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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我们都太年轻

    我跟着赵易明来到一座疗养院,他妈妈林素雅就住在这儿。

    在路上我就已想好,不管她说什么,我都要忍让她。

    她在一间安静的单人房间里,坐在窗边的一张扶手椅上,背对着门口。

    我走进去,注意到她放在扶手上的手臂,手腕上的伤口还很新。

    她察觉到我来了,机械性地往我这里转头,眼神空洞可怕。

    “妈,他就是孟春来。”赵易明走到林素雅身边,把药放在她手心里,“来,把药吃了吧。”

    接着赵易明向站在门口的我走过来,说:“别怕,今天她很清醒,我先出去了,你们单独聊吧。”

    赵易明走了以后,她就那样直勾勾地盯着我,看得我心里发毛。

    我还没有忘记,她是个精神病患者。

    “你……是男孩子吧。”她沉默了许久突然这样问。

    我也是一愣,我长得这么不明显吗?

    她朝我笑了笑,那笑容令我有种不安的感觉。

    “男孩子,怎么能喜欢男孩子?”她接着说,“你为什么不找女孩子谈恋爱呢?你长得这么好看,会有很多人喜欢的。”

    她好像什么都知道了,才会让赵易明把我叫来,跟我说这些。

    不会是赵柏林告诉他的,我们的事情还是个秘密,她是怎么知道的?

    我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坐到了靠近门口放着的椅子上,平静地说:“您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想见见你。”

    “我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我妈也是受害者。”我说,“她不知道赵锦平还有家室。”

    她一直不说话,我想解释再多也是徒劳,我和我妈,在她眼中都是坏人。

    过了许久,她终于开口了。

    “我发现有人勾引我儿子。”

    我吞咽了一下口水。

    “他是我活着的唯一念想了。”她继续说,然后把目光转向了我,“我丈夫没有了,我的家没有了,现在连我的儿子也要被你带走!”

    我突然感觉到一股压力,她的话像千斤巨石,从我头顶上滚下来,压在我的胸口。

    “可我不会把他带走的,他还是你儿子。”我说。

    “他本来可以过正常人的生活!”她情绪突然变得激动,站起来向我走过来,“你为什么要把他变成同性恋!”

    她掐住了我的脖子。我与她撕扯,倒在地上。

    她的力气真大,指甲扣进了我脖颈上的皮肤里,喉咙上传来的窒息感让我无法发出声音。

    我用力推开了她,因为空气突然灌进来,我控制不住地剧烈咳嗽起来。

    她让我不准再与赵柏林见面,否则,她会在赵柏林面前去死。

    “我没有把他变成同性恋!”

    我捂着脖子站起来,说她尽管可以去死。

    我走到门口,她在身后喊道:“到时候你身上就一辈子都背着他母亲的命!”

    我虽竭力让自己平静地走出房间,但在刚出了门口双腿一软就直接跪在了地板上。

    她那句话真的太狠了。如果她真的因为我死了,我以后该怎么面对赵柏林?

    到那时候,林素雅的死就会一直横在我们中间。

    赵易明从外面回来,看到我跪在走廊里,过来将我扶起来,问我怎么了?

    我只说是绊倒了,他狐疑地看着我,却也没说什么。

    我要走了,赵易明非要送我,我在路上心不在焉地听他讲话,说他怎么样救下他妈妈,他有多么爱他妈妈,最后说到赵柏林才将神游的我拉回来。

    他说:“你知道吗?我这个弟弟从小被我妈管得很严,性子冷,跟谁都不交心,他从小呢也没几样真正拥有的东西,可偏偏他在意的东西下场又很惨。”

    他说:“他其实很缺爱的,又敏感,也是个非常有孝心的孩子,他很在乎妈妈。”

    我转头看看他,总觉得他话里有话。

    “我真的挺羡慕你和我弟弟的关系,你们看起来很要好,对他来说,你一定是很重要的……”他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然后看着我友好地笑了笑继续道,“很重要的朋友。”

    我转过来头,垂眼盯着脚下,低低地“嗯”了一声,算是回答了。

    如果那天我没有偷亲赵柏林,那么我们还可以以朋友的身份继续相处下去。

    我本想继续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可是林素雅真的说到做到,她几乎两次在死亡的边缘,赵柏林无法摆脱这份责任,为了照看她,常常连轴转,不眠不休地守在她身边。

    我决心放弃的时候,是在开学前两天。

    我看着病床上奄奄一息的女人,说不再见赵柏林。

    我很草率地在微信上和赵柏林说了分手,然后删除了他全部的联系方式。

    我知道不该这样简单,可我没有勇气当面说出这话。

    赵柏林疯了一样敲我家的门,惊动了邻居,我便把他拉了下去。

    他双眼通红地看着我问:“为什么要分手?”

    我不敢看他的眼睛,盯着脚下一片绿油油的草丛,尽量让自己冷静:“不想谈了。”

    “阿来,是我做错什么了吗?”他抓着我的手,从未如此卑微,“如果我哪里错了,你告诉我,我改。”

    听他怎么说,我的心都要碎了,身体传来一阵钝痛,痛得几乎要喘不过来气。

    我死死地咬着唇,缓了会儿才有力气开口:“你知不知道,你爸出轨的那个人其实是——”

    “我知道!”赵柏林打断我,低着头胸腔剧烈地起伏着,“阿来,不分手。”

    我咬着唇,几乎把唇都咬破了才能忍住眼泪。

    可眼前还是模糊了,我感觉我整个人都在发抖。

    “你那次不是问我是不是第一次做那种事吗?”我勉强扯了一个笑,“不是第一次,和别人做过了,接近你也只是因为知道了你是赵锦平的儿子,我讨厌他。”

    “我不相信。”赵柏林强行把我转过来,捏着我的脸逼迫我看向他,“你哭什么?”

