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严谨城没想过出来玩居然还会用这么敷衍的一顿来解决自己的午餐,他也没想过在跟姜栎面对面吃着了无生趣的速冻水饺的半小时里,会让他萌生一种宁愿窝在这里虚度时光的念头。
他们拿了两个柔软的坐垫,端坐在投影幕布前,饱腹的感觉让严谨城不得不挺直了身体,好的胃口出乎意料地回归,他归因于今天的水饺是他喜欢吃的馅料。
“如果我们不接电话,就这么装傻到他们晚上回来呢?”姜栎其实也不太想再出去了,嘈杂的环境里会多几道生硬的声音,他会和严谨城一样无所适从。
“袁磊会急冲冲地回来逮我们的。”严谨城手撑在身后,非常困倦地回了一句。
姜栎叹了口气,转过头,“他们都谁啊?李运承也没和我细说,就说是同学。”
“有李运承暗恋的女生和她的闺蜜和她的表哥和她表哥的朋友兼我和袁磊的熟人。”
姜栎愣了几秒,听着严谨城一口气说这么一长串,没忍住笑了起来,“累死你了吧?”
严谨城故作夸张地长吸气,“缺氧了都。”
姜栎笑着顺了顺严谨城的后背,另一只手拿起手机,朝着严谨城晃了晃,“袁磊都催到我这来了,走吗?”
柔软的时间溜走了,严谨城有气无力地站了起来,“走吧。”
农家乐的生意很好,环境也不错,装修得还很有格调,感觉与农家乐这三个字气质不符,像大隐于市的中式庭院。
严谨城和姜栎找了半天,绕过好些个热闹的包厢才找到地方。即使外面天是亮的,但走过长廊,推开包厢的门,闪烁的各色圆形灯块还是不足以让严谨城顺畅地走入。
“把灯光模式切换到明亮。”袁磊看见严谨城之后,连忙举起话筒对坐在点歌器旁边的刘鸿越说道。
在换灯光的几秒里,姜栎视线随意地掠过去,在看见一张略微熟悉的脸之后,神色变得有些严肃:“那个男的,不是之前在食堂碰见的那个么?他怎么在这里?”
严谨城视线有些受限,下意识攥了一下姜栎的手腕,低声回答他:“李运承女神的表哥。”
姜栎扭过头:“有这么巧?”
严谨城一提到这个就烦:“谁知道呢。”
“你俩在门口磨磨唧唧啥呢。”袁磊继续举着个话筒,跟发表讲话似的,“又不是结婚,还得给你们放个婚礼进行曲才愿意进门啊?”
严谨城啧了一声,拉着姜栎进去随便找了个空地方坐着了。
“我们点了酒。”袁磊把话筒扔给旁边的人,跋山涉水地挤到了严谨城的身边,“待会儿打算玩点真心话大冒险或者国王游戏之类的。”
“昨天还没喝够么?”严谨城看着他。
“不一样。”袁磊的声音忽然小了,凑到他跟姜栎的中间,悄咪咪地说:“我们打算撮合一下李运承和秦潇。”
严谨城皱了皱眉毛,特别不赞同:“怎么还促使人家早恋啊?现在是谈恋爱的时候吗?”
“你以为时间有多慢啊,一眨眼高考就在眼前了,你”
“严老师。”袁磊伸出一根食指悬在严谨城的嘴边,“我们离高考还有一年多呢,你的危机意识有点太超前了啊。”
姜栎轻笑了一声,在旁边也跟着附和:“没准谈一段时间就分了呢。我之前朋友都这样,几个人都谈一圈了,在学校里走两步路都是前任。”
“这话让李运承听见了看他揍不揍你的。”严谨城忍了一会儿,最后还是跟着笑了起来。
“怎么好像听见我名字了?”
李运承刚结束一首歌,闻声凑过来加入了群聊:“你们要唱什么吗?我给点上。”
严谨城没什么兴趣,于是捅咕了一下姜栎,“你唱吗?”
姜栎又给捅咕了回去,摇摇头,“不。现在需要开屏的人只有李运承一个。”
李运承一听这话,指了指姜栎:“你最好以后别有开屏的时候。”
姜栎笑了笑,揽着严谨城的肩膀往自己的方向带了一下,“我们可都是杜绝早恋的好学生。”
严谨城没忍住转头瞥了一眼姜栎。
姜栎抬起眉:“嗯?”
“是。”严谨城只好配合他点了点头。
玩游戏的时候座位有所变动,原本站在屏幕前唱歌的人都一个个的往旁边挤,导致坐在边上的严谨城因此慢慢挪到了中间。
严谨城不想在中间做视线焦点,于是借口说要上个厕所,想着等会再回来,可以理所应当地继续回到边上坐着。
“那我们先来一把。”袁磊急不可耐地就要体验红娘身份,手上已经开始了洗牌动作。
严谨城应了一声,赶紧往门口走去。
“要我陪你吗?”姜栎在人群中抬起头,有些转角之类的地方还是有些暗的,万一磕了碰了的多闹心。
他说着就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严谨城快速地朝他摆了摆手,“就一点路,摔不着。”
进门前严谨城就已经留意了一下洗手间的位置,出门之后方向非常明朗地找到了地方。
这里的洗手间还算干净,灯光也亮,空气里是类似檀香的味道,这让严谨城决定多磨蹭一会儿,至少等他们这一局玩完再回去。
在隔间里跟爷爷奶奶打了通电话,告知了回程的时间,并且十分耐心地讲述了他这两天都干了什么,以及现在正在干什么,就这么聊了大概有五六分钟,奶奶说要去楼下散步,他们这才挂了电话。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严谨城推开隔间门,一边低头看着手机,一边缓步往外走。刚到门口,他忽然察觉到一阵极轻的响动,似乎有人正朝这边过来。
他正要迈步出去,一道人影却骤然蹿了进来。还没等他看清对方是谁,洗手间的灯就被“啪”一下猛地关掉了。
眼前的光亮消失,被替换成浓重且强硬的黑暗。严谨城皱起眉毛,他下意识地向前抓去,本来想骂一句有病,但熟悉的外套触感和气息却让他的话倏地扼断在了喉咙里。
他顿了顿,随后犹疑地出声:“姜栎?”
那个人没说话,沉默间伸手拽住了自己的衣领,陡然凑近了。
严谨城的呼吸不自觉地屏住,他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大脑顿时变得有些空白。
但电光石火之间,一些异样的动静却让他的神情在下一秒立刻冷了下去。
他迅速地转开了脑袋,语气立刻变得笃定且冷漠:“唐铮宇。”
身前的人因为这一声剧烈地颤抖了一下身体,他倒吸了一口气,故作轻松地笑道:“你怎么知道是我?”
严谨城敛起眼眸,抬手狠狠将唐铮宇推开,同时反手摸索着抓住了隔间的门把手。
整个人像是霎时亮出了尖刺。
他的声音带着不近人情的寒意,甚至还夹杂着一抹嘲讽:“姜栎要做什么,不用踮脚。”
唐铮宇闻言神色一僵,反应过来之后声线也跟着抖了起来,“是吗?难道姜栎也会想亲你吗?你们在一起了?”
严谨城并没有耐心回答他的问题,“滚开,别逼我真的给你难堪,到时候撕破脸别怪我不给面子。”
“你让我亲一口我就让开。”唐铮宇借着门缝里渗入的昏暗的光线,精准地再次站到了严谨城的面前,“我为了你来的,也被你伤害了,如果想让我消失在你的世界里,一个吻就可以。”
“你为什么这么不要脸啊?”严谨城简直想不通,“软件上的人还不够你约的吗?”
“因为他们都不是你啊!”唐铮宇的音量瞬间拔高了许多,他的情绪波动得有些厉害,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严谨城看不清,所以心里发空,他现在很想喊一声,哪怕随便喊来什么人,但又怕这个举动会惹恼了唐铮宇。
他只能强压着恶心,听着对方又继续开口。
这次语气刻意的柔和下来,像擦过脏水的抹布,“严谨城,我不告诉任何人,这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秘密。”
“我想要的很简单,只要一个吻,让我很轻很轻地”
严谨城的手垂在身侧攥成了拳头,他计算着声音的远近,正找准时机打算猛揍一拳,可预设里急剧的响声却猝然在他动手之前响起。
“砰”——
洗手间的门被人烦躁地甩开,门把手撞在墙壁上发出很大的响声。
严谨城的心脏紧缩一秒,挤在一起的呼吸在一阵凉风吹入后慢慢吐了出去。门外的光刺眼却安全地狂照了进来。
姜栎逆着光站在门口,声音冷冷地砸在了地上,“你,出来。”
严谨城眼前的混沌逐渐被拨开,他眯起眼睛,抬头视线模糊地看着姜栎掌心朝上,冲着唐铮宇动了两下手指,语气加重地催促道:“出来。”
唐铮宇瞬间挺直了背,他的动作透出强烈的局促,“不好意思姜栎,我好像误穿了你的外套。”
“我说的不是这个。”姜栎盯着唐铮宇的眼睛,脸色沉得吓人,“知道他夜盲还关灯?”
姜栎往前走了一步,唐铮宇下意识往后缩了缩。
“谁跟你熟到能开这种玩笑?还是说,你就是故意找事?”
在包厢等了半天没看见严谨城的身影,掀张牌的功夫旁边就突然少了个人,说不上来一种微妙的不安,当时在食堂那人的眼神莫名在姜栎脑海里晃,他还是不放心地跟了过来。
走到洗手间附近,关紧的门让姜栎急得呼吸都乱了半拍。
等到他踹开门一看,果不其然,这人就不是个安分的货。
姜栎越想眼神就越冷,极力克制着才没冲着对方的脸上挥上一拳。
唐铮宇也察觉到了姜栎的怒意,慌乱间急忙脱下了外套:“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姜栎冷笑一声,“灯难道是自己关的吗?门是自己合上的?”
“偷了我的外套穿,想恶心谁呢?”
唐铮宇不想在这里跟姜栎杠上,他低着头,“我没想恶心谁,外套还给你,我”
唐铮宇把外套递过来时,姜栎连眼神都没给,只是不耐烦地往旁边侧了侧身。
外套‘啪’地掉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他瞥了一眼,甚至嫌脏似的,用脚尖把外套踢得离自己更远,声音没半点温度:“拿远点,我有洁癖。”
唐铮宇的手指一僵,尴尬地干笑了一声。
姜栎双手插进兜里,眼神冷淡,“而且你该道歉的对象不是我。”
他朝严谨城偏了偏头,一个字掷过去:“跟他说。”
唐铮宇抬起头,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姜栎神色冷峻地回视着他,“你让严谨城不开心了知道吗?道歉,不管你是不是开玩笑。”
“别让我说第二遍。”姜栎目光锁着唐铮宇,语气没有丝毫起伏。
唐铮宇是知道姜栎的家庭背景的,也对王岩的事情有所耳闻,原本只打算跟严谨城的纠缠如果真的被姜栎横插一脚,那说不定谁会讨不着好,他赌的就是姜栎和严谨城的关系没有到那个份上。
可眼下,看着姜栎的态度,唐铮宇不敢冒险了,决定不再挣扎,转过身,对严谨城变得低眉顺眼:“对不起。”
这种人就是这样,以为自己能胜券在握地拿捏什么,但懦弱顽固地刻进骨血里,他也只敢躲在屏幕里,用言语扩张他摇摇欲坠的胆量。
严谨城漠然地蹙起眉毛,按了按发紧的胃,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走到姜栎的身边推着他的肩膀就往外走。
一出洗手间,姜栎的神情立刻软下来,拉着他走到僻静处,用手背碰了碰严谨城的脸颊,“没事吧?”
严谨城摇了摇头,他现在没有力气思考别的:“我们明天就回去吧行吗?”
“我想回家。”
姜栎察觉到他情绪不对劲,于是想也没想道:“现在就走。”
他说完立刻掏出手机,手指飞快地按着屏幕,“我让司机马上过来。”
严谨城神色一滞,“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管了。”姜栎皱起眉毛,“我跟你先走,到时候让袁磊他们自己包车回去,我给他们转钱就行。”
“摊上了这种傻逼,再强颜欢笑地跟着一起玩算什么?就算他是谁谁谁表哥又怎么了,又不是你喜欢他表妹,你有什么必要赔笑脸。”
严谨城的手松开了些许,他盯着姜栎垂下的双眸,忽然觉得困在胸腔里的呼吸一瞬间像是有了出口,原本从一道狭窄的门里进入,此刻又宽敞地逸出。他只能轻轻点着头,眼尾的滚烫也被他摇晃着。
严谨城叹了口气,像是对着什么放弃了抵抗,“好。”
第32章
入秋似乎是一瞬间的事,骤凉的气温和早暗的傍晚,静默地遮挡住了夏末的光影,让严谨城不得不叹息着吃起了秋天食堂的第一顿晚饭。
前几天不开心的事情堆了老高,原以为回了家能好一点,结果又是接到了老爸老妈决定不回来了的消息。这次不回,下次见面就是过年了,今年过年好像特别晚,真讨厌。
“严哥,你这米饭都快被你戳成米糊了,你要不吃给我,别糟蹋饭行吗。”袁磊瞅着他餐盘里的糖醋虾好久了,早已经做好了夹走的准备。
跃跃欲试地伸出筷子,还没等得逞呢,眼见着姜栎先他一步夹走了严谨城餐盘里的虾,快速地剥完之后给放在了米饭上摞着。
袁磊撇了撇嘴,不甘心地收回了筷子,实在没忍住:“你就惯着他吧!”
在源市的时候严谨城说要回家,少爷二话不说带着就走了,临走前给剩下的四个人订好了景区的森林树屋酒店,四位数一晚上,还给他们一人转了一笔旅游经费,吓得他们一边收钱一边隔空给姜栎磕头,现在回了学校,袁磊都不好意思连名带姓地喊他了。
此时看着他又是给严谨城剥虾,又是轻声劝他多吃两口饭的,袁磊喉结一滚,一句疑问跑出来,“你是不是真把严哥当儿子养了?”
严谨城闻言撩起眼皮,看着袁磊略微扯了扯唇角,露出一个假笑:“我才是把你当儿子,现在已经忍不住要狂揍你一顿棍棒出孝子了。”
“打住打住啊。”袁磊吓得往后一倾,把旁边专心吃饭的季嘉鑫往自己这边拽了拽。
“别拿我挡啊,月考倒数的人离我远一点谢谢,我怕沾上倒霉。”季嘉鑫身子一扭,自己又回去了。
袁磊十分震惊,转过头看着季嘉鑫,一脸的不可置信:“嘉鑫!连你也要对我恶言相向了么!”
季嘉鑫上次月考比之前进步了两名,如今不仅成绩提高了,性格也开朗了不少,唯一不好的就是没以前那么好说话了,袁磊现在想跟他换位置找严谨城唠嗑都变得困难了许多。
哦对,还已经跟严谨城学坏了,增添了一项毒舌buff。他笑了声,继续埋头吃着饭,最后云淡风轻甩下一句:“忠言逆耳,但是你戴了降噪耳机。”
袁磊啧了一声,摸了摸耳朵,“我只戴了一只哇。”
说完,他抬起头,发现对面两个人看着自己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骂我呢是吧?”袁磊眨巴了下眼睛,后知后觉。
严谨城本来还郁闷的心情被他们这两句话整得都没了氛围,他低头笑了笑,长叹一口气,诚心感叹:“有你们真好啊。”
有朋友在身边的确是一件非常好的事情,他们不间断地插科打诨,不间断地把时间缩成很短很短的链条,这里切一刀那里切一刀,一眨眼一天的尾巴很快就会到了。
严谨城听着他们吵吵闹闹的,从心底冒出来的思念慢慢重新被埋了回去,其中那一下小铁锹的力道,是姜栎出的力。
他家后面有栋楼,302室要转租,夫妻俩要跟着儿子去国外生活几年,姜栎又是想也没想地承租下来。那天晚上送自己到楼底下,站在那里半天没走,问他还有什么话要说,结果是笑着对自己晃了晃手里的钥匙,跟他说欢迎来做客。
说是做客,但其实特意准备了两份配套的碗筷和洗漱用品,把之前在他家拿在手里端详的那套杯子也带了过来,变成了严谨城专属。客卧晾晒了新的床单被罩,姜栎说周末可以睡在他那里,一起做题一起打游戏,彻夜聊天也不错,他们总有很多话要说。
除此之外,唐铮远手腕骨折的消息不知怎么传到了自己耳朵里,看着姜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严谨城索性问他:“你弄的?”
姜栎猛地抬起头,略有不满:“怎么什么坏事都是我干的啊?”
严谨城看着他,没说话。
姜栎这次是真冤枉,他抬起三根手指发誓自己真没弄他,严谨城刚想拍拍他安慰一下,紧接着听见他后面又补了一句:“谁知道他胆子那么小,看见我走过去吓得自己摔地上手撑着骨折了,这难道也要怪在我头上么?”
“我就知道。”严谨城的手默默攥成拳头,轻轻在姜栎的肩头捶了一记。
“万一人家记恨你怎么办,小人难防这个道理还得我教你?”
姜栎笑了笑,伸了个懒腰,拖着调子说话:“没~关~系~”
“没关系没关系没关系。”严谨城把他举起来的手给拍了下去,“去你的没关系。”
“他一个高三的哪来的那么多时间跟我小人大人的啊。”姜栎被拍下去的手干脆搭在了严谨城的肩膀上,“况且我名声在外,谁惹我呀。”
“嗯嗯你是黑老大。”严谨城瞥了他一眼,懒得再理他。
姜栎瞧着严谨城板着脸,凑过去试探地问:“生气啦?”
“没气,烦的。”严谨城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时间,要上课了,于是推着姜栎赶他下楼,“回去上课。”
“好的好的。”姜栎身子一垮,完全顺着严谨城的力道在往前走,走到楼梯口,他转过身,“你中午别忘了和爷爷奶奶说一声,今天晚上你睡我那里。”
严谨城敷衍地点了点头,看着他脚步轻快地下了楼,直到看不见他的身影才后退了两步,结果侧身的动作半途卡住,后背冷不丁撞上一个还挺厚重的人。
扭头发现是班主任老戴正捧着书站在他身后。
“成天跟外班的人鬼混,到时候期中考试再给我继续掉名次,这样我俩就都开心了。”老戴不赞同地看着严谨城,脸绷得挺严肃。
他本来惦记着这事,但总是忙忘了,现在一看见严谨城人就想起来了,退步这么明显肯定是因为玩心变重了,“下次再让我看见你跟这些人瞎玩,我就打电话告诉你爸妈,一天天的净不让人省心。”
严谨城听到这句话,原先想反驳的话立刻咽了回去。他表情软和下来,态度特别谦卑,“知道了戴老师,我现在就回去好好学习。”
“嘴上说得好听。”老戴拿着书本往严谨城手臂上敲了敲,“要付诸行动知道吗?”
严谨城连连点头,左脚已然往旁边迈出去了一大步。
老戴见状,瞪了他一眼,“德行。”
严谨城走进教室,袁磊的视线从窗外移到了他身上,学着老戴的口吻,冲着严谨城重复:“德行!”
“滚蛋啊。”严谨城推了推他的脸,把他阴阳怪气的表情揉开了。
“我刚都听见了。”袁磊双手抱胸靠在后门上,“你今天晚上睡姜栎那里。”
严谨城非常坦然:“是啊怎么了?”
