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阳乃是钧天门年轻一代极富盛名的高手, 此人野心勃勃,一心想要夺取仙尊之位,做九州七界第一人。


    他自小勤于修炼, 于十年前达成飞升之境, 此时他负手而立, 冷冷瞧着宁正锋。


    “祁公子, 你的法器呢?”宁正锋道。


    祁阳冷声道:“对付你, 无需兵器, 论身份低微修为能力, 你皆比我低上一筹, 我让你一让又何妨?”


    这显然是一种嘲讽宁正锋的战术,在祁阳的设想里,宁正锋好歹乃是一门派掌门,自己这般样子定然会叫他心绪不稳, 影响发挥,然而偏偏他遇见的是宁正锋。


    宁正锋此人自小忍辱负重, 脸皮比墙厚,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若不然也不会在青云派当了那么多年大尾巴狼却无人察觉。


    “那便多谢少宗主了。”宁正锋很是有礼的抱拳道, 而后手中剑闪电般出鞘,剑光潋滟, 竟是逼得祁阳连连后退。


    祁阳气的脸都要绿了,猝不及防,躲的很是狼狈。


    二人对战祁阳起手先输一招, 十分不利于气势,如此又打了约莫小半个时辰,宁正锋渐渐不支落了下风, 而祁阳也气喘吁吁,气力不济。


    双方正是焦灼,只听藏剑峰内,突然传出一声龙吟。


    一阵巨大的灵息波动,排山倒海而来。


    祁阳被震得脚下不稳,险些摔倒。


    周深晓轻轻咳嗽了一声,笑道:“不妨事,想是蟒龙醒了,叫弟子去看顾一下便是。”


    他说着,朝旁边伺候的弟子使了个眼色,对方忙转身离开。


    祁阳面色略有些难看起来。


    他做为钧天门后起之秀中顶尖的高手,今日与宁正锋交手尚占不到好处,而青云派这几个,皆是极有实力,尤其门下弟子楼严,钧天门自洛城逃出来的弟子,皆将他形容的深不可测。


    如此门派支持浮山剑宗,于钧天门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祁阳此番奉父命前来,一是试探,二是要在仙门百家中传出些名声来,如今有青云派全力支持,只怕钧天门想做什么,还需要多准备准备才是。


    祁阳这般想着,面上不动声色道:“宁掌门修为了得,你我再打下去,只怕会伤了和气,不若我们认个平手如何?”


    宁正锋亦是借驴下坡,应了下来,笑道:“少宗主说的对。”


    周深晓又适时说了些场面话,一时之间,正殿之上,宾客尽欢,其乐融融,倒是一副和谐场景。


    没多久,周深晓便言说要去看看蟒龙,先行告退,门下弟子安排钧天门住下,说余下的可回头再说。


    祁阳也大大方方带人住了下来。


    钧天门一行人往客房走去,路上水明姬明眸流转,脚下微移,祁阳余光看到她离去的身影,却仿佛没看见一般,随着浮山剑宗的弟子往客房去了。


    水明姬落了单,悄然绕道,在一处僻静角落里等了一会儿,才见一蒙面男子姗姗来迟。


    “你怎才过来?”水明姬冷声道。


    对方抬眸看她一眼:“此处可是浮山剑宗,行动还是需谨慎些,你以为可以随便四处乱来吗?”


    水明姬不痛快,可想到自己知道的消息,还是压下了脾气,气道:“你可追查到楼焱的踪迹?”


    “没有。”他蹙眉道,“洛城一战,洛川梅姬的人马皆有出现,可见楼焱当时必然在那,可如今过了许久,既不见他回魔界,也没见他暴露踪迹……”


    水明姬瞧着他一副苦恼的模样,嘲讽道:“还以为这世上没有罗刹办不成的事呢。”


    罗刹乃是风疾安排在正道中的一枚棋子,前几日风疾传信,说水明姬约他在浮山剑宗见面。


    “你若知道什么,便赶快说出来,不要这样吞吞吐吐。”罗刹冷声道,“若是耽误大事,你我都担待不起。”