    我挣开了他,用手背抹了一把眼泪,什么都没说就转身走了。

    赵柏林没有追上来。

    我听了一夜的雨声,到了清晨也没有停歇。

    我动身去大学,婉拒了我妈要送我去车站的要求。

    昨夜收拾好了行李,我迫不及待想离开这里,我以为离开这里就能解脱。

    我们都太年轻,能想到的路好像就只有那么一条。

    我撑着伞,看到赵柏林站在雨中,分不清他脸上是雨还是泪。

    他看着我向前迈了一步,然后就停下了。

    我狠心与他擦肩而过,他在身后开口唤我。

    “阿来。”他说,“再见。”

    我没忍住哭了。

    我知道这一刻,我将永远失去赵柏林。

    第52章 好久不见

    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努力结交新朋友,没课了就出去兼职,我把我的大学生活安排得满满的,不让自己有一点空闲,我以为这样就能把赵柏林从我的脑子里挤出去。

    可就算是这样,我每天晚上还是会失眠,能睡着的时间越来越少。

    痛苦是没有形状的,它能钻进我身体的每一个器官,每一条血管。

    新的环境并没有改变什么,反而我的状态越来越糟糕。

    置身热闹的人群中,我却比以往更觉寂寞。

    我刻意不去关注关于赵柏林的一切,所以那时候过了三个月我才知道了,他把赵锦平揍进了医院。

    赵锦平坚持诉讼离婚,官司当然赢了,赵易明选择跟着他,而赵柏林那次差点杀了他。

    我妈说,再打得狠一点,真就没命了。

    赵锦平离婚了,求我妈原谅他,我妈又开始动摇。

    她不听我的话,因为和我爸相比,赵锦平真的对她太好了。

    她可能是真的不在乎,可我却对赵柏林的愧疚越来越深,于是我不再往家里打电话。

    我很难想象平时对什么都冷淡淡、从不在意的赵柏林,会差点杀了一个人。

    他那时得多痛苦,而我什么都不知道,只沉浸在自己的痛苦里。

    在我不知道的时间里,赵柏林也在痛苦着。

    他学会抽烟,并且抽得更厉害,每晚都要喝醉了才能睡着。他在大学里过得浑浑噩噩,室友没办法忍受他,于是他搬了出去,不到三个月人就瘦了十多斤。

    赵柏林多爱干净,可却变得憔悴又不修边幅。

    后来,年初我过生日的时候,门口出现一份礼物,是一个陶瓷小人。这个小人是我和他去年夏天放假,在柳爷爷的铺子里捏的,说好了一人一个,可那段时间发生了那样的事,就忘了。

    我疯了似的下了楼,来到楼下时喘得很厉害,我四处看都看不到想要找的人,下意识想要脱口而出的话也卡在喉咙里。

    我捏紧手里的陶瓷娃娃,突然想起来,赵柏林一家已经搬走了。

    最近的记性好像越来越不好了。

    回到学校,我的失眠越来越严重,有时候整个晚上都睡不着,有时候能睡着却又陷入梦魇,好几次把同寝室的室友吵醒。

    于是,我在外面租了房子。

    我变得没办法正常社交,越来越孤僻。

    我每晚吃安眠药才能入睡,曾有过几次想死的念头。

    我医院,才知道这些都是抑郁症躯体化的症状。

    后来不知怎么的传出来我是同性恋的事,我在学校的论坛上看到一篇帖子,上面的照片是我和赵柏林抱在一起的亲密照片。

    于是,那些恶意的攻击和眼神便向我投来。

    但帖子很快被删掉了,听说有人因此被退了学。

    那年倒春寒很厉害,都三月了出门还得穿羽绒服。

    我晚上去便利店买烟,顺带买了一瓶酒。

    医生说我要再喝酒,要进ICU了。

    我在路上点了根烟,抽完还没到出租屋,正巧这条街的人行道上有木质长椅,我有点累了,便坐下,从袋子里拿出那瓶酒。

    不知道是不是醉了,看到不远处一个人影,那身形和我记忆中的人的身形逐渐重叠。

    我起身从长椅上离开,却栽倒在地上,失去意识的前一秒我感觉有人过来接住了我。

    第二天我在出租屋里醒过来,屋里空荡荡的,只有我一个人。

    我蜷起身体,躲在被子里,心脏和胃都传来剧痛。

    “赵柏林,我想你了。”我在被子里喃喃自语。

    可我知道,我对他说出哪种话,他不会原谅我的。要不然为什么昨天晚上他不肯见我。

    我因为抑郁症休学了半学期,我一直没有告诉我妈。

    我换了个住处,半年来我一直在躲在房间里,我甚至放弃吃药,试图自杀。

    那次割腕,我从死神那里被抢回来,醒来后我把关于赵柏林的一切都忘记了。

    我妈告诉我我出了车祸,撞到了脑袋,手腕上的伤口也是车祸留下的。

    后来,我顺利毕业,顺利实习,顺利工作,也谈过几次恋爱。

    但我总是没办法和别人交心,永远无法忍受和其他的人的肢体接触。

    我总有一种缺失感,就像灵魂缺少了一部分,任何东西都无法填满这个空洞。

    可是很奇怪,我却没有想死的念头,我的内心深处一直在寻找什么东西,要找到它的执念使我活下去。

    直到有天,隔着熙攘的人群,赵柏林站在街对面深深地凝望我。

    我看到那辆车撞向我,我昏迷濒死之际,看到你的脸。

    后来我才知,白薇还是告诉了赵柏林我出现在她诊疗室的事情。他匆匆订了机票回来,却找到的是倒在血泊里的我。

    病房里发出刺眼的光,我很艰难地才睁开眼睛。

    赵柏林在床边守着,他紧紧抓着我的手。

    我想开口说话,但嗓子干得厉害,尝试了几次也没有发出声音。

    可能是我惊动了赵柏林,他醒了,看到我后急忙按了铃。

    他双眼红通通的,眼里面都是血丝,眼下也挂着乌青,整个人脸色也很苍白憔悴,看上去比我也好不到哪里去的样子。

    他紧紧握住我的手,不停地吻我的手心,几乎哽咽:“你终于醒了,你吓死我了。”

