三似是验尸查到些什么,若司兵参军一死有蹊跷,逢大人必然不安全。
跟了自己老丈人一路了,还特意穿了身白衣,连打斗的动作都是设计好的。
方才是俊的吧?
比如他站在楼上,月亮在他身后,他又从楼下跳下来那段,真的很帅!
88. 第 88 章 他不应该这样小气
逢大人一路上都十分尴尬。
他既觉得自己刚才的举动有点丢人, 但萧琢方才翩然的身姿动作还在他脑海中不断回放,根本忍不住。
动作是挺俊,武功是挺高, 和他之前看的那本《风月神鉴》上的男主角一模一样。
但是自己丢人是真的。
逢大人决定一会儿先发制人。
萧琢将逢大人送到府上,然后跳下马车, 敲了敲车框:“父亲, 已经到了。”
逢大人调整好表情, 又是一副稳重的模样, 他顿了顿,开始表演“无理争三分”。
“你刚才怎么那么晚才来救我,你不知道刚才有多危险?”
萧琢略微低下头,这个场景简直和逢喜给他预想的一模一样。
“父亲,我保证您会安全, 若是提早出现的话, 未免打草惊蛇, 抓不到证据。”
逢大人自然知道这个道理, 他就是偏要在萧琢面前不能丢了老丈人的威严,于是咳嗽两声。
萧琢闻弦知雅意, 立马低头:“是小婿的不是,下次一定尽快。”
逢大人这次勉强顺心,摆摆手让萧琢离开。
萧琢问道:“父亲在司兵参军的验尸单上可曾有所发现?逢喜与我都怀疑司兵参军的案子与徐大人的案子有所关联。”
逢大人忍不住瞠目, 连忙压低声音:“你们的意思是, 朝中有人兴风作浪?”
萧琢点点头。
逢大人连忙展开自己的验尸单,将未看完的部分看了,然后又递给萧琢:“你将这份誊抄了,明天早上之前把原稿还给我。”
萧琢看着自己老丈人进了门,才带着最后一个活口返回家里。
他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 以手为扇给燥热的脸颊扇风。
今天这一出,算是瞌睡来了送枕头,兴许大概似乎可能是能扭转一点自己在老丈人心里的印象。
逢大人在逢喜小时候经常会给她讲睡前故事,什么白衣少侠、武林盟主,都是一些武侠本子。
所以他投其所好,将自己打扮的白衣飘飘出尘绝世,多半是没错的。
钟琪将黑衣人押送到地牢。
天黑了,萧琢没有心思审问,他一要给逢喜写信,二要躺在床上想逢喜,才没有心思管这些无关紧要的人。
萧琢把验尸单看完,提笔给逢喜写信。
卿卿吾爱,思念如潮水……
他提笔之势如洪水决堤滔滔不断,跟他对逢喜的想念不相上下,一口气洋洋洒洒写了三张肉麻的家书。
或者也可以说是情书。
嗯……额……
萧琢写完之后,才回过头来细看。
好像太肉麻了。
萧琢神情一窒。
撕掉重写!
萧琢的手刚把纸揉皱,动作忽然顿住。
不对,他什么时候这么骄奢淫逸了?浪费纸是不可取的行为!他不能跟逢喜学!
萧琢将揉皱的纸张连忙铺平。
你看这个纸,只在一面写了字,反面虽然有点洇墨,但是当草纸练字还是可以的。
萧琢把它们当作珍宝一样收起来,放在一边,开始提笔写下一张。
“逢喜,你什么时候回来?今天父亲给了我司兵参军的验尸单……”
萧琢写完这一句,凝眉看了一阵子,忽然眉头变得更紧了。
这样写是不是显得太生疏了?
逢喜会不会觉得自己根本不想她,也不在意她?
