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其岸当夜就把那卷带子找了出来, 藏在他那座“巴别塔”的角落里,用一个纯黑的盒子锁了起来。
他说找不到钥匙了,找了个扳手, 徒手把锁掰了下来。
黑盒子破损严重, 但好歹没伤到带子。
把带子给连樱后,蒋其岸恢复了去京州前的样子, 甚至偶尔在百忙之中会去片场看她。
弗兰说过,蒋其岸会装, 这次连樱目睹了全程。
看他装得平易近人和点白的剧组人交了朋友,伙同他们在连樱的新剧里藏在摄影机后,悄悄给她拍了一天。
他镜头里的连樱,总是最美的樱花,是一场烂漫吹雪的美丽盛宴。
但就如他眼角的疤痕一样, 伤疤终究是伤疤,愈合了也会留下痕迹。
这次的疤痕留在了连樱心上, 她自觉渐渐患得患失了起来, 给蒋其岸打电话的时间和次数渐渐变多。
有事没事, 总要给他打一个,如果没接,便是整夜整夜的不安稳。
连樱第一次把高超的演技用到了生活里,试图在朋友们面前掩盖她和蒋其岸之间的问题,尤其是面对叶青。
点白的片场大多在南方, 离清城很近, 连樱去看叶青的次数比往年都要多,但在连樱有心遮掩下,她一直没能察觉蒋其岸和连樱的裂缝。
更何况,叶青有许多的事情需要分心。
在三年漫长的治疗和拖延后, 叶青奶奶离开人世,丧事过后叶氏又经历了一波喧闹的股权纷争。
叶青最终大获全胜。
这里面,除了叶青的努力和幸运,还有她与前男友重逢后,那位对她倾尽全力的支持。
叶青回国后,对前男友的事绝口不提,连樱怕刺激她也不敢多问,还亲眼见过她把伦敦邮寄回来的电脑、相机统统扔进了海里,头也不回的离开。
得知他们重逢、复合及有共同的事业后,连樱比谁都高兴。
她在阳台上和叶青通着电话,听着电话里的人一改往日冷冰冰的语调,略带兴奋地说着那个男人。
“反正他都能理解我,也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这家伙就不怎么浪漫,情人节礼物都是找个项目让我做。不过,我倒也没不喜欢,算他聪明。”
“青,啧啧啧,你会害羞了哦。”
“谁有空害羞,后面还有好多事要处理呢。”叶青是理智占上风的人,“有他在,应该会更顺利。小樱花,你等着我包养你那天。”
连樱笑起来,“在等在等,我要刷你的卡买好多高定,你还要在清城给我留个豪宅。”
叶青也在笑,连声说好,但又不忘问:“你和蒋其岸怎么样了?你挺久不提他了。”
“还行,他在书房忙呢。”
“你回申城了?”
“嗯,好几天没见他了。”她最近黏蒋其岸的紧,只要有空就去找他。
叶青问:“你爸想今年回国一次,打电话问我,去见你方不方便。”
“那有什么不方便的?他回国不看我这个亲生的他合适吗?”
“小樱花,你傻呀!”
连樱怔了下,很快明白过来,爸爸其实是想见蒋其岸,但又不想拉下老脸直接问女儿,只能拐着弯问叶青。
可偏偏,这个问题,连樱自己都没有答案。
“到时候再说吧,蒋其岸太忙了。”
“那随你。”
叶青没再逼问她,她在这些事上一惯有分寸,也是连樱最喜欢叶青的原因。
挂了电话,连樱靠在阳台上俯视申城的灯火辉煌,白金湾这套公寓的优点也是它的缺点,高高在上、远离俗世。
不像是个家。
连樱转身回去,敲开了书房的单向镜。
“蒋其岸,要不要吃夜宵?”