    我用力挤出声音:“好久……不见啊,赵柏林。”

    第53章 好想抱抱他

    赵柏林按了床头的呼叫铃,护士来看了一眼,说去叫医生过来。

    我动了动嘴,用干涩的嗓子挤出一句话:“我没事。”

    他始终抓着我的手不放,嘴巴紧抿着,眉宇间一股子担忧化不开。

    医生过来检查了一下,我听着赵柏林熟练地和医生交谈,因为是在马萨诸塞州的医院,他们说英语我只能勉强听懂一点,大概意思就是没事了,多观察观察。

    医生走后,赵柏林脱力一般坐回到椅子上,他牵着我的手时我能感觉他在抖,眼眶也很红。

    像是哭过。

    他注意到我在看他,问我是不是哪里疼?

    我觉得说话累,慢慢地摇了摇头。

    “渴吗?”他问。

    我轻轻地“嗯”了一声。

    他拿着棉签蘸了蘸温水,涂在我的嘴唇上。

    “现在还不能喝水,这样能舒服一点,忍一忍。”

    我望着赵柏林的脸,与我记忆中的少年人重叠。

    有太多话想说,又不知从何说起。原来以为是赵柏林对不起我,现在看来,是我对不起他。

    我又睡去,醒来后觉得脑子清醒了不少。

    窗外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我侧目看到赵柏林还在。他守在病床边,在椅子上睡着了。

    我把手从他手里抽出来,惊动了他,他醒了便急忙问我要什么。

    “想坐起来,喝点水。”我说。

    于是他起身把床摇起来一点,我才发现这是一间单人病房。

    赵柏林喂我喝了水,我感觉嗓子好点了,吞咽也不再有刺痛感。

    我说:“我怎么找到我的?”

    他沉默了片刻,说:“白薇告诉我你来了这里。”

    “我好像在救护车上看到你也在。”

    “那个司机在你的口袋里找到了我家的地址,打了上面的家庭电话,白薇接到了,那时候我刚下飞机,就赶过来了,我到的时候看到你……看到你浑身都是血,”赵柏林把上手撑在额头上,挡住了脸,再开口时声音有些哽咽,“春来,我错了,以后别再离开我了。”

    我想跟他说他没错,错的其实一直都是我,是我自作自受。

    我也想问问他,骗我说没结婚,是不是为了报复我当年说了分手。

    可要是真的该怎么办?

    我没办法接受再一次失去他了。

    我沉默了半晌,然后抬起头看着他说:“你能不能再叫我一声‘阿来’。”

    他抬起头,眼眶一圈通红,虽然不明白我为什么提这个要求,但还是照做了。

    我笑了起来,好想抱抱他。

    可我的右手和左腿都打了石膏,脖子也没法动弹,实在没办法抱一抱他,只好碰碰他的手,勾住了他的小拇指。

    在医院这几天,赵柏林一直陪着我。

    房里有张陪护床,但他不放心,总是坐在椅子上看着我等我睡着。

    他带来的有几本大部头书,有时候我午睡醒来,发现他坐在窗边的椅子上看得认真。

    每当这时候,我就会把电视机打开,开大音量。他看不下去了,就会合上书,站起来走到我床边坐着,陪我一起看。

    他边看边记笔记的样子最帅,我总能想起他在教室做作业的样子,便看得入迷。想着如果手脚好得再慢一点就好了。

    我去厕所的时候,赵柏林会在门口守着。但这次,我的拐杖从墙上滑下去,磕到门口发出一声很大的声音。接着赵柏林就开门进来了。他以为我摔倒了。

    卫生间的空间很狭窄,两个都超过一米八的男人进来显得很拥挤。

    他说:“阿来,你有没有事?”

    我指了指地上的拐杖:“我没事,是拐杖倒了。”

    他好像吓了一跳。

    这段日子,不管我做什么,只要弄出的动静大了点,他都慌张得要死。

    有次我觉得病房里闷,便拄着拐出去走了走,他去拿药回来没看到我,疯了一样地找我。

    他当时的脸色比纸还白,还在走廊里就抱住我,身体直发抖。

    我只好拍拍他的背,哄他。之后我走到哪里他几乎就跟到哪里,就差把我拴在他裤腰带上了。

    这次也是,只不过是拐杖倒了,他就冲进来了。

    “好了吗?”

    “还没。”

    “我帮你。”

    他说着就要脱我的裤子。

    我吓一跳,连忙抓住他的手,说:“我自己来。”

    “乖一点,等会摔了,我帮你。”

    “……”

    他在他耳边说话,声音很低,我的整个耳朵几乎都麻了,渐渐松了手。

    我是没有穿内裤的,他稍微拉下来一点裤子,我只觉得羞耻,脸烫得厉害。

    但是这样被赵柏林盯着,我根本尿不出来。

    他的胸膛紧紧贴着我的背,心跳声一下一下地撞击我的肩胛骨。

    “阿来……”

    “你还是出去吧。”

    我抓着裤子欲提起来。

    但赵柏林手掌反手抓住我的手腕,另一只手握住突然动了起来。

    我咬着唇,脸和耳朵都像火烧一样。

    “你出去……”

    我没法看着眼前的一切,可一闭上眼睛,就听到赵柏林在我耳边的呼吸声越来越重,而后有个东西抵在我身后。

    ……实在太丢人了。

    事后我靠在赵柏林怀里轻喘着。

    我转身看向他,在他眼里捕捉到一丝笑意。

    分明就是故意的。

    我抓着他衬衫的衣领往我这里拉,在吻上他的前一秒,外面传来白薇的声音。

    “嗳,没人在吗?”