他沉思了片刻,把这张信纸也放到了一边,然后托着下巴点了点桌子。
既要表达他的思念又不能露骨,要清新自然不做作,还要顺便把今天的事情讲一遍。
最后再声情并茂润润色,体现自己在保护她爹过程中的英勇无畏和杰出作用以及当时千钧一发之际自己潇洒的动作……
萧琢咬了一下手指,最后低头,开始一字一句斟酌。
他写完之后,将墨迹吹干,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心中无比满意,觉得自己简直不要太棒,然后把信封好,滚上床睡觉。
萧琢在床上翻滚了好几圈,觉得嗓子里干燥,又下床喝了两杯水,躺回去发现屋子里蜡烛太暗了,于是不耐烦地下去又吹灭蜡烛。
反反复复好几次,连屋子里的炭盆都被他熄灭烧着了两次,他依旧觉得百般不适,还是难以入眠。
那张香香软软的大床,在今天失去了吸引力。
他四肢伸展开,躺成一个大字形,从来没觉得自己的床铺这样宽大自由过。
自打和逢喜成亲之后,两个人就没分开睡过,她向来睡觉时候最黏人,一定要贴在他身上。
萧琢想了想,应该是一时间身边空落落的,他有些不习惯。
嗐,以后逢喜外出公干的次数那么多,他要独守空房的机会也不少,还是得提前适应。
他又滚了几圈,把被子蒙在头上。
被子中隐隐约约透出一点香气,大概是梨子的清甜,他深深吸了吸,感觉烦躁的情绪被平复了许多,方才迷迷糊糊睡过去。
大概是半夜,过了丑时,萧琢迷迷糊糊,还未睁开眼睛,便顺手摸了摸身边的被子,将它扯着向上一提。
动作扑了个空,他才睁开眼睛,清醒了几分。
萧琢揉揉自己的头,逢喜不在,他不用半夜给她盖被子了。
他捂着自己的脑袋,倒回去,心想自己什么时候变成这样婆婆妈妈的。
徐大人遇害的之处距离洛阳并不远,来回两天便能赶到,萧琢的家书到的时候,她在镇子上落脚不到半日。
驿使颠了颠手中的信封,将它递给逢喜。
虽然他的表情已经足够含蓄,但是逢喜还是能看出他那些藏也藏不住的好奇和疑惑。
她脸忍不住一红,这么厚,还是两个信封捆在一起寄过来的,人家不好奇就怪了。
萧琢是给她写家书还是写书?他那个碎嘴子到底有多少话要跟自己讲,明明才离开两天半!
“谢谢。”她道谢之后送走了驿使,才将信封用匕首割开。
她倒是没想到,其中一半是萧琢的问候。
问候她吃没吃饭,一天吃几顿,饭吃得香不香,床软不软,睡得怎么样?案子办得顺不顺利?想不想家想不想他,想家也不要哭,很快就能回去了。
然后又赘述了家中很好让她不要担心之类的话。
剩下另一半,应该算是一本武侠小说?
只有短短一个故事,他洋洋洒洒提笔千言,故事中的白衣少侠在月黑风高之夜救了一位即将被杀害的朝廷命官。
朝廷命官感激涕零,对白衣少侠大加赞许。
该书文辞华丽生动、语言自然流畅,着重描写了这位少侠动作多么的漂亮,相貌多么的俊美,是去写话本子也能畅销的地步。
逢喜揉了揉额头,对着信欲言又止。
最后,萧琢在信中写道,在司兵参军的验尸单中,写道其死前瞳孔放大,死前没有挣扎迹象,并且在鼻腔中发现了被稀释的迷药痕迹。
逢喜总算看到了一点有用的信息。
她在前往徐大人案发地点之前,就已经与徐大人家眷联络过了,希望得到他们的理解,能对徐大人进行验尸。
徐大人的夫人已经不在,只有一个女儿,小姑娘耳根子软,逢喜写了几句话,她便点头了。