    纵然知道对方是拿着鸡毛当令箭,但罗刹乃是风疾身边的第一此刻,水明姬不敢得罪他,只得道:“那日我在洛城,与青云派的楼严宁青窈都交过手,这两个人竟都会浮山剑宗的剑招,不知什么来头,且那个楼严……似是个魔修!”水明姬说到此,罗刹的眼中显是露出一丝惊讶。


    “你如何得知?”他追问道。


    “不是只有你们魔修能觉察到来自魔界的灵息,更何况我们交过手。”水明姬矜娇道,“如何?你若不方便,我可替你试探二人。”


    “不必了。”罗刹沉默了片刻,竟是脚下一蹬,飞身而去,“记得,不要再告诉任何人。”


    水明姬目送他离开的背影,脸上露出一丝怨毒的目光,只是这目光隐瞒的太好,是以并无人察觉。


    ***


    宁正锋刚刚飞升,还需大量的时间调理,而宁清漓却心不在焉地想着楼焱之前说过的话。


    她不是没有怀疑过楼焱的身份,只是一直以为她都把他当做修真界的前辈,那些个弯弯绕绕都被她略过。


    可这两日闲下来,不知为何,宁清漓忍不住一二再,再而三的想起来。


    他漫不经心的语气,没有丝毫矫揉造作和编造的痕迹,他似也没有意识到说出的话暴露了自己的身份,也或者前辈根本就不知道,这件事在修真界,知晓的人其实很少。


    如此想来想去,宁清漓还是没办法骗自己,前辈上辈子搞不好是个魔修。


    魔修正道向来都是水火不容,想到此,宁清漓心中便十分微妙。


    自小,师门便告诉她,魔修都是阴险狡诈,手段残忍之徒,修者应该见之便杀,这是他们的责任。


    可是宁清漓想到楼焱一颦一笑,那些宠溺与包容,便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他真的是魔修。


    可前辈行事乖张,那日在洛城,他也毫不顾忌正道弟子的性命,只要细细思索便能觉察到其中的违和。


    宁清漓如此心事重重,很快便让楼焱觉察到了。


    “怎么了?”楼焱很是担忧的问道,小丫头近来心事重重,却怎么也不肯说怎么了。


    “没什么。”宁清漓强笑着摇了摇头。


    楼焱挑了挑眉,一副不信的样子。


    “真的没什么的。”宁清漓被楼焱盯的十分心虚,下意识地躲开他的目光,“就是有点担心浮山剑宗,多年基业,难道就要这样毁于一旦吗?”


    宁清漓喃喃道。


    楼焱懒懒道:“天下大势本就如此,便是哪一日魔修占了上风,也未可知。”


    宁清漓心头一跳,却只沉默下来。


    楼焱瞧着稀奇,伸手将她揽进怀里,小小的亲了一口,而后才道:“不要胡思乱想,且放心,有我在,浮山剑宗也不会有事的。”


    “嗯。”宁清漓靠在他怀里,慢慢闭上了眼睛,她并不多言,只心里却莫名有种隐约的担忧,这种担忧竟和玄门大比之前,颇为相似。


    第二日一早,天方大亮,浮山剑宗后山的钟声便响了起来。


    宁清漓睁开眼睛,眉头紧紧蹙着,这钟声她记得清楚,乃是浮山剑宗示警的钟声。


    门外很快响起喧哗声,她起身冲出房门,只见天上无数修者御剑而行,皆朝浮山剑宗正殿而去。


    宁清漓赶过去,只见乌压压一堆人守在殿内,周深晓仍坐在上首,面色苍白。


    钧天门一众弟子站在一旁,地上有一具尸体,上面蒙着白布。


    祁阳气的脸色扭曲,怒喝道:“周深晓,你浮山剑宗欺人太甚!”