“你们现在倒是情比金坚了,一个个成双成对的。”袁磊哼了一声,开始抖腿。
“怎么学的跟成业似的。”严谨城轻踹了一下袁磊的脚后跟,后来又琢磨出什么,“还有谁成双成对了?”
“秦潇和李运承呗,算那小子走运了,给他暗恋成真了。”
严谨城听到这个消息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
从源市回来李运承就总觉得自己先回去是他的责任,这些天没少跟自己扯东扯西地道歉,严谨城听都听烦了,现在对方恋爱谈上了,也就不用担心这人能真干出弃爱情不顾的事来。
“祝福呗,你酸什么呢?”严谨城思绪转回来,实在搞不懂袁磊这劲儿哪来的。
袁磊闻言摇了摇头,故作高深地感慨:“你不懂,秋天到了,冬天近了,现在离我热烈的十七岁已经越来越远了。”
“把心思多放在背书上面吧。”严谨城无语地撇开眼睛,“我对你这些少男心事没兴趣。”
袁磊站直身体,盯着严谨城一副嫌弃的表情看了好几秒,最后忍不住伸出手指对着严谨城指指点点道:“我跟你这种只知道跟姜栎厮混在一起的臭直男没什么好说的,你根本没有听说过高中不谈恋爱大学就谈不到恋爱了的恐怖校园传说,为你感到十分惋惜。”
严谨城愣住了,他的表情变换了好几轮,终于一言难尽地看着袁磊:“你可能对我有什么误解,我”
“哎呀知道了!”袁磊说完也意识到这话对着谁说都行,对严谨城说简直是自投罗网、自找苦吃,“知道你这种大帅哥无论到哪里都吃香了,非要我说出来是吧!非要让我尴尬是吧!”
严谨城抿起双唇,闷闷地叹了一口气。
算了,不是时候。
但对于去姜栎家留宿这件事情,严谨城有话要讲。
“他是为了我租的房子,我住一晚上,陪他玩游戏有什么稀奇的。”
袁磊觉得好不容易周末了,想着拉严谨城玩一把刺激的射击游戏,可是却被告知他待会儿要和姜栎去玩幼稚的森林冰火人,他气不过,高声质问严谨城现在姜栎是不是已经优先级比他还高了。
于是严谨城做出了以上回复,并且顺便张嘴接受了来自姜栎的投喂——他家厨师做的粤菜,好吃好吃。
“你要陪他玩一晚上吗!”袁磊充耳不闻,继续大喊。
严谨城揉了揉耳朵,一本正经道:“不是,我们还会做作业、复习,备战期中考。”
“再见!”袁磊对电话那边的冰娃和火娃完全失望了,怼着话筒怒气冲冲:“我祝你们卡关!!”
最后一口菜吃完,姜栎把盘子和碗收好放进了洗碗机,推了一辆零食车走到了沙发边,朝着严谨城扔了一包薯片,“你先吃。”之后就安然地躺在了沙发上。
“让我嘴巴歇歇行吗?”严谨城啧了一声,把薯片放回了原位。
姜栎点点头,躺在一边一动不动,氛围一时间变得安静下来,谁也不着急说话。严谨城慢慢的有点犯困,于是身体放松着往后挪了挪靠在了沙发背上。
听到严谨城靠过来的动静后,姜栎下巴微抬,忽然问了一句:“你跟你爸妈一般多久联系一次啊?”
严谨城闻言扫了一眼姜栎,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问这个,但还是如实回答:“时不时的联系,没有固定的频率,想到了就发消息打视频。”
姜栎哦了一声,脑袋又缩了回去。
“怎么了?”严谨城转过头问他。
姜栎笑了笑,“没什么,就是突然想到这么久了,他们一个人也没来看我。”
“你跟你家里关系不好么?”现在的严谨城完全不跟姜栎讲礼貌,有什么问题想问就问,根本不会担心会不会冒犯到对方。
况且姜栎对严谨城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他认真地想了想这个问题,得出结论后否认道:“其实挺好的,他们虽然对我严厉,但也会给我一定的自由,或许是因为这个自由度太低,会让我有些逆反。”
“不过现在突然被放飞,不太适应,所以莫名开始想他们了。”
提到这个,严谨城的情绪也跟着变得低落下来,这两年和老爸老妈的见面次数越来越少,每次一到什么节假日,打电话问他们回不回来,得到的回答永远都是下次吧,再看吧,过年再回吧。
尽管严谨城知道他们是为了什么,是为了谁,但还是忍不住地一次次失落、失望,最后决定不再抱有期望。
“城儿。”姜栎瞥见严谨城的神情,意识到自己的话可能有些不合时宜,略微慌张地拍了拍他的腿,用十分拙劣的安慰技巧对着严谨城轻声道:“其实时间很快的,一眨眼就过去了,等到高考完去了柏市你们一家三口不就可以常见面了么。”
严谨城听到这话,登时睁大了眼睛,他像被什么推直了脊背,整个人正襟危坐起来。
姜栎怔了一秒:“我说错话了?”
“起来。”严谨城转开头,撂下这句话就站了起来。
姜栎眼看着他抬手勾起书包带子,把从放学到现在都没打开过的书包提过来扔到了姜栎脑袋旁边,“起来学习。”
姜栎茫然地看了一眼书包,又看了一眼严谨城,大惊失色:“不玩冰火人了?!”
严谨城对姜栎的话置若罔闻,仿佛他们之前的约定没有存在过,自顾自把茶几上的东西推开来:“我下次考试得把名次补回来,不然老戴要告我状,被我爸妈知道了得伤心。”
“像你说的时间很快的,我们没那么多时间可以浪费。”
好残忍的话。
姜栎痛苦地闭了闭眼睛,刚想着用什么办法可以拖延一下,思维都没来得及发散,紧接着他就看见严谨城侧过脸,倏然冷淡地开口:“你要是不学,那我自己回家学了。”
这个不行,这个更残忍。
“学!”姜栎一个鲤鱼打挺就坐了起来,他动作飞快地拉开了书包的拉链,语气坚决:“我学!”
第33章
不像那两个定不下心的咋呼鬼,姜栎的学习习惯很好,严谨城不用担心被时不时的闲聊和咀嚼声打断思路,甚至对方写字的声音都是轻的,也没有按笔帽的坏习惯。
几近凌晨,姜栎在严谨城终于扔下笔,长舒了一口气过后才敢开口:“睡觉吗?”
严谨城闭着眼睛点了点头,耸下肩膀往后靠了靠,手肘搭在沙发上的触感有些奇怪,回头看了一眼才发现姜栎在不知道什么时候,把一套全新且还带着洗衣液香味的睡衣放在了沙发上。
“怎么什么都准备好了?”
姜栎先站了起来,朝着严谨城伸出手,笑着说:“不白来嘛。”
严谨城抬起头,盯着姜栎的手愣了两秒,最后轻轻拽住了他的手腕,借着力站了起来。
“你先去洗漱吧,东西我都放在架子上了,一切蓝色的物品都是你的。”
严谨城应了一声,抱着睡衣往前走了几步。
在进浴室之前,他瞧着姜栎进房间的方向怎么有些不对,于是没忍住提醒了一句:“你房间不是在对面吗?”
“聊聊天不行么?”姜栎脚步微顿,看着严谨城一副你睡你的我睡我的态度就非常的不乐意,“今天游戏都没打,俩人哑巴似的学了这么久的习,天儿也不和我聊了?”
“聊聊聊。”严谨城点点头就把姜栎抗议的苗头掐断了,“你想怎么聊就怎么聊。”
不过聊天这事儿,要真想认真起个头还是很难的。
洗漱完后,姜栎平躺在严谨城身边,眼皮缓慢地眨动着,盯了好久的天花板,愣是扔不出一个主题来,一只手不断揉搓着被沿,安静听着严谨城手机里催眠的背景音。
半晌,他才仿佛突然想起什么,转过脑袋:“我们之前的那个赌约,还算数吗?”
严谨城“嗯?”了一声:“什么赌约?”
“赌一个问题的那个。”
姜栎的目光自然地落在严谨城被屏幕光勾勒出的侧脸上,光影交错时鼻骨和下颌角的轮廓就显得格外分明,分神了一瞬,刚想夸他一句鼻梁真高,却很快听见严谨城耍着赖皮地回答道:“我没什么问题想问你的。”
姜栎反应过来,啧了一声,“拜托是你输了好吗?”
“想赖账啊?”
严谨城本来坐靠在床头,听见姜栎的话把视频按下暂停锁了屏,双手交叠着把手机扣在胸口,俨然一副准备就绪的架势,“说吧,想问什么?”
姜栎倒吸了一口气开始思考起来,严谨城就这么看着他,半晌没等出一个像样的问题来。
后来实在没忍住问道:“你之前想问我的是什么问题?”
“之前也没想好啊。”姜栎想到这事笑了笑,“当时只是觉得打赌很酷,本来想赌一个要求的,但是我怕你不同意,想了想那就赌一个问题吧,反正只要你承认输了,那我就爽呆了。”
严谨城听到这话无语地瞥了他一眼,但因为有点困了,这眼睛一闭上就不想睁开了,于是慢慢地滑溜下来,低声道:“赶紧想吧,过期不候,我马上要睡着了。”
姜栎嗓子一直拖着声表示他正在思考,严谨城耐心地又等了好一会儿,等到好像真的快睡着了,他才感觉到姜栎的头往自己的方向倚了一下,倏地问道:“在你心里,你觉得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姜栎的话落在严谨城的耳朵里,慢半拍地在意识里展开,他睁开眼睛,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想听真话假话?”
“当然是真话啊,本来就是得用真话回答。”姜栎说。
严谨城又笑了一声,带着一抹狡黠的意味,举起手指开始罗列罪状:“冲动、莽撞、沉不住气、幼稚”
姜栎每听到严谨城说一个词他的眼睛就瞪大一点,直到他看着严谨城右手的大拇指又要竖起来,连忙伸手攥住了他的指尖,语气十分震惊:“我在你眼里有这么不堪吗。”
严谨城笑着看着姜栎把他的数出来的手指又摁了回去,听他犹豫地开口:“就没有别的优点吗?比如长得帅。”
“去你的。”严谨城甩开姜栎的手,“这算什么优点。”
姜栎叹了口气,“可是你在我这里就有很多优点,我两只手都数不过来啊城儿。”
严谨城又看过去,轻眨了一下眼睛,姜栎也看着他,朝他举起双手,投诚似的:“不信啊?那我现在数给你看。”
“不要。”严谨城对着他击了个掌之后把他手给推了下去。
姜栎没管他,自顾自地开始掰起手指,“首先,长得帅在我这就是优点”
严谨城实在不想听他当着面夸自己,耳根子要发烫,只能伸手捂住姜栎的嘴,妥协道:“我还有话没说完。”
姜栎停下动作,抬起头望向他。
严谨城收回手,神色认真了些许,“我想说,因为你的底色是善良的,所以那些可能会被诟病的都可以被原谅。”
“它们可能会是你人生路上需要被填补的缺口,却不会成为吞噬你的黑洞。”
严谨城的嘴角轻轻勾起一个弧度,“你很好,从很多个维度来说,我之前也说过的吧,你勇敢、真诚、讲义气。先这样,再说要给钱了。”
姜栎闻言笑了起来,眼睛微微眯起,藏着一丝暖意。
“况且,我选择的朋友人品都不会差。”
严谨城的语气平缓,不像是安慰或敷衍,仔细盯着他的眼睛,也看不出丝毫玩笑的痕迹,仿佛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也正是这样的语气,让姜栎感觉忽然被一只手抓住,将他稳稳地拽回了地面,方才不容忽略的失落悄然遁去,他的心又重新严丝合缝起来。
其实姜栎并不一定非要从严谨城的嘴里听到夸赞的话,阿谀奉承的场面话他从前听的不少,所有一切负面的评价都是来自于他最敬重的父母。他知道最真实的自己是什么样的,也知道真话和假话的区别,所以在严谨城开始细数自己的缺点时,他的第一反应是躲避。
可严谨城总是有办法在言语间控制自己的情绪,那些曾经追着要答案的东西,似乎在一瞬间就被人抹去了模糊的滤镜,以至于姜栎自己都开始心虚:“如果我没有你想得那么好呢?”
严谨城大抵是真的困了,他把手机放在了床头,冲着姜栎赶人似的摆了摆手,用入睡前最后的一点力气告诉他,“那我认了,行了吧?”
姜栎侧过身,手撑着脑袋听着他的呼吸逐渐放缓,最后一句话他没舍得打破寂静给出他的回应。
他只是帮严谨城关掉最刺眼的大灯,为他亮起了自己挑选很久的,展台上最漂亮的那盏夜灯。
往后的周末,严谨城和姜栎仿佛不约而同地达成了某种共识,那间租房成了他们的学习室和安全屋,睡前聊天也似乎变成他们逐渐养成的习惯,甚至有几次失眠的周中晚上,他们也会挂着语音通话,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一直到呼吸变轻,忘了自己是怎么睡着的。
期中考严谨城的名次回升到了之前的水平,之后的周测和月考也在稳步提升,除了身上衣服逐渐加厚,严谨城都没怎么回过神,期末和寒假居然就在眼前了。
“汤远寒假比我们早一个星期。”袁磊今天穿了一件特别臃肿的羽绒服,圆鼓鼓地坐在了严谨城身边,脖子都快看不见了。
他转过头,见严谨城没理他,干脆用身体撞了撞,“哎。”
严谨城啧了一声,“你要想提前放假那你去他学校上学行吗?”
“我这不是老天眷顾发挥超常去不成嘛。”袁磊拍了拍面前有些鼓起来的衣服,等了半天,看着严谨城还没有专心和自己聊天的的态度,于是继续说道:“你也别老是看书了,下楼打打篮球去呗,你跟姜栎从上次打完球之后就很少去球场了,这个校篮队长快名存实亡了啊。”
“而且我听人家说现在太刻苦,到了高三很容易后劲不足,我说你也攒攒劲呗。”
严谨城听到这话,好笑地转过头:“这话也就是安慰安慰你这种想临时抱佛脚的人了吧。”
袁磊“嘁”了一声,觉得这完全就是污蔑,“你别不信啊,上届高三生不是有好几个学着学着就晕倒了的吗,都是那种平时就特别努力,晚上回宿舍也挑灯夜读的,我这是怕你太累了。”
“还累不着,我这才哪到哪。”严谨城伸了个懒腰,随后身子往后一仰,抬手拍了拍袁磊的肩膀意思让他放心。
“那你寒假去哪玩儿?”袁磊一想到放假就兴奋,搓了搓手,告诉严谨城:“我们全家打算过年前去海市玩两天,那儿冬天舒服,你去不去,搭个伴?”
“撘什么,我得在家安心等我爸妈回来。”严谨城说。
“哦对,这回是真要回来了。”袁磊笑了笑,“那我到时候问问汤远吧。”
“哎对了。”袁磊看见季嘉鑫从厕所回来,刚准备让座,一下想到什么,站起身的动作卡了拍,特别像一个动作迟缓的人偶,严谨城还没来得及笑,就突然听见袁磊说:“说到爸妈,我今天下去倒垃圾的时候看见姜栎和一个叔叔还有盛校长走在一起,不知道在说什么,你说不会是姜栎又惹什么事了吧?把他爸都喊来了?”
严谨城愣了一秒,随后点了点头,应声道:“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你知道,怎么好像在跟你汇报似的。”袁磊哼了一声,往下拽了拽衣服,踩着上课铃圆滚滚地又回去了。
放了学,汇报人更改为了姜栎。
他如实说道:“我没惹事。”
姜栎攥着严谨城的手腕放进自己口袋里捂着,陈述得尽量详细,“那是我爸朋友,我管他叫叔,他高中就是在这儿念的,那个名人墙上第二排第三个,就是他。”
“他回家看看,顺便替我爸了解一下我的情况。”
说着,姜栎低下头,语气霍然变得有些烦闷,“然后到时候让我跟他一起回柏市过年。”
严谨城听着他这口气不对劲,问他:“回家过年还不开心?你不是想你爸妈了吗?”
“你又不在。”姜栎查了天气预报,最近下不了雪,期末考试一结束他就得打包东西走人,想到这又忍不住叹气:“我还想跟你一起堆雪人呢。”
“多大人了还堆雪人。”严谨城啧了一声。
姜栎很不赞同这种把堆雪人跟长没长大划等号的想法,“多大了也能堆雪人啊。”
严谨城懒得跟他争这个,想给他竖个中指,才想起用顺的那只手在姜栎兜里揣着。
姜栎的外套口袋是加绒的,严谨城的手钻在里面早就回了温,慢慢的开始有些出汗,想着缩回手吹会儿风,忽然又被姜栎摁了回去,“别乱动。”
严谨城热得很,挣扎不开,手心干脆贴住了姜栎的手背,无奈道:“感受到没?出汗了都。”
姜栎笑了笑,手没躲开。
就在严谨城觉得这样不太好想挪开的时候,却顿然一阵酥麻传来——姜栎反手跟他十指相扣了起来。
在掌心相对的短暂几秒里,姜栎用掌根缓慢地顺着严谨城指尖的方向滑抚着,直到擦去了对方掌心的湿润,他才松开手,轻声道:“现在好了吧?”
在视觉模糊下,一切感官都会比平时放大很多倍,严谨城从来没有像刚才那样清晰地体会到什么是蚁走感,细小电流沿着手臂煎熬且深刻地爬满了他半边身子。他咬着牙,忍无可忍地把手从姜栎的口袋里抽了出来,语气带着一种被惹恼了的烦躁:“姜栎你能不能别总是”
身侧猛地一凉,姜栎转过头,下意识地拽了拽突然远离的严谨城。
夜里风大,吹乱了严谨城额前的头发,在未尽的一句话里,他手上的动作与严谨城的声音同时进行着,温热的指尖像划过额头,落点不知道为什么变成了严谨城的眉眼。
那双因为冷风而泛红的眼睛,无焦点地目视着前方,他看不清姜栎的手,只执拗地盯紧了一处地方。
被打断了气势让严谨城怔愣了一秒,正当他深吸一口气又想继续生一些只有自己知道是为什么的气的时候,姜栎再次牵住了严谨城的手。
“别总是什么?”姜栎接起了刚才的话。
严谨城的体温好像很容易就可以被带走,才短短几秒,他的手又再次变得冰凉。姜栎低着头,索性拉过严谨城的另外一只手,摘下了自己的围巾缠绕在对方的手上。
尽管严谨城反抗着不让他得逞,但视力不好总归是争不过人家,只能束手就擒着被姜栎包裹得严严实实,乖顺地被他牵引着往前走着。
“城儿?”