逢喜收到徐娘子的回信,便连忙收拾了工具,进了义庄的停尸房。
她着重检查了徐大人的鼻腔,的确在其中发现了异常的细小粉尘。
以及徐大人坠马受伤,血液流出量与正常不符,明显是死前血液流动缓慢导致的。
种种推测,表面司兵参军与徐大人生前都吸入过迷药,一个是昏沉中被扔进湖中,一个是中药之后坠马身亡。
逢喜封锁了徐大人赶路之前的客栈,经过诸多盘问,终于在一个小子处得到了线索。
徐大人去马厩牵马的时候,喂马的小官手脚笨拙弄疼了马厩中的马,它们齐齐暴动起来,马蹄踩踏的到处都是灰尘。迷药大概就是掺入马厩的土中,被徐大人吸入的。
逢喜下令逮捕此人,然后又在马厩中排查,攫取了马厩中的旧土,然后带着徐大人的尸体和采集到的证据回洛阳。
二人之死,绝非蹊跷,行凶手段如此相似,必然是一个人所为。
但是他们不知背后的主使,也不知道背后之人到底所图何事,只能抽丝剥茧一步步盘问。
徐大人原本召回洛阳,是要被被提拔为兵部郎中,他这一死,不知道这一职又要便宜了谁。
既然死因存在蹊跷,恐怕之前的傅计圆也要继续盯着才行。
逢喜从离开洛阳到返回,这次用了不到七天,还要多谢萧琢与父亲他们提供的司兵参军的线索。
司兵参军一案推翻重查,徐大人一案还在逮捕凶手,逢喜将文书先递交给刑部,然后回家休息洗漱半日。
她走出刑部大门之时,迎面碰上了面色肝红的崔尚书。
新帝登基之后,对他诸多不满,尤其对他的为人不满,常常驳斥,加上李相也不得意他,崔尚书的生活处处充满着丢人现眼。
但是少见他面色这么难看的时候。
逢喜冲他行个礼,快走出去,正好见到崔徊意脚步轻快地离去,她心中算是明白了。
大概是崔尚书又与崔徊意吵架了,结果还没吵得过,被气回来了。
……唔……
这倒是一件喜闻乐见的好事。
“崔徊意!”逢喜喊了一声,原本只想同她打个招呼。
不想崔徊意转过身,上下打量她一眼,露出一个难得的笑容,又走了回来:“你此番办案子还顺利?”
大概是人生的波折起伏令崔徊意有些改变,她比起之前,明显柔和平静许多,再不像个随时随地浑身竖起尖刺的刺猬。
“托你的福,还算顺利。”
崔徊意点点头:“我下午正好无事,去喝一杯?”
逢喜还在犹豫,她才刚回洛阳,不是应该先回家吗?
崔徊意拉了她一把:“就当是为你接风洗尘了,我叫上傅计圆他们。”
逢喜听到傅计圆这个名字,终于还是点头。
她与傅计圆私交不多,正愁找不到机会试探她。
之前崔徊意颇得萧慎的重用,傅计圆常常邀约崔徊意饮酒逛街,十分殷勤,崔徊意邀请,傅计圆不会不来。
逢喜的酒量不算坏,但她之前和萧琢为了圆谎,有些时候挺过分的,她担心自己怀孕,又怕喝酒误事,于是只浅浅饮了两杯果酒,剩下的都被袖子喝了。
待酒会散后,天已经黑了,逢喜才连忙往越王府赶。
她摁着太阳穴,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
萧琢垫着下巴,趴在桌边,守着一大桌饭菜,等逢喜从天亮等到天黑,从兴致高昂到神情郁郁,等的一桌子菜都凉了。这桌饭菜他从早上就开始准备了,但是一直等不到想等的人。
钟琪嘴里含着糖,蹦蹦跳跳进来,“小祖宗,你怎么还不吃饭?天都黑了,你午饭还没吃诶!”
他叫萧琢小祖宗,还是跟着管家学的。
萧琢情绪低落,肉眼可见连眉目都低垂了,冲着钟琪淡淡吐出一个字:“滚!”
