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府被侵入！
春饼不可能不警醒。
然而被侵入的神念如此亲切，如此温柔，如此熟悉，他升不起半分反抗之心，并且想索取更多。
因为那是朝夕相伴的枕边人的气息，千年以来分毫不差。
也分外怀念。
距离他上一次如此亲密地感受这道神念，已经足足隔了三百年……
在这一刻，春饼把“静观其变”的计划完全抛诸脑后，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不管这个牛牡和上辈子脾气秉性相差多大，他都要得到这个人！
前后两世又怎么样，相貌、身体、神念，不是复制品，就是同一个。唯一的差别，只在现在这人还没有两人相伴千年的记忆——但不要紧，就当做失忆了嘛，他们还能重头来过，重新开始。
上辈子是这家伙追的自己，这次，换自己来追他。
而且这一次，春饼发誓，绝对不会让这心软的傻子再去送死！
他们还有一千年，一万两千个月，三十六万天。
足够了。
春饼按捺着胸口的蠢蠢欲动，隔着水波望向牛牡，目光只茫然了一瞬便平静下来，肯定地道：“我昏过去了。”
他一说话，牛牡便有察觉，赶紧应了一声，又想起自己还在伪装，便笨手笨脚抖了抖青衣，眉毛拧成了个死结：“你怎么这么弱啊，流这么多血，脏乎乎的，我带你过来洗洗。”
春饼翻身坐起，随意用右手一撑，正好戳到伤处，登时冷汗直冒，眼瞅着本就苍白的脸色又白了几分，晃了晃便重新落进水里——
牛牡一把捞住他膀子，摇头嫌弃：“你也不看看自己，手都没了。”
一边说，心里头盘算，怎么把心上人留下。
春饼淡定：“哦。”
并且抬起手臂，仔细端详断腕，有些“好奇”地道：“没有愈合。”
说完望向牛牡，眼中明明白白带着探询之意：“恩人又救我一命。恩人神通广大，不知究竟是哪路神明，还望赐下尊号，容我报答……”
举了举断腕，连苦笑也清浅之极：“或许一时报答不上，便……”
牛牡生怕他说出“便先行告辞，日后再来”之类的话，赶紧拦道：“啊我真就是个小破地方的小破土地，你说我神通广大可猜错了，这是你走运。我是土系的，那妖是风系的，土克风嘛。再加上这是我的地头，他当然打不过我。”
牛牡努力掩饰，情急之下就连另一方小世界的地水火风四大元素体系都搬出来了，完全忘记自己“应该”是个小破地方的小破土地，目光短浅毫无见识的那种。
说完又迅速转换话题：“行了，你有什么灵丹妙药就别藏着掖着，赶紧给自己用上。”
——并且在心里默念“身无长物”。
果然不出预料。
心上人微微摇头道：“我身无长物，又失去记忆，连剑——”
他动了动断腕：“我现今连剑也使不上了。不如……”
半截断腕在牛牡眼前晃，明晃晃地刺眼不说，还戳心窝子。
牛牡怕他又要告辞，劈口便道：“你混得不怎么样啊，啧啧，穷成这样……”
“……竭尽绵力，愿为土地庙庙祝。”
“……留下来给我擦桌扫地算了。”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
两人之间瞬间安静，姿势定格，仿佛连时间都静止了。
便是这条溪、这座山、这方天地都瞬间安静、定格、静止。
只听得见自己一颗心扑通、扑通、扑通地跳。
一尾鱼在干涸的河床上，扑通、扑通、扑通地跳，忽然一声霹雳，天降甘霖的感觉，也不过如此。
下一刻——
“多谢收留。”
“好好干活。”
声音再度同时响起。
春饼低头遮去眼中的喜意。
牛牡直接转过身去，脸上跟走马灯似的，一口气变化了二十多个“紧张”“兴奋”“慌乱”“欣慰”“激动”等等表情后，定格在“不耐烦”上。
他五指动了动，给自己鼓了鼓劲，向心上人伸出了手：“起来，回去了。”
春饼毫不迟疑地抓住枕边人伸过来的手：“嗯。”
“……对了，我得给你起个名字……”
“上云水仙已经起过了。”
“什么？”
“春饼。”
“什么？！”
“我□□饼。而且，春饼很好吃。”
“……回去给你做。”
“多谢。”
“等你养好伤，就换你做。”
“可以。”
“……等等，我想起来了，那锅烧糊了的蛤蜊怎么回事？”
“惭愧……请你教我。”
“……行吧行吧，你先养伤，以后跟我好好学着点。”
“一定。”
……
小破土地为什么上一刻赶人，下一刻把人留下？
牛牡没说，春饼也没问。
四灵神君的龙珠没了以后什么打算？
春饼不说，牛牡也不问。
他们至少能在一个屋檐下了，别的，都不重要。
夏天的山风很凉爽，夏天的山花五彩缤纷，夏天的鸟儿歌喉婉转真好听……百草山的山路为什么这么短，为什么不能长一些，再长一些？
只好走得慢点，再慢一点。
为什么要走得这么慢？
牛牡没意见，春饼更没意见。
眼看山峰遮住太阳，风渐渐冷了，山间小路也昏暗许多，两人仍没有任何加快步伐的打算，好像这么走，就能走一辈子似的。
再长的路总有尽头。
再激动的人，也终于彻底冷静下来。
牛牡自己非但冷静了，还想出了数种帮心上人恢复的方案，小到衣食住行，大到从收集灵气到收集药材，从修习剑术到修习神通，以及进一步寻找记忆和龙珠……统统想了个遍。
所以他并没有留意到，春饼始终隐晦地打量自己，那目光有思念，有留恋，还有古怪的贪婪。
前头再绕一个弯子就能出山了。
——身后忽然传来哒哒声。
牛牡下意识将春饼护住，警惕道：“谁！”
邢昌战战兢兢地，从黑山羊背上直起了身子，拱手道：“牛土地，是我呀。”
牛牡从记忆的犄角旮旯里翻了翻：“你是……”
“牛土地，我是百草山山神，邢昌。”邢昌说着，小心地用树皮把身体又裹了裹，并且扯了些树藤，将脸藏了起来，整个人好像半截老树桩。
这幅装扮倒是叫牛牡认出来了：“山神？你怎么……失礼失礼，你今天怎么用真身示人了？”
邢昌哭丧着脸：“上天垂怜，我被鹏妖打了一通，直到现在才醒。这不一醒过来就想找你商量……”
鹏妖？牛牡转眼明白过来，不由隐隐怒道：“是你？你告诉鹏妖去王家庄吃人？”
要是观灯没有烧那道《安土地神咒》，要是自己没及时赶到，王家庄还不得让鹏妖弄个天翻地覆！魔.蝎`小`说 k.m`o`x`i`e`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