    宁清漓走到宁正锋身边,朝他投去询问的一眼,宁正锋低声解释道:“今日一早,钧天门一个弟子死在房中,浑身遍布魔纹,仿佛是被魔修侵体所害。”


    宁清漓微微一怔,不可思议得看向宁正锋。


    “是魔修?”她压低声音问道。


    宁正锋微微颔首,眉宇间却很有几分不解。


    门派中混入魔修这种事,青云派过去也曾遇到,且查了一通,却依旧没查出什么源头。宁正锋的目光扫过浮山剑宗,甚至是钧天门一众弟子,最后才对宁清漓道:“想来是浮山剑宗内,有魔修。”


    “少宗主稍安勿躁。”周深晓声音嘶哑,神色间却不是昨日一团和气,“这名弟子显然是被魔修所杀,只是这魔修到底从何处来,却是不好说的。”


    祁阳眯着眼睛看向周深晓:“你是何意?”


    周深晓笑了笑,眼神中却很是冰冷:“昨夜我浮山剑宗,也有一名弟子身亡,如今仍躺在后山藏剑阁前,与钧天门的弟子死状一样。少宗主要追究我浮山剑宗,我倒是想问问你,为何你钧天门一来,我浮山剑宗就混入了魔修呢?”


    祁阳到底年少,听此不禁一时愣住。


    “你钧天门要争仙尊之位也罢,要做这仙门百家的头把交椅也罢,但勾结魔修,为祸天下,这顶帽子,钧天门担得起吗?”


    周深晓一边说,一边狠狠拍了一把桌子。


    祁阳冷笑一声道:“好啊,看来周掌门是要把这屎盆子扣回给我钧天门了,此事绝不算完,三日之后,钧天门会遍邀仙门百家,到时候,再与浮山剑宗,做个交代。”


    说罢,祁阳转身便走,竟是拂袖而去。


    眼看众人皆走,应晨怒道:“师兄,他们这摆明了是要借题发挥,逼供呢!”


    周深晓面色阴沉,淡淡道:“那又如何?我浮山剑宗上下如今又有什么办法?”


    他说着,将目光投向宁正锋。


    宁正锋心中了然,道:“周掌门放心,我青云派自然是和浮山剑宗一条心的,只是我们到底独木难支,还得请周掌门多多联络些门派,才好与钧天门抗衡。”


    “我省的,这两日,还请你门下弟子多多养精蓄锐,三日之后只怕是一场恶战。”周深晓补充道,“至于魔修的事,由我浮山剑宗来处理。”


    二人一番话说罢,很快谈妥,都是聪明人,其中默契还是有的。


    宁清漓微有些晃神,直到楼焱拉住她的手。


    “走吧。”楼焱淡淡道。


    宁清漓想到方才钧天门弟子惨死的模样,心中越发五味陈杂,她抬眸看向楼焱,边走边问道:“你说那弟子到底是怎么死的?”


    “无外乎是钧天门借题发挥,寒露宫和风疾之间,尚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今日所做不过是个引子,想借机达到的目的,只怕还得三日后才能揭晓。”楼焱冷冷一笑,眼底却是一片阴冷。


    昨天夜里,楼焱也感到了一丝魔修的气息,只是对方显是刻意隐藏身份,来去极其谨慎,只是经过他房间时,叫他觉察出了不一样的气息。


    楼焱曾开门追出去,却很快没了对方踪迹。


    此人绝不是普通人,只怕还是魔界中的高手,若是风疾手下,那定然是有姓名的人物。


    能劳烦风疾派这样的人来浮山剑宗,绝不会只是为了帮助钧天门夺取仙尊之位那么简单。


    风疾到底要做什么呢?


    楼焱漫不经心地想着,从玄门大比到浮山剑宗,风疾真正想做的到底是什么呢?


    宁清漓瞧着楼焱心不在焉的神色,心中所想,却是前辈若当真是魔修,那他在魔界又是怎样的地位,在修真界待这么些年,又到底为了什么?


