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 2 章

    【2】


    屋中红烛火焰摇曳,香炉中烟气袅袅。


    白菀坐在喜榻的边缘,忐忑地捏紧帕子。


    前世只见过宁王一面,当时她的意识即将消散,看得并不真切,只觉得铺天盖地的威压感。


    世事无常,谁能想到她重生了,而未来权势滔天的王爷,如今奄奄一息地躺在她面前。


    白菀心中惴惴,悄悄回头,匆匆一瞥。只一眼,便将视线收回。


    她自然知道男女体型有差异,可她看过那么多病患,实在少见这般……健硕?


    虽说在她这看诊的病人皆为老弱妇孺,贫寒或年迈的她看,高门之内的妇人她看,青年男子她虽不看,但以她的见识,这位还是太高大了些。


    白菀眼睛乱瞥,看这尺寸明显大于常规的卧榻,看那显然高于别家几分的床顶,再看屋中简单却精致的摆设,看天看地,就是不敢看榻上的人。


    即便身后人气若游丝,气息微弱,她也不敢。


    僵持半晌,思绪渐渐飘远,忽然有敲门声响起。


    一婢女隔着门,问她是否方便说话。


    白菀不知她要作甚,不敢多言,怕一开口露怯叫人笑话,只能“嗯”一声。


    紧接着,门口换了个人说话。


    听声音是个年轻的男人,不知为何,声音嘶哑。


    那人道:“属下叨扰,还请王妃见谅。只因往日皆由属下等照料殿下,今日大婚,属下等不再方便踏入,只得烦劳王妃。”


    白菀一愣,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那人自顾自地道:“殿下喜洁,需每日擦身,水要五成热,不可高也不可低。擦后要及时用干帕子擦干,小心受凉。睡前要用茶水润唇,要用洁净的棉棒,接触的那头不可用手碰。”


    “夜里也要时常注意补水,殿下晚间服用的药物性热,夜间会暴汗,需每隔一个时辰为殿下擦拭。”


    “殿下的伤处经由太医包扎好,王妃也不要碰,擦身时注意不要让伤处沾水。”


    “对了,不可触碰殿下的脖颈,他虽仍在昏迷,但依旧具有攻击性,还请王妃切勿尝试,万万小心。”


    白菀眼前闪过前世男人那甚有威严的目光,身子忍不住发抖,人往床尾处缩了缩。


    那人竟还未说完——


    “睡时需燃龙涎香助眠,香炉不可挪动位置,否则有碍风水。”


    “烛火要整晚燃亮,大师说殿下偶有离魂发生,燃着灯可以为殿下的魂魄指引方向。”


    白菀:?


    她欲言又止,犹豫半晌,没忍住问:“殿下在边关领兵时,亦是如此讲究?”


    门外人顿了顿,回道:“边关苦寒,没有这些条件。现下回京,自然该金贵着保养。”


    白菀沉默。


    门外人又唠唠叨叨说好半晌,白菀一边听,一边默默记下。


    迟峻交代完各项事宜,心满意足,告辞退下。行至月洞门前,被人拦住。


    “你确信这么说,真能把人逼走?”


    迟峻理所当然道:“伯府嫡女,百宠千娇,哪里吃过这种苦。只要让她意识到伺候殿下麻烦得很,她自会知难而退,回家去的。”


    他们显然不知,如今婚房中的女主人是李代桃僵。


    卫寒放心不下,回头看向主屋,“可她要是把殿下弄伤了……”


    “她一个小小弱女子,能成什么事?她怕是根本推不动殿下。再说还有暗卫盯着,翻不了天。哦对了,你瞧我脖子上这伤,”迟峻扯唇一笑,满不在意,“但凡她笨手笨脚,殿下也能醒过来把她掐死。”


    卫寒盯着那一圈青紫,顿时肃然起敬。


    婢女将温度适宜的水盆端进房中,便又退下,只守在门外等候吩咐。


    白菀默默无言,心道难怪前世嫡姐会出逃。


    旁的不说,光是宁王府的这些规矩,就能把白蘅烦死。


    原本还不知这夜要怎么熬,现在可好,被委以重任,不用再愁如何消磨这漫漫长夜。


    试了试水温,稍有些热,可以再放一放。既要擦身,就得先将衣裳褪去……


    白菀缓出一口气,垂着眼睛,端着水踱步回榻前。


    一咬牙,抬眼看去。


    目光落下时,她长长的睫羽不住颤抖,呼吸也因面前人微窒。


    她想象中的宁王,虎背熊腰,面容粗犷,剑眉虎目,凶煞骇人,能止小儿啼哭。


    可眼前这位,高鼻薄唇,凤眼狭长,只左眉骨下有一道疤痕,看颜色是陈年旧伤,虽看着也凶巴巴的,但却并不粗犷强悍。


    还挺好看的。


    白菀没忍住又看一眼。


    屋中的炭火烧得旺,她想着,先为他擦干上身,再去解下面的……


    在触到男子衣领时,玉指轻颤,在上方停顿良久,最终还是缩回去。


    白菀把脸埋进双掌,只两只通红的耳朵露在外面。


    她虽行医问诊,可这么多年,从未这般坦诚地面对一个年轻健硕,甚至是有些性感的身躯。


    白菀埋着头,小声念叨:


    “医者不该心有杂念,心术不正!”


