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打完收工

    见弄玉的胸脯渐渐恢复起伏,叔灭大大松了一口气。


    这时,祝珩之喊道:“喂,爱哭鼻子的鱼儿,你的第二个条件是什么?太阳快落山了,别耽误我和师哥今晚去渔家乐吃五色鱼脍。”


    林淮舟:“我什么时候答应的?”


    “那里要两人以上才能吃得到五色鱼脍,我就替你答应啦,没事儿,反正忙活了这么久,也该出去搓顿好的,犒劳犒劳自己呗。”


    “那是你的想法。”


    “都一样,都一样,都并肩作战生死与共了,还分什么你和我的?多见外啊,而且,父母多在一起,有利于营造爱与和平的氛围,孩子虽然现在还很小,但他肯定能感受得到,就算他只存在一段时间,起码让他知道,人间自有真情在,不白来一趟……”


    登时,扑通一声,打断祝珩之爹味十足的絮絮叨叨,回头一看,茫茫大海之上只剩一块空荡荡的浮木。


    “糟糕,中计了!”


    林淮舟恍然大悟,却见祝珩之还站在原地眺望海景,气不打一处来,直接一脚踩实他的:“还不快追!”


    “嗷呜!”他疼得抱着脚在原地打转,“急什么?这不就送上门了吗?”


    顺着祝珩之视线看去,黄昏的海面时不时浮出闪着金光的宝蓝色鱼鳞,脚下的海底正盘旋着一条巨大无比的鱼,近百丈长,高若雄山。


    祝珩之没忍住评价道:“啧啧,要知道,看着柔柔弱弱最爱哭的人,心往往越狠越毒辣。怪不得那臭秃驴眼瞎,喜欢这样狡猾奸诈的人鱼,真没眼光,啧啧。”


    适时,叔灭的声音自下传来,怒不可遏:“你们伤我爱人,我要你们所有人偿命!”


    与尾音同时,叔灭张开满是锯齿的血盆大口一吼,天空骤然昏暗,海面狂风大作,漩涡四起,掀起滔天巨啸,成群成群的惊天海浪争先恐后扑上湄清岛,冲毁房屋,冲走女人与孩子,百姓的悲叫如冤魂般哀嚎不绝。


    林淮舟当即一掌拍于海面,阖眼念道:“霜寒,冻结!”


    顷刻间,嗞啦嗞啦的声音从他五指向四周延申,掀起的浪涛瞬间被冻在半空,冰纹一路追随着海水,从底部开始结冰,将泡在水里的人与动物悉数用冰块托举起来,像一艘艘船往高处运。


    叔灭哗啦一声飞出水面,肥硕高壮的躯体衬得林淮舟如蜉蝣般细小,他停在半空,化作人鱼模样,蓝色湿长发随风飞舞,鱼尾优雅:“无谓的挣扎!我倒要看看,是你救人快,还是我杀人快!”


    他虚空握住一把千羽弓,挽弓拉起满月弦,弦一放,空中陡然化出成千上万支缀满珍珠的箭。


    一阵风吹过,眨眼间,珍珠箭增多一倍不止,严严实实像牢笼包围整座湄清岛。


    千分之一瞬间,祝珩之双臂燃起黑褐色火焰,直接发动刹炎真火第三层——岩破:“给老子起!”


    轰隆隆——海底岩浆柱形喷发,海水局部沸腾,强度大到离谱的蒸汽将岛屿连根拔起,几乎同时,几万支箭嗖嗖钉在岛的地基处,顷刻间被扎穿成无处无洞的马蜂窝。


    千羽弓的后面,叔灭瞪大眼睛:“刹炎真火,怎么可能会有人练到第三层?”


    与此同时,林淮舟借机和祝珩之又亲了好一会儿,灵力大增,瞬间移到叔灭身后:“发什么呆?认真点,还有我。”


    叔灭甫一回过神,一道雪亮的剑光猝然挑开他的千羽弓,林淮舟趁机使出虚空爪,直掏其丹田!


    叔灭脚尖一跳,身形后跃,五指一收,千羽弓再次闪现,万箭齐发。


    箭雨之中,冰面之上,林淮舟一袭白衣,绕身挽剑花,剑风凌厉得可怕,招招果断,反应如豹,成百上千之箭被其玩弄于股掌之间,与他那柔软瘦薄如绸带的身姿截然相反,刚柔并济的完美境界莫非如此。


    叔灭却忽而面露疑色,仿佛见到熟人似的,可似乎又觉得不可能,便抛弃杂念,再次搭箭。


    这回,将四周的风悉数集中成一支更粗的箭——离生箭,瞄准还在不停移动的林淮舟的心口,他邪笑道:“这一回,你不想死也得死!”