严谨城在一边生着闷气,故意沉默的几秒里,装作听不见姜栎回身喊了他好几遍名字。
喊到最后姜栎也不等他的回应了,他似乎想了很久,似乎又是脱口而出,严谨城忘了在对方喊自己名字之后过了多久他才冒出的这样的一句话,只是因为太过笃定,让严谨城有了本就如此的感觉。
“我们考同一所大学吧。”
姜栎的声音被吞在了风里,字与字之间的联结变得模糊,严谨城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可等嘈杂的阵风过去,严谨城听见姜栎重新把刚才的话换了个方式说了一遍:“我不想我们的关系有变淡的可能。”
第34章
考同一所大学。这种口头契约时常会出现在想表达亲密的各种语境下,表示跟随、形影不离以及排他性——我们,才是一个个体。
然而这种包含着意外和不确定性的承诺,严谨城认为它是不能够以这种十分笃定的口吻说出来的,因为越是期待的事情,越有可能走向失败的结局。
他看不清姜栎的眼睛,只能听见他的声音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坚定,好像他能够百分百完成他的主张。他走近,抬手轻轻在严谨城耳边打了一个响指,“城儿,无论是涑市还是柏市,还是我可能会去到的任何地方,我都拿你当成我最好的朋友。”
严谨城喉咙发涩,可能是风不小心灌了进来,他笑着,嗓音是哑的,“认识才一学期,怎么就最好了?”
“如果感情是能以时间衡量厚度的,那世界上所有从开裆裤时期就认识的朋友最后都不应该变得分崩离析。”
严谨城啧了一声,“歪理。”
“你才是歪理。”姜栎很快反驳道。
几步路就能走到严谨城家小区,姜栎趁着这点距离,语速加快地把想说的话说完:“反正还有时间,你慢慢想,就算你忍心把我的真心弃之敝履,我也还是”
“打住!”严谨城赶紧晃了一下姜栎的肩膀,以免有更肉麻的话从他的嘴里冒出来,“以后的事情谁都说不准,我不能向你保证什么。”
姜栎嗯了一声,抬头看着他,“然后呢?”
仿佛认定了严谨城的话没有讲完。
严谨城感觉今天的路怎么这么长,怎么尽力向前却还是没走过那条昏暗的林荫路。
避无可避的回答在他嗓子眼里跳动了很久,他干脆闭上了眼睛,把那些沉默的光点都扔掉了,“然后就是”
喉结滚动了好几下,严谨城觉得自己的语言功能都退化了,声音在复健:
“只要你不跟我绝交,我就不会”
“好。”姜栎听着他如此艰难地开口却还是要把说完,心里的那点期待被诡异地满足了,“我不会离开你的。”
“你大爷的。”严谨城愣了愣,随即缩了一下肩膀,小声地说:“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你再骂!”
期末考试考完那天,大家都还在热火朝天地聊着天,只有袁磊一反常态地坐在位置上暗自神伤,路过的同学跟他开玩笑说是他到时候了该现原形了,人家年底赶业绩,他年底清账算成绩,给他气得把对答案的纸都扔了。
这个时候基本等于放学了,有的人刚收好作业就急着回去了。严谨城还是很磨蹭,慢吞吞地把手上本子按大小薄厚摞好,顺便在袁磊耳边补了一刀:“今年压岁钱会扣多少啊,猜猜?”
“我现在就是炮仗,你再点一句,我们可以原地过年了。”袁磊有气无力地放着狠话。
严谨城笑了笑,收好书包拉上拉链,走到过道那里伸手推了推袁磊的脸,“行了,别愁眉苦脸的,哥请你吃烧烤去。”
袁磊闻言,眉毛一挑,刚直起身准备点头,忽然看见教室门口急匆匆冒出一个人,朝着严谨城的背影就喊:“城儿!”
“呵呵。”袁磊见到此人,肩膀立刻垮了下去,“你们又约好啥了?”
严谨城愣了愣,一边说着没有一边回过身,结果连对方的脸都没看清,瞬间手腕一重,整个人都被姜栎给带着往前倾,脚步不得不跟着他的力道动起来。
袁磊反应过来后连忙在他们身后喊,问他们干嘛去,姜栎只是抽空挥了挥手,带着严谨城赶在人群汹涌之前跑下了楼梯。
他们沉默地在校园里狂奔,掠过了数不清的身影,余光的景色模糊着,一直到跑到出了校门,严谨城才想起来要问他:“你跑什么?”
姜栎回头看着他笑了一下,接着带他跑到了一辆黑车前。
黑车的副驾驶的门上靠着一个男人,男人看到这俩人走近了,才起身朝着姜栎应了一声。
“杨叔叔,快快快,拍一张。”姜栎一边说着,一边揽过了严谨城的肩膀。
严谨城站直了身子一脸茫然,看着那个男人叼着烟举起了手机,下一秒,快门声响起来,那人转过手机,递到了姜栎面前,语气平淡,“行不行?”
姜栎拿过手机认真打量了一下,随即满意地点了点头,“帅!”
严谨城这才反应过来,“你拉着我跑这么快就是为了拍张照片?”
“对啊,我得让我爸妈知道我在这儿交了一个你这么好的朋友。”姜栎把那张照片放大缩小了好几次,最后才笑着把手机还给了他叔叔,“叔你现在就发给我。”
杨礼明叹了一口气,把照片发给了姜栎,顺便把聊天框拿给他看了眼,“好了吧?就知道麻烦我。”
姜栎确认好之后点了点头,转身很快地抱了一下严谨城,“我回家了啊,别太想我。”
严谨城的心跳还没平复到跑步之前的频率,此时更是吵闹。
他的下巴搭在姜栎的肩膀上,两个人的耳朵轻轻地触碰了一下,带来一瞬的微凉之后又撤开,姜栎继续喋喋不休起来:“记得每天都要发消息给我,你吃什么了喝什么了,起床了睡觉了,出去玩了还是在家里,你都得告诉我。”
“你是牛皮糖转世啊?”严谨城忍不住笑了起来。
姜栎看着他,啧了一声,“你不发我发,但你要记得回我啊。”
严谨城嫌他啰嗦,赶紧点了点头,“上车吧,别让你叔等太久。”
杨礼明听到了这话,短促地笑了一声,他拍拍姜栎的后脑勺,“你同学就比你懂事多了。”
姜栎立即纠正:“什么同学,这是最好的朋友,亲如手足。”
“了不起。”杨礼明急着走,手上一堆工作要忙,催了一下姜栎,“上车吧。”
姜栎哎了一声,又抓紧时间抱了抱严谨城,再次嘱咐道:“记得发消息啊。”
严谨城站得笔直,目送着姜栎上了车,抬头朝着杨礼明点了下头,“叔叔再见。”
杨礼明看了他一眼,转身的动作略微顿了顿,紧接着挥了挥手,“好。”
晚上爷爷做了一大桌的菜,叫了袁磊和汤远来吃饭,说是犒劳他们辛苦了一学期,得吃点好的补补。
“这顿饭吃得我于心有愧啊。”汤远嘴里咬着排骨,一边撕扯一边紧着牙齿说道。
严谨城给那俩人一人夹了一块红烧肉,“那下次就别愧了,多少学点吧。”
“这话你跟袁磊单独说,我在学校还是好好学的。”汤远嗦了嗦骨头,一脸正经地回答。
袁磊“哎”了一声,不赞同地撇了撇嘴,顺手把汤远碗里的红烧肉夹走了,“怎么还转移战火呢,我成绩是有点惨不忍睹,但非要睹还是能睹一睹的。”
汤远赶紧又把肉夹了回来,“谁想睹?谁不想要眼睛了谁睹。”
“哎呦好了,这盘子里这么多肉呢,非得抢着那一块吃。”奶奶笑着拍了拍他们的手,制止了一下,端起盘子凑过去给他俩一人拨了好几块。
“小姜怎么不来吃饭,你没和他说爷爷做了糖醋排骨等他来吃?”奶奶掉个方向,把盘子朝着严谨城开始拨肉,抬头看了看他身边的位置——之前姜栎就爱跟他挤着坐在那里。
“他回柏市过年了。”严谨城回答。
旁边两个人对视一眼,紧接着默契十足地开始闹腾了,“奶奶这些排骨我们也能吃吗?”
“这是特意给小姜做的吗?”
“小姜吃不了我们能代劳吗?”
严谨城瞥了他们一眼,“都快吃空了,装什么呢?”
奶奶笑呵呵地摸摸他们的脑袋,知道他们是开玩笑的,但也乐意哄着:“那爷爷现在在厨房烧的是谁喜欢喝的杂烩汤?”
汤远乐了乐,起身:“我去端汤。”
袁磊随即从汤远的碗里偷了一块肉。
严谨城眼看着,勾起嘴角没出声,只是趁袁磊扒饭的时候,又给汤远补上了那一块肉。
“哎对了。”袁磊从碗里抬起脸,咂咂嘴,抽空说起话来:“我听小道消息,有可能我们下学期要搬校区了。”
“这么快吗?不是说要等到高三吗?”奶奶听到这个消息,明显有些着急,“哎呀,你们那个新校区离我们这还有点远呢,这要搬过去,城城得多麻烦,吃又吃不好住又住不惯的。”
严谨城连忙拍了拍奶奶的后背,宽慰道:“都这么大人了哪有这么娇气,再说也还没谱的事,不着急哈。”
“对对对,我也就是听他们说了一嘴。”袁磊笑笑,“况且学校里有我和姜栎呢,不用担心。”
严谨城闻言假笑了两声,配合着袁磊这一副大包大揽的架势,“是啊,多亏了有你啊磊子哥。”
袁磊摇头晃脑地得意起来,即使自从姜栎接管导盲任务后,严谨城就没看见袁磊晚自习下了课能在教室多待一秒过。
不过什么时候搬新校区这事严谨城并不是很关心,他本来就有高三要住宿的想法,早住晚住的也都是住,只是这话说出来容易伤老人的心,想着到时候顺其自然地提出来,这会儿就不多嘴了。
汤远端着汤出来,爷爷哎哟哎哟的跟在身后护着。严谨城对这汤的兴趣为零,只能撑着下巴等在这里,因为爷爷不允许他在有客人的情况下先下桌,尽管客人是他的铁哥们儿。
电视机新闻联播的开头响起,严谨城听着这个昏昏欲睡的背景音百无聊赖地滑着手机,袁磊和汤远一边在光盘,一边叽叽喳喳地聊着天,他没事干,但也没插话。
微信界面某个聊天框的红点累积得越来越多,他一直忍着没去点。
现在离深夜还有很久,不能算在想念的时间里。
“城儿。”
严谨城正低着头专心致志地玩手机,突然听到这个称呼,整个人吓得一激灵,他下意识地抬起头,却猝不及防地对上了袁磊意味深长的眼神。
“你有病吗?”严谨城低声道。
袁磊拿起纸擦了擦嘴,淡定自若地看着严谨城,微抬着下巴侧过脸打量着他,“我怎么感觉,你有点不对劲呢?”
严谨城快速地把手机息屏,站起来想要逃离现场,装作不经意地回了一句:“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袁磊跟着站了起来,也不说话,就这么亦步亦趋地跟在严谨城身后,一直跟到沙发边,坐在了严谨城身边目视前方看着眼前的新闻联播。
“你到底想说什么?”严谨城终于忍无可忍道。
“我想说,你是不是有点太看重姜栎了?”袁磊的视线依旧落在电视上,语气也听不出明显的情绪。
严谨城蹙眉:“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就是感觉。”袁磊叹了口气,转过头,“我还没见过你对别人这么上心过。”
“我上什么心了。”严谨城撇开了眼睛。
“你以前吃饭不玩手机的,也更不会反复点开你那个破微信。”
袁磊这个人看上去大大咧咧的,但偶尔又敏锐得不行,当初也是他最先发现自己夜盲的不便,自告奋勇地跑来为他带路,严谨城也知道他有时候不好糊弄,索性没去反驳。
“严哥,我说句扫兴的,姜栎跟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就算现在关系再好,等以后他回到他自己的世界里,这种差距会让人失落的。”
严谨城能从袁磊嘴里听到这种深度的话,一时间有些惊讶,但和他四目相对的瞬间,又开始变得心虚起来。
袁磊收起了嬉皮笑脸的时候还挺严肃认真的,“我知道这话听上去挺挑拨离间的,姜栎对我们仗义,人也很好,但是我也只在你面前说这些,想着提醒你一下。”袁磊神情纠结了一瞬,最后还是说:“我是怕你受伤。”
“想多了你。”严谨城垂下眼,欲盖弥彰地把手机塞进了口袋里。
他当然理解袁磊的意思,只是在这个时候,他不希望自己去理解。
离高考还有好一段时间,离变故的可能性还有好一段时间,离那些虚无缥缈的未来、期待和目标依旧是遥远的,他能抓住的只有眼下的这么长时间。所以能赖多久算多久,他不想去考虑以后的事情。
或许袁磊也看出来了他的不在意,干脆摆烂似的点点头:“行行行,那算我多嘴。”
他双手交握枕在后脑勺下,身体靠在沙发上悠哉地翘起腿,又回到了刚才傻乐的德行,语调轻松地指使着严谨城:“哎,调个台,我要看熊出没。”
送完那两个活宝,回来又折腾了半天才躺到了床上。
手机在他吹头发的时候就一直呜呜个不停,踩在严谨城的耳朵上震。其实知道是谁打的电话,但可能是受到袁磊那些话的影响,他选择刻意忽略了这个动静,一直拖着没去看手机。
偏偏就好像跟他作对似的,尽管他把平板的声音调到了很高,再高就要到扰民的地步,可怎么也盖不住那个令人心烦的声响。
严谨城紧抿着双唇,盯着亮起的平板很长时间,他伸手倒回着进度条,最后竟然慢慢拉到了开头。
直到他确认自己刚才什么也没看进去之后,他才破罐子破摔地扭过头,抓起手机飞快地按下了接听键。
“喂?”
“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姜栎的声音有些远,声音掺和了些风声,听起来变得失真。
严谨城轻声嗯了一声,含糊其辞:“刚才在洗澡。”
“我没什么事,就随便跟你通个电话,聊聊天。”姜栎低低地笑着,伴随着丝丝电流音,钻进耳朵里觉得麻麻的。
严谨城抬起肩膀压了一下耳朵,把平板关掉扔在了一边,又是轻声地“嗯”着。
姜栎好像丝毫不在意严谨城的冷漠,继续说着:“不知道为什么,回家躺在我自己的床上居然都有些不习惯了,想睡一觉也没睡着,待了半天待不住,就想着出来跟朋友聚一聚。”
严谨城笑了笑,没说话。
结果下一秒,姜栎话锋一转:“但是聚到一半觉得没意思,所以我又跑回来了。”
严谨城闭上眼睛,顺着他的话问道:“为什么觉得没意思?”
“这就有点明知故问了啊。”姜栎似乎在走着路,带着一点喘息,说话一顿一顿的,“我给你发那么多条消息你都不带理我的,还问我为什么没意思,非要我把话说这么明白啊?”
这是这段时间以来,姜栎第一次没有跟他一起回家,他们没有在楼底下挥手告别,在车前的拥抱好像也多了一点分离的沉重,再加上又是那个袁磊的几句现实的话,严谨城现在的心情并不算太好。
他听着姜栎说的话,沉闷地应了一声,“那你说吧。”他想换一个美妙的心情。
话音刚落,电话那端沉默下去,姜栎仿佛是愣住了,他们的对话中止了好几秒。
严谨城在清晰地听见空调扇叶摆动的一声咯吱之后,缓慢地睁开了眼睛。他意识到自己有些不清醒,于是赶紧想圆一下:“我是说”
“我想你了。”
姜栎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有一种很倔强的天真,诚实得出奇:“其实从上车没多久就有点想你,感觉我们好像都没分开这么久过,还有一个星期才过年,好难熬啊城儿。”
语气没有一丝开玩笑的气氛,他好像是真的很认真地表达着自己的想念。
严谨城张了张嘴,还没说话,只听那边又紧追不舍地问道:“那你呢,你想我没?”
严谨城的答案都还没有给出去,姜栎忽然自己又自言自语道:“发那么多消息不回,肯定是不想呗,反正你有袁磊和汤远陪你,我”
“想的。”严谨城想也没想地脱口而出,从来没有某个字词像今天这样跃出得像有了自主意识。
可能真的是有点不理智了,他感觉自己的心脏不受控制地胡乱跳动着,压了一番又一番的情绪终于有了一道出口。
他长叹了一口气,怕姜栎没听清,又再次重复道:“我想的。”
良久,电话的那头才听见姜栎的声音,不懂是不是错觉,听起来他的声音是哑涩的,如果有味道的话,那一定是苦的:“怎么办啊,我现在一点儿也不想在这里。”
“我想回去,想跟你待在一起。”
第35章
除夕前一天,严谨城早早地起了床,老爸老妈今天回来,他得随时准备去迎接。
“醒了?”
忽然手机的另一端传来姜栎的声音,听起来挺清醒的,应该醒得比他还早。严谨城换好衣服弯腰把枕头边的手机够了过来,手悬在挂断键上对姜栎说:“我挂了啊,我过会要下楼一趟。”
姜栎长长地“嗯”了一声,“去吧,我马上也要出门了。”
这几天他们通话的时长比以前还要长很多,几乎一整天的时间他们都得通着电话,如果偶尔断了线,姜栎就会很快打过来,严谨城好几次问他是不是有什么分离焦虑,没见过有人能这么黏糊的。
虽然嘴上嫌烦,但严谨城接电话的动作倒是一点也没犹豫,到今天都快习惯了,挂了电话之后说一句话都要顿几秒等回应。他感觉自己已经被姜栎给带跑偏,一时半会还扭不回来了。
挂完电话一出房门,正好爷爷从菜市场买好菜回来,他拎了拎手里的鱼,对严谨城驭艳微笑着说:“剁椒鱼头吃不吃诶?”
严谨城眼睛一亮,“吃!”
爷爷一仰头,笑得很自豪。
“城城啊,你要下楼去了哇,你爸刚才打电话还有十分钟到,你赶紧下去接一下,帮他们提一点东西。”奶奶从房间里出来,攥着老年机反复看着时间,十分钟一到她就过来喊严谨城了。
严谨城应了声,抓起沙发上的外套就去换鞋,急得脚好几次都没塞准。
“不急撒不急撒,又不是去接国家领导,自己家里人搞这么大张旗鼓。”
爷爷慢悠悠地拎着菜去厨房,回头还又跟严谨城交代一嘴,让他带一包小苏烟回来,老爸抽的烟他抽不惯。
严谨城连连答应着,步伐却愈发的快了。
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下楼梯,严谨城羽绒服的拉链都还没拉上,兜着风地就往前跑,还没跑完两栋楼的距离,耳后突然传来一声:“哎那个帅哥,往哪跑呢?”
严谨城猛地一个急刹车,转过身就看见老爸手肘搭在驾驶室的车窗沿,头探出来冲着他吹了声口哨,笑意吟吟道:“这大帅小伙,谁家儿子啊?”
“还以为你们没开车呢。”严谨城喘了口气,调转方向走到了老爸跟前。
“先回家了一趟,你也好久没回去了吧,也不知道过去开窗透透风什么的,一进去一股闷闷的味道。”老妈从副驾驶下来,走到车后掀开了后备箱,“还有这车啊,停地下车库都落了灰,我们还去洗了个车,不然都感觉开出去丢人。”
“儿子学习这么辛苦,哪管得了这么多,况且明天就是除夕了,正好除旧迎新嘛。”老爸手搭着严谨城的肩膀,推着他走到了后备箱,“拎点东西,也有你爱吃的,到时候留点在家里吃。”
老妈听到这话看了一眼老爸,叹了口气,抬手摸了摸严谨城的脑袋,“个儿蹿得挺快,有一米八了没呢?”