然后把头偏过去,手指在桌子上无意识抠了抠。
他知道逢喜下午从刑部出来,就被崔徊意带去喝酒宴饮了,但是他觉得逢喜肯定不会很晚回来的,毕竟他还在家里呢。
逢喜临走时候,他还说等她回来会做很多好吃的给她接风。
她想着自己还在家里等她,肯定马上就回来了。
可能是崔徊意不让她走,她脱不开身,也有可能是路上马车堵了,她一时半会儿赶不回来……
萧琢就是不愿意想,有可能逢喜是把他给忘了。
逢喜踩着月影,进了家的大门,见到管家的笑脸,她才想起来自己忘了什么。
她锤了一下额头,她忘记告诉萧琢不要等她吃饭了,她大概晚上才能回来。
不过萧琢应该不会那么傻,一直等她的吧,他饿了肯定会先吃的。
她还是提起裙子,匆匆抬脚进去。
萧琢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连忙回头,然后站起身。
逢喜越来越近,他就能闻见她身上那越来越重的酒气。
说不心酸是假的,他现在的心咕嘟咕嘟冒酸水,就好像被醋泡过一样。
他觉得自己不该这样,不该像个怨妇。
只不过是他准备了饭菜等了逢喜一天,逢喜晚上才回来而已;只不过是逢喜忘了他,还带着一身酒气回来而已,他心胸不应该这样狭窄。
他深吸一口气,抿了抿唇,不自觉垂下眸子,但又努力提起唇角,露出一种勉强的欢喜,他不待逢喜说出道歉的话,便淡淡道:“你吃饱了吗?还能吃下吗?”
89. 第 89 章 樱桃不会浪费,勤俭从我……
逢喜哑声, 喉咙微微震动,却羞愧得说不出什么话。
这满满一桌丰盛精致的饭菜,都已经冰凉却丝毫未动, 萧琢一定就是等了她许久。
但是她……
她却连让人通报萧琢一声都忘记了。
逢喜低下头,脚尖在地上不自觉点了点。
她伸手要去拉萧琢的手, 萧琢下意识将手缩回去。
他也沉默了, 然后默默将手伸过去给她拉着。
虽然他心中不断告诉自己, 逢喜不是故意的, 她只是忙忘了,她也有正经的事情要忙不能时时刻刻都想着他。
自己不能这样小气,连这样一个小小的都耿耿于怀。
但是他忍不住。
他也是人,会有情绪,会有不理智的时候, 他控制不住心里的委屈。
“你去洗漱睡觉吧。”萧琢尽力让表情平静, 嘴角却紧紧扯成一条线, 昭示被压抑下去的不满。
逢喜拉着他的手晃了晃:“我可以再陪你吃一顿的。”
“不用, 我不饿,我吃过了。”
萧琢松开她的手, 吩咐人将桌子收拾下去。
他明摆着还在生气,不想搭理自己,逢喜理亏, 安静得像个鹌鹑一样缩着脖子, 她闻了闻袖子上的酒味儿,觉得自己还是先去换身衣裳洗漱吧。
萧琢闻着她这一身酒气,恐怕会更生气,等晚上,等晚上, 她再好好哄他。
萧琢听着她离去的脚步声,又叹了口气,他忍不住去揉了揉自己的额头。逢喜看起来是被他的矫情弄生气了。
他又劝自己,逢喜已经很忙了,刚从外地办案回来,就要跟同僚们应酬喝酒,如果自己还要跟她闹小脾气,只会让她更难受。
萧琢压下心里的酸涩,告诉自己这样实在不应该。
他叫管家将饭菜都收拾下去。
“殿下,您从中午就没进过水米了,要不热热吃几口再睡吧?”管家皱着眉头,忍不住劝了一句。
萧琢摇摇头:“没胃口,你们拿下去分了吧。”他现在,没心思吃饭。
一边觉得自己应该为方才的态度给逢喜道个歉,一边又心里忍不住失落,私心里其实期望她来哄哄自己说两句好话。
两种情绪拉扯着,收拾完之后,他步伐有些缓慢地进了厨房,打算给逢喜煮一碗醒酒汤。
她看起来喝了不少,也不知道徐大人的案子顺不顺利。
苏叶咬着手指,逢喜和萧琢闹别扭,她看起来比两个人更紧张。
能不紧张吗?