    两个人各揣着心事,一时之间,都有些心不在焉。


    而此时,周深晓已带着应晨,走到后山浮山剑宗的思过崖前。


    高耸入云的山峰,其上有一处山洞,山洞中设有阵法,凡修者落入此处,皆不可御剑。


    周深晓和应晨一起上了吊桥,应晨扳动机关,锁链转动,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


    他们一起被送到山洞之中,周深晓要应晨守在外头,才慢慢摩挲着走进去。


    这里黑暗不见五指,尽头却是一间牢房,以铁栏锁着,里面坐着一个女子,听到声响,嘴角勾起丝丝嘲讽的笑意。


    “你来了。”虞瑶轻声道。


    “嗯。”周深晓又重重咳嗽了两声,扶着铁牢的栏杆慢慢坐下。


    这里阴冷潮湿,又不能施展法术御寒,没几日的功夫,虞瑶也是形容憔悴,面色难看,只是和周深晓,却又不一样。


    “你来,定是要问我什么,我说的可对?”虞瑶嘲讽道。


    周深晓抬眸看她一眼,面上神色淡漠,他道:“苍术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虞瑶的脸上露出一丝扭曲,她嘶声道:“你凭什么觉得我会背叛师门,告诉你!”


    周深晓听虞瑶这话,却露出一丝笑意。


    “阿瑶,你我好歹百年的情谊,十几年的夫妻,你的性子我是知道的。”周深晓轻声道,“你不是那般坚贞不屈,对师门忠心不二的人。”


    他带着些许嘲讽,看向虞瑶:“阿瑶,如今的局势你还看不明白吗?这世上除了我,也无人还想保你的性命了。”


    虞瑶仿佛被针扎了一下一般,浑身颤抖了片刻,她重重地喘息着,看向周深晓的样子,仿佛要吃了他一般。


    “你什么意思,周深晓?”虞瑶冷笑道,“不要以为你时日无多,我就会救你!我宁愿和你一起同归于尽!”


    周深晓目光定定地看着虞瑶,摇了摇头:“我罪无可恕,你亦如此。阿瑶,不要再嘴硬了,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吧。钧天门已逼上浮山剑宗,仙尊之位马上易主,你那个师妹水明姬,青出于蓝,便是此种境地,祁阳依旧将她带在身边。”


    虞瑶听着周深晓断断续续讲着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事,她脸上的神色又是害怕,又是惊恐,许久才道:“怎……怎会如此……师父她明明说过……”


    “说过什么?”周深晓声音干涩地问道。


    虞瑶说到此,又沉默下来。


    她知道,寒露宫与魔修合作的事一旦暴露,她这个现任寒露宫主人不会得到什么好下场,她知道的秘密是她保命的本钱。


    周深晓如今自身难保,她凭什么要将保命符告诉他呢?


    “等我死后,应晨会继承浮山剑宗宗主之位,我已将你的事告诉了他,在我咽气之前,我会安排人护送你离开此处,此后你想去寒露宫也罢,又或者想去其他地方也罢,都由你。”


    周深晓声音疲惫,带着一丝看透世事的厌弃:“我知你待我从未有真心,我也不想再恨谁,阿瑶,此番一别,你我这辈子只怕也都不复相见了,日后一切因果,皆是你我自己的报应,你自求多福吧。”


    虞瑶未料到周深晓会这样,不禁瞪大眼睛,看向他。


    男人靠在铁栏前,只留给她一个侧影,他隐在黑暗中,满头的鬓发散着,其中竟夹杂着不少白发。


    虞瑶不禁想起她第一次见到周深晓的时候,那年二人皆是青春年少,一个眼神也够怦然心动。


    周深晓当初也是一时俊杰,虞瑶又如何能不动心思,只是这再动心思,他与宁清漓早有婚约,虞瑶使尽浑身解数,却仍是不能撼动宁清漓在周深晓心中半分。


    她表面上装作恬静淡然,一边与浮山剑宗人人交好,一边想心里恨透了周深晓,最后她用了牵情。


    这世间再真挚的情感,竟也抵不过寒露宫调制的一副药,虞瑶得到了周深晓的人,也得到了周深晓的心,可她心里却仿佛破了个洞,再也填不满了。


    直到事情败露,周深晓知道一切,她被浮山剑宗所俘,虞瑶早已绝望,甚至不知自己除了死,还有什么结果。


    可如今,周深晓却要放她一条生路。


    “你放我做什么?周深晓,你该恨我啊!是我,毁了你的一切!是我,让你落得如今这个下场!”虞瑶爬到牢笼边,歇斯底里一般地抓住周深晓的衣袖,她再也忍不住,一边泪流满面,一边狂怒。


