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天都没有季菱川的消息。
苏芽刚做完一个收费单的羊毛毡作品, 有些心神不宁。
一个分心,手里的戳针,毫不留情的在她食指指腹上, 刺了个口子。
嫣红的血,飞快从小口子里滴了出来。
苏芽那张瓷白的小脸, 瞬间皱了起来。
她抽了一张面纸按住流血的指腹, 按住不动, 沮丧的软白小脸都多了几分颓丧。
季菱川一天没有回她的消息啦。
大概是少女的那点儿小矜持, 让她拉不下脸打电话过去。
万一…万一他还在睡?
这样的念头闪过脑海,苏芽没忍住,又拿起手机,用没受伤的手,点在屏幕上按字。
可是一行字写完了又删, 来回几次, 她都不知道该发点什么。
最后只是纠结的发了个“兔兔等待”的表情包。
少女心事总像夏季的天气, 变来变去没个定性。
晚上十点时, 小苏芽躺在床上,用薄毛毯盖着软白的小脸, 眼眶都有些红。
她被季菱川宠习惯了。
从高一到现在,这些年的时光里,只要她一回头, 身后永远站着一个面容清俊的少年。
在她的青春里, 季大少爷好像无所不能,却又过分温柔和体贴,总会在她需要的第一时间出现在身边。
少年用一种润物细无声的姿态,缓缓融入了苏芽的生活。
她从前不是那么粘人的性格,也习惯了什么事情都靠自己, 习惯独立。
然而季菱川却硬生生用时间,把她一点点惯成现在这样,只不过一天没收到消息,就坐立不安,没办法过好自己生活的模样。
太粘人了会被讨厌的吧?
苏芽抿着唇,自暴自弃的把手机模式从响铃调成了静音。
可才过了五秒钟,少女又把手机拿起来,重新调回了震动。
然后手机倒扣着放在床头。
*
苏芽小朋友闭着眼睛,示意自己乖乖睡觉。
可当床头柜的手机,嗡嗡嗡的震动时,她却飞快睁开晶亮的杏眼。
像一只从洞穴里跑出来摘胡萝卜的小兔子,速度飞快。
小兔子拿起手机,看到屏幕上亮着的“季菱川”三个字时,心忽然咚咚咚跳得极快,仿佛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她调整了一下呼吸,这才按下接听。
屏幕上属于季菱川的脸,一如既往的帅气好看。
丹凤眼深沉,黑眸形状狭长,乌黑眼珠宛如水洗过的黑曜石。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苏芽的错觉,季大少爷今天看起来显得有些憔悴。
她那点儿一天没等到消息的小女生心绪,在看见对方的刹那,忽然烟消云散。
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关切。
“你怎么啦?看起来脸色难看。是不是昨天通宵打游戏啦,没睡好?”
除了没能有一个完整的家庭,除此之外的生活,苏芽几乎是一路顺风顺水。
她哪里能想得到,不过才一天的功夫,生活就会变得面目全非,重拳出击落在她喜欢上的少年身上。
少女凑近了看屏幕的样子,小脸软乎乎的,睫毛浓密纤长。
色泽嫣红的唇,嘟嘟囔囔的一张一合,有股小燕子的可爱。
季菱川深深看着少女的模样,冷白的喉结缓缓滚了滚。
一切无声的痛楚,全部湮没在四目相对中。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暗哑,想也知道,是什么狼狈模样。
“今天都做了什么?”面容清俊的少年,轻声开口。
迎着苏芽的注视,扯出了一个笑容。
苏芽隐隐察觉出季菱川的异样,抿着唇看了他一会儿,老老实实道。
“今天呀,我做了两个羊毛毡成品,都是前面接的收费单子。下午还出去慢跑了一会儿。”
有着杏儿眼的少女好乖,一问就乖乖交代今天一天做了什么。
的确是个被养得很好的小朋友。
她清凌凌的双眸看着湿漉漉的,头发有些蓬松,像小动物那样,显得毛茸茸的。
无害又可爱。
少年指尖抬起,轻轻落在手机屏幕上。
描摹着少女的脸部轮廓。
“芽芽真乖。”
季菱川的声音干净又清冽,然而今天晚上却显得格外暗哑,浓浓的宠溺,不加掩饰。
苏芽直觉季大少爷今天不太对劲儿。
甚至他的目光也不知怎么的,比平时更深情。
黑眸眨也不眨的看着自己。就…叫人很难把持得住。
苏芽耳尖动了动,小声道。
“你感冒了吗?”
