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南:“你先去,我吃了早饭就过去。”
三顺:“去队部吃,我娘跟大嫂二嫂,从早起就开始忙活了,又蒸馒头炒菜又熬小米粥,煮了鸡蛋,我家攒了半个月的鸡蛋,这一顿就造没了,以后王书记再来咱桑园村,就只能吃棒子面窝头就大腌萝卜了。”
归南:“放心吧,这回应该亏不了你家。”
三顺摇头:“什么亏不了,冯科长跟前儿王书记都不敢端架子了,说话句句捧着冯科长,生怕得罪他,我爹这个生产队长根本就靠不上前儿更插不上话,哪还敢要伙食费啊,就算冯科长给,也不能要啊。”
归南:“我问你,拖拉机能不能顶你家的伙食费。”
三顺:“这话说的,一台新拖拉机得五六千呢,杏花村生产队那台旧的都花了两千块,昨儿咱们在县城国营饭店吃的那顿加上茅台酒才不到二十,两千块够四个人在国营饭店大吃大喝一百顿还有富余,我家的伙食费才几个钱。”
归南:“所以说,只要换一台拖拉机回来,不就亏不了了吗。”
三顺:“归南我跟你说,咱们桑园村生产队的效益在青山公社是没拉底儿可也排不到前面,别说下沟村就是旁边的杏花村,咱也比不过,杏花村能拿出两千来买拖拉机,咱桑园村就算把大队部卖了都凑不出两千块,就算冯科长看在你给他儿子治病的份上,弄一台拖拉机过来,咱也买不起。”
归南:“买不起就想别的招儿呗。”
三顺:“这拖拉机得真金白银的拿钱买,没钱能想什么招儿。”
归南:“昨天王书记不说,他去县里开会传达了新精神,鼓励农村在保证粮食生产的前提下搞副业,对于积极性高的生产队有合适的项目,县里会考虑给与资金技术扶植,明白什么意思不?”
三顺又不傻,稍微一转弯就明白过来,眼都亮了:“就是说,只要咱们办的副业符合县里的政策要求,县里就能拨资金给咱们。”
归南:“不止资金还有技术。”
三顺:“可这样给钱给技术的好事儿,凭什么是咱桑园村啊,下沟村人家有砖窑,咱桑园村可是什么都没有。”
归南:“谁说什么没有,咱不是有养鸡场吗。”
三顺愕然:“可,咱村的养鸡场还没开始盖呢。”
归南拍了拍他:“有钱有技术,养鸡场不是说盖就盖吗。”
三顺:“照你的意思,咱就在村里等着县里拨钱给技术呗。”
归南:“当然不能等,就算天上掉馅饼儿,也得摆好姿势接着,不然掉地上就没法吃了,说白了得让上面看到态度,才能顺理成章的把馅饼扔下来。”
三顺:“我明白了,就是走流程,就像咱们生产队需要化肥,得先去公社递书面申请,走一套流程,批下指标,再去化肥厂。”
归南:“你这不挺明白的吗。”
三顺:“这些申请可都是我写的,当然明白了。”
归南心道,家福叔嘴上说三顺不着调,其实却寄予厚望,不然不会把这些事儿交给他,可见家福叔还是想把队长的位子传给三顺,只是等一个合适的机会罢了,毕竟三顺年纪轻,又没有家福叔的威望,就算接管桑园村生产队,也无法服众。
这大概也是三顺能骑着车子满世界跑的原因,家福叔就是想让他出去长长见识,日后接任生产队长,说不定能改变桑园村的状况。
家福叔还真是一个有责任心有眼光的生产队长,心心念念的希望桑园村好。
归南跟着三顺来到队部,这又是公社书记又是公安同志,总不能都在队长家吃饭,索性挪到了队部这边儿,两张桌子拼成一张,就成了饭桌。
还没进屋呢就听见一个热情的声音:“冯科长,王书记,蓝大哥,你们快吃啊,等凉了吃下去对脾胃不好。”不光热情还夹着嗓子,听得人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是大队借调来当会计的知青郭芳。
归南摸了摸自己的胳膊,这女人还真是两面派,对自己横眉冷对,尖酸刻薄,对王书记跟公安同志立马春风化雨,热情体贴,这变脸的功夫真挺适合混体制。
即便热情也有区别,前面称呼冯科长王书记还算正常,到了公安同志这儿就变成了蓝大哥,小心思藏都藏不住,看起来这位公安同志还没结婚,不然郭芳这声蓝大哥估计叫不出口,原来公安同志姓蓝啊,这个姓可不多见。
冯科长的爱人,那位大美女也姓蓝,看来是一家,应该不是亲兄妹,毕竟长得不像,也不知道自己那个没见过面的未婚夫长什么样儿,想到此不禁摇头,等把事情说明白,两人就一拍两散了,他长什么样儿都跟自己没关系。
正想着,忽的门从里面拉开了,公安同志一脸严肃的看着自己,目光依旧带着审视,归南冲他笑着摆摆手:“公安同志早啊?”