    我如梦初醒,松开了赵柏林的衣服。

    等出院了,或许真的就该说再见了。

    第54章 做什么坏事呢

    我先走了出去,赵柏林跟在我身后出来。

    白薇站在门口看到我们露出微笑,然后走了进来。

    “我还纳闷呢,怎么都不在,原来是在卫生间呀。”她说,“在里面做什么坏事呢?”

    她说这话真是十分犀利。

    我看向赵柏林还未消下去的那处,想替他挡挡。

    他也有些尴尬,扶着我回到病床上,自己找了个椅子坐下了。

    我指了指自己的手和脚,跟白薇说:“去厕所不方便。”

    赵柏林看向白薇,说:“你怎么来了?”

    她说:“来给你送换洗衣服啊,再说了,他也需要吃点有营养的东西吧,据我所知这里的饭菜可不是多好吃的。”

    她把赵柏林的衣服暂时放在了病床对面的沙发上,把手里的餐盒放在桌子上,她问我:“你能吃得惯吗?”

    “还可以吧。”我说。

    但确实不是很合胃口,只是怕赵柏林麻烦,没有说。

    “我炖了鸡汤,补补。”她说。

    她端着饭盒热情地上前来,却被赵柏林直接拦下,接了过去。

    “我来就可以了。”他说。

    白薇看看他,笑了笑说:“那你来吧。”

    这一幕在我看来,实在刺眼。

    赵柏林拿着勺子喂我,我接过来说:“我自己来。”

    我喝了一口,意外地觉得挺好喝的。

    “谢谢你,很好喝。”我对白薇说。

    “你喜欢就好。”她说,“晚些时候我还会再来。”

    我本正在想该怎么拒绝她,没想到赵柏林先说话了。

    他说:“你还是不用来了。”

    “为什么啊?”

    赵柏林站起来,低声对白薇说:“你跟我出来一下。”

    我看着他们一前一后走出去,放下了手里的勺子,把鸡汤推远了一些。

    过了一会儿,赵柏林自己回来了,他坐在我旁边,沉默了一会儿,一脸的欲言又止。

    我说:“你有什么话想说吗?”

    他看着我:“阿来,对不起,我骗了你。”

    我知道他想说什么,就是他其实结婚了还有了孩子的事情,可我不想听,于是打断了他。

    “没关系,我没怪你。”我对他笑笑,然后低下了头,“你不要说了。”

    其实我在强颜欢笑,害怕被看出来才低头。

    他好还想说点什么,被护士叫走了。

    他走了以后,白薇进来了。

    “我还以为你走了。”我说。

    “怎么会,正事还没有办。”她说。

    “什么正事?”我说。

    “其实我不是专门来送汤的,我是想问你,要不要继续让我为你治疗?”她耸耸肩,“你之前的状态还挺让人担心的,不过,我看你现在好多了,车祸有给你带来什么改变吗?或者你有想起来什么吗?”

    白薇身为心理医生那洞察人心的眼睛几乎看穿了我。

    我坦白:“确实想起来一些事情。”

    “如果你需要我,我会每隔两天来一次。”

    她看起来像是好心,可我拒绝了她。

    “我能问问为什么吗?”

    “我不想见你。”我说,“我知道,你和赵柏林结婚了。”

    白薇听完直接愣住了,然后大笑起来。

    “谁说我和他结婚了?”

    此话一出,我也愣住了,然后才意识到好像闹了笑话。

    “没有……没有结婚吗?”

    “那只是对外。”她似乎松了一口气,“听你刚刚说的我还以为被讨厌了。”

    “可我听到有个小女孩儿叫他爸爸……”

    此话一出,我才意识到一不小心说的太多了。

    “你说艾莉?”她说,“看来他什么都没跟你说,那你呢,既然这么在意,有问过他吗?”

    我不响。

    经她提醒,我才后知后觉,这些事情他没说,我也不问,结果是闹了这么大一个误会。

    白薇看了我一会,然后托着脸颊叹一口气:“真是的。”

    她说,她和赵柏林没有结婚,不过她确实住在赵柏林家里。

    艾莉是那个叫赵柏林爸爸的小女孩儿,她是白薇的女儿,但和赵柏林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这些事情具体是为什么,我想你还是直接问他比较好。”她往后面看了一眼,压低声音说,“我说的太多了,我要走了。”

    赵柏林回来了,她掏出一张名片给我,说:“有需要就联系我。”

    我接过来说:“谢谢,我会的。”

    “你该走了。”赵柏林对白薇下了逐客令。

    白薇走后,赵柏林剥了个橘子,喂到我嘴边。

    我张嘴吃下去,越发觉得这些天快被赵柏林伺候成巨婴了。

    “阿来,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啊。”

    “那为什么要看心理医生?”

    第55章 啾

    我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想了想,找了个借口敷衍:“谁多多少少没点心理问题,不是多大的事儿。”

    赵柏林又喂我一瓣橘子,我抬头看他时,他看我的视线太过锐利,看得我有点心虚。

    “橘子挺甜的。”

    “喜欢?”

    “喜欢。”

    “回头我多买点。”他又问,“真的没事吗?”

    之后陷入了沉默。

    我又忍不住咬手指甲,一旦觉得不安和焦虑的时候,我就会这么做

    赵柏林把我的手拿下来,放在他手心里,十指相扣。

    半晌,我听赵柏林轻叹了一口气,说:“我不逼你,什么时候等你想说了,再告诉我。”

    我不想告诉赵柏林为什么要看心理医生,不想告诉他怕他会愧疚和自责。

    为了缓和一下气氛,我换了个话题:“第一次见面,为什么要假装陌生人?”

    赵柏林有一会儿没说话,我看他,他脸上露出一点难为情:“那时候不确定你是不是讨厌我,毕竟是你先提的分手。”

    我说:“我从来都没有讨厌过你。”

    “所以,是因为我妈的原因吗?”他说,“这次从她嘴里问出来点事情,她承认那一年去找过你。”

    “她告诉你了?”我不敢置信。

    “她不肯再多说什么了。”他说。

    “你妈她现在怎么样了?”