少女细嫩的指尖,指了指自己喉咙:“声音听起来哑哑的。”
苏芽抿着唇,声音娇柔,像在撒娇。
“你不要总被小羽拉着打游戏呀,熬夜太伤身体了。”
少女一句一句的声音,像黑暗隧道里,远处的一点光。
又柔又亮,却好像再也不能拥入怀中了。
季菱川垂在身侧的手,指骨捏的发白。
黑眸垂下,鸦羽似的浓密长睫,掩住了眼底的情绪。
“嗯。”他再抬眸时,微微弯唇笑,唇边的梨涡很小。
季大少爷的美貌值,一如既往的能打,是扔到屏幕上,也能杀疯了的存在。
苏芽呆呆看了人家一会儿,小脸爬上红晕。
她睫毛颤着眨眼,小声嘟囔。
“嗯什么呀,我都说了什么,你就嗯。”
少年的声音干净动听,哪怕微微暗哑,也不减那种好听的颗粒感。
“不要熬夜,少打游戏。”
季菱川黑眸注视着少女,屏幕上的脸似笑非笑。
忽略过分深情的眼神后,他看起来和从前一样,依然是帅到惨绝人寰的样子。
“我答应苏芽。”他薄唇动了动,说话时,声音很轻。
因而也显得很郑重。
苏芽这才开心的笑起来,小虎牙抵着柔软的唇瓣,杏眼弯成月牙的模样。
无懈可击的可爱。
她注意到季菱川好像在外面,外头的天空是深蓝色,接近黑色的。
他站的地方是路灯下,手机里,能看到头顶路灯的方向,有一圈很大的光晕,仿佛有许多飞蛾正绕着路灯转。
“你在外面吗?是不是蚊子很多?”
苏芽眨巴了一下眼睛。
季菱川沉默片刻,轻声应她:“嗯。”
他看了苏芽一会儿,终于开口。
“乖,睡吧。我也回去了。”
和过去的那些个夜晚一样,少年嗓音清冽干净温柔,哄着她睡觉关灯。
苏芽乖巧的躺下来,毯子盖住小脸,只用湿漉漉的杏眼,眨巴着看手机屏幕。
“季菱川晚安。”她声音软糯温柔,像送到唇边的一口棉花糖,尝到嘴里,甜津津的都是糖。
季菱川勾唇。
“苏芽晚安。”声音低沉暗哑。
像风吹过海岸,带来遥远的一点海湿气。
微风拂面的时候,还以为能再看到这片沙滩。
而当夜晚过去,光明再降时,人才会明白,海水只会把岸上的一切冲成陌生的模样。
苏芽心中快速闪过某种模糊的东西,一闪而过,快得她抓不住。
“季菱川…”她睁着亮晶晶的杏眼,小可怜似的看着少年,脸上有点儿不舍。
他们今天都一天没说话了。
“我想好送你什么生日礼物啦。”少女从毛毯里露出整张小脸,语气轻快。
路灯下的少年一怔,沉默片刻,才重新扯唇。
他的声线有些发颤:“哦?是什么?”
苏芽躲回毯子里,像只在和主人玩躲猫猫的小娇气猫,杏眼圆溜溜的,黑白分明。
“你到时候就知道了!”