“妈你瞧不起谁呢呀。”严谨城侧头蹭了蹭老妈的手心,轻笑道:“你对你儿子的要求也太低了点。”
老妈笑了笑,另一只手捏了捏严谨城的肩膀,“好了,先上楼吧,站外面冻人。”
严谨城应了一声,转身从后备箱里拎了好些东西,在看见老妈走上楼的背影之后,他才看向老爸,小声道:“怎么了,怎么感觉心情不好的样子,你们来的路上吵架了?”
“还挺敏感。”老爸捏了捏他另一半肩膀,语气听起来还是轻松的,“没什么大事,一点点烦心而已,她消化消化就好了。”
严谨城皱了皱眉毛,“什么事啊?”
“你老爸我被降薪了,降了40%。”老爸的表情还算淡定,一点该有的愁眉苦脸都没有,严谨城盯了他好一会儿,试图找出某种成年人的无力感,但老爸只是啧了一声,“干什么?”
“公司经营不善,开源节流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严谨城难以苟同:“你还和资本家共情上了。”
“那也没办法啊儿子,待这么久了好歹也有了点感情,你妈在路上一直在怪我,说我不应该签降薪同意书。我知道她的想法,也知道她是为我考虑,但我在此山中,还是能切实感受到公司的难处的,这么多年领导和同事都待我不错,我也做不到真的撕破脸皮。”
严谨城听着老爸说了这么一大堆,没发表什么意见,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先他一步往楼梯跑去,“我得黏着我妈,安慰安慰她,老公不省心,儿子可不能不懂事。”
“嘿,你这小子,我刚才白帮你说话了!”老爸搂不住他,干脆抬手打了打严谨城的屁股。
但看着他溜得飞快,急匆匆的架势,后来还是忍不住欣慰地笑了起来。
不过这笑没捱多久,到餐桌上就彻底笑不出来了。
“你这不去告他?这是违法的!”爷爷听到这个消息,气得酒都喝不下了,“白送钱给人家,你倒是大方!”
“哎哎哎,大过年的,都给我好好说话啊。”奶奶不赞同地拦了一下爷爷,以免他真的拍桌而起,“又不是没工作了,以后表现好还可以再涨回来的嘛。”
“妈,不是我表现不好”老爸还是想给自己解释一番,结果被爷爷堵了回去,“你表现好那就是应该其他人都降唯独你不降,他敢扣你的钱就说明他巴不得你自己主动辞职。还表现好,都不知道你一天天的在混什么日子。”
“爸,也不能全怪他,他们公司也的确这两年有些困难。”老妈自己生气归生气,但听到爷爷真骂到了老爸身上还是忍不住要护,“先吃饭吧,有什么事吃完饭再说。”
“对啊先吃饭,这么一大桌子菜凉了就不好了。”老爸打着哈哈,赶忙给老妈夹了好几筷子菜。
爷爷这才歇火,冷哼了一声,低头猛嘬了一口酒。
“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好消息。”老妈拿起筷子的手倏然又放了下来,她看了看严谨城,神情温柔下来,“给城城选的那个房子,我们对比了很久,后来得知这个楼盘的房价比其他地方的要便宜一千块钱一平方,那里正在建一个温泉小镇,以后开发出来了也是个好地方。”
“到时候城城不论是上学还是工作,都有个属于他自己的小家,也算是安心。”
“其实我们也不求大富大贵,一家人平平安安的,能吃饱穿暖了就行。”奶奶还是笑呵呵的,特别乐观一老太,张罗着给大家夹菜,“所以现在,先吃,好好吃,什么好消息坏消息的都先攒在肚子里,咱们安安稳稳地过个好年!”
对于过年这事,严谨城唯一期待的就是全家人聚在一起吃饭,窝在沙发上看春节联欢晚会,至于走亲戚什么的,他是非常排斥的。
年初二要去叔叔家,初三要去干妈家,初四去舅爷爷家,初五
“妈,我能不去了吗?”严谨城连着好几天起了大早,一天懒觉都没睡,实在有些懒得动弹。
老妈没说话,走到窗户边霸气十足地把窗帘全敞开了,惹眼的阳光落在严谨城的眼皮上,让他想闭着都闭不安生。
“唉,有时候真想日盲一下啊。”严谨城翻了个身,脸朝下,闷在枕头里有气无力地说道。
“大过年的胡说八道什么呢?”老妈说着就朝严谨城后脑勺轻拍了一记,“说呸呸呸。”
严谨城哎呦:“呸呸呸。”
“大声点。”
“呸呸呸!”
老妈又拧了一下严谨城的耳朵,“快点起床,再磨磨蹭蹭压岁钱全部没收。”
严谨城蹬了蹬腿,小声地嘀咕了两句听不清的,然后下一秒老妈又把他脚上的被子掀开了,打着节奏地拍他的小腿,“快快快!”
严谨城快快快地洗漱好,穿戴整齐地拎着两手的年货,刚走到门边,用手肘感受了一下口袋的硬度,发现手机没拿,又在老爸老妈的催促下回到了房间,拿起了因为要和姜栎语音而不得不在醒来才充电的手机。
【起床了没?】
严谨城上了车,身体靠在后排椅背上,脑袋倚在车窗角,嘴角噙了一点笑意,【起了,干嘛?】
【晚上视频吗?我们这有烟火大会,想给你看看。】
严谨城想也没想地回道:【求我。】
【求你求你求你。】
严谨城换了个姿势,手上继续打着字:【怎么这么没骨气。】
【跟你我要什么骨气啊。】
严谨城笑了笑,给回了个大拇指。
正当他想问一下姜栎今天有什么安排的时候,对方的消息很快又跳了出来:【我今天还有点别的事情要忙,可能不太能回消息,你记得给我多发一点,我晚上回来看。】
【你是老板啊,我还得每天给你发日报。】
姜栎一个哭脸表情发过来:【我是一个远在他乡需要情感救赎的孤家寡人。】
【怎么就他乡了,你爸妈知道得骂死你。】
【他们这两天也没少骂我。】
严谨城看到这条消息,下意识地直起了身子,大过年的有什么好骂的,明明是一年中家长最宽容的时候,怎么还骂起孩子了。
犹豫着要不要开口问下去,姜栎却先他一步截住了话头:【算了,说多了扫兴,你好好玩,我晚点找你。】
“你待会儿记得要喊人啊,别我们说一句你跟着喊一句,看着不大方。”
原本还想再回复些什么的,但老妈突然侧过身嘱咐起来,严谨城只好放下了手机,凑过去听着,“叔叔婶婶,姑父姑妈,还有什么,叔公叔婆?”
“我们这儿哪来的这种叫法,就喊爷爷奶奶就行,他们好不容易过来一趟,喊亲昵一些。”
严谨城点了点头,“知道了。”
“你不是说困吗,现在躺下来补会觉,你爸下午还要跟他们打牌,我们得待到晚上呢。”
“知道了。”说什么做什么,严谨城好摆弄得很,一下就躺下去,老老实实地闭上了眼睛。
最近这两天大家都挺忙的,袁磊和汤远的消息也都少了,不过之前那个勇者大队的群倒是时不时的会有消息冒出来,你一句他一句的群里竟然还没冷场过。
严谨城一天都无聊得要死,陪着不知道是谁家的小屁孩,也没见过就只知道黏着自己要看动画片,而且还拿他没办法,自己玩一下手机就要哼哼唧唧地过来抢,要求自己势必要做到像上课那么认真地看动画片才行。
果宝特攻一天能从第一季看到第二季快结尾,严谨城看着这几个果冻玩意儿,把桌上各种口味的喜之郎都吃了一遍也没能泄愤。
【我靠,我学会打麻将了兄弟们!】
袁磊的一条消息把严谨城从水深火热中解救了出来,严谨城顶着小孩老师严厉的目光,一本正经地告诉他是学校老师找他有事情,老师是很可怕的,你这种假冒的被正牌的看见了是要被罚作业的。说了半天终于把人家说怕了,严谨城这才怡然自得地拿起手机,乐呵呵地回复:【有什么用,我们又不会,也没人陪你玩。】
李运承的出现直接挪走了严谨城的面子:【我也会,我还会一些地方麻将,有空我们交流一下。】
严谨城冷酷回复:【二缺二。】
【哎呀,麻将很好学的,我三两句就能教会你。】袁磊十分的胸有成竹。
经常默不作声只知道给群里消息回复表情包的季嘉鑫也在这个时候冒了出来;【我挺感兴趣的,不然我们线上先来一把试试?】
【@yjc 你来不来?】
严谨城没有什么兴趣,但又实在无聊,挣扎着刚想说行吧的时候,屏幕上方忽然跳出一个熟悉的备注。
【算了,你们玩吧,我不来。】
一边说着,严谨城一边起身往阳台走去。
“哥哥,你干嘛去?”小孩老师也跟着站了起来,手里抓着吃的乱七八糟的橘子瓣儿,特别严肃地关注着严谨城的动向。
严谨城漫不经心地摆了摆手:“我看星星。”
阳台的灯光不算明亮,但这里是唯一安静的地方,严谨城面朝着客厅,把手机举起来,接通了姜栎的视频通话请求。
屏幕里画面先是摇晃了好一会儿,伴随着窸窸窣窣的声音,严谨城才慢慢看见姜栎的脸出现在了镜头里。
柏市好像刚下过雪,姜栎身后的地面上是湿的,还残留着一些雪痕,潮湿的空气让他的头发看起来软趴趴的,总觉得有些狼狈。
“你脑袋被狗舔过了?”严谨城问。
姜栎对着镜头照了下镜子,随手撸了一把头发,给变成了背头,笑了笑,“刚才下了雨夹雪,我出门忘了带伞,给淋湿了。”
听到姜栎的声音,严谨城愣了一秒,随即问他:“你感冒了?嗓子哑成这样。”
另一边的姜栎仿佛也有些茫然,不过他很快清了清嗓子,摇头道:“可能刚才跑快了,喝了点风。”
严谨城看着盯着屏幕看着,一时间没想起来要说话。
“那什么,烟火大会我可能给你看不了了。”姜栎说话的时候带着十分明显的局促感,像做错事的人,不太敢看自己的眼睛,“你会失望吗?”
“有什么好失望的,又不是多稀奇的东西。”严谨城往旁边走了两步,靠在了门边上,看起来十分随意的姿势,但目光却还一丝不苟地落在屏幕上。
姜栎一听这话先是松了口气,而后又啧了一声,懊丧道:“那我这一地的烟花岂不是白买了?”
“姜栎。”
姜栎急促地抬起头,连忙应声:“嗯?”
严谨城看了他半天,最终还是出声把他的戏台子拆了,“不开心就别在外面瞎晃悠了,这冷风吹得人不更烦吗?”
“我没没不开心。”
“你确定要跟我撒谎吗?”严谨城面无表情,语气也是平淡的,但听起来却莫名让人心颤,好像如果继续抵抗的话就会发生什么令人追悔莫及的事情。
所以姜栎摇了摇头,“不撒谎。”
“跟家里吵架了?”严谨城大胆地猜测道。
姜栎闻言,缓缓地点了一下头。
“离家出走了?”严谨城又继续说道。
姜栎嗯了一声,“对。”
“为什么?”
姜栎听到这三个字,神情明显比刚才更紧张了。他皱起眉,像一只在确认自己是否会被丢弃的狗,语气忐忑地开口:
“因为他们想让我出国,我没同意。”
晃动的手,指节不小心磕在了阳台的门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疼痛着急地蔓延开,眼眶霎时挤了一点泪花出来。
严谨城拧着眉毛,顿然沉默了下去,举着手机的那只手无意识地把镜头往旁边偏了偏。
“城儿,我不想走。”姜栎蹲了下去,烦躁地又抓了抓他的头发,“你不会劝我的,对吧?”
严谨城还是没说话,整个画面里看不见他的脸了。
“说句话。”姜栎的烦躁显然又上升了一个等级,就差急得在原地转圈,扑上前要得到一个答案。
这几天的争执和反抗让姜栎感觉厌烦,那些翻来覆去陈词滥调让他生理性的恶心,他没有别的想法,只是想听见从严谨城嘴里说些挽留的话,好让他的努力变得有那么一些意义。
至少有人希望他留下来。
不对,是严谨城想让自己留下来。
但是很遗憾的是,他没听到这些。
“我能说什么?”严谨城的声音听起来比风还冷,淡漠得有些不近人情,“你想听我说什么?”
话音刚落,姜栎惊讶地挑起眉毛,下一秒神情却也冷了下去,那一瞬间的讶异成了另一种意义上的助燃剂。
他一语不发地盯着屏幕盯了很久,一直到严谨城终于变得不耐,深吸了一口气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他猝然听见姜栎用认识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如此冷淡的口吻跟严谨城说道:“行,我知道了。”
严谨城心想你知道什么了就瞎知道,还没等他说出口,那一边就迅速地挂断了电话,连一声招呼也没打。
转过身,视线开始变得模糊。
严谨城忍着没回头,卸力地撑住了阳台上的摇椅。
跟他别扭什么,又不是他能决定的事情。严谨城觉得自己也挺幼稚,跟小孩儿赌气似的。
他叹了口气,俯下身,干脆顺势躺在了摇椅上。
阳台的窗户没关严实,还有些漏风,吹进来好像也是潮湿的。
可能也要下湿漉漉的雪了吧。
什么用也没有。
第36章
不知道算不算和姜栎处于冷战的状态,反正后来发给他的消息没得到回复。严谨城不是那种会为了和好而不顾一切低头的人,递过去一个台阶如果别人没接他就不会再递了,什么话说一遍想听第二遍也没可能。
回到家写了会儿作业就准备早早的睡了,老爸老妈还以为是他带小孩太辛苦了,嘴上一直在讨论谁家的小孩更听话一些,谁家的太闹腾让人更费心,期间问了两句别的。严谨城随口回答,心思并不在上面。
躺在床上听着他们的聊天声愈发得轻了,严谨城也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回去的,意识开始逐渐变得模糊。
本来只是打算随便休息一下再起来打会游戏,结果一睡竟然睡到了天亮,外面的爆竹声乍然响起 ,把他从清梦中吵醒。
打开手机有好几通未接来电——来自姜栎。
严谨城没管它,扔了手机继续睡觉。
哪有说翻篇就翻篇的道理。
虽然昨天自己是没有适时地给出安慰,但抛去自己的心情去当一个情感抚慰的机器人本来就不现实,更何况昨天的姜栎讲话硬邦邦的,一点也不讨人喜欢。
不想理他。
就不理。
严谨城于是就这样攒着一种理所当然的闷气,在吵闹的动静中又睡了回笼觉。
睡得并不太安稳,梦里也跟在过年似的吵得不行,笑声聊天声此起彼伏,关键是自己在人堆里想插话,张嘴却死活发不出声音,急得他在梦里敲着手机打字,还愣是一个词都打不对。
越睡越烦,严谨城睁开眼睛,气愤地掀了被子。
起身的瞬间,房间的门却被人轻轻从外面打开了,严谨城头也没抬:“我起来了。”
“哦好的。”听声音不是爷爷奶奶。
好像是
严谨城的动作卡顿了一瞬,随后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瞳孔猛地收缩,瞪着此时正抓着门把手,试探着探进脑袋的姜栎,惊讶得嗓子都破音了:“你怎么在这里?!”
姜栎看起来比严谨城淡定很多,他朝着身后指了指,笑得很温和:“来拜年。”
严谨城平复了一下情绪,利索地下了床,他火速冲到姜栎跟前,脑子还是一团浆糊:“今天初五,你不是说你初七才回吗?”
“回来有事。”姜栎意有所指,看着严谨城嘴角的弧度回落了些。
严谨城也恍然回忆起昨天晚上的那通电话,他蹙了蹙眉,两个人之间的氛围顿时变得有些尴尬起来。
“先出去吧,刚才爷爷让我喊你起床。”姜栎往后退了一步,给严谨城让了一条路。
迷迷糊糊地跟着姜栎出了房间门,一眼就看见客厅的地上摆了很多和旁边格格不入的礼盒,看起来都不便宜。
严谨城的眉毛拧得更深了。
“你还带了茅台?”严谨城走过去了拎起那个眼熟的袋子,两瓶茅台旁边还塞了两条和天下的烟,视线再移过去,各种营养品和看不出是什么的精致礼盒,他一时间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爷爷听到严谨城出来的动静,赶忙过来拉住他,“你快,你同学给带的这些,太贵了,你让他拿回去,这这这太”
“哎呀,拿不回去啦,我都回来了。”姜栎眼疾手快地扶起弯腰弯到一半要提东西的爷爷,“带的也不多,况且拜年也不能空手来。”
爷爷的脸还皱着,依然想再劝他。老人的观念里还是不太能接受小孩送礼这事儿,但拉扯间,姜栎忽然又直起身,摁了一下胃部,语气可怜:“爷爷我好饿,早上都没吃早饭。”
“怎么这么赶啊?你家里也同意你这么早就回来?”爷爷一听姜栎喊肚子饿,连忙换了个事着急,“上次说等你来吃排骨也没吃成,今天给你做排骨啊行的?”
“谢谢爷爷。”姜栎笑了笑,下一句听起来真诚多了:“快饿死了。”
他略过了爷爷的前一个问题,抬起脚向后把那些礼品往旁边踢了踢,混在了之前的那些牛奶和曲奇礼盒里。
“待会儿你把这些拎回去。”严谨城看见了他这些小动作,过去特意又把它们分开了。
姜栎目送着爷爷进了厨房,应着严谨城的话啧了一声,“给爷爷奶奶的,你别管。”
本来就一肚子火,严谨城已经够克制的了,但姜栎的这句话让他还是没能压得住,连一点对待客人该有的客套都没了,完全没耐心站在姜栎旁边。
“行,不管就不管。”严谨城冷下脸,转身要走。
姜栎没想到自己的一句话就碰了严谨城的逆鳞,吓得连忙拽住他,“你干嘛啊?”
“这话我问你才对吧?你要干嘛啊?”严谨城转过身,用力地甩开了姜栎的手,盯着他脸色依旧很难看。
“我回来上学啊,我能干嘛。”姜栎看见严谨城的表情,气势软了下来,“你生气啊?”
“很喜欢这样先斩后奏是吗?很喜欢搞这种计划之外的事情?”
爷爷在厨房做饭,奶奶去给邻居送水果随时会回来,严谨城努力压低着声音,但因为生气,音量还是有些没控制住,“想一出是一出,我就得围着你转才满意?”
“怎么说得这么严重了。”严谨城这个样子太唬人了,姜栎一下子慌了神,他慌不择路地往旁边走了几步,用身体挡住了严谨城的去路,轻声地辩驳着:“不是我一直围着你转的么,而且”
“你知不知道很多时候你都是在越界?”严谨城沉声说道,积攒的情绪在这个时候毫无预料地崩盘了。
他总是觉得自己理智冷静,可以游刃有余地应对姜栎的靠近,下决心即使真到了分开的时候他也可以不带感情地脱身。这个时候的感情就是这样才对,它是轻薄的,不经受考量的,它可以说散就散,长大以后突然回想起来,也只是嫌其幼稚般无奈地笑笑。
可是被反复刺探的心说不了假话,他在这个时候开始有些讨厌姜栎的真诚和炽热,也讨厌那个在听到可能要分开的消息,掌控不了脱轨的情绪的自己。
“什么?”
