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正夏。


    中午,屋外的蝉鸣不绝入耳,楚宁搬了一上午的家,洗了个澡刚躺在床上,客厅就传来熟悉的声响……


    “钱?我告诉你,我不会把买房剩下的钱给你的,你一天到晚除了喝酒还会干什么?!”


    “你要钱干什么?我听说你那初恋和老公闹离婚呢,你是不是想和她旧情复燃?”


    “离婚可以,钱我是一分都不会给的!”


    这是她母亲韩凤玲和父亲楚勇的日常。


    自从楚宁有记忆开始,韩凤玲和楚勇的关系就非常差。


    两个人三天一小吵,两天一大吵。


    吵架的起因基本只有一个字——钱。


    韩凤玲把钱看得比命还重,每一分钟都要死死把在手里,不但舍不得给自己和老公花,对楚宁更是吝啬至极。


    韩凤玲嗓门还大,每次一吵架几乎都闹的邻里皆知。


    今天他们刚搬家,两个人昨天晚上还商量的好好的,以后少吵架,不要让邻居们看了笑话,这新房刚住进来不到两小时,昨天的话就成了个屁。


    楚宁在床上翻了个身,把脑袋下的枕头抽出来压在脸上,就听见外面韩凤玲嚷嚷:“你去哪?你去哪?!”


    紧接着“砰”的一声关门声。


    不用猜也知道,她爹楚勇又用了万能招数——出门。


    以前楚勇还是跟韩凤玲吵架的,现在年纪大了,也懒得吵了,每次吵到一半就直接摔门走人。


    惹得韩凤玲一腔怒火无处可发,楚宁自然就成了出气筒。


    楚宁起身正要去锁门,随着“咔”一声,房间的门已经被打开,韩凤玲披着头发站在门口,瞪着眼看着躺在床上的楚宁就喊:“睡睡睡,除了吃就知道睡!你和猪有什么两样!马上就开学了,你要是不想上学就赶紧打工去,别浪费我的钱!”


    楚宁再次翻身,将脸面对墙,也不说话。


    她太了解韩凤玲了,这会她说什么都是错,都得挨骂。


    尤其是在她奇迹般的考上高中,韩凤玲帮她交了学费后,更是气的牙痒痒,三天两天找茬想让她退学去打工。


    韩凤玲见楚宁不理她,更气了:“你是不是觉得自己考上高中就能耐了?还不是个废物,除了吃饭什么都不行,学习一塌糊涂,一堆狐朋狗友!我也不知道造了什么孽,嫁给你爸这个无囊废,生了你这么一个废物!”


    韩凤玲的声音特别尖,楚宁房间窗户开着,女人尖利的声音穿过夏季沉闷的空气传到楼下……


    此时,楼下几个坐在阴凉处聊天的妇女,都闻到了八卦的味道,纷纷把头抬了起来。


    楚宁知道,这觉她是睡不了了,干脆一个翻身站到地下,双手插在短裤口袋里,满脸不屑对她说:“那你把工资卡还给他,和他离婚啊,到时候我跟着他,你再找个合心意的嫁了,再生个合心意的孩子。”


    “废物”这两个字,楚宁平均一天得听两三次,她也习惯了。


    大概人被骂的久了脸皮就厚了,对于自己亲生母亲的否定,楚宁也是承认的。


    嗯,她确实脑子挺笨的,脑子不好使,只要需要用脑子的东西她都不太行。


    这高中都是她拼了命才考上的。


    目的就是为了让韩凤玲花钱交学费。


    相反,不用脑子的她就特别擅长,比如跑步,打架,翻墙,弹弓等等……


    一般的男孩子也没她强。


    因此,这个小小的e市里,她也是响当当的一号了。


    被楚宁这么一说,韩凤玲脸气的涨红,手叉着腰,指着她就说:“要不是为了你,我早就和你爸离婚了!”


