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 3 章

    江允一身袈裟,视线却如隐藏在阴影之下,用神识不着痕迹地将她重新打量了一通。


    没有任何文献记载九幽冥王的性格如何,甚至未记载其为女身。


    但他的血,理应能召出冥界最强的恶魂才对。


    季安栀并没有自己看上去并不是很强的自觉,她轻笑一声,装出一副大方模样:“小孩子自尊心都很强,总是倔强的,我懂。你要是不想喊,我也不逼你,我可以等。”


    江允琥珀色的眼眸微不可见地沉下来,竖起的手心里,黄玉珠串下是长长的割伤,虽已用灵力治好,但仍有一道斜长的伤疤,隐约能窥见那道割伤曾深可见骨。


    江允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只半晌无言,最后道了句:“阿弥陀佛,明恕见过师尊。”


    一口一个阿弥陀佛。


    却字字句句,咬字奇怪,入耳诡异。


    季安栀根本不把他的表情放心上。


    拜托,大魔头怎么能称心如意,越不如意越要创亖全世界,她这是在锻炼他的心性!


    区区9.1,手拿把掐。


    季安栀:“那救你的老道士谜语人,走之前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但为师聪颖,一听就知道这村子有问题,方才出门逛了一圈。”


    逛一圈,指大摇大摆飘一圈,生生吓晕了好几个打更人。


    “此地名叫长平村,村后的山上有个修炼了五百多年的妖,据说此妖偶得一神物,后修为暴涨,自称‘地仙’,但为妖和善,十里八村都受他庇护,甚至不要乡亲们上供。


    岂有此理!世间怎么会有这种可恶的好人?”


    季安栀愤怒地举起拳头:“作为大恶人,我们的人生信条当然是要惩善扬恶!


    走,为师要检验你的能力,给你做个摸底测试,顺便教你如何作恶,我们现在就去端了这善妖的老巢!”


    这能不把9.1填满?


    狠狠拿捏!


    江允:……


    他只是垂下眸子,指腹轻轻捻了捻手心的伤。


    他的手心那一道无形的血线,隐约间与季安栀的脚踝紧密相连,只要引入法力,便能判断季安栀所言是否真心……竟是真的。


    她当真是要考验他。


    江允有些无言以对。


    “师尊说的是,徒儿这便去寻。”


    季安栀:“冲!”


    二人出了门。


    江允自出门后,只轻轻歪了歪头,仿佛扫了深沉的天空一眼,就知道那地仙在哪里似的,无声地领路。


    季安栀跟着他,啧啧感叹:好完美的头型。


    二人来到长平村中央,江允站定,忽然俯身,手向地上一摸,他眼神忽的一凉,虚空握住了什么,猛力一抽。


    轰然间,大地皲裂,数根细长的红丝被生生扯出,密密麻麻如同血网。


    江允手心握着的,仿佛正是这个血网的主要节点。


    一缕缕银白的月光筛过网面,投下赤色的光束,宁静的村子霎时罩下一层阴森可怖的血色滤镜。


    “师尊果真料事如神,此村确实有异。”江允声音依旧温润。


    季安栀:?我什么也没料。


    季安栀是鬼体,但她只要微微靠近那血线,都觉蛰得疼。


    这些线,竟然都是头发。


    每一根头发,都连接着一户人家的窗户。


    季安栀顺着飘过去,锋利到能划破咽喉的青丝一根根穿过窗户,原来这些都是屋内酣睡的村民的头发,纵横交错,结成了肉眼无法看清的密网。


    “血梳咒,善哉善哉。”叹罢,江允取出一个金钵。


    那金钵通体佛光,一看便是佛家法器。


    他朝天空一扔。


    没有想象中的金光普照,只有凌厉的赤色,鲜红的灵光自金钵投射下来,所到之处,将那发丝网烧了个干净,赤红的火焰吐出滚滚黑烟,电流般绵延至整个村落。


    霎时间,火光冲天,整个长坪村陷于火海。


    季安栀后知后觉的感觉到背脊一阵阴寒。


    滚滚赤火中,江允从容地掸了掸袈裟,拇指又将黄玉手串轻轻向前推了一颗。


    “此间村民早已被妖孽炼出的血梳梳干了生命,”江允语调温柔,面上温笑,眉眼弯弯,笑意却不达眼底,眼眸深处藏着可怖的阴森,“小僧,这便渡化他们。”