她笑得如此灿烂,丝毫不知道,今夜过后,两人将变成两道平行线,天各一方。
季菱川心中重重一痛,恍若被什么重物击中。
四肢百骸传来一阵冷意,心脏收缩,冷汗频出,喘不过来气。
“那我等着。”他甚至已经不知道自己再说什么了,强撑着哄好自己的小姑娘。
“乖,闭眼睡觉。”
苏芽就一个指令一个动作的跟着照做。
“关灯。”
少女闭着眼摸到床头柜,啪嗒按下了开关。
“好梦。晚安。”
——好梦,晚安。
那是苏芽最后听到的,最后一句属于少年的声音。
季菱川不见了。
*
苏芽和苏靖羽呆呆看着季家的别墅大门。
上面贴着封条,院子和墙上用红色油漆泼过的地方,触目惊心,留下了红色印记。
“还钱”刷满了整个墙,院子里的盆栽倒了一地,很是狼藉。
那曾经是一个清幽又温馨的地方,然而现在却变成了法院查封待拍卖的废宅。
季家的事情上了新闻。
都说季明是黑心资本家,卷了别人的血汗钱跑到国外。
只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季明脑溢血,没闯过鬼门关。
“他家好像还有个儿子吧?可惜了,那孩子倒是眉清目秀的,人也长得俊秀,听说成绩还很好呢。这不前途都没了嘛。”
“哎哟,那天来要债的人,你是没看到,人山人海,挤满了院子,吓死人了!”
“欠了好几千万吧?反正看他们家以前出入都开了好几辆车。现在欠了一屁股债,夫妻俩都躲国外不回来,男的死了,女的好像也病了。那天就留了个儿子处理烂摊子。”
“我怎么听着是另一个说法。那家人本来要接儿子走的,是那小孩儿懂事,有担当,留下来开门把那些债主挨个请进去,写了欠条,还当场把家里有的钱都拿了出来还了一部分。”
“算是歹竹出好笋了。小孩儿都比大人有担当。反正那天光是电器家具,就有很多被搬走抵债的。房子好像都搬空了吧?”
“就是那孩子怪可怜的,一个人对着那场面…”
路边经过的几个住家保姆,互相交流了几句,指着被封条贴着的门,交头接耳。
苏芽红了眼眶,指尖掐着掌心,垂着脸,眼泪扑簌簌流。
她不知道。她竟然什么都不知道。
那天明明她感觉到了季菱川的反常,却没能多问一问,只是那样说了晚安。
她吸气又呼气,忍着眼泪,冲到那几个保姆面前。
“阿姨?你们看到了他了吗?你们看到他后来去哪儿了吗?”
她打不通季菱川的电话,联系不到他。
少年失踪的如此突兀又彻底,仿佛要和她一刀两断,只言片语都不曾留下。
那几个保姆,看到苏芽冲过来,都吓了一跳。
小姑娘唇红齿白的,长得水灵漂亮,可怎么哭得那么凶,脸上都是眼泪,睫毛都湿湿的。
几个人面面相觑,对视了一眼,都怕惹麻烦,后退一步。
“不知道哈,我们也不知道。不认识这家人的。”
她们挽着菜篮子,鸟兽散似的分开各回各家。
苏芽追过去:“阿姨!他是我朋友,求你告诉我吧!我联系不上他了,你看到他了吗?他去哪儿了?”
“我求您告诉我!”
少女满脸泪痕,声音哽咽,又是那么漂亮的一个人,哭的梨花带雨。
几个老阿姨都有些心软,其中一个犹豫半晌,吞吞吐吐的开口。
“倒是看到过,那天送走了债主。我见那孩子一个人站外头,小区里走来走去,晃了很久。”
“不过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他,第二天就没消息了。后来那事儿不是都上了电视吗,房子也等拍卖了。我是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估计是一个人走的。”
苏靖羽走过来,脸色沉重,眼眶也有些发红。
他俯身摸了摸苏芽脑袋,眼底都是内疚自责。
苏芽失声哭了出来,她蹲在地上,肩膀哭得颤抖,身体仿佛被抽空了力气。
季菱川会去哪儿?
她整个青春里发光发亮无所不能的少年,那一晚是如何度过的。
一想就心皱着疼。魔.蝎`小`说 k.m`o`x`i`e`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