    若老师知晓她如此心不在焉,定要斥她庸医害人。


    “只是一团肉罢了。”


    “一团比旁人大块的肉……”


    白菀红着脸,轻轻拉住他的衣裳,往外一扯。


    瞬间大片健硕的胸肌暴露在空气中。


    不光是胸肌,还有腹肌,一共八块。


    白菀双目死死黏在上头,好不容易才强迫自己挪开眼睛。


    她拧干帕子,跪坐到榻上,盯着横贯胸口的几道伤痕,抿着下唇,终于下手。


    温度正好的湿帕轻轻落在肌肤上,她白皙的手与男人略深的肤色对比鲜明,白菀耳根烧得更热。


    她小心谨慎,专心致志,没注意身下的男人眉头轻蹙,气息微沉,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


    呢喃细语扰人清梦,耳边不得一刻清净。


    “这次伤得距离心脏只半寸,难怪这般久还不醒。”


    “您现在可是我的命……若我能细看伤处……就好了。”


    白菀一边嘟囔,一边细细为他擦拭前身,谨记不可碰触脖子,小心轻柔地擦完前半面。该翻身时,犯了难。


    她将帕子扔回盆里,对着这具比例完美的身体比划两下。


    “这么长……”


    白菀叹了声。


    “嘿——”


    一推不动。


    “嘿——!!”


    二推死沉。


    白菀:“……”


    这人的肉好像是石头做的,坚硬结实富有力量,如山一般坐落于此,任凭人如何使力都纹丝不动。


    白菀很是迷茫,人昏迷的时候,肌肉应该这般紧绷吗?


    瞧瞧这腹肌,沟壑明显,轮廓分明,显然是用过力的。


    潜意识里的身体对抗反应?


    不愧是常年行兵打仗的统帅。


    白菀灵机一动,又想到个法子。她躺到他身边,深吸一口气。


    一脚蹬在男人腰后,双手抵着他的肩膀,用力:“嗯——嘿——!!”


    瞬间爆发的力量,她自己都没想到。


    好消息是,终于将人翻身。


    坏消息是,“咚”地一声巨响。


    宁王脑袋磕在墙上,彻底没了声息。


    白菀大惊失色,抱住自己的脑袋。


    完了完了完了!!


    她连滚带爬到男人身边,带着哭腔:“别死啊!”


    他要是死了,她也活不成!


    白菀心惊胆战地去探人鼻息,万幸,还有气!劫后余生般,长舒口气。


    “对不起对不起!”


    她手忙脚乱地把脑袋捧起来,试探着摸了摸,想看看出没出血。


    手摸到一处可疑的隆起,拨开发丝,掌灯细看,新鲜的肿包又红又圆。


    “……”


    她忍不住捂着自己额角未愈的伤处,感同身受般,痛苦地“嘶”了一声。


    这下真是完蛋啦。


    “咚咚——”


    白菀本就心虚,顿时惊出一身冷汗,失声道:“谁?!”


    与此同时,房顶上,院落中,听到屋中异响的数十黑衣护卫,皆手执刀剑,虎视眈眈盯着房门。


    婢女在外问道:“王妃,可要奴婢更换热水?”


    白菀立马伸手去探水温,果然已经冷了,她忙道:“要的,麻烦了。”


    话音落,房门便被人推开。


    白菀心里一慌,捞过被子给宁王盖上。


    来人脚步无声,如鬼魂般,瞬息间出现在白菀身边,又将她惊出一身冷汗。


    墨夏抬眸瞥到主子的姿势,不由得一愣,显然十分诧异。


    王妃看似娇滴滴的,不曾想竟有这般大的力气。


    白菀面色讪讪,目光躲闪,暗暗攥紧帕子,强装镇定:“正要为殿下擦背,要不,你帮帮我?”