    【警告,警告,毁灭率上升0.1】


    季安栀:如听仙乐耳暂明。


    季安栀突然露出一个由衷的微笑:“勉勉强强60分及格吧。”


    她忽然拿出墨镜,戴在脸上,插兜道:“火能不能开小点,晃眼。”


    江允:……


    “师尊说的是。”


    季安栀其实还是怕的。


    开什么玩笑,突然就开始屠村,甚至没有前摇,还“渡化”,信你个鬼。


    到底是哪个糟老和尚教出了你这个面白心黑的小王八蛋。


    但她面上不显:“你知道你那40分差在哪吗。”


    江允默了默,道:“师尊请赐教。”


    季安栀戴墨镜说瞎话,开始一一点评:“首先,你给了他们一个痛快,记住,这是大忌!大魔头就该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应该把他们喊起来,让她们直面自己的命运,在绝望中沉寂!


    你以为你可以下班了?不行,给我滚回来,在办公室,坐到天亮!”


    江允:?


    季安栀隔空捻了一撮火苗,冷哼道:“你这火,漂亮废物,大魔头,所到之处,就应该寸草不生!最起码要做到让土都烧得再无生机,否则一颗种子都能让人东山再起!”


    江允:……


    季安栀痛心疾首:“而且你用烧的,万一有人跑了你都不知道,一个烧焦的尸体,你怎么确定到底是不是你要杀死的那个人?


    许多杂鱼就是摆在这火烧,才被正派逃出生天!”


    江允沉默不语。


    好像,很有道理。


    季安栀自觉多话,失了“过来人”的气势。她面上回归淡然,挺身背手,悠悠道:“为师有句箴言予你,‘不以善小而为之,不以恶小而不为’,小恶,也要为。


    正所谓聚沙成滩,聚恶成业,不能放过一个无辜的灵魂。”


    半晌,江允方道:“师尊所言极是,受教了,正好还有一个活口。”


    季安栀:啊?


    话音未落,他忽然转身,反手一扯。


    一根头发被他生生从血网中生生扯了出来。


    下一瞬,他一跃至空中,转腕一拉。


    那根头发连着的人,被远远拽飞过来。


    嘭!


    溅起一地黑灰。


    季安栀又不知从哪掏出一副口罩,默默戴上。


    疫情防控套装,刚兑换的。


    也值得拥有。


    “哟!李道长。”


    李老道大叫:“无脸无眼白发女鬼!”


    季安栀:“都说了我有眼睛,你瞎吗。”


    这是重点吗?!李老道抱头痛哭:“别杀我!我还想活,我才来这长平村半个月,不该和他们一起死啊,饶了我吧呜呜呜!”


    季安栀低下头,仔细盯着他。


    季安栀:“你头发干枯毛躁,都分叉了。”


    李老道的哭声戛然而止。


    江允落在他身侧,端起金钵,灵力大涨。


    李道长嗷呜了一声,下意识往季安栀身边挪了两寸:“我知道那个地仙在哪,二位仙长,我带你们去找他……”


    季安栀:“侮辱谁呢,我们是大恶人,才不是仙长。”


    李道长:“……二位大恶人,我还有用,求求了别杀我。”


    季安栀迟疑了一瞬。


    虽说江允突然屠村,毁灭率又往上涨了0.1,但这什么血梳咒是实打实存在的。


    她们该不该去捣那个地仙的老窝呢?