    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扭曲,可无论她做什么,周深晓都没有回头,也不回答。


    男人疲惫得维持着原来的姿势,眼睛望着虚空,神色间一派轻松自然,他的唇角甚至勾着一丝笑。


    “阿瑶,别内疚,好好活着。而我马上就可以到地狱去,跟师妹赎我所有的罪。”


    虞瑶的肩膀颤抖着,她死死抓着周深晓的衣袖,却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有眼泪,不停地从眼眶里汹涌而出。


    一盏茶之后,虞瑶才断断续续说出了她知道的一切。


    “寒露宫的幽冥地狱里有个怪物,是他救了苍术,还交给了她许多修炼和炼丹的法子,苍术最听他的。那个怪物被锁在寒潭水底,苍术一直在研究,怎么把他救出来。后来她大约是想到了什么法子,只是这个法子必须跟魔修合作,她才找上了风疾。”虞瑶轻声说道,“我只知道这些,再细致的,她谁也不说。”


    “怪物……”周深晓喃喃道,“幽冥寒潭……”


    他似想到了什么,慢慢起身,踉跄着往外走。


    虞瑶抓着栏杆看周深晓的背影,哽咽道:“深晓……”


    然而周深晓并没有停下,他的时间不多了,他还有许多事要做。


    三日后,仙门百家不请自来,山门之下,乌压压站了一大群人。


    周深晓看着山下的人流,冷笑道:“浮山剑宗上一回这么热闹,还是师妹杀楼焱那一日呢。”


    而他身后,楼焱神色很有些微妙。


    浮山剑宗的大殿之内,周深晓坐在上首,下面各门各派的头头脑脑凑在一处,有钧天门的嫡系,亦有与浮山剑宗交好的,最多的自然是墙头草,一群人各自为政,吵吵嚷嚷,好不热闹。


    宁清漓站在宁正锋身后,难得的在这样的争吵中,置身事外,她任由自己神游天外,对于这些人来来往往的机锋,也很是不在意。


    方无恙一边唏嘘,一边问宁清漓:“你瞧瞧这些名门正派,没想到吵起架来都是这副嘴脸。”


    宁清漓心不在焉道:“无论是什么生灵,抢食的时候都不会太好看。更何况,这种吵架,没个三五日是吵不出什么东西的。”


    方无恙深感同意地点点头,而后才道:“你怎一副早就看过的口气,倒显得我少见多怪了。”


    宁清漓笑了笑,没说话。


    而后,方无恙左右看了看周围,见无人注意二人,才低声道:“我说宁师妹,近来若是有空,还是多看着点楼严那小子,我瞧他古里古怪的……”


    提到楼焱,宁清漓抬眸,看向方无恙。


    “你见着什么了?”


    方无恙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忍不住道:“那天钧天门那弟子死的时候,我听到了一点动静,所以出门去瞧,见着他了,他那样子……嗯……似与平日十分不同……”


    说到此,方无恙的神色越发闪烁起来。


    宁清漓面色一变,手指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袖。


    “方师兄可将此事告诉过别人?”


    “那自是不会,我们好歹也是一起从外门进入青云派的,我怎会这样对他?”


    宁清漓点头,轻声道:“还请师兄不要将此事再告诉任何一人,便是我大哥也不行。”


    她一边说,一边目光灼灼地看向方无恙,直把方无恙看的头皮发麻,最后才勉强道:“好好好,我谁也不说。”


    宁清漓这才松了口气,前头依旧在争吵不休,而楼焱却迟迟没有露面,宁清漓心中越想越的焦躁,不禁悄悄退出大殿,往后山去了。


    而此时,后山一处偏僻处,楼焱靠在阴影里,神色莫名烦躁,他面前,一个衣着妖娆的女子,单膝跪在地上,朱唇紧抿。


    “殿下,该回了,探子来报,风疾已入临渊,欲解开饕餮封印。”


    “找死。”楼焱冷笑道,“想解开封印?他以为他入了临渊,还能再活着出来。”


    梅姬抬眸看向楼焱,眉宇间却是深深的担忧,她很是不恭敬地站起来,气道:“殿下,无论如何,您都不该再此耽搁下去了,养虎为患也不是你的性子,自风疾蠢蠢欲动开始,你明明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却无论如何也不肯回到魔界,到底是为了什么?”


