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主任着急回去吃药治病,跟归南客气两句,便打算回县政府,那边儿还有一摊子事儿呢,谁知刚出卫生所却迎面碰上,从地里赶回来的队长郑家福。
陈主任并不认识郑家福,还以为是桑园村生产队的一个普通社员呢,毕竟眼前这位肩膀头上打着补丁,扛着把锄头,显是刚锄了地回来,身上又是泥又是土的。
正要绕开过去,却听旁边的冯国强道:“哎呦,这不是郑队长吗,这是从刚地里回来。”说着跟陈主任介绍:“这是桑园村生产队的郑队长。”
陈主任伸出手:“郑队长你好啊。”
郑家福也跟着伸手,却看见自己手上都是土,忙又缩了回来,在自己身上擦干净了才又伸过去跟陈主任握手,还用力摇了摇激动的道:“欢迎领导来我们桑园村生产队视察工作。”
陈主任愣了一下,不过反应极快,笑眯眯的道:“听冯科长说你们桑园村生产队要搞个副业养鸡场,前些日子县里开会,书记刚传达了省里的精神,鼓励农村在保证粮食生产的基础上发展副业,你们生产队这个养鸡场倒是很应景吗,既如此,就劳烦郑队长带我四处逛逛吧。”
陈主任一主动,郑家福可就有些招架不住了,他是被儿子三顺从地里叫回来的,说县政府的领导来了,郑家福一听县里的领导,忙着跑回来了,刚说的欢迎领导视察工作就是客气话,不然说什么,可领导真让他带着四处逛逛,郑家福就傻眼了。
他们这桑园村之前来过最大的领导就是公社的王书记跟农机厂的冯科长还有旁边开吉普车的公安同志,可这些人到桑园村是来看病的,没谁要求四处逛,主要桑园村除了庄稼地就是土坯房,有啥可逛的啊,而且,这位县领导还提起了养鸡场,这养鸡场是三顺跟南丫头鼓捣的,自己啥都不知道,事实上,郑家福根本不信这事儿他们能鼓捣成,毕竟是需要县里批的项目。
整个临江县下面有多少公社,青山公社根本排不上号,就算能排上号,公社下面还有十好几个生产队呢,凭啥这大好事儿就落到他们桑园村头上,所以根本没当个事儿,谁知这会儿县领导直接提出来要四处逛逛,郑家福就不知道怎么办了。
冯科长是个人精,咳嗽一声道:“据我所知,桑园村生产队搞的这个养鸡场副业是郑安成的主意,也是他负责的。”
陈主任:“郑安成是谁?”
三顺忙举手:“我,我,我就是郑安成。”
刚就是三顺带着陈主任去的厕所,并没跟进去,而是离着一段距离指给陈主任,然后原地等陈主任从厕所出来,再让着陈主任去洗过手才回卫生所继续看病,三顺的分寸感给陈主任留下了很好的印象。
这会儿见是他,笑道:“原来你们生产队的养鸡场副业是你搞的啊。”
三顺本想说是归南出的主意,谁知归南却从卫生所出来道:“郑安成常帮着社员们去公社卖鸡蛋,听收购站的人说,县里正为鸡蛋发愁呢,就决心弄个养鸡场的副业,既能解决县里的困难又能丰富社员们的家庭收入。”
陈主任点头:“是个敢想敢干的,既如此,那你就带着我四处逛逛吧,也看看你们桑园村生产队有什么优势?”
三顺可不是他爹郑家福,成天往外跑也不是白跑的,有见识有眼光笑道:“这是我们桑园村的造化,也是我的荣幸。”
说话儿引着陈主任跟冯科长出去了,一边儿走还一边儿说着桑园村老一辈留下的传说故事,把陈主任跟冯科长的兴趣都勾了起来,反倒是郑家福这个正经的生产队队长成了陪客。
蓝慧剑对桑园村不感兴趣,桑园村这种村子他办案时不知去过多少,这种村子都差不多,除了庄稼地就是土坯房,所谓的故事传说,也没什么科学根据。
所以他留了下来,却拒绝了郭芳让他去对面屋里喝茶的邀请,而是坐在了归南前面的凳子上,以至于郭芳临走前狠狠瞪了归南一眼。
等郭芳走了,归南颇无奈的道:“蓝队长这是祸水东引吗?”
蓝慧剑不明白她的话:“怎么就祸水东引了?”
归南指了指对面,隔着窗户都能看见坐在哪儿算账时不时抬头瞪这边儿的郭芳:“蓝队长这是明知故问吗,郭会计明显是对蓝队长有意,蓝队长不领情就不领情,还非要留在我这儿,郭会计对蓝队长不敢怎样,心里指不定怨上了我,觉着是我坏了她的好事儿,这不是祸水东引是什么?”