    不一会儿,季安栀就自己想通了:杀坏人是行善,但是折磨坏人,用私刑虐待坏人,就说不准是不是善了,那叫恶人自有恶人磨,所以还是作恶。


    墨镜底下,季安栀两眼倏地放光。


    一副等不及要去作恶的模样。


    江允竖起手,还未经历过变声的嗓音在寂静的村落中有些稚嫩:“善哉,师尊方才说过,勿以恶小而不为,既如此,徒儿便去超度那地仙。”


    说罢,他冲季安栀勾出一个没有温度的笑。


    抱头的李道长:……


    这句话好像有哪里不对。


    季安栀:“走,一起!”


    一老道士一小和尚一女鬼。


    并肩上山。


    原来,李道长来长平村也才半个月,本想赚点零花钱,却发现长平村有问题,他法力低微,区区炼气,于是决定逃跑。


    季安栀:“你是怎么发现这里不对劲的?”


    李老道:“我到长平村才半个多月,莫名老了许多。瞧不出来吧,其实我才二十八。”


    季安栀:“什么?!那确实问题很大,你看着像……”


    李道长:“五十八。”


    季安栀:“九十八。”


    空气沉寂了。


    李道长背过身,抖着肩偷偷呜咽起来。


    江允与季安栀并排而行,背脊挺直,身板虽小,却不落人后。


    据传闻,九幽冥王是千年大妖,死后因万妖供奉,成为冥界九幽冥王,若要算来,至少一千五百年起步。


    “敢问师尊贵庚。”


    季安栀:“我与天同寿。”


    “师尊如今修为几何?”


    “呵,深不可测。”


    “师尊从前师承何门何派?”


    “师承九年制义务教育,从小到大光是老师就有几十个,根本数不过来。”


    李道长:“几十个?!”


    江允不知为何,只觉眉心震震抽痛,突然有点累了。


    李道长被打岔,忘了悲伤,继续道:“对了,我还听说,那地仙身上有一神物,是从修仙界得来的。传说是什么玉佛门的佛子的物什。”


    季安栀:你怎么还能书接上回。


    “玉佛门是什么地方。”


    “大人这都不知?玉佛门是修仙界有名的佛修门派,那玉佛门的佛子据说法号明恕,是佛山莲花池里,天地孕育的一株千瓣金莲,开天辟地以来,也就那么一颗。


    只可惜,后来入了邪。”


    季安栀偷偷瞥了眼身旁的江允。


    不愧是坚果大魔头,心梆硬,别人当面蛐蛐他的来历,小小年纪也面色沉着。


    李道长:“不过,我都是听说书先生说的,我也不知真假。据说佛有六根,这佛子六根尽失,流落各处,已是废人。”


    季安栀又问:“六根是什么?”


    江允忽然轻笑一声。


    一人一鬼循声望去。


    他轻推黄玉佛珠,眉心的红痣在周边尚未熄灭的火光映衬下,平添一层阴翳。


    “眼、耳、鼻,


    舌、身、意。


    此乃佛之六根。


    六根尽失,佛身不再,岂不,六根清净,方能渡化世人。”


    季安栀不知,如今的江允乃幻化成像。


    若有他日,她修成法力,再看江允,已是万窟之貌。


    所谓佛子入邪,佛身尽毁,在其他有法力的人眼中,便是如此可怖的样貌。


    别说怜之,只一眼,便叫人不敢再看,心生憎恶。


    而那些味觉、听觉、视觉、嗅觉、触觉、念想,对江允来说,不过是朦胧的白雾。


    他看似寻常,却一直在用神识接触世界罢了。


    不过是个残废。


    季安栀后知后觉意识到这些,难得沉默了一瞬。


    其实江允,如今不过是个十岁的小孩子。


    回答这话时,眼中竟多是麻木。


    只有说到渡化世人时,竟肉眼可见地欣喜向往。


    他竟真的认为自己在渡世人?


    季安栀忽然摘下墨镜,递给他:“喏。”


    江允疑惑地望过来。


    “为师还没有给你拜师礼,这个赠与你。


    往后,旁人既无法用目光蛰到你,也窥探不了你。


    你尽可放手去做。


    助你渡尽一切苦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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