    楼焱沉默下来,一声不吭。


    而梅姬颇为苦恼地看着楼焱,传说中的魔界之主,活了万年,若论修为,那是天上地下独一份,不说修真界,便是魔界的人听到楼焱的名号,也是闻风丧胆。


    可是,就是这样一个说一不二的霸主,竟跑到一个三流小门派,一呆就是十几年,且看上去还颇为留恋不想离开。


    梅姬当真是忍无可忍。


    顶头上司坠入爱河,宛若老房子失火?


    这样的事,放在过去,梅姬那是一万个不敢想,是以当洛川告诉她的时候,她甚至是不信的,直到这两日她闻讯赶来,才惊得掉了下巴。


    她看出来了,冷酷无情无理取闹的魔尊楼焱,是真的,真的,很舍不得那个叫宁青窈的小姑娘。


    “殿下,浮山剑宗如今乃多事之秋,风疾苦心经营,为的就是引起修真界内讧,您若在此暴露身份,实在对咱们太不利了,属下恳请你早做打算。”梅姬继续苦口婆心道。


    楼焱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而后似是听到了脚步声,他蹙眉道:“你先走,有人来了。”


    他话音刚落,梅姬已飘然而去。


    而与此同时,宁清漓转过一个回廊,便瞧着楼焱靠在墙角。


    “你怎在这里?”她问道。


    楼焱勾了勾唇角,散漫道:“不爱听那些人假仁假义地吵来吵去,所以出来躲个清静。”


    他不敢看宁清漓的干净的目光,自然也不知道那一刻宁清漓眼底略过的丝丝失望和难过。


    “走吧,前头吵得没意思。”楼焱上前一步,拉住了宁清漓的手,“我们去买点心吃。”


    那天,楼焱和宁清漓又去看了卖饼的阿婆,尝了玫瑰酪,楼焱坚称,这饼还是宁清漓咬过的好吃。


    而吃过玫瑰酪的宁清漓,整个人都仿佛透着一股淡淡的奶香味,好闻极了。


    楼焱免不了又要多吃几口,至于想吃的到底是玫瑰酪还是旁的什么,也就只有他们两个自己清楚了。


    而这天夜里,浮山剑宗又出事了。


    一夜之间,和钧天门关系要好的几个门派,一口气死了四个人,每个人都是被魔息侵入体内,浑身布满魔纹而死。


    他们临死前的神色又惊讶又恐惧,仿佛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一般。


    整个浮山剑宗,越发吵翻了天。


    “叛徒!浮山剑宗里一定有叛徒!这么多门派,这么多弟子,怎么可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潜入魔修?”


    “就是!除非魔修就在我们中间!”


    一时之间,众人哗然。


    其中钧天门自然跳的最高,只因这四人皆出自钧天门的盟友门派。


    正殿之内,一片聒噪,宁清漓远远瞧着,只听脚步声匆匆,钧天门的弟子依次入内,祁阳更是带人亲自一具尸体一具尸体的验过去。


    没一会儿,祁阳自那一具尸体的衣领间小心翼翼地取出一瓣梅花,亮给众人看过。


    其中自有人认出来,倒抽一口冷气道:“我知道,这是浮山剑宗特有的梅花品种淡云,极其稀有,只有女眷客房的几处院子里才有。这名男弟子的衣领之中,怎会有的?”