    “时好时坏。”

    “让你为难了。”我开玩笑说,“你说,如果那时候我没有偷亲你,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些了。”

    赵柏林捧起我的脸,说不是,他说:“我爱你,我想要你,这都是我自己的选择,现在是,当初也是。”

    我覆上他的手背,脸颊在他手心里蹭了蹭,轻声说:“我们回家吧。”

    我想,如果年少的自己也能如此坦率就好了,那我们或许就不会错过这么多年。

    后来白薇来过很多次,但我还是婉拒了她没有找她做心理治疗。

    并不是我好了,而是我真的没有办法对曾经的假想敌敞开心扉,而且她还是白安的妹妹。

    在医院住了将近一个月,出院后,因为是第二天的飞机,所以头天晚上赵柏林带我回了他在这里的家。

    里面他生活的痕迹很少,大部分都是白薇母女的生活痕迹。

    赵柏林去储藏室拿东西,我就自己拄着拐杖瞎转。二楼看起来像是主卧,我就没上去。

    进去后扑面闻到一股旧家具的味道,有点淡淡的霉味,看起来很久都没有住过人了。

    里面有摆着赵柏林的学位证住和一些得奖,他的房间摆设一如既往地简单。

    “他很久都不在这里住了。”白薇突然走过来说,“这里平时都是我和艾莉还有他妈妈住,他自己就在医院附近租了房子,所以我哥跟你说这是他家的地址,也不全对。”

    “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我是怕他根本不会和你说这些,还是我讲清楚一点比较好。”她说。

    最后,她给我一张名片,她说回国以后可以联系她在国内的好友。

    赵柏林走进来,拿了一些被褥,他在换新床单的时候,我靠在门口看,忍不住打趣道:“你变得这么贤惠,我岂不是赚了。”

    赵柏林换好以后走过来,捏着我的脸亲了一口,说:“给你当老婆要不要?”

    我笑着说要,我说:“那你叫声老公来听听。”

    他抱住我,把门关上,很轻很轻地靠在我肩膀上,说:“真要听?”

    我点点头:“要。”

    “老公,上床。”他突然把我抱起来,我吓得丢了拐杖,双手搂着他的脖子。

    我们在床上接吻很久,吻到彼此都有了反应,但最后他什么都没做,就只是抱着我睡了。

    半夜,我做噩梦,醒了看了一眼赵柏林还在身边,有种莫名的安心。

    他怕压到我,没有挨我太近。我悄悄地挪过去,捏住了他的睡衣。

    他翻了个身,埋头在我的颈间。

    听着均匀的呼吸声,我终于能再睡着,只不过总是断断续续地睡着,然后又醒。

    清早,我看赵柏林还睡着,就偷偷亲了他一口。

    啾。

    他皱了皱眉,像被扰了好梦。

    下一秒,他勾住我腰,整个人逼近我,朝我嘴上回亲了一口。

    “早。”

    “早。”

    他刚睡醒,声音显得有些沙哑。

    第56章 窝在沙发上看爱情片

    赵柏林把我捞到他怀里,我翻身把他压在身下,但是把他吓坏了。

    “小心点儿。”他说,“胳膊腿还没好呢,下来。”

    “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伤筋动骨一百天。”

    “其实没有这么严重,又没断……”

    我看到赵柏林的脸色,便不再继续说了。

    他一瞬间眼神中没了笑意,取而代之的明显的不安。

    我能看出来他很害怕。

    “我开玩笑的。”我说。

    他坐起来抱着我,轻轻地摸着我的背,声音都有几分颤抖:“玩笑也不可以。”

    “那我不说了。”我轻拍赵柏林的背。

    “你知道那天我看到你倒在血泊里是什么感受吗?”

    “什么感受?”我趴在赵柏林肩膀上,看着从窗外照进来的一缕光,就处于黑暗中会下意识想逃离,又忍不住被吸引,渴望靠近。

    “这个世界对我来说没有意义了。”他说,“我从毕业实习就在医院里,做了那么多年的急救处理,做了这么多台手术,我以为我对死亡已经麻木了,可我从来没有像那天那样害怕过。”

    我能感受到他身体的颤抖,但我却因为这些话抑制不住高兴。

    我吻了一下他的额头,然后吻他的鼻尖、脸颊和嘴唇,告诉他,我在。

    这个温柔又缠绵的吻渐渐失控了,纯男性的呻吟和喘息在被子里止不住,我胸前的睡衣扣子已经被解了大半。

    这时,外面传来白薇的声音,她在叫我们。

    敲门声音响起来,白薇在门口说:“二位先生,早饭时间到了!”

    赵柏林喘着粗气坐起来给我把扣子一颗一颗地扣上,对门外的白薇说了句:“知道了。”

    赵柏林扶我出去,我说没事,因为有拐杖,用不到他扶。

    但他出门后直接把我抱到了盥洗室,经过餐厅的时候,我看到了艾莉,那个小女孩儿,她正往我们在这边看,很腼腆地朝我笑了。

    我也实在是难为情,我说:“我好歹是个一米八几的男人,在外面给我点面子好不好?”

    赵柏林把我放在镜子前,关上门,说:“你有一米八吗?”

    我说:“怎么没有,我一米八一!”

    洗漱完以后,我和赵柏林一前一后出去了,艾莉看见赵柏林以后,说:“嗨,赵。”🐋蒸利

    赵?

    不是爸爸吗?

    那天听到她叫赵柏林爸爸的时候,不介意是假的,我心里堵得慌。

    我和赵柏林坐下以后,赵柏林向艾莉介绍我,他说:“你得叫他叔叔。”

    艾莉笑着跟我打了声招呼,但并没有叫我叔叔,而是向赵柏林投了一个炸弹:“赵,妈妈跟我说,你喜欢男人。”

    桌上突然陷入了安静,白薇在厨房喊了一声:“艾莉!”

