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旭的思维在一瞬间跳频。


    他想，这个面试官感觉还挺随和的、声音也很好听，是那种一听就知道是成熟知性那一挂的男性声音。


    庄旭回过神，慌忙坐下，后知后觉的想起来要先自我介绍：“您好，我是庄旭，毕业于……”


    江川声音温和的打断了他：“没关系的，不用多做自我介绍了，你的简历上已经写的很明白了。”


    庄旭有些讪讪，收声。


    这会儿也不知道该干什么了，只好在椅子上有些坐立难安。


    他简历写的完全就是一团狗屎。


    尽管已经很努力照着网上的建议进行优化修改了，但还是没有办法掩盖其中的空洞。


    比如……为什么毕业之后有一整年的空窗期，甚至连实习期都没有什么工作经历能往上写的。


    庄旭当然知道这是为什么。


    他大学那会儿沉迷各种各样的游戏，网络游戏、单机游戏等等，一度玩到差点毕不了业。还好是最后关头醒悟了过来，没把自己折腾成延毕。


    至于为什么毕业之后有一年的空窗期。


    他本专业并不是和游戏设计相关的，那一年也是雄心壮志的想要入行，于是在家里自学——说白了，就是靠各种打游戏，然后去深入了解游戏的玩法、机制和设计等等。


    结果？


    当然没有任何结果。


    这样的公司，真的会要自己这样的人吗？


    他小心翼翼的环顾了一下这个看起来就很商业精英的环境，更加自卑了。


    但凡研究出来了一点成果，也不会像现在一样，高不成低不就。


    庄旭其实自己心里清楚的很，再找不到工作，就去下沉市场和保安抢饭吃了，少走人生几十年的弯路不好吗？


    可心里想是这样想的。


    到底还是会有不舍的，毕竟是自己热爱过的梦想，再者，父母辛苦挣钱供出来的大学生，跑去做保安……


    现实一团乱麻。


    江川给了庄旭一些适应环境的时间，然后才开始进行自己的提问。


    都是一些很常见的面试官会问的问题。


    像是“你对游戏行业有什么看法？”、“对现在的中夏游戏市场又是什么样的看法”，这一类是观念上的问题。


    庄旭一开始还回答的有些磕磕巴巴，然后当他意识到，其实这个房间里只有他自己的时候，慢慢地，就能彻底放松下来，肉眼可见的不那么紧张了。


    像是在线上通过语音面试一样，带来的压迫感肯定和实战是不同的。


    接下来是一些涉及专业上的提问。


    从真正的行内人的角度出发，江川其实也只是半个行外人罢了，他在游戏行业并没有到个中翘楚的地步。


    他想做游戏，仅仅是单纯看不惯中夏现在的游戏市场，以及上一世没有来得及去、没能力去做的事情，想要尽自己的努力做出些改变而已。


    庄旭答的都还算可以。


    “谢谢你选择了我们公司。”


    然后江川就直接当场敲定了，开始和庄旭讲起了公司待遇：“根据你应聘的岗位执行策划，我们目前可以在试用期开到6.5k左右，试用期是一个月。”


    “入职第一天开始，按最高比例缴纳五险一金……每个月的工资是当月月末的最后一天发放……”


    “正常双休，法定节假日正常休息……工作时间是朝九晚五含午休两小时，我们公司不提倡加班，所以在工作效率这方面是有一定要求的。目前公司的规模较小，所以只有住宿补助和交通补助……这些你不用现场记下来，等会会有一个更加详细的册子给到你的。”


    庄旭肯定不会想到他听上去这么流畅的一大段话，其实是他以为的很厉害的面试官，今天刚写出来的台本。


    照本宣科，要比临场再组织措辞轻松多了。


    一大段听完让庄旭都有些懵逼了，他眼眶一酸，好险没哭出来。


    这就算是……找到工作了？


    为什么感觉像是天上掉馅饼了？咬一口，还是贼拉甜的那种。


    被一连串福利砸的头晕眼花的庄旭完全没有注意到，一家游戏公司、一家互联网公司，居然会承诺朝九晚五双休且不加班这样诡异的一个事实。


    过于正常且合法的一家公司，在当下的环境里怎么看怎么像是骗子。


    但庄旭确信，这绝对不是骗子。


    谁家骗子在创智云景开公司啊，知道这里多少租金一平米每天吗？


    他忙不迭的就要答应下来。


    看不见的面试官却迟疑了一下，多问了一句：“你是第一次面试吧？要么就是面试的次数不多。”