    话音未落,咻——


    长箭呼啸离弦,期间不停吸收风,箭身愈来愈快,快到几乎看不清形状,一如隐形于空气中。


    能接下离生箭这种神乎奇迹的速度的人,除了他最为尊敬的阿母之外,再无旁的,就连当年紫邪山之战,那个号称修真界最强的该死的妄静仙尊,都曾拿它无可奈何。


    去死吧。


    说时迟那时快,林淮舟屈膝弹出一团雪光,半空中骤然凝起波纹水雾,转眼间,那丝丝缕缕的水汽,摇身变成数以万计的冰针!


    绣花针粗细,力量却如利斧,一举穿箭,劈里啪啦从内破开!


    同时,燥热的空气一下子变冷,叔灭脸色一凛


    ——对方一招就榨干空气里的温度,没有冷热交织便没有风,风是他力量的来源,那根原本吸满风力的离生箭居然开始现形,速度慢了不少!


    然而,这只是个小小插曲,顶多算是撼树的蚍蜉最后一丝挣扎,叔灭很快弯起唇角——


    那离生箭已经来到林淮舟身前,箭头与他鼻梁上那颗黑痣的距离不出十寸,不消眨眼功夫,便能爆开他头颅,大罗神仙来了也束手无策!


    叔灭缓缓放下千羽弓,就在千分之一瞬间,他捕捉到林淮舟睫毛不眨,也在朝他意味深长一笑。


    那个笑,淡淡的,宛若掌控天地法则的神明对预知的死亡毫无畏惧,好似一切都像蚂蚁那般弱小与卑微,根本不配入他法眼。


    叔灭却不以为意,权当作宽恕人类临死前面对恐惧的自然反应。


    然,弹指一挥间,一团赤褐色火焰轰鸣而来,稳稳擒住离生箭!


    箭,停了。


    只差毫厘,箭头就能穿过林淮舟白皙饱满的额头,可如今,只扬起了他如瀑如锻的银发,一根汗毛都没掉。


    彼时,那团赤褐色火焰慢慢褪去,露出一只宽大修长的手,蜜色肌肤上爆满力量感十足的青筋,一直向上延展到肌块分明的臂膀。


    叔灭瞳孔骤然放大:“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我的离生箭……你究竟是什么人?”


    那个可怕的男人竟然还四两拨千斤似的,把他的绝杀技离生箭当街头毛笔,肆意在指间转来转去。


    “我嘛,只是个男人而已,毕竟,男人这种动物,只要一听到美人呼救,尤其是带上‘哥哥’这种让人直冒鼻血的致命称呼,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滚油锅躺钉床闯十八层地狱,也会把天上的月亮摘下来。对吧,师哥?”


    林淮舟原本一副“我的人比你快多了”的骄傲脸,登时一噎,撇开脸,脸腮含荔:“我和你不熟。”


    “好啊,果然又脱了裤子不承认!你个陈世美!”祝珩之转而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嘤嘤道:“天可怜见,人家小命都给你赌上了,不曾想,你的心,比铁石还硬、还冷。一腔热情打水漂,我还留在这里做什么?等着被你唾弃吗?”


    若换作寻常,林淮舟当真理都不理,一眼都不会施舍过去,可现下不知怎得,看着他神情哀伤的委屈样子,心口有点痒,好似有什么东西开始骚动,他有些烦躁:“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自嘲笑道:“别解释了,我懂的,我都懂的,你一直都很讨厌我,我知道,不管我做什么,你都对我有很大的偏见,我在你心里,从来就没有一丁点分量,连天留山的流浪猫都比我重要多了。”


    “我不讨厌你!行了吧!唔……”


    林淮舟只觉腰间一收,嘴唇贴上一个软物,真气又渡了许多进来。


    “小两口打情骂俏,也要分场合吧!”


    叔灭忍无可忍,再次飞到冰河上空,弯弓搭箭,瞄准目标射击!


    然而,空气中的风几乎被冰针所吸收,且其脸色发白,手腕发颤,灵力显然虚弱,果不其然,这一回,箭稀稀疏疏,数量减少一半不止。


    祝珩之还在和林淮舟亲得天旋地转,他半掀眼皮,眸光锐利如隼,一举把离生箭掷出去!