姜栎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无疑是震惊的,他震惊于反复确认过的真挚的情感会在严谨城的嘴里变成这样的罪状。他垂落在身侧的手不受控地颤抖了起来,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严谨城却没有再重复之前的话了,他知道这是伤人的,但如此脱口而出,也的确是他没办法深究的心里话。
“你坐那里吧,我去厨房帮忙。”严谨城扭过头,深吸了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
姜栎没说话,追着盯住了严谨城的眼睛,盯了很长的时间,直到严谨城垂下眼睫躲开了对视,他才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错身朝着严谨城身后的方向走去了。
“你们俩怎么不说话?以前不是经常凑一起叽叽呱呱的么,还坐的这么远,闹脾气了?”
奶奶最先看出这两个人的不对劲,俩小孩脸上都闷闷不乐的,不是那种被惹毛了的不爽,倒像是有话想说,但是反复往肚子里咽的那种别扭感。
“没闹脾气,我太饿了,饿得没情绪了都。”姜栎笑了笑。
“排骨,吃撒,你坐太远了奶奶给你夹不到,你让城城帮你夹一下。”奶奶嘴上这么说着,身体却完全没动,有点像故意逗他们玩儿似的。
姜栎闻言随即摇了摇头,“不用不用,我自己夹。”
严谨城也没说话,自己给自己夹了一块排骨。
姜栎瞥了一眼,筷子握在手里莫名有些局促。
“来,尝尝爷爷做的糖醋虾,肯定比你们学校的好吃多了。”奶奶又说。
姜栎应了一声,机械式的听从了指令,伸长了筷子夹了一只虾剥开,剥完了之后手肘却下意识地往严谨城旁边挪了挪,手腕转了一下,仿佛惯性遵从着身体的本能。
两个人似乎都发现了这个动作,视线不约而同地撞在了一起。
严谨城看着姜栎悬在半空中不知道该放在哪里的手,喉结滚动了几下,最终还是纡尊降贵地把碗推了过去,矜持道:“给我。”
姜栎听到这话,先前还灰蒙蒙的眼睛一下拨云见日。他的脚搭在椅子腿上,半起身把椅子朝着严谨城的方向拖了拖,紧接着把剥好的虾放在了严谨城碗里。
爷爷奶奶看着他们没忍住笑了起来,说邻居家的小孩都没这么不稳重了,这两人还像没长大似的。
姜栎轻笑着,趁爷爷奶奶说话的空隙里偏过头在严谨城耳边小声地说:“对不起。”
严谨城看向他,摇了摇头,并没有给事情一个敷衍的结果,而是回答他:“待会儿再说吧。”
吃完饭,奶奶朝他们挥挥手,让严谨城带着作业去姜栎那写,说他这两天去拜年都没心思好好写作业,再不写完就要开学了,等着要挨批。严谨城本来想拒绝,但姜栎先他一步应了下来,推着他就要去换鞋。
回姜栎租房的路上,他攥着严谨城手腕的手就没松开过。他们在拥挤的楼道里并肩向楼上走着,严谨城有几次故意多等一个台阶,但姜栎很快又会跳下来,揽着严谨城用了点力给推了上去。
两个人就这么像小学生打架似的,别别扭扭地进到了屋里。
“年还没过完,你回来干什么?”严谨城进屋之后没换鞋,身体靠在门后,一副随时要扭头离开的架势。
姜栎见状干脆把门反锁上了,手撑在门上把严谨城给圈住,另一只手捏着他的下巴不让他转头,继续跟刚才那样盯着他眼睛说:“我不是说了么,我有事。”
“有你大爷的事。”严谨城皱着眉毛推了推姜栎,“放开。”
“不放。”姜栎上前一步,他随着严谨城的视线移动着,到最后终于忍无可忍:“你看着我,我有话要问你。”
“你有什么好看的?看腻了。”严谨城烦得不行,往后又退不了,往前也挪不开,踹一脚又狠不下心,只能闷气抓着姜栎的手腕,像掰手腕似的跟他较着劲。
“如果我出国,你真的无所谓么?”
姜栎任凭他拽开自己的手腕,声音顿时轻了下去,“严谨城,我有这么不重要吗?”
“你的界在哪里?这个界是对所有人都适用还是只对我?”
姜栎越想越觉得烦闷,他感觉自己的天平顷刻间朝着一处坍塌下去了,莫名加身的秩序让他变得手足无措起来,“我要说什么做什么才能不越界?”
严谨城的手猛地顿住,抬起头神色陡然变得有些慌乱,连他自己也没意识到,垂落下去的指尖条件反射般地紧紧握住了姜栎的手。
“你说什么呢?”
“是我在问你。”姜栎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比以前少了些生动,脸绷得很严肃,但眨眼睛的速度很慢,看着严谨城的眼神像是很受伤,比他之前嘴上开玩笑说的那种受伤要严重一百倍。
“你出不出国,在哪里上学,是我能决定的吗?”严谨城的声音略微高了些,他很少会让自己的情绪如此外露,但在姜栎面前,他从来不会刻意隐藏,也隐藏不了,“你总是问我有什么用?你自己也知道我帮不了你什么。”
“你能不能不要想这些?我要的是你的回答。”姜栎拉了一把严谨城的手,把他从门上拽了过来,“我问你,你想不想我留下?”
“不是我想不想的问题”严谨城试图把现实层面的情况在两个人之间摆明。
“想不想?”但姜栎打断了他的话,打碎了他理智的分析,“只有是和否两个答案,其他的我不听。”
严谨城闭了闭眼睛,像实在没了办法,就如他陷入此时前后为难的境地,逃不开了。
他狠狠咬了一下嘴唇,内心挣扎半天无果,只能破罐子破摔,束手无策地扔出了他真实的答案:“想。”
下一秒,严谨城的眼前骤然一暗,姜栎的身体毫无征兆地压了过来。
他清晰地感受到姜栎的呼吸擦过了他的耳尖,气息近到充斥着他整个鼻腔,先前的逼仄仿佛是一个错觉,眼下这才是真正的避无可避。
“早这么说不就好了,让我白白难过好几个小时。”姜栎的脸按在严谨城的肩膀上,声音闷闷的。
严谨城叹了口气,想推开他的手悬在半空中,最后也只是搭在了对方的后背上,变成紧攥着的拳头,“但是”
“没有但是,我不走。”
姜栎的手兜住严谨城的后脑勺,迫使他也低下头来,靠在了他的肩膀上,“城儿,你之前说的是气话对吧?”
严谨城啧了一声,拍开姜栎捣乱的手,“你还倒是很会给自己找台阶下。”
姜栎嗯了一声,很快又不死心地严谨城确认着:“是吗?”
严谨城不想给姜栎阳光了,伸手捶了一下姜栎的肩膀,低骂道:“滚蛋。”
说完,他完全把姜栎推开,转身在玄关处换好了鞋子。
姜栎也跟在他身后换了鞋,亦步亦趋地走到了沙发边,看着严谨城的侧脸,“我们和好没?”
严谨城侧头睨了他一眼,“没有。”
“怎么才算和好?”姜栎问。
“我还没和你算账。”严谨城清了清嗓子,伸出了右手掰起手指,“态度不好地挂我电话,发消息不回,不打招呼地就来拜年,还买这么多贵的礼品。”
姜栎闻言很自觉地开始道歉:“对不起,挂你电话是因为我挺生气的,觉得你不太在乎我;消息不回是因为我在路上补觉,没及时看见;不打招呼地过来是我觉得有些话还是得当面说比较好,但是礼品是为什么?都是我精挑细选的,就算不自留,往后有人情往来送人也是可以的。”
严谨城觉得自己对姜栎的底线还是太低了,竟然就这么接受了他的解释和道歉,还很耐心地跟他说这些礼品会给爷爷奶奶造成负担,觉得姜栎瞎客气。
姜栎当初就没考虑这么多,现在也不考虑,“那我之后多蹭几顿饭就好了,都自己人,还分什么。”
严谨城冷笑一声,拿膝盖撞了一下姜栎的腿,“谁跟你自家人了?”
“谁想我留下谁是。”姜栎拿到了这个答案,心里的石头也落地了,也给之前严谨城冷漠的回答套了合理的外壳。
他们俩的矛盾归根结底还是源自出国这事,严谨城于是问他:“你家里为什么好好的又要让你出国。”
姜栎耸了耸肩膀,“我叔叔告我状了呗,王岩那事被我爸妈知道了,他们觉得我还是没改正,威胁我呢。”
“那你就这么回来了,真没事?”
“没事。”姜栎笑了起来,“总不可能真跑过来把我绑到国外去。”
“况且,我说好了要跟你考到一起去的,我不会食言的。”
一中是初八开学,老爸老妈也是初八开工,初七那天又吃了一顿团圆午饭,之后严谨城就送他们去了高铁站,回来的时候姜栎看见在厨房里帮着要洗碗,爷爷跟姜栎互相推搡着,闹得不行。
“爷爷你让他洗吧,不然他晚饭要不好意思在这吃了。”严谨城走到厨房门口,看着姜栎手挡在碗边,莫名想起他不让奶奶夹菜的样子,好笑地朝爷爷招了招手,用口型无声地说了句:我来,爷爷这才擦了擦手出来了。
“你别让他洗啊,这小孩傻客气,跟他说再这样下回不让他来我们家了。”爷爷悄声的,急得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
严谨城连连点头,笑着看着爷爷走向客厅,这才回过头,颐指气使道:“少爷,麻烦把我的碗多洗两遍。”
姜栎像店小二似的应了两声,应完了又觉得不对,“刚才不是说你来的吗?”
严谨城挑了下眉毛,“偷瞄我。”
“顺带的事儿。”姜栎笑了笑,本来也是随便说说,手上也没几个碗可以洗了。
“刚才爷爷跟我讲,你高三打算住宿?”
严谨城走到姜栎身边,蹭着水龙头的水给洗了几颗冬枣,“嗯,干嘛?”
姜栎脑袋往旁边凑了凑,张了张嘴。
严谨城只好塞了个冬枣给他。
结果他只是咬了一半,嘴里含混着说:“那我也住。”
严谨城啧了一声,把那另一半的冬枣也给他塞嘴里了,“你住不住的关我什么事?”
“你说呢?”姜栎把嘴里的核吐了出来,“如果下学期就搬的话,我也跟着你住。”
“那你这里的租房怎么办?连一年都没住到。”
“押金不要了呗,又没几个钱。”
严谨城瞥了他一眼,“潇洒死了哦。”
姜栎闻言笑了笑,“因为你更重要嘛。”
*
下学期搬不了校区。
得知这个消息的高三的学长学姐天天在吐槽生不逢时,眼看着表白墙上关于新校区的各种照片,有人甚至都说出可以为了新校区复读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来了。
但说归说,眼下的生活还是得按部就班地过,高二跟着高三一起倒计时,开了春时间变得越来越紧,明明感觉他们百日誓师大会还在不久以前,转眼却又到了快高考的日子。
袁磊没有严谨城的那种紧迫感,他只知道高考的那两天可以放假了,他要去看电影,现在没有周末了,感觉玩的时间都被压缩了好多。
“我这种心态才是积极阳光的好不好?”袁磊被季嘉鑫说是太没心没肺,反观他,学习学得人都瘦了好几斤,袁磊拍了拍他肩膀,给他餐盘里夹了个鸡腿,“放松一点啊嘉鑫同学,绷得太紧容易崩掉的。”
季嘉鑫笑了笑,生怕袁磊反悔似的,连忙咬了一口鸡腿。
“哎,怎么今天没看见姜栎啊,他今天不和我们吃饭?”袁磊低头喝汤的时候注意到严谨城餐盘里的虾,不知道为什么就想到姜栎了,这才反应过来半天了严谨城身边的位置上都没人。
严谨城摇了摇头,“不知道他,下楼就没看见他人。”
“单独行动。”袁磊眯起眼睛,“事出反常必有妖。”
“神经病,又不是绑一起了。”严谨城懒得看他散德行,赶紧把虾全夹到他那里了。
“你俩跟绑一起也没什么区别啊。”袁磊不喜欢用手剥虾,干脆把整只虾包在嘴里剔壳,一边嚼一边说:“一天能看见姜栎上来八百回,让他干脆跟主任说一声,给他调个班得了。”
“话真多。”严谨城瞥了他一眼,默默地把餐盘往旁边挪了一下,变成跟季嘉鑫面对面坐了。
下午的课间严谨城都没有看见姜栎的人影,大家都在为那两天假期而提前放松,走廊上的人比以前还多,有高三的跑来跟高二的人讲话,还怪热闹的。
严谨城没出教室门,就靠在窗户边听着来来往往的人,他们的声音有分别的颗粒,延续到他心里,说不清也有点难受。
“严哥,你想过以后做什么吗?”
季嘉鑫这会儿没在做题,忽然一副思考人生的表情看着严谨城,对于未来的迷茫像交接仪式似的落在了他们身上。
严谨城闻声看过去,呼吸一瞬间变得轻了。
他沉吟了一会儿,忽然发现自己好像对未来并没有框架,他没有很喜欢的东西,也没有具体的目标,于是只给出了一个模糊的答案:“去柏市上大学,随便哪所大学都行。”
季嘉鑫觉得他这个答案太笼统了,严谨城笑了笑,只说还没想好。
“没事,还有一年呢,慢慢想吧。”季嘉鑫点点头,转过了身子。
“你也知道还有一年呢,我以为自己已经够拼的了,没想到你比我还不像话。”严谨城看不过去,把笔从季嘉鑫的手里抽了出来,“休息休息吧,感觉我都不用凑近看都能看见你手指磨出的茧了。”
季嘉鑫笑着伸了个懒腰,阳光下他小臂上的疤痕愈发的淡了,他不再避讳地总是穿个大长袖,如今面对人际交往也比以前轻松自如了许多,“行吧,那我就休息一下,不然甩你太多分咱们情面上过不去。”
严谨城看了看他,没忍住笑了起来,“我真多余劝你。”
原以为今天晚自习下课姜栎也会迟到,严谨城没回答袁磊为什么会觉得他迟到而不是缺席,他只顾着坐在座位上慢吞吞地整理书桌,一脸的淡然自若。
“咚咚——”
说话间响起来叩响窗户玻璃的声音。
袁磊抬头瞥了一眼窗外站着的人,撇了撇嘴,“算你料事如神。”
严谨城抬头冲袁磊挑了挑眉毛,动作一下子快了起来。
“你中午去哪吃的饭?”严谨城跟姜栎一碰头就问道。
姜栎习惯性地攥住了严谨城的手腕,回答他:“我中午在外面随便吃了点。”
“为什么不跟我们一起吃?”严谨城追问。
“有人叫我一起,说有事找我。”姜栎像挤牙膏似的,问一句答一句。
严谨城很明显没有了耐心,“你再让我往下问试试。”
姜栎轻笑了一声,随后语气变得严肃了一些,“是唐铮宇约的我。”
听到这个名字,严谨城先是愣了一下,一瞬间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他找你干什么?”
最后关于唐铮宇的消息还是上次听见他手腕骨折,如今高考迫在眉睫,在这个节骨眼严谨城实在想不到他有什么理由要把姜栎单独约出去。
就在严谨城正准备胡乱猜测一番的时候,他霍然听见姜栎下一秒继续说道:
“他问我,有没有兴趣知道那天在农家乐的洗手间,他想对你做什么。”
第37章
严谨城的脚步随着姜栎的话猛地僵硬在原地,他反手拽住了姜栎,把他推到了一楼楼梯的拐角处,那是出学校前最后一处他可以清晰看见别人表情的地方。他盯着姜栎的脸,迟疑地问他:“你们聊了什么?”
姜栎先是沉默了一会儿,随后摇了摇头,“没聊,他这样的人说不定嘴里会冒出什么挑拨离间的话,我就没理他,后来直接走了。”
严谨城微不可查地松了一口气,只是这气还没完全从胸腔里推出去,他紧接着听见姜栎又说:“所以我觉得还是你告诉我比较好。”
“他想对你干什么?”
他问得很干脆,完全没有给严谨城编瞎话的时间。
更何况严谨城本来就不擅长说谎,从小说谎就会脸红,他低头咳嗽了一声,只能闪烁其词道:“谁知道他,这人看起来脑子就不正常,他的行为能有多合理?”
“是挺神神叨叨的。”姜栎回想起唐铮宇那时的表情,说不上来看得人很不舒服,一副故弄玄虚的样子,他完全没耐心跟对方坐下来玩这种猜测游戏,“他还在那里跟我一直强调你很特别,喜欢你的人也很特别。”
“特别什么?特别烦人吗?”姜栎说话的时候忍不住秃噜了这一嘴。
严谨城收的情书一直很多,也有胆子很大当面来表白的,不只是本校的,表白墙上甚至还有外校的人。
姜栎认为严谨城不是那种看起来就可以毫无顾忌靠近的人,他的气质都是冷冰冰的,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还带着搓起火的不屑。唯一可以解释这种现象的就是他一贯温柔拒绝人的方式,让人家根本没有负担地表达对他的喜欢。
想到这些,唐铮宇当时的眼神又再次闪回在姜栎的脑海里,让他下意识地攥了一下严谨城的手腕。直到感受到对方的脉搏平稳地在他的手心里跳动,‘在身边’的这个认知在才缓慢地替代了脑海里的东西,冲淡了一些他的反胃感。
“说话注意点啊,人家又没恶意。”严谨城听见姜栎的话,忍不住啧了一声。
姜栎没给他继续发散下去的机会,只拍了拍嘴巴说自己口不择言,下一秒就重新带着严谨城穿过了教学楼前的石板路。
两个人聊了两句日常生活,严谨城刚刚想起一个话题兴致勃勃地正打算要找姜栎聊,吸了一口气还没来得及带动声带,忽然察觉到对方的指尖轻轻敲了敲他的手腕,“哎,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模糊过去的关于唐铮宇的事情又有卷土重来的架势,严谨城立刻挺直了脊背,清了清嗓子准备接招:“问什么?”
“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孩子?”姜栎的问题怎么总是如此猝不及防。
严谨城在心底叹了口气。
“问这个干什么?”他往旁边躲了躲,故意装作扭头看风景的样子。
虽然根本看不清。
“害羞啊?”姜栎笑了笑,抬手勾了一下严谨城的肩膀把他揽了回来,“和我也不能说?”
“和你也要保留一点私人空间啊。”严谨城说。
“又没让你说人名,说个大概的类型也不行?”
严谨城知道自己要是不回答,对方总归要揪着这个问题反复地问,于是他沉思一会儿,说道:“喜欢和我聊得来的,喜欢真诚的、善良的、人品好的。”
姜栎撇了撇嘴,说不上来还有些失望:“太宽泛了吧?就没有再具体一点的?”
严谨城说没有,干脆把问题抛回给了姜栎,“你呢?”
尽管这个问题问得他有些自讨苦吃,但为了不让姜栎打破砂锅问到底,他只能硬着头皮问了回去。
结果姜栎想了半天,想不出个所以然,“不知道,我也没喜欢过别人。”
“我的人生还挺无聊的,目前唯一有趣的事情就是遇见了你,我想在这所谓的‘喜欢的人’出现以前,我可能依然会这么无聊且有趣地过下去,完全没有别的概念。”
严谨城的步伐不知不觉变得慢了下来。
姜栎的答案有些意料之外。
他曾经先入为主地以为由于姜栎身处的环境,他对于感情这事的态度应该是完全开放的。虽然他知道姜栎干不出出格的事情,但总归动心的概率会比其他人要更大一些,毕竟他遇见和认识的人形形色色,其中肯定也不乏有优秀的人。
可冷不丁听见他完全空白的回答,自己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怎么不说话了?对我就没有什么评价吗?”姜栎伸手戳了戳严谨城的肩膀。
严谨城笑了笑,在脑子里想了个词:“你还挺纯情?”