她家娘子和姑爷无论成亲前还是成亲后,都没有这么冷着的时候,她宁愿两个人去打一架。
萧琢进到小厨房,发现里面的厨具都有被使用过的迹象。
他沉吟了半刻,觉得应该是逢喜没吃饱,但是他又跟她闹别扭,于是自己偷偷煮了点东西吃。
萧琢想起逢喜上次煮的那一碗又酸又辣又甜的面汤,还是撸起袖子,给她煮了碗汤圆。
他端着汤圆进门,只听到净房里温泉的水哗哗作响,大抵是在里面洗漱。
萧琢将汤圆放在桌上,余光瞥到了桌上另一个被盘子扣着的碗。
碗下面还压着一个小纸条。
萧琢将盘子揭开,刺鼻的气味从碗中随着热气飘散,直直冲向他的天灵盖,险些将他冲得一踉跄。
酸和辣味让他鼻子有点发痒,眼眶也发红。
碗里装着的,赫然是上次逢喜煮的面汤的“升级版”,卖相和气味看起来比上次还要逊色许多。
萧琢抽出碗下面的纸条,干净娟秀的字映入眼帘。
对不起,特意给你做的(/_\)
字后面还跟着一个捂着眼睛的小人儿,小人的表情看起来愧疚满满。
萧琢捏着纸条,忍不住轻笑一声,心软得像水一样。
他拖了把凳子坐下,端着碗细细看了看,觉得里面的面汤似乎也没有那么不可入口,你看这个汤……还是黑得挺晶莹剔透的。
萧琢执起勺子,飞快喝了几口。
逢喜的厨艺又退步了,或者说她上次的面汤煮的已经是超常发挥。
这次的面汤还带着一股糊味儿。
但是萧琢不在意,他从小就没吃过什么好东西,只要吃不死人的他都能面不改色吃掉,何况这还是逢喜为了哄他特意做的。
他全程如尝珍馐一样喝光了,甚至最后还用勺子刮了刮下面的汤。
然后把碗刷了,乖乖坐好,看向净房,等着逢喜出来。
逢喜把自己包好,擦了擦头发,有些忐忑地出去,抬眼就见萧琢坐在桌边,撑着下巴。
他大概是为了欢迎自己回来,今天特意收拾了一番,红色的云锦盘领袍,黑色镶玉革带,紫金冠,衬得他面如冠玉,唇红齿白,清艳得让人心惊。
萧琢的眼波划过来,在烛光下显得更潋滟多情,逢喜咽了咽口水,他这张脸,是无论什么时候,她见了都会心动的程度。
萧琢也看向她,她刚洗完澡,身上水汽朦胧的,头发还湿润着往下滴水,披着一件宽松的外袍,看起来是他的,因为过大,半露出一抹雪白的香肩,精巧的锁骨横在一侧,像截玉样。
他目光往下扫,见她赤着脚,从膝盖开始露出一双光洁细嫩的小腿,袍子拖在地上。
萧琢若不是坐在凳子上,恐怕就要退出去好远。他大概,此事能想想出里面是什么光景。
逢喜忍不住把自己又裹了裹,然后心一横眼一闭,小跑过去,说好了要哄他的,她勇敢一点。
她站到他面前,萧琢忍不住坐直的腰板,逢喜看着他,然后抓着衣袖。
两个人干看着对方,谁都不说话。
萧琢闻到她身上的梨子香,忍不住喉咙动了动,他以前觉得这香味清甜,今天反而觉得有些甜腻。
逢喜咳嗽了两声,她脸红起来。
实在有点羞耻,她下次一定记得,去喝酒的时候提起跟萧琢说。
她掐着手心,闭着眼,又把心一横,然后跨坐在萧琢的腿上。
萧琢下意识搂着她的腰往里护了护,怕她笨手笨脚地再摔在地上。
逢喜脸又红了,身体发抖,狠狠咬了一下自己的下唇:“玉佩,凉、硌人……”
她搂着他脖子,然后在他下巴上亲了一下,抱住他,将脸搁在他肩上,软声说:“对不起,我今天错了,没有下次了。”
萧琢滚的手掌隔着一层薄薄的衣衫抚摸着她的后背,烫得她不由得战栗。
他不由得沉思,觉得自己现在要是因为自己态度不好而跟她道歉,自己会亏。
先闭嘴吧。
“嗯。”他淡淡应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逢喜心里一紧,他应该还在生气,她用脸蹭蹭他的脖子,跟只小猫一样撒娇:“我给你煮面汤了。”
萧琢又嗯了一声,故作高冷:“一般。”
逢喜不知道自己该怎么继续哄他了,“那你吃饱没有?”