    箭头呼的一声冒火,腾空旋转成飞镖,吭吭吭,一箭扫回千箭!


    箭雨反噬扑来,叔灭猝不及防,左躲右闪,可他当下的速度和祝珩之相比实在是太慢,被击得连连后退。


    铛的一声!


    整座岛屿剧烈一晃,那双硕大的翅膀被几十根箭硬生生钉在湄清岛千疮百孔的岩壁上,同时,那里布满的旧箭梢从背后一起捅穿他,健硕的躯体瞬间被烫出万千血洞,如熔岩汩汩流出,模糊了洁净冰海上映出的岛民惊恐脸庞。


    光芒一闪,翅膀消逝,叔灭奄奄一息掉到冰面上,双目半睁,瞳孔涣散,漂亮的鱼尾像枯朽烂木般动也不动,像集市上任人宰割的砧板之鱼。


    林淮舟蹲至他面前,浅蓝眸底闪过一丝动容,可右手已经亮出虚空爪,徐徐伸进他丹田。


    顿时,梵珠围着一圈靛蓝光亮出现在他掌心,整个过程中,叔灭神色万分痛苦,一边咳嗽一边从喉咙里呛出呕大滩大滩的血。


    林淮舟使出了好些大招,原本脸色发白,四肢虚软,可祝珩之就像及时雨浇醒了他这根蔫黄的草,连说话的尾音都铿锵有力,叹道:“你害人无数,休怪我无情。投胎重造,好好做人吧。”


    话罢,他把手隔空放在对方头上,叔灭死寂的身形在灵光照耀下变得隐隐绰绰。


    “小心!”祝珩之突然喊道。


    说时迟那时快,林淮舟只觉后背一热一重,砰的一闷声,好像有什么东西狠狠打上来,男人粗喘的气息不经意吐到他耳边,他还在微楞之际,身子一轻,整个人被横抱了起来!


    人的力气在紧急情况下很难控住,实在爆发得太厉害,以至于两个人在冰海上你望我我望你地旋了好几圈。


    很久很久以后,林淮舟被祝珩之双手绑在床头上,逼迫回想这个瞬间,他已经记不得对方的表情俊不俊,自己的心跳快不快。


    只牢牢记得,那温暖结实的腹部肌肉隔着他薄薄的衣料,一块一块地突突跳,像冬日阳光那般温暖,紧紧熨帖他瘦而薄的腰窝上的那半颗朱砂痣。


    “那些人都是我杀的,他从未害过人,要算账找我一人便可,与他无尤!梵珠是他阿母留给他续命的唯一遗物,我的金丹给你们,梵珠还我!”


    此时,弄玉手执六善棍抱着行将就木的叔灭,面色死白,目露决绝。


    林淮舟坚定道:“梵珠乃妖神内丹之一,威力大到不堪设想,绝不能散落人间,更不可能放在一只作恶多端的鱼妖身上。”


    祝珩之讥笑道:“老兄,在相好面前装帅也要有点逻辑吧?你非妖非魔,所修正道,顶多由内而外散发点鱼腥味,有什么邪门歪道能把两百多个人榨成干尸?”


    “是我逼他的,也是我害了他,若非如此,他就活不下去了,我真的受不了。”


    “当年,我几乎一念入魔,差点犯下杀孽,他为了不让我破戒,在那个人断气之前吸光了他的精血,把人命担在自己头上。”


    “因为我,他变成自己最讨厌的样子。


    他的声音缓而发颤,犹如垂落在冰河之上的柳枝,向远方的陈年往事飘然远去。


    “那是他修炼八百年以来第一次食人,也正因他一直遵循他妖神阿母的教诲,从小克制妖性,可经过这一次尝鲜,物极必反,他妖性时时发作,就像上了瘾,一天不吃人就会癫狂。”


    “正因为他心善不害人,紫邪山一战后,方丈允许他留在婆罗寺接受教化。他妖性大发时,极其痛苦,可他还是没有杀人,而是每次瞒着我自残。”


    “手臂、大腿全被他啃咬得坑坑洼洼,没有一处完好,他宁愿偷偷折磨自己,也不愿违背本心。可我不愿看到他这样,我唯一的办法就是去求佛祖,期盼我信仰了半辈子的神明能帮我一次,就一次,哪怕要我拿寿命相抵,我也无怨无悔。”