    “怎么了?”艾莉翻了个白眼,“我们班上的丹尼尔也喜欢男生,这没什么。”

    “……你上几年级?”我没忍住问了一句。

    艾莉看着我正要回答,但突然伸出手捂住了嘴巴,一副很惊讶的样子:“我想起来了,你是照片里的哥哥。”

    赵柏林纠正她:“要叫他叔叔。”

    “可是照片里的人很年轻。”艾莉小声地说,“你们在谈恋爱吗?”

    这话我敢肯定在场的人听见了。

    上帝保佑,现在的小孩子怎么这么早熟。

    “好了,艾莉,时间到了,上楼把你的书包收拾好。”白薇用眼神警告她,“你该去上学了。”

    艾莉从椅子上下来,然后跑上了楼,白薇也跟在后面上去了。

    白薇先去送艾莉上学,然后再送我们去机场。

    飞机在地上滑行,窗外的景色渐渐远离地面,最后穿过云层。

    到家后我才有了一种踏实感。和赵柏林的两层别墅比起来,我家的客厅还是很小。我打开了阳台的窗户,屋里的烟味散出去不少,角落里放着好几个空酒瓶。

    赵柏林背着我偷偷把烟灰缸里挤满的烟头都倒掉了。他以为他做的神不知鬼不觉,但还是被我发现了。

    我想起来莫乔说的话,他说赵柏林找我快找疯了。

    我们渐渐恢复了生活,上班,下班,一起吃饭,窝在沙发上看爱情片。

    从表面上看,我好像痊愈了。

    第57章 有些思想充满破坏力

    回来的不止是记忆,还有盘桓在伤口处经年不散的阴霾。

    那些痛苦和挣扎曾经一度使我崩溃,也在我的心里撕开一道口子。

    在出租屋里的半年,几乎是我人生最灰暗的时光。

    它跟着赵柏林重新挤进了我的生活里,像条浑身冰冷的爬行动物,紧紧黏着且缠绕在我身上。

    赵柏林知道我在看心理医生,但我只告诉他是创伤后应激障碍的治疗。

    白薇知道我有抑郁症,但我想她应该没有告诉过赵柏林,作为朋友她可以告诉赵柏林我的行踪,但作为一名医生她不会泄露病人的隐私。

    赵柏林的工作性质导致他的时间变得很不规律,他常常值夜班,也总是会突然被叫回去。

    我逐渐变得很怕一个人在家,很怕睡醒后看不到他。有次,我又梦魇了,好不容易醒了但却联系不上他,给他打了三十多个电话。他当时在急诊室手机落下了,看到这么多未接来电吓坏了,着急忙慌地赶了回来。

    当时我正在吃药,听见他开门的声音我便放下药瓶赤脚跑了出去。

    他本能地张开手臂接住了我。

    他把冬天的寒气带了进来,我被冰得打了个冷颤。

    “春来,让我把衣服脱了。”他脱掉外衣抱着我轻声问道,“怎么了,给我打了这么多电话,出什么事了?”

    “我不小心按到了。”

    “你身上都是汗,真的没事么,是不是又做噩梦——”

    我不想让他再问,便迫切地吻住他。

    我把他抵在房门上,吻他的喉结。

    他的手在我的腰上,喉结上下滚了滚,声音沙哑道:“怎么这么着急?”

    我粗喘着解他的腰带,可手不听话,越是着急越解不开。

    “阿来。”他低声叫我,我停住动作抬眼看他。

    他注意到我光着脚,一个用力托着我的屁股把我抱了起来,然后朝卧室走。

    到了床上,我双手圈着他的脖子索吻,吻着吻着彼此的呼吸就重了。他单手撑在床上,另一只手解自己的皮带。

    只有做的时候,我才能放下那些压得我喘不过来气的东西,什么都不想。也只有这个时候我才觉得我是完完全全属于赵柏林的。

    有些思想充满破坏力,它能轻易摧毁一个人,使之彻底走向灭亡。

    最先受不住的人是我,累得睡了过去。

    半夜醒了,换了新床单,我身上的睡衣也是干净的。

    但赵柏林不在。

    卧室门关得好好的,光从地面和门下面的一条缝隙跑进来。

    我掀开被子下床,把门打开了一条缝。

    我看到赵柏林在客厅里打电话,他坐在沙发上背对着我,夹着一根烟在抽。

    我听到了他好像在和对方谈论一个人,或是一些症状,我听了一会,他往后靠了一点,我把门开大了一点,看到桌上放着药瓶。

    我猛地意识到,我的药忘记放回去了。

    于是,我跑到床头柜那儿去找,没有找到。

    我想不起来自己丢哪去了。

    就在我在整个房间翻箱倒柜的时候,惊动了赵柏林,他推门进来了。

    “在找什么呢?”他穿着和我同款的睡衣走过来。

    我蹲在地上。“没什么。”

    他身后将我拉起来,轻声说:“地上凉。”

    过了一会,他坐在床上对我说:“你知不知道你最近瘦得很厉害,和三个月前刚回来那会儿差不多,我陪你三餐一顿不落,为什么还是没有把你养回来?”

    “再胖就成猪了。”我故意夸张,想蒙混过关。

    他看着我,淡漠的脸上露出些许笑意。

    “那也不错,”他说,“小猪。”

    我被逗笑了一声。

    赵柏林站起来熄了客厅的小落地灯,然后进来关上卧室的房门。在他出去的时候,我没有看到本来应该在桌子上的药瓶。

    他抱着我在床上滚了两三圈,然后一直吻我,只是很温柔地磨蹭我的嘴唇。

    “当医生很赚钱吗?”我问。

    “还好。”

    “想知道你在国外那些年是怎么过的,你没要你爸的钱,那你怎么上的大学,怎么有钱出国读研的?”