公安同志看起来很是不满,皱着眉道:“慧剑,蓝慧剑。”
归南愣了一下,才明白这是他的名,慧剑断情丝,这名儿好像不太吉利,难怪到现在还单着,咳嗽一声道:“哦,慧剑同志早。”又冲后面咬着嘴唇,瞪自己的郭芳挥了挥手:“小郭也在呢。”
王书记笑道:“看来你们很熟啊。”
归南还没说话呢,郭芳已经开口道:“当然熟了,归南可是经常往我们知青点跑呢。”
王书记挑眉:“哦,归南去你们知青点做什么?是给知青看病吗?”
郭芳捂着嘴咯咯笑了两声:“看什么病啊,归南是去找人的。”
王书记显然颇有兴趣:“找人?找谁?”
郭芳又咯咯笑了几声:“这个,我可不敢瞎说,回头传出去影响不好,毕竟归南有未婚夫,听说还是部队里的。”
这女人真不是什么好人,说着不敢瞎说,可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这不明摆着说归南跟知青点的男知青不清白吗。
王书记微微蹙眉看了郭芳一眼,打了个哈哈:“吃饭,吃饭,再不吃就真凉了。”
冯科长也笑着招呼归南:“吃完还得商量你们生产队搞副业的事儿呢。”
冯科长今天明显心情极好,看来他儿子没事了。
归南就着菜吃了半个馒头一碗小米粥,三顺给她拿了两个鸡蛋过来,没动,打算一会儿踹口袋拿回去给二狗解馋。
吃完饭,王书记让郭芳把桌子收拾了,要是归南不在,收拾桌子也没什么,可归南就在跟前儿坐着,自己却收拾桌子,显得低她一等似的,不干吧,这可是书记给她派的活儿,她们这些下乡的知青,想回城得公社书记盖章同意才行,得罪了书记,能有好果子吃吗。
只能心不甘情不愿的收了桌子,又颠颠的提了个大茶壶来,想趁着倒茶水的功夫跟蓝慧剑同志套套近乎,谁知她刚进来,三顺伸手就把她手里的茶壶接了:“我来吧。”
郭芳手里没了茶壶,也没借口待了,只能悻悻的扭身走了。
三顺撇撇嘴,提着壶过来倒茶,先给冯科长倒了一碗,刚要给王书记倒,王书记忙道:“我最近睡眠不大好,就不喝茶了。”说着拿暖壶给自己倒了碗白水。
三顺只能给蓝慧剑倒,然后是他老爹家福叔,最后是归南,归南眨眨眼:“我不渴。”开玩笑,家福叔家的茶都不知放多久了,别说茶香,还不如树叶呢,树叶至少没有霉味儿。
然后不怀好意的看着蓝慧剑跟冯科长的反应,冯科长大概渴了,张嘴就是一大口,那个脸色别提多精彩了,之后再没碰过茶碗,蓝慧剑的反应倒出乎归南意料,一碗茶喝完还意犹未尽,自己又倒了一碗。
王书记喝了口水道:“郑队长说你们桑园村打算搞养鸡场,南大夫觉着这个副业可行吗?”
归南道:“毛主席说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可不可行,只有干了才知道,就如我们大夫,光嘴上说自己医术好没用,得实在的为病人治病才行。”
冯科长笑了起来:“昨天看你年纪小就认为你医术不高,没想到你一副药就治好了小东,在下心服口服了,慧娟说,你看诊开方子颇有大医风范,想必家学渊博。”
归南:“让蓝老师夸的我都不好意思了,我就是个乡下的赤脚医生,跟在爷爷身边学了些医术药理,平时给乡亲们看个小病什么的。”
冯科长:“南大夫可别妄自菲薄,昨儿小东在县医院治了半天不仅没好,反而更严重了,到了你这儿,一副药就好了,可见你的医术比县医院那些大夫不知高明多少。”
归南:“小东不是大病,就是脾胃弱,积了食,寒痰瘀阻在喉间,引发喘症,县医院当成哮喘来治,便是输液抗炎,而这抗炎的药液也是寒的,输进身体里就成了雪上加霜,其实不是用药不对而是判断有误,只要找到病因对症下药,便能药到病除,就如我们桑园村搞副业,是为了把日子过的好些,日子好了才有盼头,秉持着这个目标大家伙拧成一股绳干,什么副业干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