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习习,月朗星稀。漆黑的魅影投在冗长的甬道上,远远瞧着怪渗人。
如今才入九月,早晚温差有些大,白日里穿着薄薄纱裙都觉炎热,到了夜里却需披上件外衣。
前头掌灯的宫娥规规矩矩,连步子都迈的稳妥。快了或慢了都不敢,生怕后头的六公主怪罪。
伺候的宫人,谁不知道这六公主的脾气,是最不能得罪的主儿。平日里若是言语上稍有些差错,都会惹得六公主发好大一通脾气,更别提做错事了。
长街暗处,一个身形矮小瘦弱的宫女步履匆忙,许是天色太暗,没瞧清楚,不小心撞上了陆苧。
陆苧柳眉一蹙,怒着训她: “哪来的贱蹄子,仔细你的皮。”
那宫女被她话里的严厉吓得不轻,忙跪在硬邦邦的地上: “六公主恕罪,奴婢不是有意冒犯。都怪这天色太黑,奴婢眼拙没看清路,这才惊动了六公主。”
陆苧向来不是个善茬,哪会轻易饶了她: “撞了本公主,你倒是有理了!翠莹,去给我掌她的嘴。”
翠莹应诺: “是,公主。”
翠莹走近,刚想要抬手,那宫女就仰起了头。
她生了张圆脸,柳叶眉,樱桃嘴,小小的鼻子秀气挺直。
翠莹愣了愣,和陆苧提了一句: “公主,这是悦仙宫的知春。”
陆苧冷哼一声,“悦仙宫里的人,更该打!”
陆苧今日受了这么大的气,本就无处撒。正好陆苧借着她的宫女出出气,心里也能解几分气。
知春害怕求饶: “六公主,奴婢知错了,还请公主饶了奴婢一命。奴婢不是有意的。”
翠莹训斥她: “放肆!主子赏你耳光,你本该好好领赏。这般大喊大叫,真是没规矩。”
知春被她唬的身子抖了抖:“六公主,您就饶了奴婢这一回吧。”
陆苧万分不屑地瞥了她一眼,脑子忽然生了一计。
她扶了扶发髻上斜插的镀金镶蓝宝石珠钗,声音柔了起来,“要我放了你也行,不过你得替我做一件事。”
知春欣喜抬眸,“公主,只要您能饶了奴婢,您要奴婢做什么都成。”
陆苧让她起来,特意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嘀咕了一阵。
知春越往下听,面色越来越惊慌: “六公主,求您放过奴婢,我是绝对不会做出背叛七公主的事。”
陆苧冷声道: “这可由不得你。我听说你家里还有一位母亲和一个病弱的弟弟……”
知春脸色霎时苍白: “六公主,奴婢求您,千万别动我娘和我弟弟。”
陆苧冷笑一声: “若是不想本公主动她们,你就乖乖听话,只要你将这事办成了,本公主自然不会亏待他们。”
知春只觉得双腿发软,跌坐于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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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悦仙宫早熄了蜡烛,只余下拔步床挂着的一盏青花釉彩宫灯还幽幽亮着。
蕙心轻手轻脚地掩下青碧色山水墨画帷帐,点燃了摆在床头边的紫金瑞兽香炉里的石叶香。
知春进来时,蕙心顺口问了一句: “你去哪了?这会儿子才回来。”
知春压下重重心事: “我到尚衣局领公主新做的秋衣去了。”
蕙心道: “尚衣局离咱们悦仙宫不过几盏茶的功夫,至于去这么久么?”
知春眼中流露出一丝慌张之色: “我……我路上经过菊园,见那丹菊生的好看,赏了许久才回来。”
蕙心佩服她: “如今天这么冷的,你倒也赏的住,真是服了你了。”
知春勉强挤出笑来,心里惴惴不安。“蕙心,你先睡去吧,今晚我替你值夜。”
蕙心意外: “你昨儿不是刚值的夜?我也不好再让你替我,况且你也累了,还是早些去歇息罢,甭管我了。”
知春道: “你最近不是病了,我怕你身子骨受不住,替替你没什么的。”知春说着推搡她出去,“你早些歇息去吧,这里有我看着呢。”
蕙心拿她没办法,只好说: “那你小心守着。”
送走了蕙心。知春慌慌张张进了内殿。
趁着四下无人,她哆嗦着手,从袖口掏出一包东西,打开案上的香炉,悄悄添在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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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好眠。
阿柒迷迷糊糊醒来,起先还不愿意起,只倚在床头看话本子。
看的正起劲,蕙心端着热水进来,伺候她洗脸更衣。
阿柒只好懒懒起身。
蕙心挽起袖口,拧了热水打湿的帕子给她: “奴婢瞧着今日外头天气好,公主可要出去走走?”