萧琢摸了一下自己嘴角,把要扬起来的嘴角按下去:“没有。”
逢喜挠挠头发,环顾一下,看到桌上还有一碗煮熟的汤圆和一盘樱桃,她转身顺手把汤圆拿到手里,然后盛出一个,吹了吹,喂到他嘴边。
萧琢皱了一下眉头,逢喜见状抿了下唇,把汤圆喂进自己嘴里。???
萧琢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过火,她好像生气了,汤圆给自己吃都不给他吃了,他刚要再说两句,见她脸贴过来,搂着他的脖子,将汤圆哺给他。
她眼眶红红的,像是挨了欺负一样带着泪花,唇上有水渍,亮晶晶的格外动人。
本来汤圆是给她煮的,但四个汤圆她一个没吃着,她却知道汤圆是黑芝麻馅儿的。
屋子里烧了几个炭盆,有些热,所以她身上穿着的衣服也不多,薄薄的一件,方才跨坐在他腿上的时候,被摩擦得红了,又有点水淋淋的。
盘子里装着樱桃,反季节的水果很难得,是南方上贡上来的,一颗颗樱桃嫣红水嫩的,足有葡萄那么大,看起来十分饱满新鲜,一定多汁鲜甜。
刚从冰窖里取出来,如冰珠一样还带着一层被蒸腾出的水气。
现在樱桃还在盘子里,但盘子在床上。
萧琢将床帐放下,跟她吃樱桃。
萧琢没吃,只又用手指捻起来一颗给她。
逢喜热得脸色潮红,忍不住咬着被角,她口中都是黑芝麻汤圆漏了馅儿的甜腻,没有半点儿水果味儿。
萧琢问她:“樱桃吃几个了?还记得吗?”
她才神志不清地回答:“三……三个……”
萧琢点点头,摸了摸她的小肚子:“应该还能再吃一个吧。”
她不说话,却抽抽搭搭哭出来,哭得眼睛和鼻尖都红了,然后跟他道歉。
“我错了,我再也不会忘了,撑着了吃不下了。”
萧琢抹掉她脸上的泪水,把樱桃自己吃掉:“哭什么,不哭了,吃不下就不吃了,今天喝了几杯酒?酒气那么大,胃都被填满了吧,怪不得吃不下樱桃。”
她抓着他的袖子,有点可怜巴巴解释:“就喝了两杯,剩下的都倒进袖子里了。”
萧琢躺下,侧身抱着她,然后亲亲她的额头:“对不起,我也有错,今天不应该对你那么凶,我态度不好。”
逢喜愣了一下,回想,他好像对自己没有凶啊?他道什么歉?
90. 第 90 章 不足够
逢喜第二天一早还是照常起床洗漱上值, 精神也不算萎靡。
虽然昨晚玩儿的花,但是时间不长也狠,甚至比之前还轻松一点, 就是略微有一点羞耻而已。
大概是萧琢的复习资料种类特别多,所以解题方式也比较灵活。
萧琢帮她把衣服穿好, 然后低头在她粉白的脸颊上亲了一口:“晌午想吃什么?能不能回来?回不来我去给你送。”
逢喜抱着他的脖子, 礼尚往来, 也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一口:“能卤香辣鸭脖吗?想吃。”
萧琢搂着她的腰, 抱着她晃了晃:“那再卤点排骨、鸡爪和猪蹄吃不吃?”
“吃!”逢喜拼命点头,然后又亲了他一口:“凤娇你最棒了!”
“对了,之前刺杀你爹的那个刺客我审完了,你今天把它带去刑部吧。”萧琢不忘叮嘱道:“这些刺客是江湖上的杀手,专门收钱做杀人越货的勾当, 倒是很有职业操守, 不过我在他身上发现了刺青, 是某个江湖组织的。”
“买凶的是个扬州人, 说话带着扬州的口音,你让太医署查查迷药的配方是不是扬州那带的, 或许能锁定目标。”
逢喜又贴贴,夸奖他:“果然专业的人干专业的事,我们凤娇在江湖上还是十分厉害的。”
萧琢被她夸得身后的尾巴快竖起来了。
“我昨天喝酒的时候, 特意试探了一下傅计圆, 她好像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和平常一样,而且她是金陵人,不是扬州人,”逢喜顿了顿又说, “但我觉得,她还是有嫌疑。江湖买凶多贵啊,没有一定的财力支撑,是请不起这么多人的,我记得傅计圆……”
钟琪在外面敲了敲门,冲里面喊道:“主子,有信!”