蓝慧剑看了归南一会儿,哈哈笑了起来:“你这人还真有意思,不过这祸水东引,我可不认,因为你们生产队这个郭会计,可不是因为我才对你不满的。”
归南:“哦,你有什么证据吗?”
蓝慧剑:“证据就是,我给你打电话之前就接过她的电话。”
这个归南倒没想到:“这么说,你告诉她你的联系电话了?”
蓝慧剑:“县刑侦队的电话不用我告诉她,只要稍微一扫听就知道。”
归南点头:“说的有道理。”却并不往下问。
蓝慧剑:“你不好奇她跟我说了什么吗?”
归南:“不好奇,因为不管她说什么都妨碍不到我。”
蓝慧剑:“你就这么有信心,你就不怕我把她的话告诉应连长。”
归南心话儿,拜托你赶紧告诉吧,最好那个什么应连长听了之后直接解除他们俩这桩荒唐的婚约,如此,就省的自己找他了。
蓝慧剑:“你看起来好像不怎么在意这桩婚事,你没见过我们连长,不知道我们连长有多厉害。”
归南放下手里的笔,拖着腮帮子:“我又不需要他帮他打架,他厉害跟我有什么关系吗?”
蓝慧剑神色一滞:“我承认,之前对你有些误解,觉着你一个乡下姑娘配不上我们连长,更何况,你还跟……”说着顿了顿终究没说下去:“总之,等你见了我们连长就知道了。”
归南:“你们连长的电话,可以给我吗?”
陈主任跟着三顺绕着桑园村溜达了一圈,三顺把新栽的电线杆指给陈主任看,舌翻莲花的说起那天电力工人来拉电线的场景,还有电灯亮的时候,社员们的欢呼比过年都高兴,他说的高兴,陈主任也被他带动的心情极好,上了车还跟冯科长说:“这个郑安成是个能干事儿的。”
冯科长笑道:“陈主任不知道,这小子其实是桑园村生产队郑队长家的老三,不喜欢下地干农活儿,就到处跑跑颠颠儿,帮着村里人卖卖鸡蛋什么的,不过,这小子的鸡蛋可没卖给公社收购站。”
陈主任:“哦,那卖给谁了?”
冯科长:“这小子特意跑了趟县城,知道县城跟公社收购站的差价儿,便把鸡蛋拿到咱们县城来卖了,虽说道上有些折腾,可能挣钱,所以,这小子才知道咱们县里缺鸡蛋,一说搞副业就想到了弄养鸡场。”
陈主任呵呵笑了起来:“我说好端端的怎么想起搞养鸡场了,原来是吃到甜头了。”
冯科长:“这小子胆子是真不小,也算赶上了政策放松的好时候,搁以前,他这可是投机倒把,逮不着算他运气,逮着就得蹲局子,蓝队长,我说的是也不是?”
蓝慧剑冷哼了一声:“算那小子走运。”
陈主任:“郑安成就是胆大敢干,那位南大夫可不一般,坐在那儿边有股子荣辱不惊的定力,你说她这年纪轻轻的,又是个乡下姑娘,这份定力是从哪儿来的,刚才她给我诊脉的时候,比省医院那些专家都从容,而且她一个中医却能把西医的病症药物记得滚瓜烂熟,实在匪夷所思。”
冯科长:“听说她爷爷归老神医的医术就相当厉害,救过不少人,南大夫既然继承了他爷爷的衣钵,医术自然不差,至于西医,她是初中毕业生,也许当初想考卫校所以特意去找了西医的书自学,只不过没考上,所以回了桑园村。”
陈主任:“倒是可惜了,不然省卫校毕业后或许能进省医院。”
冯科长:“省医院可不好进,不过,这位南大夫好像志不在此。”
陈主任:“怎么说?”
冯科长:“我也是听王书记提过一嘴,本来王书记是想把南大夫安排进公社卫生院,以南大夫的医术,说不准有机会进县医院。”
陈主任点头:“这倒是,那怎么没去卫生院?”
冯科长:“是南大夫说,卫生院不缺中医大夫,少她一个不会怎样,但桑园村就她一个赤脚大夫,她要是走了,就没人给社员们看病了,这也是她爷爷的遗志。”
陈主任:“她爷爷是年纪大了,故土难离,她这么年轻应该去外面闯闯,尤其这样好的医术,留在桑园村可惜了,再说,她以后总归要嫁人吧。”
冯科长明白陈主任的意思,不光陈主任,就是自己都觉着归南这样的不可能嫁个村汉,不是看不起农村人,是根本不是一路人,就好比,明明归南总跟郑安成在一块儿,可谁都不会觉得两人有什么,这就叫不搭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