    这话,她耳朵都听出老茧了。


    “这好办!”楚宁看着韩凤玲,几步退到一旁的窗边,一脸认真的模样笑着说,“我死了,你就可以和他离婚了。”


    说完,一个翻身直接跃出不高的窗沿。


    转眼人就消失在了视野中。


    韩凤玲吓懵了,等她再反应过来冲到窗前时,只看见楚宁已经从地上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向远处跑去。


    气得她气急败坏的喊了句:“有本事你永远别回来!”


    楼下几个妇女本来都一脸懵逼的看着从天而降女孩的背影,这会韩凤玲一嗓子,她们又都抬头看了过去。


    除了这几个妇女,拐角处还站着一个穿白t恤的少年。


    看着女孩从窗户上跳下来时不禁愣住,等看就她一个前空翻安稳落地时,眉头才有所舒展。


    -


    楚宁这新家在二楼,她进屋就目测过高度,和她翻过最高的墙差不多,基本属于她可以跳下去的范围。


    (请勿模仿)


    这才临时选择了这个方法离开。


    逃了一场韩凤玲的歇斯底里,耳朵至少能清静一下午。


    不亏。


    楚宁自己在外面晃荡的时候,她家的事情已经在小区里传开了。


    晚饭时间,邻居裴家的饭桌上她家的事情就成了主要话题。


    早上刚搬过来时,韩凤玲先来给盛彩竹打了个招呼,说了些“远亲不如近邻”“以后常来常往”的客套话。


    这会听人添油加醋的传了隔壁家的事情,盛彩竹一边吃饭一边对儿子裴洛书说:“早上我听说她家有个女儿和你一样大,我还说以后大家可以互相照顾”


    裴洛书把嘴里的菜咽下后才说:“嗯,你给我说了。”


    “我听说那小姑娘可厉害了,亲妈说几句就说几句呗,结果她直接跳楼了,这种性格和你肯定合不来,你还是躲远一点吧。”


    盛彩竹这么说,出发点也是为了裴洛书好。


    裴洛书有先天性心脏病,许多对普通孩子很平常的事情,对他来说都是要尽量避免的。


    为了不加重裴洛书心脏的负担,盛彩竹这些年炒菜一直很清淡,少油少盐,从不放辣。


    还记得小学的时候,裴洛书知道自己有心脏病还特别好强,总想参加个运动会什么的,让她和她老公头疼不已。


    还好,这孩子在小学五年级的时候突然就开窍了,无论是医生的嘱咐还是定期检查都非常配合。


    裴洛书微微垂眸,思索片刻才说:“有什么好躲得。”


    他的语气极为平淡清冷,神情上并不像是个16岁的少年,有几分少年老成的味道。


    盛彩竹知道裴洛书一直很懂事,也不担心,点了点头说:“怎么都行。”


    这样的女孩,也不会和她儿子关系好。


    她不用瞎操心。


    裴洛书埋头吃饭。


    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六年了。


    或者说,已经等了十年了。


    他已经是活过一次的人,上一世的他厌极了自己这个心脏病,虽然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和别的孩子不一样,不能剧烈运动,不能熬夜,甚至连吃饭都有颇多必须注意的地方。


    那时的他很叛逆,但凡是医生不让做的,他都会和医生对着干。


    盛彩竹和他父亲也拿他没办法。


    因为这份叛逆,裴洛书也付出了沉痛的代价。


    上一世,他26岁时就已经下不了床了。


    可就在生命即将走向终结的时候,他却收到了心脏捐赠。


    起初他以为是自己的申请排到了,后来才知道,这颗心脏来自楚宁。


    楚宁车祸去世了,她早早就签订了《器官无偿捐赠协议》,其中心脏指定优先捐赠给他……


    可事实证明,任何东西,只有自己的才是最适合的,裴洛书用着楚宁的心脏,因为排异最终没能活过三十岁……


    让他没想到的是,自己再睁眼,却回到了十岁的那一年。


    -


    吃过晚饭,裴家座机响了,盛彩竹接起来后,就叫裴洛书去接。


    他从书房接起电话。


    “裴哥,你有空不?”