    庄旭憋了憋，不确定要不要坦诚的回答，这会不会显得自己很没有市场之类的，思考了片刻这才下定决心的点了点头。


    面试官的接话，让庄旭有些猝不及防。


    对方没有任何压价的意图，甚至——


    “其实拿到offer以后可以不用急着答应下来，要多综合考虑考量才好。你甚至可以去多面几家，然后在综合选择一下。”


    “我们毕竟是初创公司，未必就真的能稳定的开很久，也可能正式运营没几个月就倒闭了。”


    江川的语气很诚恳。


    平心而论，面试官的话是事实来的。


    不然网络上也不会有那么多人劝求职者不要去初创公司，一进去，绝对是“能者多劳”、“事多钱少”。


    而且不稳定，干不了多久就有可能倒闭。


    从面试官口里听到这句话，庄旭忽然就理解了什么叫做“真诚，是永远的必杀技”，他喉头有些发梗。


    庄旭这段时间也在招聘软件和大大小小也和hr聊了不少次，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真诚的hr。


    反正有试用期，不用担心签了合同被骗，先上着这个班试试看。


    庄旭松了一口气。


    而送走了第一位面试者的江川也松了一口气。他其实是坐在庄旭的侧面，只是在对方看不见的情况下完成了整场面试。


    经过这一次体验，江川自觉自己这个面试官做的还不错，至少完整的做下来了，没有中道崩殂。


    因为无需面对陌生人，这个流程对于双方来说，也更加放得轻松一些。


    接下来，还有二十多个人……


    江川看了看简历，等待着下一位面试者的到来。


    伯爵在一边围观完了这一整天的面试情况，不管江川表现的再怎么样抗拒，从现实的角度看，这个男人还真的就是天生的魔法少女来的。


    不来干这行，不仅仅是魔法少女管理局的损失，同时也是江川个人人格上的损失。


    年近而立，还保有着这样纯粹的特质。


    只是……祂是看不太懂江川的录用规则的，从人类的角度上来说，完全看不懂。


    差的，譬如庄旭那种都几乎没什么从业经验的也给录用进来了。


    好的，比如某个之前是在一家中型游戏工作室里做主策划的面试者，从头到尾表现的都还不错，却被当场拒绝了。


    这里的当场拒绝是中性词。


    不管面试结果是什么，江川都是直接在现场就给出结果的。


    游戏主策划，那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担任的。


    通常来说，都必须是经验丰富老道的老油条，因为主策划是要对一整个游戏的开发和品质负责的。


    在对方有些不敢置信自己被拒绝了，并追问为什么被拒绝以后，江川却只是发好人卡，说什么“你很好，是我们公司不配”之类的话。


    台词过于真诚。


    求职者也是头一回遇到这样的，摸不着头脑的离开了。


    “为什么拒绝了？”伯爵有些好奇。


    年纪比较大？


    肯定不是因为这个。


    江川其实自己也不大清楚为什么拒绝了。


    首先是一个比较玄学的解释，就是他感觉面前的这个人的人品不太可以，思维模式相对而言也不太适合他未来想要探索的游戏这一方面，观念不一样。


    虽然是社恐一个，但江川对于所谓的看人的能力还是很擅长的，这可能和以前的经历有关。


    很难非常具体的描述出来为什么不行。


    但就是不行。


    伯爵再次回想了一下自己在刚刚那位面试者身上所看到的的东西，再再次下定决心一定要把江川绑在魔法少女管理局。


    这得是多少的kpi啊。


    江川忙碌了一天，看看时间，也快到五点钟了。


    下午接连工作了四个小时，也并没有像他昨晚做的那个梦一样灵魂都在叫嚣着疲惫，反而还因为下班而显得神采奕奕。


    果然，能够正常工作其实是有助于人生完整度和幸福感提升的。


    江川这一世也是第一次、头一回正常工作，总的来说体验感不错，让他稍稍安下了一点心。


    “江总？”