“你也差不多。”姜栎听到这个,笑着叹了一口气,“袁磊都能准确地描述出自己喜欢的类型,个高腿长,短头发圆脸,还要人有一双杏眼”
“漫画看多了吧他?”严谨城没忍住吐槽了一句。
姜栎彻底笑了出来,“昂。”
“我们就不那么肤浅。”严谨城笑着说。
姜栎点点头,不过严谨城看不清,于是他伸手轻轻点了一下严谨城的脑袋,手动认可:“对。”
“我们还纯情。”
高考的那两天感觉整个世界都跟着安静了下来,姜栎中午被爷爷叫去吃饭,说是预习一下营养餐,以后要随时去给他们送补给。
搬校区的事情已经定下来了,老戴前两天跟他们说了,高三一开学就搬,严谨城的住宿申请表都已经交了上去。
就是不知道怎么安排,姜栎说如果分不到一个宿舍,离得近隔壁隔或者就在对面也行,实在不行他就去跟别人调一下,反正不会离严谨城太远就是了。
严谨城对此没什么异议,只是在说到要住在一个宿舍的时候提出了反对意见。
爷爷也说不用这么近,各自还是跟各自的同学住在一起好,方便交流学习。姜栎也不强求,反正第一要义是严谨城的便利。
难得的两天休息,让两个人好好地充了个电,从适应高三学子身份的过程里先溜出来喘了口气。
但喘气不代表懈怠,该干嘛还得干嘛。或许是被严谨城的学习氛围感染,姜栎的学习态度也不再吊儿郎当,只要严谨城一抬手,自己就连忙从沙发上起身,跟着他去书房学习去了。
从短暂的假期再次投入到期末考的复习,到后面共同自律且形影不离的暑假生活,严谨城总觉得时间是不是背着他自我阉割了,怎么一晃眼,自己就真的躺在了属于高三生的宿舍里。旁边的同学在奋笔疾书写着各类模拟卷,宿舍的墙壁上挂着的小黑板都已经写上了高考倒计时。
“我说你们这里也太提前焦虑了吧?”袁磊路过他们宿舍的时候都感觉有一股凉风,吹得他都紧张,“每天看着这个时间你心里不慌吗?”
严谨城倒是没什么感觉,这小黑板是季嘉鑫挂上去的,左上角还贴着他的每日计划表,严谨城总偷瞄呢。
“吃早饭去啊,凑门边上干嘛呢?”
姜栎背着包,经过严谨城宿舍往里探了探脑袋,看清了挂在门后的小黑板上的字,“噫,看一眼早饭都吃不下了。”
严谨城早就收拾好了,就是站着等久了嫌累,后来又莫名其妙回床上躺着了,一时半会儿都懒得动。
“严哥,动弹啊?不吃早饭了?”袁磊杵在门口催他。
严谨城扬起下巴,跟逐步朝他走来的姜栎对视着,最后叹了口气,朝着姜栎伸出了手。
姜栎也叹气,走过去把严谨城从床上拉了起来,“每天都跟打卡似的了。”
“你不也乐意惯他?”袁磊受不了,揽着季嘉鑫就先走了。
“谁让你们动作这么慢。”严谨城不赞同地反驳一句,顺着姜栎的力道从床上起来,冲着袁磊的后背喊:“你今天不许刷我饭卡了啊。”
早饭没什么稀奇的,吃来吃去也就这些,严谨城像完成任务似的机械进食,食堂人气足空气闷闷的,吃着吃着就又开始犯困了。
“转眼就又要国庆了,去年国庆好像还在眼前似的,你说这时间怎么就这么快呢?”袁磊正在一脸认真地扒着酱香饼上的葱,嘴上空闲得很,“再一眨眼我们就要各奔东西,各奔前程了。”
“大早上的说这么伤感干嘛?”季嘉鑫看不过眼,撕了一小半袁磊的酱香饼,手动加快了一下他吃饭的进程。
“行,那说点不伤感的,你们国庆有什么安排啊?”高三了,袁磊不确定严谨城还愿不愿意用假期跟他和汤远出去玩,所以只能先试探一下他的态度。
结果根本不用多想,严谨城冷酷无情地说:“在家学习。”
袁磊嫌没意思地白了他一眼,转头问姜栎:“你呢?”
“回家一趟。”姜栎说。
严谨城听到这话看向姜栎,挑眉似乎是在问他回去干嘛?
只见姜栎的脑袋微微往他那里凑了一下,低声道:“我哥情绪不太好,最近闹着要自杀,我得回去看一眼。”
“怎么突然情绪不好了?”严谨城皱起眉毛。之前从姜栎的口述中他得知对方的生活已经慢慢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了,也有了稳定的收入,再加上姜栎他爸的照拂,按理说他的生活应该不会一下跌入谷底。
“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得等回去了才知道。”姜栎神情也怪凝重的,严谨城还没看见过他有这么严肃的时候。
“你俩嘀嘀咕咕说啥呢,每次都有小秘密不告诉我。”袁磊不知道这是第几次挑起的话题最后变成了他俩的小话,要不是自己比较宽容,早晚要谴责他们孤立自己。
“哪有什么小秘密,随便说了两句废话你也要听吗?”严谨城拍了拍姜栎的腿,姜栎就立刻直起身子,朝着袁磊点点头,附和一下。
“听啊,你说,说。”袁磊下巴一抬开始挑衅。
严谨城啧了一声:“我去你的。”
“你看,说不出来了吧。”袁磊轻哼,“其实我也懒得听,你求着要告诉我也没用。”
季嘉鑫听着袁磊没心没肺的语气,扯了扯嘴角,在一边忍不住道:“你这自洽能力我有时候真挺佩服的。”
袁磊闻言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当即和季嘉鑫聊起他从小看的动漫和漫画,讲述他从中领悟到的各种人生道理。
严谨城听这些心路历程早就听得耳朵起茧,他喝完最后一口豆浆,跟姜栎对了个眼神,两个人就在袁磊慷慨激昂的讲座下偷偷摸摸地先溜走了,完全不理季嘉鑫投来的求助的目光。
“你哥那边要是有什么事,你可以随时和我聊聊。”出了食堂的门,他看着姜栎有些心不在焉的模样,还是把纠结了一小段路的话给说了出来。
“我不找你聊还能找谁聊。”姜栎回过头看着严谨城笑了笑,“我现在可不能没有你。”
第38章
九月下旬下过一场惊天动地的暴雨之后气温骤降下来,吹来的风终于夹杂了一丝凉意。爷爷奶奶说这个天气可以不开空调了,严格要求严谨城的房间也不许开,有时候起夜了还要推开房门检查一下,念叨着这个天最容易感冒。
姜栎的那间租房后来没退租,一是因为他懒得搬,二是觉得如果退掉了,那属于两个人都秘密基地就没了,索性又续了一年。严谨城原本还觉得他浪费钱,不过自从被禁止开空调,他简直觉得姜栎做的这个决定英明到了人神共愤的地步。
“爽了。”
严谨城在家里洗完澡,一进门就直奔姜栎的房间。他脱了鞋扑上床,大喇喇地躺在床上,脑袋朝着床尾,感受着空调的凉风从他的发丝间穿过,闷热感一扫而空,整个人都轻快了不少。
“别对着吹,小心真吹成感冒。”姜栎见他这样,干脆直接走过去拽着严谨城的手腕把他往床边拉了拉。
严谨城没跟他对着劲,被他扯过去的时候刚好看见了姜栎摆在衣柜前的行李箱,“你明天几点走?”
姜栎单膝跪在床上,伸手给严谨城揉了揉肩膀,回答他:“明天一早,你没醒我就走了。”
“谁说的,我会起得很早的。”严谨城拍了拍自己左边的肩膀,示意他继续按摩。
姜栎往前挪了点,又给他揉起另一半的肩膀,“你发没发现你最近好像瘦了。”
严谨城半眯起眼睛,“嗯?”
“手感都不一样了。”姜栎说。
“夸张了啊,我要瘦都是先瘦脸。”严谨城拿起手机,对着屏幕照了一下,得出结论:“没瘦。”
“自己看肯定不准啊。”姜栎啧了一声,“我说瘦了就是瘦了,明天早上不许早起,给我狠狠补觉。”
严谨城听到这话忍俊不禁道:“你说个话得绕八百个圈子吧?”
姜栎给他按了会儿,按到手都酸了他才停下。他推了推严谨城的脑袋,顺手理了一下他额前毫无形象的头发,“你先去洗漱吧,我去把隔壁空调开了。”
严谨城应了一声,说:“你去睡隔壁。”
姜栎一边往外走,一边无奈地同意:“好的严哥。”
隔天,严谨城的确是睡了个懒觉。
姜栎房间新换的床垫实在是太舒服了,还是磁吸的,把自己吸在上面根本扒不下来,最后还是爷爷打电话给他让他回去吃饭,他才依依不舍地起了床。
把姜栎的床铺整理了一下,顺手帮他把床上的四件套给换洗了,忙活完走到客厅准备倒杯水,这才看见餐桌上给自己准备的早饭。
临近中午也没办法吃了,严谨城只能拎着一堆早饭,顶着乱糟糟的头发穿着睡衣又回了家。
“小姜不来吃饭?”奶奶从厨房出来的时候拿了四个碗,看着严谨城身后没人,又准备回去一趟。
“没,他回家了,六号才回来。”严谨城进了门把早饭放在门口,去厨房洗了个手,跟在奶奶身后慢慢推着她坐了下来。
“早知道让他把过年的那些礼品给一起带回去了。”爷爷在一边说道。
严谨城只是笑了笑,没搭话。
“说到过年,一晃眼都十月了,还剩半年多就考试了,这时间真的快啊。”奶奶叹了口气,“去上大学了回来的时间就更少了,跟你爸妈一样。”
“好好的吃着饭怎么说到这来了。”爷爷笑着拍拍奶奶的后背,“尤师傅,别吃一半抹起眼泪来了。”
“说说不行啊?”奶奶白了爷爷一眼,“管得多。”
“好好好,又是我管得多了。我喝酒,不说话了。”爷爷灰溜溜地收回手,低头赶紧嘬了一口酒。
“没事的,上大学了也有假期,一放假我就马不停蹄地回家。”严谨城笑着晃了晃奶奶的手腕安慰她。
“唉,我们也老了,还不知道能够活到多少岁,想着能多陪你们一天是一天”
“行了行了,不吃饭要凉了。”爷爷说。
他们两位老人的相处方式就是这样,什么情况下总归会有一个人站出来缓和气氛,本来就不爱煽情,爷爷干脆煞起风景,用筷子敲着碗催他们吃饭:“这么好的鸡汤,冷了难喝的。”
奶奶闻言瞥过去一眼,气不打一处来,伸手掐了一把爷爷的手背,“哪好这样敲碗的,不作兴的啊,城城还是要高考的人,你哪能”
“奶奶,帮我盛碗汤!”严谨城及时打断了奶奶的话,笑眯眯地把碗递了过去。
再说下去该急的就是爷爷了。
奶奶习惯性地接过碗,反应过来之后撇下嘴角,来回看他们爷孙俩,最后把爷爷的烧酒赌气似的放到了严谨城手边,“烦得很嘞。”
“你又烦什么啊?”
严谨城写着卷子,电话那头的袁磊唉声叹气的,写一个字他恨不得能叹八回,感觉要是这会儿有台风多半都是他叹出来的。
“我累了,我真的累了,我现在是一个空有假期却无法出门的囚犯。”袁磊欲哭无泪,“我连跟我妈说我要去找你一起学习都行不通了,严哥你现在已经不是我的免死金牌了,多悲催啊。”
“是自己在你妈那边没有信誉了,少扯我啊。”严谨城说。
“听到翻卷子的声音了,我去,你不会这几天真就在家学习了吧。”袁磊一边忍受着无聊的摧残,一边又警告自己不要打扰严谨城学习,所以此时语气显得格外挣扎,“你就没想出去透透气?”
严谨城飞快地回答不想,并且觉得袁磊话多,“要是没别的事我就挂了,”
“我一聊两句就嫌我话多,跟姜栎能打一晚上的电话,到底谁跟你从初中认识到现在啊?”袁磊要不是某天自己手机没带拿严谨城的玩了一下,他还不知道这个看起来如此冷淡,一句话能把人呛死的严谨城居然能跟别人相安无事地打快十个小时的电话。
严谨城早就对袁磊时不时的抗议免疫了,嘴上斤斤计较,其实压根就不往心里去,毕竟他之前的态度也早就跟自己摆明了,再多干涉也不是他的风格。
有很多时候严谨城不是没想过一咬牙一狠心就把秘密全告诉他得了,但是转念一想,袁磊就算能够守口如瓶,他这样喜形于色的人好像也保持不了现在这样自然的状态。他不想跟姜栎提前把路走死,眼下能照常地相处就够了,要真到了没办法的那天,再给袁磊一个后知后觉的震撼也不算太迟。
听着对方又嘴贫了几句,严谨城才终于忍无可忍地挂断了电话,并把和盘托出的念头往心底下又摁了摁。
放下手机之前,严谨城习惯性地看了一眼跟姜栎的聊天框,对方的消息占满了一整个屏幕,往上滑了好几秒才看到了昨天的日期。
严谨城大致看了看,大多是在汇报自己的行程,其中穿插着各种各样的照片,还挺图文并茂的。
但图片在姜栎发完到家了之后就不再更新,严谨城能够感受到姜栎的情绪在之后就明显沉了下来了——他哥的情况不算好,情绪一直在崩溃的边缘。
姜栎在微信上也没有说的很清楚,严谨城从他发来的消息里,只了解到了当初那个霸凌的人今年高考没考上大学,现在把怒火全部转移到了他哥的身上,不知道哪里弄来的他哥的联系方式,威胁恐吓他说要把之前的账一笔一笔的算干净。
严谨城问姜栎后来的情况,并问他有什么打算。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一瞬间他难以避免地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按照姜栎的脾气,他是绝对不会把这口气咽下去的,至于会不会像当初对待王岩那样的激进,严谨城如今仍然有些拿不准。
下午三点发过去的消息,严谨城一直到晚上吃完晚饭还没有得到回复。
严谨城皱起眉毛,往聊天框里扔了个问号。
这次倒是回得很快:【等我回来再说吧城儿。】
要是别的什么事,严谨城看到这种回复他理都不会理,能当即说的事情非要往后拖,他一直都没什么耐心。
但这次情况特殊,他忍着不爽,只简短地回了个“嗯”,顺便警告了一下,让姜栎别打架。
姜栎比着ok和亲吻的表情秒回过来,严谨城瞥了一眼,无语地退出了聊天页面,并把他的对话框隐藏了。
国庆假期很快到了最后一天,严谨城下楼扔垃圾的时候顺道去租房看了一眼。
姜栎没回来。
严谨城看着空无一人的房间神色立刻冷下去,把门关上后快步下了楼梯。
回去后微信上姜栎最新发的消息是说他在回来的路上,估计晚上才到家,其余的一句没有补充。
严谨城到达临界点的耐心彻底告罄,他丝毫没有犹豫,动作很快地把姜栎的微信拉入了黑名单,一声招呼一点缓冲也没有。
“你今天怎么感觉像谁惹你了似的?”
假期结束后的第一天上课,袁磊因为睡过头了而不得不把早饭带到了教室吃,他一边呼哧呼哧吹着热气,一边凑过去打量严谨城的脸色,“说,是谁,哥们儿去干他。”
严谨城掀起眼皮看了一眼袁磊,两根手指并拢推开了他的额头,“没什么,晚上没睡好而已。”
“哦,好吧。”袁磊点点头,带着他的热包子远离了严谨城,不过人刚撤开,又突然回过头,表情仍然带着些迷茫:“姜栎有没有和你说他重感冒请假了,今天晚上不回宿舍,他让我下晚自习别先走。”
严谨城闻言握着笔的手一顿,他沉默了一会儿,随后抬起头,“我今天想回家一趟。”
袁磊愣了愣,“才放完假你回去干啥?”
“有事。”
“啥事?”
严谨城啧了一声,“别管。”
“那你咋回去,不然我送你?”
“有什么必要送,我打个车就行。”严谨城说。
“那我送你到校门口总行了吧?”袁磊叹了口气。
严谨城这才点头:“可以。”
袁磊扭头看了会儿严谨城,冷不防地又开口:“凭借我敏锐的直觉,你跟姜栎吵架了。”
聊完要回家的话题,袁磊倏然眯起了眼睛开始要聊点别的了,双手放在下巴处摩挲着,故作思考的样子。
“想多了你。”严谨城皱了皱眉毛。
“你发现没,每次你说我想多了的时候,大部分就是我说对了或者是我猜中了的时候。”袁磊在打探八卦的时候有着惊人的反应力,他侧过头,“来,趁还没上课,我洗耳恭听。”
但是严谨城没给他八卦的机会,扫了他一眼,伸手抬了一下袁磊的下巴,把他要刨根问底的嘴巴合上了,“捂起你的耳朵,回到你的位置上。”
“又想打发我。”袁磊从严谨城的反应就已经笃定了自己的猜测,就他俩平时那黏糊劲,今天姜栎的消息怎么着也不会发到自己手机上来,再加上严谨城莫名其妙地要回家,这在袁磊心里简直板上钉了八百个钉子了。
不过看严谨城不想说的样子,他也没好真厚着脸皮一直追问,“我给你一天的时间,明天,明天我要知道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严谨城摆了摆手,没说话。
撬不开他的嘴,袁磊泄气地起了身,回位置之前还没忘记嘱咐一句严谨城:“你记得让司机给你送到楼底下再走啊。”
严谨城嗯了一声,顺从地点了点头。
其实是敷衍。
严谨城没让司机停在楼底下,而是让他停在了小区门口。
前几栋楼前被爷爷改过的灯明亮地照着地面,严谨城毫无负担地走到了自己家的那栋楼下,可要继续往前走亮度就会大大降低。
然而姜栎的租房恰好明与暗的交界处,走过去虽然不是很危险,但总归可见度是没有这会儿高的。
严谨城目视着前方,脚步没有迟疑,甚至开始大步流星地往前走起来,好像并不在乎自己即将越过最后一丝清晰的视野,马上要踏入昏暗里去。
就在严谨城的鞋尖没入黑色的瞬间,他登时听见不远处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小区里回荡着,变成了一连串的焦急。
明明是让人下意识心慌的动静,但严谨城却淡定地慢下了步伐,转过头冷冷地看向身旁——那道身影越靠越近,压低的帽檐让他看不清对方的神情,传来的声音照旧,只是听起来利落得没有一丝鼻音,“你是不是知道我”
严谨城停下了脚步,彻底转过身子看向了姜栎。
在目光相接之际,严谨城没等他把话说完,后半句话被掐断在了一声始料未及的声响里。
他沉着脸毫无征兆地抬起手,狠狠地掀掉了姜栎头上戴着的那顶鸭舌帽。
就在对方慌乱地弯下腰准备去捡帽子的那一秒,他听见严谨城嗤笑了一声,语气冷淡道:“这就是你说的重感冒?”