萧琢被他的嚎叫声吓了一跳,连忙将逢喜松开,然后不自在咳嗽两声,出去将钟琪手里的信夺下来:“谁的?”
“别院送来的。”
萧琢和逢喜脸上的笑容都垮了下来。
他将信拆开,看了一眼。
是萧慎送来的,先是对他表达的问候,再就是恳请他让自己在别院附近走一走,萧慎想在别院附近种块儿地。
又询问萧琢什么时候带着逢喜一起来,他做饭给两人吃。
逢喜点点头:“我觉得有点蹊跷。”
萧琢告诉钟琪:“你去传信,就说可以。”
逢喜推了他一把:“万一他不怀好意怎么办?”
“只有千日捉贼哪有千日防贼的?我倒是要看看他翻出什么花儿来。”萧琢冷笑一声。
他算是想开了,逝者如斯,有些事情强留也没意思,不如向前看。
时间要来不及了,萧琢包了一捧樱桃,让逢喜带着空闲时候吃。
逢喜因为昨晚上的事情,现在看见樱桃就发慌,那种又冰又凉又胀的感觉至今记忆犹新,哪里还敢要,连忙跑了。
她将徐大人的案子所得到的消息汇总了,上交给刑部侍郎,然后又亲自将刺客关进大狱。
逢喜的动作搞得十分浩大,虽然剩下的线索还未查清,但她刻意放出消息,买凶要刺杀逢大人的是个扬州人,暗杀徐大人和司兵参军的也是个扬州人,同时这个人还在洛阳。
消息一时间传出,无论是平头百姓还是朝中大臣都在议论这个凶手是谁。
傅计圆坐在茶楼中,听他们在议论此事,不由得握紧了拳头,待他们听到凶手是扬州人,既暗暗松了口气,又皱起了眉头。
她没想到,那些杀手竟然嘴如此的不严。
她问向身后的小厮:“唐杰,茂生呢,他还没回来?”
“茂生大概两日后回来。”
傅计圆松了一口气:“去拦住他,叫他别回来了,回老家待一段日子吧。”
不过半日,太医署那边将药验出来了,配方的确是扬州那一带的,于是目标又进一步锁定,洛阳中凡是扬州籍贯的,都被筛查了个遍。
茂生在距离洛阳五十里的林荫小道中,被唐杰拦了下来:“洛阳现在在排查扬州籍贯的人,你现在回去不安全,娘子让你先回老家避一避,等过了这阵风头再回来。”
唐杰将一袋钱放进茂生手里。
茂生不疑有他,点点头,清秀的脸上略带着一些担忧,问唐杰:“他们不会查到娘子身上吧?”