    宋稚明还在工位上忙活呢，然后就收到了江川的消息。


    【江川：时间也差不多了，开工第一天，今天就提前下班吧。】


    这离下班时间可还有二十多分钟呢。


    宋稚明虽然年纪小了些，但工作经历是很丰富的，待过几家很不错的企业，却还是第一次见到给开工第一天给员工提前下班的。


    这要是换成别的老板，那就绝对是不良风气的开头了。


    宋稚明也没和老板客气，利索地答应下来，简单收拾完东西就离开了公司去享受下班生活了。


    *


    《当代打工人生存日记》节目组。


    现在时间是晚上七点，第一批素材已经通过邮件发到了节目组的邮箱当中。


    足足有接近三位数的总量，可想而知这是一个多么庞大的工程量了，而在这些素材里，能真正呸选出来进行精剪的少之又少。


    对于这个行业来说，忙起来加班是常态。


    有的聪明的员工，早都泡好了咖啡，想好了等下夜宵点什么。


    节目主要负责人孟菲菲，也跟着做好了加大班的准备。她同样不例外，坐在电脑面前，看着从第一批里筛出来的独苗苗们。


    嗯……这个35岁，互联网企业的可以着重关注一下，说不定在一季节目结束之前还能看着这个人被优化放回社会。


    天然的话题热点。


    这个最佳生育年龄快过去，已婚的女生也可以关注一下，指不定马上也是要被公司逼走的。


    还是话题热点。


    这些都是已经在职的打工人素材，孟菲菲凭借着自己混迹综艺圈多年敏锐地嗅觉判断出来了后续的热度发展。


    至于还在艰难找工作的。


    今年的大环境不好，工作很难找。


    一些关键词也已经浮现在了她的脑海里，比如学历歧视、性别歧视、hr不当人之类的……等等——这个是怎么回事？


    她看到了手底下人刚发过来的一个面试素材。


    这怎么连个面试官都没有？


    怀抱着这样的疑问，孟菲菲点进了视频当中。


    然后，十分满意地退了出来。


    不管是真的，还是面试官画大饼，这都绝对都是谈资呢。


    就算这个大饼假的离谱，孟菲菲也相信，至少在这个节目，第一个不走正常路线出圈的元素已经有了。


    这个hr的声音很好听。


    她完全可以想象到，在一群不当人的hr里，这么好听的声音，一定会吸引到不少声控。


    到时候，估计会连“他压榨我，他肯定喜欢我”这样的热评都会有。


    “着重观察一下这个叫庄旭的素人。”


    孟菲菲当机立断，就开始安排起了相关事宜。庄旭已经拿到了offer，就算后续试用期没有通过，节目组这边也可以借着试用期这一个月对那家初创的游戏公司进行观察。


    “然后，找找有没有那种比较极端的hr不当人的素材，把这几个混在一起剪，庄旭的这个放在最后大轴。”


    形成鲜明的反差和对比，这话题度不就上来了。


    不过还是要再三强调一件事情的：“剪辑组的都注意一下，千万不要让素材里的人和公司掉马了，都给我捂严实一点。”


    一旦出现掉马预警，那这档子节目就不可能做得下去了。


    江川这边还不知道自己公司还什么都没有呢，就已经被节目组特别关注了。他正在买菜，然后回家做饭，然后吃饭。


    5:00整下班，早春的天都还没黑。


    天气很好，江川喜欢这样没什么太阳，有风阴阴的感觉。


    伯爵在一边耐心的等，等江川吃完饭，彻底没什么事了，祂就有正当理由要求对方进行魔法测试了。


    作为高贵的魔法使者，偶尔为了工作低头，只会显得祂更加伟大。


    好期待江川这样的人……


    伯爵想象了一下传统常见的魔法少女天赋，然后把江川裁进去，有种微妙的违和感，看着还挺……刺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