灯光下,姜栎脸上的伤口无处遁形,嘴角和颧骨的青紫在路灯下变得格外刺眼。
听见严谨城淡漠的语气,姜栎的指尖颤抖了一瞬,闭起眼睛懊丧地叹了口气。
“城儿,你听我说”
一直忍耐的情绪在此刻却没有了爆发的趋势,他面对姜栎已经没有多说废话的力气。
昨天晚上一夜没睡好,他躺在床上静心听着夜里小区的动静,一直睁眼到凌晨,没有听见一辆车进小区的声音。
第二天得到的答案又是一个无比蹩脚的谎言,突如其来的重感冒不再是姜栎的借口,倒像是严谨城此时与他对峙的心情,沉闷且透不过气。
很多个有可能被排除在外的瞬间里姜栎都曾紧紧拽住了严谨城的手,也是这样的惯常让严谨城有了某种难以言喻的安全感。
可在火花却被熄灭的霎时,严谨城开始审视起自己作为暗恋者的角色是否要的过多,浅尝辄止是他原本的想法,怎么越往前走越觉得脱离不开。
他盯着姜栎的眼睛,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他双手举起来挡在了姜栎面前,身体向后退着,俨然一副拒绝沟通的神情,“不用和我说,我不是你什么人,你没必要什么事都告诉我。”
人一旦有了期待,亲密关系外就有了一条链子,它朝着各个方向挥舞着,牵扯着心脏一会儿偏左一会儿偏右。
严谨城无法描述这样的感觉是酸涩的还是苦痛的,他只知道在当下,他无比想逃离开有着姜栎气息的地方。
姜栎怔愣的神情僵硬在脸上,整个人像是顿时被抽走了什么,双腿竟然向前趔趄了一步。
严谨城没有给姜栎再度靠近自己的机会。他转过头,背影在沉寂的月色下显得十分决绝,“你回去吧,就这样。”
第39章
“什么就这样,不许就这样!”姜栎闻言赶紧伸手拉住了严谨城,嫌手上的帽子碍事干脆直接戴到了他的脑袋上,整个人回身从严谨城的后背绕过去,以一种环抱的姿态拦住了他的去路,“你先跟我回去,我跟你解释完你再生气。”
“不听。”
严谨城揪起姜栎的衣领用着力将他推开,小区是之前制药厂的拆迁房,住的大多是老人,这会儿要在楼底下闹起来肯定不行,所以他只能压低着嗓子,身体跟姜栎做着无声的拉扯,“让开,你别以为我不敢真的揍你。”
“你要揍也得听我讲完了再揍。”姜栎执拗地抱紧了严谨城的肩膀,两个人都因为推搡而微微发汗,呼吸声交错在沉静里,他们各自的情绪都不同,胸膛的起伏频率却出奇的一致。
严谨城皱起眉毛,单手掐住了姜栎的喉咙,沉声道:“松手。”
姜栎抬眸盯着他没说话,只是把脖子完全仰起来,下巴朝着严谨城的方向凑过去,手上的力道半点没松。
“我数三个数,你不松开,我们就彻底玩完。”严谨城的指尖嵌进姜栎皮肤时还能清晰地感受到颈侧脉搏的跳动,他的手掌与对方的喉结有一条缝隙的距离,没完全压实,只一味地收紧了指尖,于是姜栎只感受到了被扼制的滋味,却没有一丝窒息感。
负面的情绪不会让严谨城完全遵循冲动和本能,短暂的失控过后又重新回归了理智,“3,2”
严谨城的声音听起来毫无情绪,但熟悉的倒数似乎让两个人都不约而同想起了曾经他们在车上的幼稚的互搏,他双唇的启合因为冲进脑海的回忆明显地顿了一下。
姜栎望着他的脸,也恰恰是这意外的停顿让他找准了时机。他快速地抬手按了一下戴给严谨城的帽子,趁对方茫然的那一秒,凑近了弯下腰抱住了他的双腿,起身直接将对方拦腰扛在了肩上。
一瞬间天旋地转让严谨城的呼吸呛在了胸腔里,他双手条件反射般的抓住了姜栎的后衣领,“姜栎你他妈是不是疯了?!”
严谨城难得地骂了一次脏话,声音都是颤的。
姜栎没工夫回答严谨城,脚下的步伐飞快,穿过了楼栋间的明与暗,匆匆到了租房的楼底下后他轻轻把严谨城放了下来。
在严谨城直起身子的那一秒,姜栎眼疾手快地又把他摁在了墙上,手背因用力青筋凸显,他的语速从来没有这么急切过,“我知道撒谎不对,但我怕的就是你这样,看见我直接就给我定了罪。”
严谨城将姜栎的手拍开,但后背靠在墙上,没动弹。
姜栎见他没有要走的意思,微不可查地松了一口气,他喉结滚动一下,哑着嗓子道:“你让我别打架,我听进去了,所以这伤不是打架打来的,是我单方面挨揍。”
严谨城听见这话猛地抬起头,指尖撇开了姜栎的脸,垂眼盯着姜栎脸上的伤口,“单方面挨揍?”
“你没还手?”
“还手不就白挨揍了?”姜栎笑了笑。
严谨城偏开头,呼吸逐渐缓了下来。
“没在微信上跟你说清楚是因为来不及,那个时候我爸要收我手机,他不让我回来,一气之下打算直接把我扔出国。我好不容易才重新搞到一个新手机,结果刚想给你发消息就发现你把我拉黑了。”
“我”严谨城一时间竟然有些哑口无言,他蹙眉,烦闷地回了一句:“我又不知道。”
“那你现在知道了,其他的我们上去再说。”姜栎伸手戳了戳严谨城的手背,“别玩完行吗?”
严谨城抿起双唇,躲开了姜栎的视线。
“城儿”姜栎继续戳着严谨城的手背。
严谨城啧了一声,不耐烦地反挠了一下姜栎的手腕,“别废话了,楼道口吹风不冷吗?”
“上楼。”严谨城推开了姜栎,撞了一下他的肩膀自己先行上了楼梯。
姜栎三两句话把重点说清楚了,但严谨城的情绪还没转变过来,进屋的时候眉眼仍然是冷冰冰的。
“跟你对视一眼心都要凉半截。”姜栎走过去蹲在了严谨城面前,把沙发上的抱枕放在了他的腿上,小臂撑在了上面抬头看着他,“还生我气?”
严谨城撩起眼皮,淡淡地看了姜栎一眼。
“不应该撒谎的,我知道。”姜栎歪着脑袋,势必要填满严谨城的视野,“但是发现你把我拉黑了的时候我就知道你生气了,如果我顶着这张脸去学校,你肯定更生气,而且我也怕你担心,所以我想等伤好一点再跟你说。”
“结果袁磊白天突然问我为什么会跟你吵架,还把你气得要自己回家。我吓死了,只能先戴着帽子下楼了,本来还想蒙混过关,结果你直接就把我帽子打掉了。”
“你是不是猜到了?”
严谨城身体往前一倾,低头俯视着姜栎,他没有回答姜栎的问题,而是仔细查看了一下他的伤势,“你跟那个人交换的条件就是这个?”
“不是。”姜栎下意识地回答道,但望见严谨城的眼神,最后还是点了点头,“也算是吧。”
“为了你哥,你挨这一顿也值。”严谨城抬手擦过姜栎的嘴角,手上用了点力气。
姜栎一边吸着气,一边下意识地反驳道:“也不全是因为他。”
严谨城看着他,“那还为了什么?”
提到这个,姜栎的神情摇摆了一瞬。
他不露痕迹地回避了严谨城的注视,扯了扯嘴角,故作轻松道:“为了我自己呗,之前造谣我转学是因为和女老师谈恋爱,这次又威胁了别的,快高考了,我没时间应付他。”
“不憋屈?”严谨城的手滑下来,和姜栎一同放在了抱枕上。
姜栎低下头笑了笑,干脆把手搭在了严谨城的手背上,“憋屈啊,不过回家我爸看到我这一脸伤气得不行,嘴上骂我脑子坏了,但我路过他书房听见他跟别人打电话来着,提到那傻逼名字了,估计我爸能帮我讨回来。”
“哇。”严谨城十分捧场,本来还想鼓掌来着,但是姜栎摁着他的手,没让他动。
姜栎往前凑了凑,语气软和下来,又巴巴地问他:“还生我气吗?”
严谨城闭上嘴巴,又不说话了。
“城儿,你不要觉得我是故意瞒着你,我也不是因为不想和你说才撒谎的。”姜栎又抠抠严谨城的手背,“你别生气了,一生气我晚上睡觉都睡不好。”
严谨城的食指和大拇指围成一个圈抬起来弹了一下姜栎,“装什么可怜。”
姜栎笑了笑,从蹲着改成了瘫坐在地上,他神色认真了些,眼尾的笑意淡下去,“以后如果发生什么事情,我能跟你申请一分钟的辩驳时间吗?能不能别像今天这样扭头就走,也别什么话都不说的拉黑我,行么?”
严谨城的眼睫轻颤,在心底长叹了一口气,终于还是晃了晃姜栎的肩膀,“起来,坐着。”
姜栎飞快地起身,一屁股坐在了严谨城身边。
“你哥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严谨城忽然问。
姜栎愣了一下,老实回答:“我爸重新找了家私密性更好的疗养院,暂时把他接过去了。”
“脸还疼吗?”严谨城继续问。
“不碰就不疼。”姜栎继续答。
严谨城点了点头,姜栎朝他抬抬下巴,示意让他问下去。
但严谨城没再问了,他把抱枕随手扔在了一边,双腿撑开,姿势随意了一些,“我不喜欢撒谎和隐瞒,别人无所谓,我就算知道了也懒得拆穿。”
他说到这,后半句话留了白,看向姜栎的时候眼神是审视的,而后话锋一转:“你刚才说的一分钟的辩驳机会,我不会每次都给你,下一次或许会有,但下下次或许就没了。”
“姜栎,很多事情错过了解释的最佳时期就不会有余地了。”
最后一句冷硬的话说完,严谨城拍了拍姜栎的肩膀,语气缓和了些,“这次就算了,翻篇吧。”
在两个人郑重的对视里,他们似乎都忘了抓住一件事。
超乎友谊的在乎在流动的目光里变成了转瞬即逝的刹那烟火,谁都没有给这样的特殊撕开一个出口。
或许就连严谨城都没办法预知在之后的日子里,姜栎是否会后知后觉这个夜晚,这样的不对劲是否会变成无比有力的佐证。
紧张的解释和松口的原谅之后,姜栎的身体放松下来,说话也不再那么小心翼翼。
“你光说翻篇我还是心里没底。”姜栎想了想,看着严谨城:“抱一个?”
姜栎的声音很轻,在得到回答之前就已经张开了双臂。
严谨城啧了一声,推了推他,“发神经呢。”
姜栎没给他拒绝的机会,而是笑着一把拥住了严谨城,他的脸埋在严谨城的脖颈处,隔着衣服只能感受到体温。
“换做别人,我可能真不会急成这样。袁磊跟我说你要自己打车回来的时候,我心都揪起来了。”姜栎的声音摁在衣服布料里,皮肤随着他感受到震动,严谨城想躲,但他们的手抓在一起,往哪里都逃不开。
他只能安静地听着姜栎以一种特别真心的语气,讲述他有多么在意。
“城儿,如果”
两个字刚冒出头,姜栎就像卡带似的顿住了。
严谨城侧过头,平静地问他:“如果什么?”
姜栎低声笑了笑,抬起头,又恢复了他平时面对严谨城轻松自如的模样,“如果我说我现在饿了,想吃夜宵你陪我吗?”
“你没吃晚饭?”
姜栎摇了摇头,长叹一口气,“那会儿没心情吃。”
“你家冰箱能有什么吃的?”严谨城转了转脖子,吃饭不是食堂就是去他家蹭饭的,自己家的家庭厨师都已经多久没掌勺了严谨城都算不清了。
“有意面。”姜栎在脑海里筛选了一下,说话间一只手摸了摸严谨城后颈的头发,问道:“你吃吗?”
晚上吃的菜非常一般,刚才又是消耗了一点体力,严谨城犹豫了几秒,最后放弃挣扎:“吃。”
姜栎的做饭水平只限于下锅把面煮熟,还好煮过几次失败品有了点经验,这次的时间就把控得正好,
“晚上睡这里吧。”姜栎把严谨城吃完的碗跟自己的叠在了一起,给他递纸巾的时候出声挽留了一下。
严谨城抬眼看了看他,“闹到这个时候,我回去干什么?”
“况且”
“况且你回来本来就是来戳穿我的。”姜栎讲到这个的时候反而喜笑颜开起来。
“笑屁。”严谨城啧了一声。
“不知道啊,突然心情就很好了。”姜栎端着碗,步伐轻快地进了厨房。
严谨城站在原地发了会呆,抽出点心力整理了一下这两天发生的事情,最后把自己的心情调整好了以后才转过身,踱步走到沙发上坐下。
趁着姜栎摆弄洗碗机的时间,他拿起手机抽空回复了袁磊的消息,对方轰炸来的消息不少,主要还是围绕着他跟姜栎到底为什么吵架这件事。
事情已经过了再提起来刚才就白整理心情了,于是严谨城没选择正面回答,跟袁磊说了没什么大事之后,顺便在和对方的聊天框里给他比了好几个中指表情。
第二天早上,袁磊早早地站在教学楼底下,双手抱胸等着不远处的严谨城和姜栎慢慢走近。
“哟。”袁磊左右手都比起中指,怼在这两人面前,“和好这么快啊?兄弟俩没有隔夜仇啊是吧。”
“手机上给你发了个红包,你待会儿有空收一下。”姜栎把袁磊的手按了下来。
袁磊表情一变,眼睛半眯着,“收买,赤裸裸的收买,我可不是每次都会像金钱低头的。”
姜栎今天还是戴的鸭舌帽,嘴角的伤比额角的淡一些,像是自己咬的,心大的袁磊不但没发现,还觉得是姜栎在装酷,“这么冷冰冰地撒钱,我是不会屈服的。”
“行了,别挤在这里挡着人家走路。”严谨城推了推袁磊的肩膀,“上去,马上要上课了。”
袁磊被他推着,还不忘回头看向姜栎,目光非常的犀利,“中午我再好好问问你。”
“问你个头。”严谨城捏着袁磊的脸把他给转了回去。
袁磊白了严谨城一眼,“问他没问你是吧,你现在就跟我说说,你俩到底怎么回事?”
“闹了个矛盾而已,跟之前我们打游戏你冲我发火那次差不多。”严谨城说。
“别在这扭曲事实啊,明明是你根本不听指挥,说你两句就冷脸,然后”袁磊话语一顿,登时反应过来,“说你们呢,怎么又扯到我身上了?”
严谨城勾唇一笑,耸了耸肩膀,“谁知道呢。”
姜栎的伤后来还是被发现了。
是季嘉鑫发现的,袁磊凑过去看得特别仔细,啧啧称叹,以为是那天和严谨城吵架两个人大打出手了。
不过姜栎很快编了个理由,说自己是国庆的时候去滑雪场滑雪摔的。
用自己的丢脸最终换来了袁磊的嘲笑,以及他夸下的海口——说寒假的时候要教姜栎滑雪,让他好好领教一下滑雪王子的厉害。
姜栎笑了笑,非常谦逊地应下了他的邀请。
这个插曲结束以后两个人的相处比以前多了一些难以言喻的仪式感,比如今天有什么安排,突然有了什么事情,或者可能会发生的事情他们之间都要说的明明白白。特别是姜栎,为了防止自己忘记什么,甚至还会有个小本子专门记下来今天要跟严谨城说的东西。
还是某一天袁磊实在看不下去了,忍无可忍地说他俩像谈恋爱似的,还说这种事情在恋爱里叫报备,他是没见过兄弟俩还要整报备这一出的。
这话说出来的结果当然是获得了严谨城的一记眼刀,超级冷酷,光是那一眼就让袁磊怀疑自己是不是说了什么不是人的话。
不过姜栎对此反应平平,好像并没有把这句话放在心上的样子。
其实也不怪袁磊胡言乱语,毕竟高三之后他们的周末就缩减了一天,晚自习的时间也延长了不少,他在学校里简直要被逼疯了,任何事情都有可能让袁磊抓住一点有趣的尾巴然后开始疯狂有趣。
但严谨城却还是觉得时间不够用,恨不得一天掰成两天来过。
袁磊总是说他再这样学下去身体要吃不消的,严谨城懒得理他,也没当回事,毕竟一个跑一千米都要倒地上半天起不来的人都一直还没生病呢,没道理天天晨跑的人先倒下了。
只是这种自信在袁磊话说完没多久之后就崩塌了。
最近入了深冬,姜栎一直提防着感冒,平时也让严谨城多喝热水。对方嘴上应着,但喝没喝姜栎也不知道。
直到听着严谨城的嗓子忽然开始发哑,时不时还吸鼻子,姜栎这才皱眉问他是不是感冒了。
“可能是咽喉炎吧,除了嗓子疼以外没什么感觉。”严谨城喝了两口热水,觉得没味道又给放下了。
“中午的时候跟我回宿舍吃药。”姜栎抬手摸了摸严谨城的额头,摸不出来,于是又说:“我待会儿去医务室借个体温计量一下。”
“去宿舍一来一回的很浪费时间,我中午要计时做套政治。”严谨城一口回绝,并把姜栎的手推远了一些,“离我远点,万一我真感冒了再传染给你了。”
“那我去拿药,中午给你送上来。”姜栎本意是想让他中午吃了药在宿舍睡一会儿,但见他这么坚持,干脆也不劝了。
严谨城点了点头,一学期过得很快,再过一个月就是期末考了,开了学又是一模考试,他想着能省点时间是一点。
原以为区区一个小感冒应该不足为惧,吃个感冒药晚上睡一觉应该能过去的那种,但没想到这感冒威力反而还挺不容小觑,下午上课的时候严谨城就发觉自己越发昏沉,眼皮直打架,甚至别人跟他讲话自己都要反应一下才能回应。
“走吧,去医院。”姜栎吃完晚饭之后就跟着严谨城回了教室,站在他旁边把严谨城的书包提了起来,“晚自习我帮你跟你们班主任请好假了。”
严谨城愣了一下,抬头看他,“什么?”