    “我一天行几十件善事积善德,晚上在佛祖面前跪拜念经,抄经上万遍,该做的我都做了!可你们知道吗?整整九九八十一天过去了,佛祖完全没有回应,一点都没有,他还是那么痛苦。”


    “那天,他甚至连双手双腿的肉都咬完了,我看见他流着泪啃自己的骨头,他一看见我,就立马藏得严严实实,还笑着对我说,今天一点都没有发作,我的诚心真的感动了佛祖。呵呵。”


    “我当时快疯了,你们知道那种……眼睁睁看着自己爱人饱受摧残而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的感觉吗?那晚,我趁他睡后,去牢狱劫了个死囚回来给他吃。”


    “兜兜转转,我还是犯了杀戒。”


    说到这,弄玉凉薄一笑,颤抖语气中带着看尽世事无常与沧桑的释然。


    “一开始我心不安,我不停在想,佛祖一定会怪罪我,惩罚我吧。可是,看着他吃得很开心的样子,我好像突然发现,原来,解决困境竟是如此简单,哈哈哈,我还很可笑地求了佛祖近百日,早知如此,我不如在他难受的第一日,就这般做。”


    “求佛不如求己,这才是人该有的道,不是吗?”弄玉淡淡温和的声调忽然变得阴森透骨。


    与此同时,弄玉额头上慢慢显出一道血红色的竖状波纹,慢慢绽放成一朵妖异之花,林淮舟瞳孔微缩:“曼陀罗花!”


    祝珩之立马抬臂挡在林淮舟面前,低声道:“他已经入魔了,小心点。”


    弄玉紧紧抱着遍体鳞伤的叔灭,神情十分扭曲,时而哭,时而笑,他空白的瞳孔早已爬满猩红,眼底涌上背师叛道的快感:“久而久之,我抓了越来越多囚犯给他吃,他变得健康又漂亮,每天都会对我笑,像一只快乐的小蝴蝶围着我跳舞,无忧无虑,我们过得很幸福,我们感到前所未有的快乐。”


    他神色登时大转,眸底恨意横生:“可是,纸终究包不住火,我们逼不得已逃出婆罗寺,千里迢迢来到萨渡海。我们便在一艘渔船圈地生活,他劝我不要再杀人了。但他身子还没好,我怎么放心?这怎么可能呢?”


    “不过,为了不让他担心太多,我只抓海盗海匪这些恶人给他补身子,骗他说这些人都是因海难而自然死亡。相对来说,我的杀戒已经收敛很多了。”


    “后来,他康复了很多,化形为海,自捕自食,明明过得好好的,可那些渔民贪得无厌,非要闯进来!”


    弄玉扬声斥道,“把我们领域里丰富的鱼虾捕捞殆尽,我三番四次提醒过,甚至用阵法划分了界限,可他们就是不听!还请了一些臭道士开道破阵,真是愚昧至极!”


    林淮舟道:“所以,你就杀光了他们?”


    “是!没错!他们贪得无厌,就该死!是他们自找的!然后,我把他们全抓了,骗他说这些是罪大恶极的海盗土匪,吃了就是为民除害,所以他吃得很放心,他一点都不知情!”


    “所有事情都是我做的,所有人都是我杀的,为什么死的人不是我!?你们这些臭道士欺负一个连害人之心都没有的妖,算什么惩恶扬善,算什么替天行道?!!”


    弄玉怒吼着质问他们,空白的眼睛不停流出血泪,额间曼陀罗花鲜红如血,他眷恋地抚摸叔灭的脸,温柔地吻他冰凉的唇,道:“他不是妖,而是我见过天底下最善良的人。”


    “……额,你要不要抬头看一下湄清岛都淹成什么样了?”祝珩之轻声提醒道。


    “那你要不要低头看一下你现在的手放在哪儿?”林淮舟道。


    低头一看,祝珩之还抱着林淮舟,一手压着对方的胸,一手抓着他屁股,秉承着即便自己做的不对也绝不会在死对头面前道歉的真理,于是他声音还更高:“还不是你太轻了,跟空气似的,每天都不好好吃饭,吃的一点油水都没有,你是兔子吗?”


    “吵死了,我的事轮不着你管,”林淮舟蹬腿下来时,感觉屁股被一只咸猪手捏了一下。


    “……”


    他巴掌立即扬起,可一想到祝珩之替自己生生挨了一棍,心里有个角落不自觉塌陷,可嘴上还是不饶人的:“信不信我把你的手剁了喂鱼?”


