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城难得下雪, 恰好这天迎来瑞雪。
不由让人想起一年前,纽约暴雪里蒋其岸等在公寓门前的样子。
白金湾的公寓从没这么乱过,地上摊着领带、皮带、丝巾、眼镜、香水瓶, 甚至还有蒋其岸从不肯碰的红酒。
连樱半夜闹着要喝, 蒋其岸哄也哄不住,只能看着她开了酒瓶, 往他往自己的身上嘴里咕咚咕咚地灌。
一夜折腾,从来没这么疯过。
最后一次, 连樱的脸贴在阳台冰冷的落地窗上,蒋其岸伏在她耳边不停地问:“醒了没?”
他也从来没那么爱重复过哪句话。
他们并排躺在大床上,蒋其岸从被子底下握着她的手,捏着每根关节。
无声的抚慰。
“蒋其岸,你怎么来了。”
他应该还在国外出差, 等着连樱过年前杀青去纽约。
“不来,你可以?”
蒋其岸凉凉地说着, 伸手把她揽在怀里。
他的气息回来, 足够抚慰她近乎崩溃的状态。
“以后听你的不演了。”
蒋其岸评价:“折腾。”
“但也不后悔, 这种入戏的状态,以后肯定不会再有了。”
连樱想起有个年级挺大的老影帝在某部戏后说,自己要演点让自己高兴的东西,然后接二连三地演烂片。
她以前痛心疾首,现在却能体悟。
拍的时候认真到自虐, 出戏以后只觉得后怕。
像她这样对生活有热爱的人, 还是把命看得比戏重要。
“算了算了,还是要好好活着。”
她钻进蒋其岸的怀里,环住他的腰身,“我今天就能好, 你怎么回事?”
他又瘦了点,蒋其岸每到冬天,总是容易生病吊秤,他这样的身高随意掉个五斤,就会显得憔悴。
“有事。”
“公司的事吗?”
“我弟。”
连樱这两年不怎么听蒋其岸或弗兰提起这个弟弟。
其实能让蒋其岸真正过心的公事不多,如果有,似乎每次都会和这个弟弟扯上关系。
“我去不了纽约了。”
他原本说要去纽约陪她过节。
以蒋其岸孤冷性格,和连樱回家不太靠谱,但他愿意在纽约的公寓里等她陪曾祖母吃完饺子。
去年便是如此。
“还是公司的事?”
“嗯。”
蒋其岸用指节悄悄脑袋,而后摊开掌心。
连樱懂这个意思,她打开床头柜的第一个抽屉,把他的打火机给他。
蒋其岸心绪烦乱的时候不会写在脸上,而是翻来覆去玩他的打火机。
连樱陪他一起,打火机从他的手换到她的手,来来去去,像个互动的小游戏。
“走前,有个礼物。”
在打火机又回到连樱的手上时,蒋其岸幽幽说起,火光在他面上忽明忽暗,衬得他更加英俊。
蒋其岸有副好皮相。
连樱如此沉迷。
她摸着蒋其岸的鼻梁,迷迷糊糊地“嗯”了声,随即睡去。
连樱其实对礼物不太放在心上,蒋其岸的财富多得数不清,对她出手又无比大方,很多时候他自己都不清楚送过什么,反正想到了就写在纸条上让冯助去办。
珠宝华服都收麻木了,一半以上还堆在衣帽间里没有用过。
能让她记住的礼物都是唱片或小说,一半在蒋其岸的那座“巴别塔”一半在连樱纽约的公寓里。
醒来的时候,床铺另一边空空荡荡。
连樱迷蒙地叫了他几声,没有人应。
大约是走了。
连樱去洗澡,洗完顶着一头湿发光着脚去厨房找水喝。
还没走到冰箱前,被蒋其岸空拎起来,放在凳子上。
“你没走啊?”
蒋其岸推了个盘子给她,里面黑乎乎的,看不清是什么。
“早餐。”他说。
连樱用叉子戳了戳,确定自己不敢下口。
“我怀疑你谋杀我。”
蒋其岸拿叉子试了试,呸呸两声吐在水槽里。
拿走盘子。“算了。”
连樱笑了半天问:“你怎么想起做早餐了?”
蒋其岸想吃什么都直接吩咐助理,冯助他们半小时内就会给他送到,家务这两个字和他从来没有关系。
“试试。”
“你不是干家务的人。”
连樱拍了下他的手背,苍白的有青筋凸起,很贵公子的一双手。
“你是贵公子,不适合做饭。”
蒋其岸扯了扯嘴角,难得会反问:“他怎么会?”
“谁啊?”
“我那个弟弟。”
连樱起了好奇,“你弟弟会做饭?”
他不但点头,还说:“很好吃。”
“那就是你们兄弟两搞平衡,他点满了天赋点,你就没有了。遗传学很公平的。”
蒋其岸皱了皱眉,“和遗传没关系。”
他说:“他是闲的。”
蒋其岸理了理手表,催促她去吹头发。
他给她准备好了衣服。
连樱换上,发现是《一日情人》的一件戏服。
她扯着裙角问,“这是什么意思?”