    如此又是一番激烈讨论。


    祁阳回眸看向周深晓,冷声道:“周掌门,你处处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要你浮山剑宗寻几个人,总不至于再推三阻四吧。”


    周深晓笑道:“少宗主说的哪里话,浮山剑宗素来是愿为修真界分忧的。”


    说着,他很快便命人查出了住处有淡云梅花的女修,其中便有宁清漓。


    当宁清漓的名字被点到之时,正殿之内,不少人露出复杂神色。


    楼焱的眉头紧紧锁着,直到此时,他才觉察出一丝古怪,他意识到,这混在浮山剑宗中的魔修,说不得,当真是冲着他来的……


    宁清漓和其他房外有淡云梅花的女修被叫了出来,挨个被审问了一番。


    临到宁清漓时,负责审问的乃是一名钧天门的修者,说话自然很是不客气,一双小眼睛仿佛盯贼一般看着她。


    “你昨日都去过哪里?又见过谁?”


    宁清漓蹙眉看着他:“我昨日皆与我师兄在一起。”


    “晚上呢?总不会也和你师兄在一起?”那人口气极差,几乎整个浮山剑宗正殿都听到了他的声音。


    一时之间,人群中隐约传出几声戏谑的笑声。


    楼焱面色难看,上前迈了一步,却被宁清漓一个眼神止住了。


    她朝他不着痕迹地摇了摇头。


    然而,宁正锋却上前一步,冷笑道:“我妹妹与门下弟子早有婚约,不日便要完婚,别说是白日里与师兄在一起,便是夜里在一起,又有什么可置喙的?你钧天门弟子若不会问话查案,尽可闭嘴!”


    此话说的已十分不客气,祁阳冷笑一声道:“宁掌门,不过问你妹妹几句话,又少不了一块肉,你这般样子,反倒像是心虚似的。”


    宁正锋反唇相讥:“公道自在人心,我青云问心无愧,少宗主也不必在此强词夺理。”


    两方正在僵持的时候,却是水明姬在外面姗姗来迟,她身后跟着数名女弟子,皆是钧天门的人。


    祁阳见水明姬到了,心知她定然有所发现,不禁心中一喜。


    “看来各位已经发现了尸体上的淡云梅花,方才我冒昧率钧天门弟子一一去搜查了几位女修的房间,在其中一位的房间里,发现了这个。”


    说着,水明姬拿出一封信,展示给众人。


    “这封信乃是风疾亲手所书,交代收信之人,暗杀名门正道弟子,挑唆我们内斗!”水明姬朗声说道,一边说,竟还哽咽起来,“可怜我师门中,也是出了叛徒,才中了魔修的圈套。”


    宁清漓瞧着水明姬微红的眼眶,颇为好奇,难道寒露宫的女子,都是水做的吗?竟能将眼泪收放自如。


    楼焱挑眉看向水明姬:“那日你我在寒潭交手,你可不是这副样子。”


    水明姬笑道:“仙君认错了,那日洛城之战,非我所为,而是魔修以易容丹化妆成我的样子。”


    楼焱冷哼了一声,摆出一个谁信谁是傻子的表情。


    “罢了,水姑娘之前的事我们暂不追究,可你要说清楚,这封信是从谁的房中翻出来的,咱们还是要先把奸细抓出来的。”有人大喊道。


    水明姬微微一笑,明眸流转,看向被单独拎出来的一众女修,她伸出一根手指,指向宁清漓道:“这封信是从她的房中翻出来的。”


    此话一出,无数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宁清漓。


    宁清漓道:“这是栽赃嫁祸,我不认。”


    她声音平淡,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力量,神色从容而坦荡。


    水明姬微微一笑:“这可不是你说不认,就能不认的。如今物证齐全,周掌门,你至少要将此人关押看管才是吧?”


    周深晓静静看着水明姬,他轻轻咳嗽了一声,才慢慢道:“若这也算物证,那水姑娘又要如何自证,在洛城之时,扣押我浮山剑宗百名弟子,且无数人亲眼见过的,不是你本人呢?”


    祁阳却道:“她的事我来证。那日玄门大比开始后,她一直和我在一起。”


    周深晓马上道:“除你之外,还有旁人瞧着过吗?”