    “我的手它有自己的想法,我可管不住,要不你问问它,刚刚的手感如何?”祝珩之笑眯眯问。


    “大师哥!二师哥!”适时,远处有人群喊道。


    乌云之上,几十个天留山弟子御剑而来,白红相间,灵光浩荡,岛民纷纷参拜惊嚷道:“神仙,有神仙来了,神仙来救我们啦!”


    林淮舟奇道:“宋竞,你们怎么来了?”


    “掌门说湄清岛有难,特意派我们前来相助,”话罢,他抬手示意,道:“中途遇见这几位婆罗寺的高僧,说要把弄玉前辈带回去。”


    “回去?回去做什么?念经?抄经?拜佛?哈哈哈哈,”弄玉忽而笑了起来,额间花纹妖冶:“这些狗屁东西,能帮我复活他吗?能吗?啊?”


    宋竞一见他邪魔的额纹,立马警惕亮剑,然,林淮舟却摁下他的手,摇了摇头。


    但见弄玉站起脱下袈裟,将干净的部分轻轻盖住叔灭,他笑得很温柔,右手猛然穿过□□钻进丹田,一举掏出一个血肉淋漓的金丹,鲜血厚厚地淌了一地。


    他不知痛似的,释然笑了笑,五指一收,啪嚓捏碎。


    那如烈日下碎金河面般的灵光,丝丝缕缕飘进叔灭那穿孔的腹部,像充满爱意的针线一样缝缝补补。


    不多时,叔灭的丹田恢复得完好如新,而弄玉的,则流血如江。


    “大师哥,这……”宋竞有点心焦,修道之人皆知,自挖金丹,约莫命不久矣。


    林淮舟沉吟不语。


    祝珩之道:“我说,你能不能别吵?任务是死的,人是活的,就不能变通一下?比如,路上耽搁,来晚了;通知太慢,来晚了,你们大部队出场支援不就是这样的吗?”


    突然,砰砰砰——弄玉的胸口、肺部、心脏、耳朵等要害之处连续自发爆炸,血肉翻飞,血洞淋漓。


    “他早就在自己和叔灭的身上下了连枝咒!一直在拖延时间!”林淮舟幡然醒悟,欲施法救人。


    可祝珩之却摇头叹道:“他要寻死,谁也救不了。”


    此时,原本已气绝的叔灭,彻底吸收了弄玉的金丹,褪去人鱼外型,变成一条还剩几口气的宝蓝色的鱼,在冰面上垂死拍打,似是误打误撞跳进了散落一旁的金钵,再也不动,就像回到家一样安心。


    弄玉跪倒在冰海之上,身上几乎没有一处是不沾血的,他气息极其微弱,他眼睛看不见,耳朵也毁了,且没有金丹辅助,压根判断不了人静止的方向。


    他一手小心翼翼捧着金钵里濒死的鱼,一手极力支撑身体往前爬,拖了一路鲜血,乞求道:“帮……帮我……放他……有没有人……帮帮我……”


    其中一位长眉僧人喝道:“你还不悔过?阿弥陀佛。”


    “受死!”宋竞喝道,挥剑而去。


    吭的一声,饮霜剑交叉挡住他剑刃,林淮舟面色冷峻:“谁让你自作主张的?”


    “大师哥,这条鱼是妖,岂有不杀之理?妖就是妖,妖性唯恶无善,绝不容姑息!这不也是大师哥您教我们的吗?”


    林淮舟沉思不语,俄而,他收剑入鞘,走至弄玉身前,缓缓蹲下,后者感受到眼前有黑影晃动,偶然间鼻翼翕动,似乎闻到熟悉的芙蓉冷香,他猛然抓住对方,轻而稳地把金钵和鱼交到他手里:“……拜托……放了他,他是……无辜的……”


    “你……你要提防……一个人,他叫……”


    身边的祝珩之拾起弄玉掉在地上那一条珍珠链,轻轻滑进钵里,并运水其中,那鱼亲昵地蹭了蹭珍珠,用鱼身环住它转圈,可算安静了。


    彼时,乌云如潮水般褪去,夕阳照在晶莹剔透的冰海上,一片末日洗劫般的血流成河,在此,那艘摧残败落的渔船,没有弄玉与叔灭的气息,就像没有了支柱,如星光点点碎去,乘风而散。