“你没发现你现在人都傻了吗。”姜栎笑了笑,将严谨城手里的笔给抽了出来,“别逞能了,再拖下去真要变成笨蛋了。”
为了不变成笨蛋,严谨城还是妥协了。
但是他不想去医院,这是一种毫无理由的排斥。
姜栎也没强求,而是退而求次地找了家社区卫生院,里面的医生给他量了体温就带着他去挂水,晚上这里人还不少,似乎都是因为最近流感。
“你要不然先回去吧,这里挂水的人这么多,万一你再传染上。”严谨城说。
姜栎摇了摇头,从书包里找了个口罩戴上,“怎么可能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
他刚才问了医生,挂水大概要一个多小时,他往严谨城身边靠了靠,“你睡会儿吧,我帮你看着。”
严谨城因为发烧感觉脑袋重得不行,他看着姜栎递过来的肩膀,也没客气,脑袋一歪就枕上了。
姜栎侧头看了一眼严谨城,确保他调整好了姿势,之后才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小盒子,从里面拿出了一副耳塞轻轻塞进了严谨城的耳朵里。
指尖掠过耳尖的时候并没有太多感觉,因为体温太烫,严谨城几乎没有被触碰的知觉,但他的下巴蹭过自己的头顶,骤然拉近的距离还是让严谨城的心颤抖了一瞬。
“我自己来吧。”严谨城睁开眼睛,接管了姜栎手里的耳塞,将它们转进了耳朵里。
姜栎没说话,只是拍了拍严谨城的后背,于是模糊且低沉的声音若有似无地钻进他的耳朵里,“安心睡吧,我陪着你。”
严谨城对睡眠环境还是很挑剔的,本来觉得自己应该睡不着,顶多眯一会儿休息一下,结果眼睛一闭,再一睁的时候是姜栎轻轻推了推他,说水挂好了,医生要拔针了。
“回家还是回宿舍?”姜栎轻声问道。
严谨城说:“回宿舍。”
姜栎早就猜到他会这么说,无奈地笑了一下,“行吧,反正拗不过你。”
严谨城勾了勾嘴角,攥着姜栎的手腕起了身,发烧烧得四肢酸软,猛地一站起来有些两眼发黑,只是还没等到他踉跄出去,姜栎的手就用力地揽住了严谨城的后腰,“其实我感觉我现在要是说回家,扛着你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别对自己太自信啊,虽然我现在没什么力气,但是揍你一顿还是很有劲的。”严谨城手臂搭在姜栎的肩膀上,两个人像揽伤员似的走出了卫生院,一路上嘴巴不停地还在争谁的力气更大一些。
学校宿舍这个时候已经关了门,姜栎事先就跟宿管打过招呼了,进门的时候宿管看他俩勾肩搭背的以为严谨城很严重,还问要不要自己搭把手。
严谨城其实下了车就说可以自己走,姜栎死活不让,现在被宿管这么问脸上还有点不好意思,连忙用手肘把姜栎推开了,冲宿管点了点头,笑着说:“我俩闹着玩呢,挂了水已经好多了。”
宿管应了一声,把放下去的外套又给披上了,催着他们赶紧上楼睡觉。
严谨城连忙快步往楼上走,生怕宿管真觉得自己已经虚弱得不行了。
“可以了啊,再快点你马上又要头昏脑胀了。”姜栎跟在严谨城身后,拽了拽他的衣角让他慢下步子。
严谨城喘了口气,也不犟脾气,手扶着扶手开始慢慢爬楼。
“希望明天一觉醒来我的感冒就好了。”严谨城一边缓慢爬楼一边闷闷不乐地说。
他属实是没想到自己居然能被一个小小感冒打倒,就连脆皮袁磊从开学为止都没生过一次病呢。
严谨城现在的声音空气感特别足,加上一点委屈的意味感觉特别破碎,听得姜栎又心酸又好笑,“哎,真想把你现在这声音录下来。”
“干嘛?”严谨城脚步微顿,回头瞥了他一眼,“很羡慕我现在这副富有磁性的嗓音?”
严谨城嗓音的确好听,即便是发烧把嗓子烧干了也没变成公鸭嗓,就是总是会破掉的尾音实在是太坏氛围。
姜栎闻言笑了起来,忙不迭点头,“是啊是啊,太性感了,闻者落泪啊。”
严谨城啧了一声,身体随意地靠在栏杆上,朝着姜栎勾勾手指,“来,手机录音打开。”
或许人发高烧的时候思维方式跟平时真的会不一样,即便是挂完水的严谨城此时还是像喝了假酒似的迷瞪。姜栎明知道严谨城现在头脑并不是很清醒,但还是顺着他把手机拿了出来,按了录音键放到了严谨城的唇边。
严谨城拿着手机,慢吞吞地走上楼,认真找了个墙角蹲下。
姜栎也跟过去蹲了下来。
他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严谨城把手机举起来,自己凑在手机话筒边上,开始小声地说话。
“姜栎是个大笨蛋。”严谨城一脸严肃。
姜栎刚刚靠过去的身体因为听到这句话倏地顿了一下,随后哭笑不得地叹了口气,还真被严谨城的表情给骗过去了,“我以为什么惊天大秘密呢。”
严谨城闭了闭眼睛,嘴角的笑意在姜栎说完之后淡下去了一些,但看起来仍然是笑着的,语气轻松得像是开玩笑,“大秘密我有啊。”
他眯起眼睛,头抵在了身后的瓷砖上,轻嗤了一声,“不过我怕你不敢听。”
姜栎挑了一下眉毛,“怎么还突然放起狠话来了?”
他把耳朵凑过去,冲着严谨城抬了抬下巴,“你说吧,我保证敢听。”
姜栎的反应非常迅速,压根当严谨城是骗了一次还想骗第二次。
严谨城的后脑勺感受到一丝凉意,这种刺激让他短暂地清醒了,心底好像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他盯着姜栎的侧脸,整个人像被定在了原地。
现在已经几近深夜,宿舍楼安静得像没有人,仿佛任何掷地有声的东西都会被吞噬在这样的寂静里。
良久,久到姜栎都怀疑严谨城是不是不小心睡着了。他起势刚要回头,却猛地发觉严谨城伸手把他的耳朵捂了起来,低声说道:“我说给手机听,你不可以听。”
姜栎愣了愣,转头看着严谨城一脸认真的样子,说不上来心情有点微妙,“那我回避?”
严谨城嗯了一声,姜栎没迟疑,干脆起身,从善如流地走远了一些。
他站在不远处,眼看着严谨城捏着手机背过了身,像是真的有什么惊天大秘密,不能泄露一点似的。
大约十几秒之后,他重新转过身来,对着姜栎打了一个清脆的响指,声音不高不低地说:“我说完了。”
姜栎又走了回去,接过了严谨城递过来的手机,十分遵守游戏规则,“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听?”
严谨城低头沉吟了一会儿,姜栎就这样耐心地等在原地。
原以为严谨城会说一个很长的时间,也许是学期末,甚至是高考后,但没想到,严谨城居然跟他说:现在就可以听。
姜栎惊讶地抬起眉,在看见严谨城肯定地点了点头之后,他才又重新点开了录音软件。
出门有些急,忘了带耳机,他低着头看着新生成的录音文件,胸口像是被什么压住了,一时间呼吸竟都变得不顺畅。
四下无人的角落,严谨城沙哑的声音夹杂着呼吸声,像打破沉寂的掉落在地面上的玻璃杯,顿然在空荡的走廊里响彻起一种意外的声响,“我的秘密就是”
姜栎下意识地把音量调低了一点。
下一秒,他就听见严谨城轻笑了一声,说:“我有一个永远不会说出口的秘密。”
姜栎的眼皮微微眨动了一下,他茫然地抬头看向严谨城,对视的那一瞬间,他发现对方的脸上正洋溢着一种恶作剧得逞的笑。
随即他的食指轻轻点了点自己的额头,笑得弯了眼睛,好像是在说姜栎太笨。
姜栎深吸了一口气,没忍住也跟着他笑了起来。
正当他觉得自己又上了当,无奈之下伸手想把录音关闭,却陡然听见手机又再次传来严谨城的声音:
“秘密讲完了,那就说愿望吧。”
严谨城的声音从狡黠瞬时变得有些低沉,他娓娓道来得像是深思熟虑过后的答案,没有掺杂着一丝的一时兴起:“我希望我能考上我设想的大学,我希望我以后的生活是明媚的轻松的,我希望”
姜栎的呼吸莫名地变得轻了,似乎心脏也因为严谨城的停顿而停顿下来。
“我希望和姜栎”
有一截的指节因为用力而变得泛白,黑夜里看不清楚,所以眼前的人依旧是云淡风轻的模样。
姜栎全神贯注地听着录音,目光也只落在了微亮的屏幕上。
直到话尾轻轻地跳了出来,姜栎的脊背也因为那四个字而逐渐挺直了。
“就这个?”姜栎啧了一声,失望地晃了晃手机,颇有些被戏弄的感觉。
严谨城笑了笑,紧接着抓着姜栎的手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
姜栎还没死心,垂着脑袋把进度条拉到了快最后,看样子生怕自己真的听漏了什么了不得的大秘密。
但听着那句话完整地说完,进度条已然走到了末尾。
“我希望和姜栎,”
“友谊长存。”
没有变数,没有下一条。
这就是全部的录音,也是严谨城全部的愿望。
第40章
严谨城的这一场病拖拖拉拉生了一个多星期,后面好几天都说嗓子里还有异物感,担心一语成谶真的有了慢性咽喉炎。
从那以后姜栎的口袋里都会随时装着润喉糖,每天不同时间段见到严谨城,第一句一定是问他今天喝了多少水。
“你俩过上了啊?”袁磊看着他们站在一边,严谨城朝着姜栎伸手,姜栎就在那里认真地挤润喉糖,两个人脑袋蹭在一起,氛围根本插不进第三个人,“我说话没人理是不是?是不是?”
“听见了听见了,我们比高二晚放假一个星期,你已经念叨了一天了。”严谨城把糖从左脸颊挪到右脸颊,把那一板润喉糖往袁磊那递,“你要吗?”
袁磊才不理他这马后炮,嫌弃地推了推,抬头看见姜栎在回消息,就随口问了句他:“你今年过年还飞回去?你叔还开豪车来接你不?”
“我今年不回去过年。”姜栎收起手机,云淡风轻道。
这会儿刚下晚自习,他们三个人在严谨城宿舍阳台吹风,旁边宿舍时不时有背书声传来,基本没有像他们这样闲聊的,本来严谨城都想进去了,听见姜栎的回答半边身子又退了回来,“你过年不回家干嘛?要造反啊?”
“回家就要吵架,而且那个圈子就那么大,我不想跟傻逼碰上。”姜栎说。
袁磊听他这模棱两可的话,忍不住凑过去:“哪个傻逼?”
严谨城侧过身,一只手手背将姜栎的脸推过来,皱眉问道:“你爸妈知道你不回么?”
姜栎干脆整个人转过去,看着严谨城点点头,“我跟他们说了。”
“同意了?”
“没有。”姜栎笑了笑,“那也没办法啊,除非他们过来逮我。不过他们懒得来,也不会来,因为我会让他们丢人。”
“你跟你家里关系不好?”袁磊紧追不舍地跟着姜栎也转了个方向,三个人莫名其妙地挤在了一起。
姜栎和他家里人的关系很复杂,毕竟吵天大的架也没把他的经济断了,能容忍他做一些在严谨城眼里称得上是叛逆的举动,但要说有多爱,转学到现在快两年了,严谨城一次都没有看见过他爸妈露面。
“凑合吧,就是最近有点僵。”姜栎也没说太多,倒不是因为把袁磊当外人,而是觉得真没必要说,况且提起来怪扫兴的。
“其实不回去过年就不回去呗,我觉得过年除了收点压岁钱以外都没什么意思,还不如跟兄弟们一块儿玩,今年正好我们可以凑一堆打打麻将什么的。”袁磊倒是看得很开,说着说着反而激动起来,他伸手把对面两个人拉住了,话题都开始跑偏,“哎我记得姜栎租的房子里是不是有那个连电视的游戏,到时候我们就”
“别游戏游戏的了。”严谨城一盆凉水往袁磊那里浇过去,“后天考试,开学了就是一模,你先管管你能不能超线吧,不然到时候排名出来了,我可去不了你家救你。”
“又来了严老师。”袁磊整个人散架似的靠在了阳台门上,表情痛苦:“我这学期挺努力的了啊,我都参加了季嘉鑫的晨背计划了,你知道这对于一个爱卡点起床的人有多残忍吗?你根本看不见我的努力啊严老师。”
“你能再说出第二条吗?”严谨城啧了一声,脚从袁磊腿上跨过去,“今年的压岁钱再被扣光了我可不救济你了啊。”
“好狠的心!”袁磊仰天长叹。
姜栎跟在严谨城身后,路过的时候看了袁磊一眼,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声地说:“没事,扣光了我可以”
“姜栎。”严谨城转过身警告似的喊了一声他。
姜栎闻声随即换了口风:“我没什么可以的。”
“狼狈为奸!”袁磊继续长叹。
没过一会儿,季嘉鑫就跑过来,拿书敲了敲阳台的门,“要喊回你们宿舍喊,我们要开始做题了。”
袁磊回头瞥了瞥屋里,音量低了些,但语气还是十分愤懑:“惨无人道!!”
高考前的最后一个长假,按理说应该轻轻松松的,但严谨城几乎都没有放假的实感,跟姜栎两个人提着书包进了家门,爷爷奶奶听到声音连忙走到门口,方才还正常的表情一下心疼起来:
“哎哟我看看,怎么一个学期俩小孩都瘦成这样了诶。”奶奶摸摸这个摸摸那个,再把他俩手腕握手里捏了捏,“不容易啊不容易。”
严谨城笑了笑,俯身抱着小老太拍了拍她的后背,“瞎说呢,根本没瘦,是不是诓人呢。”
“快快,把书包放下,准备洗手吃饭。”奶奶急着要去厨房,一边走一边说:“今天隔壁的奶奶刚送了只土鸡来,给你们煨点鸡汤补补。”
严谨城把书包往沙发上一扔,“为什么不干脆等我爹妈回来了再煨,也没两天就过年了。”
爷爷哎一声,不赞成地摇了摇头,“又不是多稀罕的东西,肯定是吃新鲜的好啊。”说完,他又叹了口气,“而且你爸妈今年不回来过年,说是有点事情绊住了,回不来。”
严谨城愣了一下,“什么时候说的?怎么没人跟我讲啊。”
“可能是不想打扰你学习。”奶奶的声音从厨房远远地传过来,“没事啊,你爸妈的那份压岁钱他们说给你发在手机上。”
“谁在乎这个啊。”严谨城无奈地笑了笑,嘴角勾得都有些吃力。
姜栎听到这个消息,凑过来轻轻揽了揽严谨城的肩膀。
严谨城跟他爸妈的感情挺好的,虽然姜栎很难体会这种感觉,自己觉得累和苦的时候第一时间想到的也不会是自己的父母,但是严谨城的不开心他能够感受到,所以也会跟着低落一下。
“没事的,你爸妈说你高考前他们会抽空回来的,这会儿可能是工作忙,不过也是好事啊,工作忙赚钱多嘛。”奶奶笑呵呵地说。
严谨城被哄好得很快,在奶奶说完之后还接了一嘴:“也是,而且今年还有姜栎陪我们过年。”
爷爷奶奶一听见这个消息,嘴里说出了七八个人的阵仗,齐齐地又围了过来,立马关切地问道:“小姜怎么不回家啦?买不到票吗?哎呀这怎么弄啦,有没有跟你爸妈打好招呼啊?”
“打好招呼啦,他们今年过年要去旅游,我嫌折腾就不过去了,正好留在家里好好复习。”姜栎反应很快地回答道。
严谨城扫了他一眼,似乎是在对他如此轻松地扯谎表示鄙夷,不过没拆穿他。
俩老人又多关心了几句,在得知姜栎不是因为别的原因不回家过年之后这才放心了下来,最后眉开眼笑地开始讨论,说这样也热闹,还商定起到时候要买什么菜来了。
等到他们离开去忙活晚饭了,严谨城才又看向姜栎,意味不明地轻哼了声:“撒谎很熟练了昂?”
“无奈之举嘛,不然爷爷奶奶多担心。”姜栎笑了起来,连忙伸手搓了搓严谨城的手臂,像要打断他生气似的。
“撒手。”严谨城踢了下姜栎的脚踝,“楼底下那小白狗都没你这么闹腾。”
姜栎震惊地张了张嘴:“你管那duang大一只的萨摩耶叫小白狗啊?”
“你管我叫啥呢,我现在说的是你比狗闹腾。”严谨城说。
姜栎一根手指左右晃着,“我不信,你把它喊上来试试。”
“毛病。”严谨城看着他还是没忍住笑了出来,他双手抓了抓姜栎的头发,比撸狗狂野一点,“洗手去,准备吃饭。”
姜栎不回家过年这事严谨城不知道他是怎么和家里说的,反正除夕前两天他的手机上还一直有消息,严谨城拿他手机计时的时候偶尔会看见一些,姜栎也不跟他藏着,直说他爸妈还在气这事。
“实在不行,低个头认个错,回去一趟得了。”严谨城说。
“回去一趟你可能就见不到我了。”姜栎转过头,煞有其事道。
严谨城觉得这话有点夸张了,“马上都高考了,你爸妈应该不至于这样吧?”
“万一呢。”姜栎唉声叹气的,“你难道就一点不担心吗?”
“我担心什么?”严谨城瞥了他一眼,“你不连着两次都从魔窟里逃脱了么,收了你手机还能变出一个来,谁能拦得住你。”
“万一真有能拦住我的怎么办?”姜栎手撑着脑袋,非要听严谨城的回答。
“能怎么办,老死不相”
“不许说完!”姜栎闻言立刻凑到严谨城面前拿手指着他,“大过年的说这些不吉利的以后成真了怎么办?”
“迷信死了。”严谨城弹了一下姜栎的手指,“开玩笑你听不出来?”
“开玩笑也不行啊,哪有开这种玩笑的。”姜栎惊魂未定地收回手,他现在对这些什么离啊散的非常敏感,快到毕业季了,班上情侣都分了两对呢。
“讲究真多。”严谨城就不担心这个,一是不担心自己的成绩,二是不担心姜栎的,排除不可抗力和突发意外,他们应该都能在最后交一份满意的答卷。虽然现在说这些有些为时过早,但严谨城从来不想没底气的事。
本来还欲继续争论下去的,但说话间门外门铃响了起来,这个点太平常,有可能是袁磊或者汤远搞突然袭击,姜栎也没开口问是谁,直接就过去开了门。
“消息不回,我还以为你没在家呢。”
姜栎打开门,杨礼明拎了点东西站在门外,看见他这么快开门还有些惊讶。
“杨叔你怎么来了?”姜栎怔住。
“我回家过年啊。”杨礼明进了屋,扭头看见从沙发上起身的严谨城,意外地顿了下,“你亲如手足的兄弟也在啊。”
“叔叔好。”严谨城站直了身体,朝着杨礼明礼貌地打了声招呼。
自从上次杨礼明把姜栎在学校的事情告诉了他爸妈以后,姜栎就不太乐意杨礼明插手自己的事情了,这次过来估计要么是说服他回家,要么就是把自己接到他那里好方便继续告密。
索性他没以前那么热情,直接开门见山:“杨叔我今年不回去了,在严谨城家过年,我们都已经说好了。”
“是吗?”杨礼明的目光飘过去,若有似无地打量着严谨城,“和谁说好了?”
“和我。”严谨城走过去,嘴角的笑意未减,但眼睛里却看不出高兴的意味,“杨叔叔要一起吃个饭吗?我爷爷做饭还挺好吃的。”
严谨城对杨礼明的态度都是取决于姜栎的转述,在得知因为对方告了状才导致姜栎他爸大发雷霆要把姜栎扔出国,他也就跟姜栎站在了一边,想着赶紧敷衍了事,把杨礼明应付过去。
谁知杨礼明笑了笑,把手里的东西又给提了起来,理所当然道:“行啊,正好提前拜个年,也感谢感谢你爷爷奶奶对姜栎的照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