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第十五章

    慕寒川言出必践,答应了小侄女请客,带她回城之后,特意挑了一家有着彩绘栏杆,窗户涂朱抹绿的酒楼。


    蒙玉仰望三元楼高大的彩楼欢门,心头难免生怯,拉着他的袖子阻拦:“小叔叔,要不你随便请我吃点煎肉煎肝,或者鸡丝面三鲜素面就行,两个人倒也不必如此破费。”


    钱是人的胆,她荷包干瘪,不大习惯铺张。


    慕寒川低笑出声:“怕什么,说了我请客。”


    蒙玉实话实说:“我怕你付帐的银子不够,押我在后厨洗碗。”


    小叔叔再大方下去,她怕自己就要迷失在他挥金如土的魅力之中,越过警惕的红线,不小心交付信任了。


    “留你在后厨洗碗屈才了。”慕寒川肯定了小侄女的厨艺:“说不定你能在三元楼混个二厨或者面点师傅的位子。”


    “借小叔叔吉言,正好刘氏这几日正想让我滚蛋,不如我就去三元楼谋一份差使。”蒙玉志向高远,率先往里走:“我瞧着大厨就不错!”


    她承认自己自制力差,很容易被美食诱惑。


    三元楼铺陈的颇为雅致,店堂内分割为几个隐秘的雅间,以垂幔花竹装饰隔绝,也不知何处传来隐约的乐曲声,悠悠荡荡钻进耳中,竟是一处雅致的去处。


    伙计见得一对青年男女进店,女子俏丽明媚,好奇的东张西望,显然头一回光临,男子则俊美疏离,也只有侧头与女子说话时,神情之中才见些微柔软,心中立时有了猜测,主动引二人往角落雅间落座。


    “我们店里最出名的是自家酿的好酒,还卖各种佳肴,煎炒烹炸都有。”伙计力荐:“最近暑热已至,店里还推出了蜜糖红沙冰、鹿梨浆、香薷饮、紫苏饮,各种冰饮子,姑娘不妨尝尝?”


    蒙玉听得口舌生津,眼巴巴望着慕寒川。


    慕寒川忽想起妹妹小时候贪吃,暑热极盛时,恨不得日日用冰饮子。


    母亲怕她年纪小伤了脾胃,总不让她吃。


    她也不生气,偷偷去寻读书的慕寒川,曲肘跪坐在他书案前,下巴搁在肉乎乎的小手背上,乌溜溜的大眼睛巴巴望住了他,不吭声。


    慕寒川见不得她可怜的小模样,总借口自己读书太热,遣了小厮去外面买一碗陈皮绿豆沙,或是加了碎冰屑的各种饮子。


    小姑娘亲亲热热抱着他的胳膊,甜甜糯糯说:“我最喜欢哥哥了!”


    那时候他总是忧心,小姑娘这般贪吃,长大以后别被外面的男子用一顿美食拐跑。


    “你要想尝尝,便多上几样吧。”慕寒川不自觉便放柔了声音:“只是不可贪凉多吃,免得伤了脾胃。”


    蒙玉甜甜夸道:“小叔叔最好了!”


    伙计听到称呼,才知道自己猜错了。


    西川紧邻着游牧部落,多半沾染了牧民习气,算得民风开放,未婚男女相约出门,吃饭听戏踏青皆作寻常。


    他还当二人两情相悦,特意带他们往最隐秘僻背的雅间坐过来,也好让他们互诉衷肠。


    蒙玉从不曾体验过挥金如土的生活,跟着慕寒川也算开了眼界,头一回出门不必在心里仔细算帐,只要听到菜名多追问一句,她这位出手阔绰的小叔叔便拍板下单。


    到得最后,她不得不极力拒绝:“够了够了,再点真的吃不完了。”


    各色菜品上桌,慕寒川只是慢悠悠饮酒,只有蒙玉专心干饭,挨个先尝一遍,问出心中疑问:“云城产盐?”


    慕寒川发现她对云城一无所知:“西川产湖盐,连铁勒西耆也喜欢西川白盐,时常有客商前来采买。”


    蒙玉:“不怪菜色重油偏咸。”


    慕寒川:“……”


    原来小丫头只是调侃菜色而已。


    他不由莞尔,挟一箸河鱼入口,微微皱眉,正准备开口,忽听得隔壁雅间传来女子苦求哭泣的声音:“公主,此事万万不可!要是让王上知道,奴婢死无葬身之地……”


    蒙玉食指抵唇,示意小叔叔噤声,她循声而去,耳朵贴着墙壁,亲自向慕寒川示范何为隔墙有耳。


    隔壁的食客想来便是女子口中的公主,听起来很不耐烦:“银薇,这辈子我们都回不到西耆了,哪有机会再见父王?”


    银薇小声哭泣:“可是公主,要是穿帮怎么办?”


    “别说话!”