唐杰安慰:“别担心,咱们娘子素来聪慧,你只要走远些就好。”
茂生应下,忍不住又道:“娘子爱饮酒,唐杰你多提醒一些,天凉了,也不要叫她贪凉,等风头过了我马上就回来。”
他怕拖累傅计圆,连忙转身从来路返回。
唐杰目光中透露出些许的不忍,但还是抬起手,袖中一道暗芒闪过。
只听“叮”一声,他的袖箭被一道箭矢凌空折断,他心道一声糟糕。
茂生听到动静回头,目光中满是不敢置信。
二人还来不及说什么,便有一队人从山崖小路上腾空起来,身手麻利地将二人摁住分开带走。
傅计圆派出唐杰,不过就是试探。
直到夜里唐杰还未回来,她便知道自己的所想是真的。
傅计圆披上斗篷出门,不多一会儿隐匿在夜色之中。
自打昨天晚上之后,逢喜看着樱桃就能回忆起冰凉的触感。
也是自打昨天晚上之后,萧琢就把家里冰窖的所有樱桃都取出来摆在桌上了。
逢喜现在连桌子都不忍直视,她像个纸老虎一样冲他凶:“把樱桃都拿下去。”
萧琢点头:“那下次换葡萄。”
逢喜:“……”
“枣子也行……”
逢喜面红耳赤地从盘子里抓出一把樱桃,塞进萧琢嘴里:“闭嘴吧你。”
两人闹了一会儿,十三带进来一个人。
傅计圆将斗篷揭开,露出一张讨喜的面容。
萧琢挑眉:“呦,来了,就不请你坐了,站着吧。”
傅计圆并不在意,她还是笑容款款:“今日前来,我是同二位谈合作的。”
“别了,跟你谈合作,我都怕折寿,什么时候背刺一刀我都不知道。”萧琢把手里的苹果抛了抛。
“我既然来了,就是有筹码的……”傅计圆还没说完,逢喜便打断她:“你说的筹码,是指秋狩那次,你将消息传递给我师兄吧。”
当时逢喜和萧琢被萧慎半路暗害的事情没有几个人知道,更是只有极少数人知道秋狩的计划。正常情况下,延鹤年应该对此事丝毫不知,但是他却意外地配合崔徊意扫清了现场。
傅计圆的脸色有一瞬间变化,她瞬间调整过来:“是,没错,但我只是告诉了延鹤年你是被萧慎暗害的。”
她整日在朝中游走,在萧慎身边办事,能瞧出萧慎对萧琢一二分的不满和敌意,尤其到了后来,萧慎的行为举止变得更好猜测了。
萧琢和逢喜的死,她猜测有□□分是萧慎做的,她只告诉了延鹤年这些,剩下的秋猎,自然是因为崔徊意的反常和太子与皇后的留驻洛阳。
她原本也犹豫皇后他们没这个胆子,但没想到皇后的胆子比她想象的还大。她因为向延鹤年举秘一事,多少得到了新帝的青眼。
但若非极富有吸引力的好处,她绝不会亲自下场趟浑水。
“傅计圆,你这样两面三刀的小人,让我们凭什么相信你?”逢喜直直看向她。
傅计圆笑了。
笑得胸口一震一震的,最后咳嗽起来:“当然因为我是个小人了,利益就是对我最大的诱饵,如果你们的利益足够,我自然会投向你们。
我这种人,做一柄刀,最为合适了。”
她十分坚信她的价值足够令人心动,无论是她的学识能力还是交际手段。
这话是不假的。
傅计圆咳嗽地眼中带了一点泪,有些悲怆地看向逢喜:“逢喜,你一定没试过被人瞧不起的滋味吧,你是官宦子弟,与我这种商户之女必然不同。”
“我若是安安心心接收家中的生意,在扬州一带的确能过得滋润,但商不如官,商为最贱,我在书院时常常能尝到这种滋味,只有我越走越高,我的家族才会越来越荣耀。
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我的家族,只要有足够的利益,只要你能带着我往上爬,我自然什么都敢试。”
“我本意不在司兵参军的位置,而在徐大人即将递补的兵部侍郎。
我需要司兵参军的位置作为跳板,徐大人能力太强,必然要在他回来之前扼杀,我只要鼓动大家扶一个有所把柄的人,不久之后这个位置就是我的了。”
她目光坚毅,不似作假。
逢喜被她目光中的东西震慑住了,她看了一眼萧琢,萧琢冲她点头。
“我就当你所说全是真的,你总要先拿出些诚意来给我们看。”
傅计圆松了一口气,将斗篷又扣回去:“你放心,明日,我就将我的诚意奉上,你们放心,只要你们给我想要的,我绝对不会让你们失望。”
说着,她低下头,慢慢退了出去。
她走了半晌,逢喜才看向萧琢:“你干嘛要我应她?现在我们已经知道事情是她做的。”
萧琢摩挲着她的手,亲了一口,然后问:“你信她刚才所说的吗?”
逢喜半信半疑:“信一些。她这个人心太大太野,我不敢全信。”
萧琢点头:“这个人太坏了,想要的又太多了,她好赌又谨慎,她坚信危险越大的,越有值得她孤注一掷的利益在背后,但同时,能钓动她的必须是一个极大的诱饵。”
“兵部侍郎的诱饵足够,但不够她铤而走险背负两条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