    “放心,没卖身。”

    我笑了。

    他说:“我当时把房子卖了,支付了我妈的医疗费还有我读书的费用,国外那个房子是我外公留下的,现在的房子是我自己挣钱买的。”

    听完我沉默了一会,这对于我们来说原本应该是个沉重的话题,可他这样讲出来,我反倒觉得也没什么了。

    “房子不是全款买的,但我还有些存款,我想工作到退休,足够我们养老。”他说。

    我听到这些话突然觉得很动容,埋在他颈间忍不住泪目了。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是吗?”

    第58章 吃醋,坦白局

    第二天,我在床头柜上看到了那瓶药,从昨天我就猜到赵柏林可能已经知道我的病了。

    他是医生,他再清楚不过那药是用来治什么的。

    我推门出去,满室飘着饭的香味儿。

    赵柏林见我醒了,便从阳台往回走,我听到他刚刚在打电话。

    “做了海鲜粥。”他说着从厨房里盛了一碗端过来,“去洗漱。”

    我进了洗手间,刷着牙看着镜子里满嘴白色泡沫的自己,心里七上八下的。

    出去后没顾得坐就问他:“你是不是知道了?”

    “知道什么?”他说,“知道你吃药看病不是因为创伤后应激障碍?”

    我能感觉到赵柏林是生气的,但又没办法对我发出来。

    我站了一会,慢吞吞地走过去拉开椅子坐在他对面。

    “我不是故意瞒着你的,也是怕你担心。”我说,“这种病,吃药总是能好的,再说,现在不是还有你陪在我旁边吗。”我安慰赵柏林的同时也是在安慰我自己。

    赵柏林低敛着眼睛没有看我,过了会儿说:“吃饭吧。”

    我舀了一勺海鲜粥放进嘴里,味道很鲜美,可我吃着却味同嚼蜡。

    我觉得赵柏林显然是在赌气,既然知道了为什么不直接问,不问又干嘛一副委屈的模样。

    过了一会儿,我实在受不了这个气氛,就说:“既然你知道了,那昨天为什么没问我?”

    他沉默了片刻,终于松开紧抿的嘴巴:“我说过,会等你主动告诉我。”

    我说:“那你还生气干什么?”

    “我没有。”他的视线转到一旁。

    我只觉得他这样子实在可爱,站起来坐到他旁边,捧着他的脸,在他嘴上啃了一口。

    “我就是……有点不安。”我说,“从回来以后,总怕你离开我。”

    “会不安的是我才对,你忘了是你先不要我的。”赵柏林握着我的手放到他嘴上亲了一口。

    我当然知道他不会不安,他连放我单独出门都担心,只要有时间就打电话发信息,在医院的时候我离开他视线一秒钟他都要发疯。

    可我控制不住我自己,我控制不住地感到不安,生怕一睡醒,当年的事情又卷土重来一遍。

    早知道还不如不要想起来,我也就没那么在意他妈妈。

    可如果要现在再选择一次,我可能也没办法舍弃那段记忆。那是我的整个青春,甜蜜又苦涩的初恋。

    记得当时快死的时候,满脑子想的都是赵柏林,但讽刺的是,我偏偏把最不想忘记的人和事都忘记了。

    醒了以后我也不记得赵锦平了,我妈在我租的房子里看到了很多药,她骗我说我是出了车祸,不敢告诉我怕我知道了再想死,所以我一直以为手腕上的疤是车祸弄的。

    “阿来……”

    我回过神,赵柏林正看着我,我问了一个我一直想问的话:“你一开始睡完就跑,对我表现得那么冷淡,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赵柏林有些不好意思地承认了,然后好像是想到了什么,眉头皱起来,说:“我那个时候和你在酒吧门口搭讪,你可是连我是谁都不知道就把我带回家了。”

    “好像是吧。”我故意逗他,“吃醋了?你干嘛连你自己的醋也吃?”

    他沉默了一会,眼里充满了嫉妒和怨气,一脸想问有不敢问的样子,过了一会还是没忍住,眼中又多了一点委屈:“……你以前也带别人回过家吗?”

    “我没轻易带别人回过家,我就是……”我犹豫了两秒道,“隐约觉得是你。”

    其实我也想问问他,分手以后,有没有和别人谈过恋爱?

    但我又不敢问,如果听到了我不想听的答案,我又要难受。

    赵柏林高兴了,说要去店里陪我。

    他跟秦勉不对付,平时看起来表面风平浪静,实际里面暗流涌动。空气中常常能闻到一股火药味。

    “你什么时候把他开除了?”赵柏林坐在沙发上问。

    “他又没犯错,我没理由开除他啊。”

    每当这个时候——赵柏林生气的时候,就会抢走我手里的杂志。

    好幼稚,没在一起的时候装得那个冷淡,现在原形毕露了。

    后来赵柏林又值夜班,我不能让他放弃这个工作,这太自私了,对他也不公平,我只能尽量克服。

    好在他也一直陪着我,吃着药,我比以前的状态好太多。

    他每天都让我称体重,看着我一点一点长肉,但凡瘦了一点他就得皱眉头。

    我会在下了班以后做点饭给他送过去。但他总不放心,怕我再出意外。

    这天,我在他值班室等他的时候,白安进来了。

    他显然没有想到我在这儿,先是诧异,然后脸上露出了尴尬的神色。

    “我不知道你在这儿,我来拿个东西。”他说。

    我点了点头,他在柜子里翻找了一会儿,然后准备走,到了门口又停住了。

    他转过身来,说:“我都听说了。”

    我说:“听说什么?”