    那位公主许是被婢子提醒,忽然增强了保密意识,后面只聊些西耆之事,再不提两人密谋。


    蒙玉听得半天,大致拼凑出西耆王宫之事。


    太阳底下无新事,西耆王后病故之后,新娶的王后容不下先后所出儿女,正逢西耆向大楚朝贡,连公主也一并被装上朝贡的队伍,当作礼物送往大楚皇都洛京。


    慕寒川好笑唤她:“赶紧过来吃饭。”


    直到两人用饭完毕离开,都不曾有机会与隔壁雅间主仆照面。


    回去的路上,蒙玉深有感触:“小叔叔,这位西耆公主跟我也差不多。”


    慕寒川听她自比公主,难免追问:“怎么说?”


    蒙玉一句话总结相似之处:“亲娘过世,亲爹再娶,便被后娘远远送走。”她竟有几分同情那位金尊玉贵的小公主:“我比她强点,还能回来奔丧,她这辈子也难回故土,也有几分可怜。”


    不过很快,她便没时间可怜旁人了。


    两人回客栈的路上,遇上前阵子搜查刺客的庞望,带着一队人马拦住两人,陪着笑脸道:“我家大人听闻玄灵道长的弟子来到云城,特意派某相请,有委决不下之事,还想请小道长——”见慕寒川未着道袍,忙改了称呼:“想请公子帮忙参详参详。”


    慕寒川半道上被人劫走,蒙玉独自归家,才发现刘氏已经把她的包袱都收拾好,放在楼下四方桌上,旁边坐着俩愁眉苦脸的小子。


    双胞胎正为刘氏的决定而发愁,既帮不了姐姐,也劝不住母亲。


    刘氏从坟上回来,亲自上楼去为蒙玉收拾包袱,还仔细搜了一遍,连被褥的四角、枕头下面、床铺下面都没放过,结果连一文钱不曾找到,更别说俩双胞胎收到的小金锭子。


    也不知被她藏哪去了。


    刘氏很想把蒙玉全身都搜□□净,不过愿望总是美好,只能放在心中想想而已。


    既要送继女离开,钱财上便只能忍痛大方一回。


    她甚至已经在心中想好说辞,来说服小叔子蒙仪——十八岁的姑娘,回盛京外祖家挑一良人出嫁,也算得终身有靠,耽误不得。


    桑家家底殷实,还有舅家回护疼爱,想来嫁妆少不了。


    她一个寡妇拉扯着俩双胞胎儿子,自己连糊口都难,何况为继女准备嫁妆。


    见到蒙玉回来,不见同行的慕寒川,听说他被人截走,刘氏在心里暗念了一声老天开眼,便扯出帕子揉眼睛,作出个依依不舍悲伤的模样劝说。


    “玉儿,你大老远回来祭拜你爹,孝心难得。可你如今年纪也不小了,我思谋着该寻一门亲了。可你瞧瞧咱们家,连饭都快吃不上了,我思来想去,也怕将来去地下没法跟你爹娘交待,索性送你去盛京,央你外祖母为你张罗一门婚事,你觉得呢?”


    蒙玉丝毫都不意外刘氏的急迫。


    她这位好继母跟护崽的老母鸡似的,生怕双胞胎被她拐带,自然盼着她尽快离开。


    “我要是不走呢?”她丝毫不动气,笑眯眯问。


    刘氏脸色沉下来,深吸一口气,用半辈子都不曾有过的耐心劝说:“你也瞧见了,咱们家客栈入不敷出,你留下来只有吃苦的份儿,还不如回盛京去嫁人。我也是为了你好!”


    蒙玉面上笑容一点点散尽,眼里全是冷意。


    什么叫“我也是为了你好”?


    这句话,她早都听腻了。


    上辈子,她听过太多遍。


    蒙母挂在嘴边的口头禅,无数次想要控制她的理由。


    讨要钱的时候说:“你工作这两年应该攒了不少,要是嫁出去白白便宜了别人家,还不如让妈给你存着,我也是为了你好……”


    哄她给哥哥还房贷的时候说:“兄妹之间总要互相帮忙,你每个月给你哥打点钱,将来出嫁回娘家也还有个落脚的地儿,有事也有哥哥撑腰。我也是为了你好,才让你主动拿钱出来,给你哥还房贷……”


    压榨反而成了恩赐,还要她感恩戴德的去付出。


    她认真询问刘氏:“掌柜娘子一定要我回盛京?”


    蒙玉自认为和气好说话,凡事留三分余地,到底抚养了双胞胎,愿意再给她一次机会。


    可惜刘氏不了解她,还以为她态度有所软化,更要趁胜追击:“趁着天色还早,你还是赶紧去镖局问问,早一日回盛京,也免了你外祖母的牵挂。”把包袱硬塞进她怀里。


    蒙左往前两步,似乎想扯住胞姐袖子,被刘氏一把拉过去。


    蒙右一脸难过,很想问问胞姐,他还有机会去盛京吗?


    当着刘氏的面,一个字也不敢说。


    蒙玉背起包袱,灿然一笑:“掌柜娘子可能不知道,我这个人呢,从来不怕家丑外扬。不止不怕,我还要扬得沸沸扬扬。”大步踏出客栈离开。


    刘氏追问:“什么意思?”


    双胞胎齐齐摇头。


    刘氏总觉得不妙,很想追出去揪住蒙玉问个明白,可她走得很快,半点都不犹豫,眨眼间就消失在母子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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