    祁阳笑道:“钧天门上上下下,可都是瞧着了的。”


    宁正锋神色冷厉,他目光阴冷的扫过水明姬和钧天门诸多弟子的脸,而后才看向祁阳,慢慢道:“钧天门要争仙尊之位,要在修真界一论长短,说来说去,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可你们今日若是借机栽赃陷害,挑起内斗,可就又是另外一回事了。祁阳,你可想过,若水明姬当真与魔道勾结,你今日所作所为,皆是助纣为虐!”


    祁阳却只笑了笑道:“宁掌门多虑了,还是先想想自己吧。洛城之战,你妹妹与那个叫楼严的弟子表现十分抢眼,我钧天门诸多弟子都谢过他俩救命之恩,只是有些事,我钧天门素来公正处之,比如说,我门下弟子告诉我,你妹妹宁青窈用的,竟是浮山剑宗的招式,此事你可知晓?”


    此话一出,宁清漓和楼焱一起变了脸色。


    楼焱垂眸,心中莫名有一种说不出的微妙感觉,他看向水明姬,却见对方正以挑衅一般的目光看向自己,那一刻,楼焱突然意识到,或许从一开始,水明姬的目标就是自己。


    只怕是在洛城时,他便暴露了些许蛛丝马迹,当时一时情急,对方尚想不明白,如今也该前思后想,有了些猜测了。


    而此时,正殿上越发沸沸扬扬起来,不少弟子小声议论着,是了,一个青云派弟子,怎会用浮山剑宗的心法呢?


    就连周深晓亦是面露疑惑之色,他看了一眼宁正锋,却见宁正锋亦是满脸疑惑,竟也是不知道的模样。


    “剑法是偷学的,我刚入青云派那年,外门弟子中曾有一个叫司晓峰的浮山剑宗弟子,与他学过两招。”宁清漓神色淡淡,仿佛毫不在意似的,将早想好的理由说了出来。


    浮山剑宗马上有弟子印证了这个说法。


    宁正锋的目光也跟着亮了起来,祁阳眉头微蹙,再次朝水明姬使了个眼神,


    水明姬忙开口道:“其实这些争论说来说去,都没什么意义,我倒是还有一个法子,可以判断宁姑娘的清白。”


    众人听此,皆是看向水明姬,只听她笑吟吟道:“多年之前,浮山剑宗曾创出一种专门针对魔修的阵法,名唤九霄云雷引天劫,传闻只要有三道雷劫落下,便是再强的魔修也会显出原形。”


    此话一出,所有人顿时鸦雀无声。


    “我不同意!”宁正锋第一个反对,他瞪着水明姬,咬牙切齿道,“受此阵法,便是修为再强之人,也是非死即伤,你如此做,根本就是要我妹妹的命!”


    水明姬冷声道:“九道天雷具下,自然是非死即伤,可若只有三道天雷,便是受些轻伤,也总归是洗清了嫌疑。宁掌门若是一再如此,反倒有包庇之嫌了。”


    “这倒也是个好办法!”


    “放屁!什么好办法,我看水明姬就是要那姑娘的命!”


    “那雷劫连楼焱都劈死了,宁青窈这一遭,我看是要麻烦。”


    “你们懂什么,这叫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如此洗脱了嫌疑,有什么不好?”


    众人纷纷攘攘,宁清漓却沉默不语,她只静静看着水明姬,只见女子眼里盛满了狡黠,神色间笑吟吟道:“说来,那日寒潭,有一只冰鳄,足有三百年道行,却被一位修者,几招击毙……”


    “我同意。”宁清漓打断了水明姬的话,她没有看任何人,只静静盯着她的眼,一字一顿道:“雷劫便雷劫,我同意!”


    那一刻,宁清漓心里没有什么旁的想法,只想着,万不可再叫水明姬说出旁的什么来了,她受点雷劫无妨,若是前辈受这雷劫,魔修的身份定会暴露!


    什么仙魔之分,什么正邪不两立,那一刻宁清漓哪里顾得上,她想护着的,只是那个人而已。魔.蝎`小`说 k.m`o`x`i`e`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