    墨夏麻利地换了盆水,果断拒绝:“奴婢不敢。”


    说罢便退了下去。


    屋中院中皆重归寂静。


    即便涂药,头上的肿包也不能一两日便消下,更何况她现在手边没有药膏。


    白菀满面愁云,有心想放弃,可一想到自己与姨娘的生路渺茫,便是想要退缩也不能了。


    她清晰地知晓自己没有出众的头脑,唯一能想到的破解之法,便是依靠眼前这位前世的赢家。


    为了能活下去,她只得硬着头皮,勤恳照料。


    等婢女第三次进门换过水,白菀终于擦完。


    而后便是补水,擦汗,焚香,燃灯,一切有条不紊。


    白菀纵然原有些体力,也经不住这一夜折腾,更何况还是这么大的块头。


    她怕宁王被自己磕出个好歹,所以整夜不敢睡,挨着床头打盹,时不时睁眼看看人是否还活着。


    直到天光泛白,男人不再出汗,且仍在喘气,她才终于支撑不住,迷迷糊糊地睡过去。


    这一觉睡得极不安生,白菀总感觉有道目光在注视着自己——


    凶狠,阴冷,带着审视与杀意。


    那视线似从霜雪寒冰中射出,如刀锋一般,割破她的皮肉,直直刺向脊骨,让即便是梦中的她也忍不住胆颤心寒。


    才两三个时辰,白菀便惊醒过来。


    心口惴惴,惶惶不安,她惊魂不定地往旁边看去,男人始终未醒,仍保持着她睡时的姿势。


    白菀鬼鬼祟祟凑过去,轻轻拨开他的发丝,又看到了自己的杰作。


    “……”


    午后,宫里派来太医。


    两位老太医身穿官服,另有三名身着常服的年轻医士在侧,甫一进院,便对白菀一行礼,而后没等白菀开口,一行人径自往屋里去。


    白菀无措站在原处,目送他们进门,也要跟进去。


    “王妃且慢。”


    白菀回过头,见是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嬷嬷。


    昨日似乎没在王府中见过这位。白菀心中暗忖,一时间不知该如何称呼。


    “奴婢慧芳,在贤妃娘娘身边侍奉,”嬷嬷笑道:“宁王的病有太医照料,咱们女人家什么都不懂,去了也是添乱。”


    白菀抿起唇,没言语。


    “不若王妃随老奴去偏殿,贤妃娘娘有话要转达。”


    白菀心里害怕太医看到宁王的新伤,可又无法拒绝这看似商量实则强势的要求。


    慧芳姑姑说完便先行转身,白菀无法,只得跟上。


    红木镶紫檀座屏后,慧芳与白菀对面而坐。


    慧芳姑姑手握着茶盏,语带歉意道:“原本昨日该登门贺喜,只因娘娘头疾突发,故而缺席,还望王妃见谅。”


    白菀连忙摇头,心中没个着落,“姑姑言重了。”


    慧芳笑道:“殿下伤重,原不该成亲,实在是圣上日夜牵挂,郁结于心,朝中风声鹤唳,人心惶惶,不得已才有此法,希望以此能破了宁王的劫数。”


    “钦天监将一纸天谕呈于御前,这才有了赐婚,”慧芳打量着面前女子,笑道,“虽说嫁过来的并非嫡出姑娘——”


    白菀脸色倏地一变,慌乱道:“我……”


    慧芳拍拍白菀的手,安抚:“昨夜钦天监卜有一卦,乃是大吉。”


    “虽说王妃的身份……”慧芳笑得意味深长,“在生死面前,尊卑只能暂放。此婚本就不合礼数,再荒唐些又有何不可?只要殿下万安,这喜谁冲不是冲呢。”


    白菀羞愧地低下头,口中并不认罪,“圣旨上中并未指名是谁。”


    慧芳目光微凝,片刻后又笑开,“王妃不必介怀,娘娘没有怨怼之意。若非是钦天监那道天谕,整个伯府无人堪配,遑论你呢。”


    言下之意,就算嫁过来的是白蘅,若不能让宁王好转,也是罪过一桩。贤妃娘娘看不起白家,更看不上庶女出身的她。


    慧芳命人将赏赐端上来,笑道:“娘娘不便出宫,只能聊表心意,还请王妃尽心照料。”


    话音才落,便有人急匆匆跑进来,对慧芳耳语几句。


    慧芳面色当即大变,又惊又怒,拍案而起,“广陵伯府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包藏祸心,谋害皇族!”


    白菀一惊,也跟着站起来,连连摇头,“我没有!”


    “有没有待我如实禀过圣上和娘娘就知道了!”


    白菀忙拉住慧芳袖子,惊慌道:“他怎么了?”


    慧芳用力甩开,看着白菀冷笑,“姑娘还是想想,怎么到圣上面前解释欺君替嫁的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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