阿柒细细擦了脸,将帕子还她: “我记得咱们宫里的莲池好像养了不少鱼,也不知道养肥了没有。”
蕙心忍不住笑出了声: “公主还是这般爱吃鱼。这么些年,也不见您吃腻过。”
阿柒盈盈起身,去橱子里挑衣裳。
挑了件最近新制的碧青双蝶云形大袖衫,下身搭了件钿花百褶裙。蕙心给她梳了个随云髻,斜插一支白玉压鬓簪,又浅浅扑了层粉,抹了胭脂描了黛眉,这才高兴出了门。
阿柒步子轻盈地走在前头,手里握着把鱼食,正好经过石桥,她依偎着桥栏,悠哉地将鱼食扔进池子里。
湖面荡起了细微的涟漪,惊动了池子里的鱼,在荷叶底下窜来窜去,争相抢着那诱人的鱼食。
阿柒看了半天,见池子里的鱼已经养的挺肥,吩咐小佟子回宫里拿捕鱼的网子来。
不过池子里的鱼狡猾的很,网子一靠近,就给它们躲开了。
阿柒看着也不由着急,指指点点了老半天,小佟子总算捉了几头像样的鱼上来。
小佟子晒的一头汗,笑嘻嘻地道: “公主您瞧,这鱼肥嫩嫩的,无论是煲汤还是红烧清蒸,铁定美味。”
阿柒乐呵呵地道,“咱们今日可有鱼汤喝了。”
蕙心嘀咕着说: “公主想喝鱼汤,吩咐御膳房做好送来便是,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阿柒却说: “自己亲自捉来的,岂不是更有意义些。”
蕙心讶然。
他们公主就是与其他几位公主不同。四公主、五公主成日皆是琴棋书画,写诗作对,唯有他们公主,无事时在宫里看看话本子、吃吃点心,困了就睡下,还真是金枝玉叶地养着。
回了悦仙宫去,蕙心拿了张帖子出来,“公主,下月初四凌王大婚。奴婢听说准王妃是吏部侍郎柳大人的女儿,身份虽不高,但这位柳姑娘品性端庄,才情横溢,听说是凌王亲自求皇上赐的婚。不过明太妃倒是不乐意,估计是嫌准王妃的身份低了,可又奈何不住凌王喜欢。”
蕙心口中的凌王是先帝的皇二子,明太妃则是凌王的母妃。
“柳侍郎的女儿……”阿柒细细想了想,倒是有点印象。这位柳姑娘之前宫宴也进过几次宫,瞧着端庄优雅,一看便是书香世家出生的闺秀。
“二皇兄大婚,我自然也要前去的,正好去看看新嫂嫂。”阿柒也许久未出宫了,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出去逛逛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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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很快到了凌王大婚那日。
皇亲贵胄来的齐全,就连皇上也亲自驾临。可见皇上多看中凌王。
当年先帝在世,朝中分为两派。
一派是大皇子的人,另一派便是陆允言的人。
而当初的凌王,不过是个闲云野鹤之人,并未有争夺皇位的野心。况且大皇子阴险歹毒,凌王与他也不怎么交好,倒是和陆允言情同手足,助他一臂之力。
二子夺嫡,最终还是三皇子陆允言更胜一筹,夺得太子之位,先帝驾崩后,名正言顺地登上帝位。
大皇子虽心有不甘,却也无力抗衡。陆允言登基后,封他为殷王,赶他去了偏远封地,无召不得入京。自古以来,成王败寇,皆是如此。
凌王的府邸建在长安最繁华地段。府外建了两樽师狮子像,进了府,才知府里的实际占地面积恐怕大到有几十亩,长安郊外的一些庄子恐怕都比不上凌王府宽敞。王府比之寻常富贵人家,自然气派富丽的多。就连漆黑屋檐上傲然耸立的雄狮石像,一看便知是价值连城。
阿柒和其他几位公主一齐下了轿,府里的管事婆婆小心服侍,领着几位贵人去厢房歇憩片刻,等开了宴席在来喊她们。
阿柒头一次来凌王府,倒也稀奇,坐也坐不住。出了厢房,沿着抄手游廊四处闲逛。如今府上有喜事,漆柱、门匾上皆是挂满大红绸缎或是碗口大小的红花,看着就喜庆热闹。游廊尽头,秀木林立,假山嶙峋,在往里走几步,便是亭台楼阁,池馆水榭,一颗合抱粗的香樟枝叶茂盛、苍翠挺拔,一看就知是百年老树。饶是在皇宫里待久了的阿柒,也止不住驻足惊叹。
闲逛了一阵子,外头噼里啪啦放了一大串炮仗,想是新娘子迎来了。
阿柒还是头一回见识古人成亲,提起裙摆跑去外厅,想跟去凑凑热闹。
外厅外客云集,阿柒久居宫中,认得她之人也没多少。况且现在人这般多,注意力又全集中在凌王凌王妃上,谁有空注意个黄毛丫鬟。
不过陆允言还是在人堆里一眼就认出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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