    他一直盯着我,好一会儿,我被他看得有点烦躁。

    他深呼吸了一下,睁开眼:“我一直都喜欢他,喜欢很多年了。可他一直爱着你,就算我长得再像你他也不肯看我一眼。”

    听到这里,我的喉咙一紧。

    “你知不知道,他整个大学过得有多惨?”他说,“活得像个鬼,每天行尸走肉一样,他刚开始的几个月偷偷去找你,我也偷偷跟着去了,他看到你交了新朋友,回来后状态就更惨了,然后逼着自己不去找你。”

    我不想从白安口中知道这些,可又忍不住想知道那些我未曾参与过的关于他的一切。

    白安说:“就算出了国他也放不下你,托人打听你的消息,我以为他会一直待着国外,但他还是回来了,就因为打听到你那该死的店里生意不好,他抛弃大好的前途,嘴上说回来跟你没关系,可跟你一见面就什么都不顾了。”

    我听得目瞪口呆。

    说实话,我心里有点酸,也有点开心。

    “你现在得意死了吧?”他不屑地讥讽我。

    我想说全是托他的福,但话没说出口,赵柏林就进来了。

    白安看他一眼,然后出去了。

    “他跟你说什么了?”赵柏林说。

    我站起来看着他穿着白大褂,觉得很帅气。

    我说:“你这张脸长得怪招男人喜欢的。”

    他搂住我的腰,头埋进我的颈窝低声说:“吃醋了?我跟他什么都没有……”

    “我知道了。”

    我在他身上笑起来。

    知道他受苦,我却觉得开心得要疯了,是不是真的病得不轻?

    第59章 阴魂不散

    那之后,我再接受治疗,失眠的状况改善了很多。

    我的心理医生告诉我,所有的病症都可以解开,只需要合适的方式和找出病人心中试图逃避和隐藏的秘密。

    我知道,我对赵柏林并不是毫无保留,我常常陷入不知道该怎么和他开口的困局中。

    临近年关,赵柏林突然开始忙了起来。

    而我尽可能努力生活着,成功签了一笔订单。

    一旦忙起来,就不会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我刚给几只碗的素胚上完釉,秦勉上楼来说:“孟老师,他来了。”

    我抬起头,看到赵柏林已经走到门口了。

    “剩下的你来吧。”我把手里的活交给了秦勉,下了楼。

    正是中午的时候,通常赵柏林这时候不会来找我的,他出现的时间有点不对。

    “你怎么这个时间来了?”我说,“不是来找我吃饭的吧?”

    他没有说话,一看他的脸色就知道不对劲。

    我说:“怎么了?”

    我准备去给他接杯水,他拉住了我。

    他说:“阿来,我得出国一趟。”

    “你出国……”我隐约觉得是他妈妈出了什么事,但又不敢直接问他,“那你去呗,什么时候去啊?什么时候回来?”

    “下午三点的飞机,我尽量早点回来。”他说。

    “这话可是有点似曾相识的感觉了。”我说。

    “三天,我一定回来。”他向我保证。

    “三天回不来也没关系,还回来就行。”我说,“好了,回家收拾收拾行李,下午我送你去机场。”

    他把刚站起来要走的我重新拉到了他怀里,说:“不问问我去哪儿?”

    我推了推他,推不开。“不想问。”

    “阿来,我不想瞒着你,是我妈的问题。”他说,“白薇跟我说,我妈她不知道从哪儿知道了我现在跟你在一起的事情,闹着要回来。”

    果然是这样。

    我有时候真的挺害怕我这直觉的。

    我废了好大劲儿才能发出声音:“……我理解。”

    “我这次回去,是要弄清楚一些事情,你一定……”

    “咳,我说你俩这样,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的,抱在一起,这对吗?”秦勉趴在二楼的扶手上往下看。

    我只看见赵柏林冷冷瞥他一眼,然后嘴角浅浅上扬,讥笑道:“酸。”

    “我酸?我是怕你影响我们店的生意!”他说,“孟老师,你釉上好了,你来看看呗。”

    我让赵柏林放开我,赵柏林偏不放,勾着我腰不说,还捏住我的脸对着嘴就吻上来。

    “唔……”

    我有点被他吓到了,但一时半会又挣不脱他,反倒给了他可乘之机。

    好在他没有深吻,退开后把我抱在他怀里,对楼上的秦勉冷冷道:“你要在这里当多久的电灯泡?”

    “好了你,少说两句。”我捂住他的嘴巴,感觉老脸都没有了。

    下午我送赵柏林去了机场,晚上莫乔来找我在我家一起吃饭,秦勉也来了。

    莫乔是因为赵柏林拜托他来的,怕我一个人在家,秦勉是知道的屁颠屁颠来蹭饭了。

    晚上等他们都走了,我在床上翻手机,想着赵柏林什么时候才能到。

    我在朋友圈刷到了赵易明发的一条动态,是一天前的,配的是一张风景照片,看上去不像是在老家拍的。

    翌日清早,我看到赵柏林半夜给我发消息说到了,我给赵柏林打电话,他接了。

    他说去看了看情况,没什么事儿,不知道是不是安慰我。

    “要不然,你把你妈转到国内来,你也方便照顾……”

    “她不能回去,我不可能让那种事情再发生一次。”他安慰我,“别担心,她在这里这么多年已经习惯了,这里对她的病情更有帮助。”

    我在电话这头沉默了一会。

    “阿来?”

    “……等你回来了,我有事情想告诉你。”

    “不能现在说吗?”

    “想当面告诉你。”

    之后电话挂断了,我继续到工作室忙。

    到了赵柏林说好要回来的时间,我并没有接到他任何通知。

    晚上,我刚回到家,门外便传来敲门声,我正想着这个时间会是谁来敲门,打开就看到赵易明站在外面。

    他朝我露出一个微笑,手里提着两箱礼物。

    他给我一种阴魂不散的感觉。就好像被一层层迷雾遮挡,从好多年以前就一直缠着我。

    我不由得想起,好像每一个糟糕的事情发生之前,他总是会出现。

    “有什么事?”我站在门口问。

    “不让我进去吗?”赵易明仍笑着,“我可是特意来看你的。”

    只是这笑在如今看来虚伪得很。

    “有事说事吧。”我说。

    “看你这神情,是恢复记忆了吧,真的想起来了?”他似笑非笑地说。

    “你怎么……”

    “恢复什么记忆?”赵柏林突然出现在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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