蒋其岸不由分说地,拉她出门。
今天他亲自开车,这是过往两年都没有的待遇。
这是辆新车,宾利的新款suv,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买了。
蒋其岸的车、表、房子多到可以写满一张a3纸张的正反面,有次连樱和他拌嘴,他让冯助整理了清单给她,发到连樱手机上的时候,光接收的那个小转盘就转了一分钟。
和他在一起,容易把金钱当成数字。
连樱曾经和叶青说起过这点,忙着让公司起死回生、欠债一百亿的叶青气不打一处来。
可想到蒋其岸花了如山如海的钱用来哄连樱高兴,叶青又气不起来。
“行了行了,柠檬树下柠檬我,我去忙着挣钱还债。”
其实叶青也只是开玩笑,在她不懈的努力下,她的公司已经逐渐恢复元气,隐隐能和她那个纨绔协议未婚夫的一派进行抗衡。
六叔说,如果不出意外,到了明年,叶青或能彻底夺回公司的控制权。
一切都在慢慢变好,连樱难以相信自己的运气。
她在车上哼着歌,摇下车窗,让申城的瑞雪飘在身上。
“Is growing like the new born,Is growing like the new born~”
又是这首《新生》,连樱每次唱,蒋其岸都静静听着,甚至给她打打节拍。
今天也是。
她唱了两句,侧身过去,在他脸颊侧吻了一下,他趁红灯侧首,也在她脸颊上吻了一下。
难以言喻的好气氛,在他把车停在一处片场的时候达到高。潮。
录像棚里一比一重建了蛟州古镇,蒋其岸坐在摄像机后,把一页剧本递给她。
是《一日情人》第一版的结尾,连樱口中那个像庸俗童话一样的结尾。
司炎彬一脸黑线得等在旁边,他是突然被经纪人叫来的,莫名其妙得再这个下雪天,来片场吃老板和连樱的狗粮。
“老板,我要加片酬的。”
蒋其岸耸耸肩,不置可否。
“老板,要不你帮我给弗兰打个电话,我约她过节。”
马上又是一年情人节。
蒋其岸大约今天是心情好,竟然和司炎彬说了句工作以外的话。
“司炎彬,放过你自己。”
司炎彬今天状态差,这个结尾拍的不尽如人意。
如果有什么特别完美的,那便是连樱的独角戏,蒋其岸拍她重逢情人的笑容时,她如此喜不自胜。
拍完后,她搬了板凳坐在蒋其岸旁边看摄像机里的回放,她知道自己笑得多幸福,但看到回放才知道这幸福有多真实。
蒋其岸也是,他甚至说:“连连,我以前不能理解。”
“不能理解什么?”
“这个结尾。”
“有什么不能理解的?”
“为了在一起的快乐,放弃原来的世界。”
原来的这个结尾,女主角放下了自己富家女的世界,陪男主角去了滚滚红尘。
“为什么不呢?”连樱把镜头倒回去,她以前不爱看自己的录像,总觉得尴尬,但这个镜头她怕是会看很多遍。
她扣着他的手指说:“蒋其岸,人刚在一起的时候,就只会想明天的事,时间长了,就会想一年后,一年一年后会会想十年、百年后,最后就会想,我要和他埋在一起,他会和我度过愉快的一生,然后庸俗地死在我的膝头,和我永远永远地埋在一起,墓碑上写着,他们相爱过。”
蒋其岸先是愣了愣,忽然大笑起来,笑到肩膀狂颤,连眼泪都溢了出来。
连樱从没有见过笑成这样的蒋其岸,这笑里是四分无奈四分真情又有两分可称之为动容。
他拉起与她十指相扣的手,吻了吻她的手背。
那双冰凉的眼睛燃着火焰,能烧化她的心。
“连连,我记住了。”
他大笑的样子神采飞扬,连樱伸手去抚摸,甚至要给他拍照。
蒋其岸都由着她闹,他只有一个要求。
“不能反悔。”
“哼。”连樱被他惯得,现在什么话都敢顶嘴,“反正我说了算。”
“这件事,有违约金。”
“你别想坑我,你要什么?”
他摇摇头,说不知道。
连樱就更不肯了。
她知道蒋其岸做生意黑心,给对手方每次都会订丰厚的利润对价极高的违约金,这几年贪图暴利却折在违约金条款里的公司不胜枚举。
拳头锤在蒋其岸肩头像挠痒,被他抓在手里,又是一吻落在手背。
“不舍得坑你。”
“我不信。”连樱用鼻尖顶顶他,“你可是黑狗,黑心黑肺。”
他反反复复,只求她答应。
最后,连樱无法,给他留了个字据:
【我,连樱,如果以后不和蒋其岸埋在一起,会给他付违约金,违约金待定。】
写完后,她气急败坏:“这是什么东西嘛!”
蒋其岸又是大笑,破了有史以来的所有记录。魔.蝎`小`说 k.m`o`x`i`e`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