    “你……你要提防……一个人,他叫……”


    那句没说完的话,却像一根弦,紧绷在林淮舟心里。


    宋竞焦急道:“大师哥,要不,这鱼妖我们带回去?好歹也不是空手而返。”


    林淮舟淡淡扫了他一眼,只道:“你们去把渔民安抚好,他们受惊太多了,还有,这鱼,我带走了,谁也别想再打它的主意。”


    “……是。”宋竞没再多言。


    落日余晖下,萨渡海恢复原先的宁静,湄清岛回到原来的高度,林淮舟与祝珩之一个比一个唤来更多天留山弟子降落于此。


    寒水涧和赤霄阁表面上分工合作,哄孩子的、扛木头的、钉钉子的、抹药疗伤的,齐心协力帮渔民恢复美好家园。


    在外人看来,这无疑是一个充满爱与和平的门派,可实际上,内部还在暗暗争抢谁先谁快谁好,背地里你翻白眼我做鬼脸。


    就连他们各自的老大,也在一旁吵来吵去。


    祝珩之道:“今晚不是去渔家乐吃五色鱼脍吗?都说好的,我位子都定了!订金也交了!”


    林淮舟道:“你这人有毛病吧?你又在做梦吗?我荤的不吃生的不吃辣的不吃腥的更不吃,你存心的吧你?”


    “嘿,你这人怎么这么难伺候?我花自己的月钱请你尝尝本地特色菜,你倒是还挑三拣四的,我真不明白了,你平时对别人总爱搭不理的,一和我犟,小嘴巴巴拉巴拉的比我还能耐?”祝珩之突然伸出食指逗猫似的挠了挠他下巴。


    “你混蛋……嘶……”林淮舟抬腿就踢,腿却悬在半空,皱眉倒吸一口凉气。


    “祖宗啊喂!你快坐下,快点,小心点!”


    祝珩之扶他坐在一旁石头上,单膝跪着,把他的腿慢慢伸直架到自己大腿上:“你啊,这是抽筋了,正常,刚好吃点鱼脍补补营养,我不是胡说啊,你光吃白菜豆腐萝卜丝,身子真吃不消,咱孩子能长大吗?”


    他不情不愿给小祖宗脱鞋脱袜,一边像怨妇似的絮絮叨叨,手指上下揉捏:“之前是肚子疼,现在又多了个腿抽筋,娇生惯养的,脾气又大,我真服了,你说,你离开了我,还能干点啥?只会跟我死犟,你这种脾性再不改改,小心我以后不要你了。”


    隔着衣料,对方的手指格外有力,却又不重,指腹温热得刚刚好,僵麻的疼感很快就舒缓过来。


    “所以你就自作主张订了位子。”


    “不然呢?我没事找事花那冤枉钱?没苦硬吃嫌自己不够穷?”


    祝珩之微微低着头,暗红的发色在落日的最后一丝余晖里变得很有光泽,他发质偏粗,量又多,堆在一起毛绒绒的,很好摸的样子。


    这时,一根枯草沾了上去,林淮舟手指微蜷,别过脸,低声道:“我还是不想去。”


    “好,不去就不去,你最大,行吗?孕妇的情绪最重要,还疼吗?力度够不够?”


    林淮舟正垂眸抬手捻住那枯草,祝珩之甫一抬眸,两人的视线猝不及防在落日中擦出一点尴尬且暧昧的火花。


    “……”


    “……”


    须臾,林淮舟嘴角似有似无勾起,又长又白的腿登时脱离祝珩之的手,一脚踩在对方肩膀,砰的一声,后者悬空的膝盖跪在地上!


    不知用什么法子,让对方犹如扛了万斤顶,愣是鬓角憋出汗也起不来。


    “我早该猜到的,你哪有那么不经疼。”祝珩之咬牙切齿道。


    “是又怎样?你咬我啊。”


    散落的衣角下,林淮舟的腿又细又直,光滑如软玉,骨肉均匀,脚踝盈盈可握,外踝骨圆润如珠,脚趾头泛着如五月樱花淡淡的粉色,连指甲盖的形状与大小这种细枝末节的地方,皆是女娲最完美的作品。


    “别抖,看在你勤勤恳恳帮我捏腿的份上,我不会打你。”他眉眼冷淡如霜,却比含笑还勾人摄魄。


    “只是,我有个问题,在你还回离生箭时亲我那次,为什么要伸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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