    电话那边传来一个少年的声音,语气中带着几分试探。


    “怎么了?”


    打电话的是裴洛书的朋友戚彬,两个人从小学就是一个学校,一直到高中也是。


    他们这是小城市,一共就四所高中,都是按照就近入学原则。


    因此,戚彬这吊车尾成绩才能和他继续呆在一个学校。


    “我在黑8台球厅,来救个场行不行?”戚彬怕裴洛书拒绝,声音哭戚戚,“我真的是打不过!可是我把我爸给 的下学期的零花钱都压上了!”


    裴洛书身体不好,对心脏负荷大的运动都不适合他,他在众多运动里找到了一个最适合自己的——台球。


    说起来,这个爱好起初还是戚彬带他入坑的。


    上了初二后,戚彬每天被作业逼得要死要活玩的少了,裴洛书就成了家附近一家小台球厅的常客。


    这家台球厅老板是个有洁癖的大叔,禁止别人在他店里抽烟喝酒。


    他家店格外冷清。


    裴洛书每次一个人去,老板都会陪他打两局。


    后来那老板女儿生孩子,他搬去了大城市,台球厅也关了门。


    裴洛书深知其他台球厅里大多都是些吞云吐雾的小混混,为了身体健康,也就玩的少了。


    戚彬喜欢跟人比赛的事情他也知道。


    只是,叫他救场还是第一次。


    裴洛书一般10点以后不出门,不过想到戚彬把零花钱都压上了,要是都没了,肯定会天天跟在他身后,念叨个没完没了……


    裴洛书关掉面前的电脑,应了句:“我现在出门。”


    黑8台球厅在他们高中旁边,离他家不远,裴洛书骑自行车过去。


    进去后一找到戚彬,戚彬就开始叫嚣:“我朋友到了,我告诉你,我朋友从来都是一杆清台,你就等着忏悔吧!”


    和戚彬比赛的是一个高高瘦瘦的小青年。


    戚彬吹牛时,他刚吸了口烟,这会看向裴洛书,一边打量他,一边将嘴里的烟徐徐吐出,不屑的说了两个字:“就他?”


    裴洛书穿着一件浅色t恤搭着运动裤。


    皮肤微白,鼻梁俊挺,一双瑞凤眼让他整个人的气质看上去很温和,给人容易亲近的感觉。


    满身的书卷气,和这台球厅吞云吐雾,口吐芬芳,大部分一看就不务正业的小青年们不是一路人。


    对于这种质疑,裴洛书习以为常。


    他在以前的台球厅时,有些成年人起初听老板说起他打球好时也不相信。


    裴洛书从戚彬手里接过球杆,拿起一旁的巧粉擦了擦杆头,扫了一眼面前的球桌,平淡说了句:“说一下规则吧。”


    一般台球厅都是打中式八球,最初裴洛书和戚彬玩的时候也玩这个规则的台球。


    后来和台球厅大叔一起玩,大叔教他打斯诺克台球,比起规则简单粗暴的中式八球,裴洛书更喜欢斯诺克,后来打斯诺克更多一些。


    斯诺克的球桌和中式八球的球桌尺寸差很多,加上他长时间不打,为了戚彬下学期的零花钱,他不能跟对方一局定胜负。


    “我和你这个朋友定的是九局,他已经输了二局了,如果你怕……”


    “那就继续打。”


    裴洛书打断对方的话。


    这个规则最多只能输四局。


    还剩下两局。


    够了。


    见裴洛书答应下来,戚彬马上得意起来,“你赶紧把眼睛擦亮,跟我裴哥学技术吧。”


    “嘁,输了喊爹吗。”


    对方那黑子从一开始就没把裴洛书放眼里。


    他一直混迹于各个台球厅,e市谁台球打的好,他都能数过来。


    从来没有这长得像小白脸一样的一号人。


    人群后面的吧台上,楚宁抱着一个大号牛肉面外卖碗,一边吃,一边向人最多的11号台球桌看过去。魔.蝎`小`说 k.m`o`x`i`e`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