蒋其岸的眼睛从屏幕上抬起,露出不解的眼神。
连樱最近闹腾,说自己快二十五了代谢能力下降体重缓慢上升,于是不吃晚餐不吃夜宵不吃点心,今天的晚餐还是蒋其岸硬喂了才吃了几口。
“是我吃,你看。”最近都是如此。
蒋其岸白了她一眼,继续看电脑上的文件。
连樱转身去厨房,找了新鲜的无花果,又烤了两片吐司浇上枫糖浆,用红酒杯倒上两杯水,端去了书房。
“无花果吐司,我保证吃完。”
连樱把酒杯塞到蒋其岸怀里,他不喝酒,只能以水代酒。
蒋其岸没接,和她说:“酒柜第三层有瓶酒,去开。”
他第一次主动要喝,连樱去取了出来。
倒不是很贵的酒,连樱在国外见过,英国超市开架卖二十磅,随处可见。
“蒋其岸,这酒不符合你身份。”
蒋其岸拧开酒瓶,凉凉地扫了连樱一眼,淡漠地说:“阿知那三年只喝这个。”
“阿知?”连樱没听懂。
他又是凉凉一眼,抿了口酒含着不快说:“程惟知。”
连樱呛了一口,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
“你怎么知道青青男朋友的名字?”
蒋其岸抽了纸巾给她擦擦嘴角,颇为无奈地说:“他是我弟,阿知,我们都叫他阿知。”
他还给叶青下了个定义:“祸害我弟的妖孽。”
连樱当场和蒋其岸拍了桌子,“不许你这么说我家青青,你知道她多不容易吗?”
“你知道阿知那几年被她伤害的多丧吗?”
蒋其岸难得和她争论一件事。
连樱努力消化着这当中的联系,嘴里不停地念叨着:“这也太巧了吧?青青那个男朋友是不小心捡来的,怎么就会是你弟呢?”
蒋其岸捏着红酒杯,默不作声地喝着。
“蒋其岸,你说怎么会这么巧?”
她追问了好多遍,蒋其岸最后告诉了她答案。
“安全屋。”
回忆从脑海深处翻出,连樱终于回忆了起来,她开玩笑给蒋其岸写过的地址,正是叶青的公寓。
她当初和叶青一起住。
“怎么会到程惟知手里?你给的?”
“不是。”蒋其岸垂眸,不敢看她,“我以为,掉了。”
他简略地说了过去,原来他当初在伦敦急忙离开,就是去接离家出走的程惟知。
“老程董独。裁关了阿知禁闭,他是从两楼跳下来逃跑的。”
逃出以后,程家又动用关系锁了程惟知的银行卡,只好求助蒋其岸帮忙。在机场,蒋其岸给了程惟知一个暂住的地址,却给错给成了连樱的那张纸条。
连樱笑了半日,最终站起来去推他肩膀,被他揽在怀里。
“蒋其岸,你知道我们为什么还在一起了吧?”
连樱指指自己,用很大的声音很肯定的语气,命令他记住:“是我,小樱花同学主动换来的,蒋其岸你记牢了!”
他“嗯”了一声,埋首在她脖颈里。
*
连樱第二天是被一阵香味弄醒的。
不是酒也不是沐浴露或香水,而是实实在在的早餐香气。
白金湾的公寓还从来未有过。
她起来喊了声“蒋其岸”,他很快进了屋。
“洗漱换衣服再出来。”
又匆忙出去。
连樱看看时间,才七点不到。
她赶紧洗漱更衣,画了个淡妆。
走出卧室,看见了一个陌生男人正在厨房做早餐。
厨房的中岛台上,一半摊着食材,另一半摊着文件和电脑。
“蒋黑狗我和你说了多少次了,算账算不清的人不能做生意,你瞧瞧你这笔账做的,要不是你心黑手狠,你怎么挣钱啊?迟早亏死。”
男人左手搅着锅里的粥,右手用笔在文件上写了几笔。
“这样才行,我回头和兰姨说一声,港城的项目不能内资所,我让Albert帮你们牵个线。”
蒋其岸把他写过的文件夹合上,反手就抽了下那人的脑袋,“不然要你干什么?臭东西,又没大没小,兰姨说她最烦和你打电话,就你说话能不能注意点,是让你参谋出个主意,不是让你的脑瓜子来衬托别人智商不行的。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从小数学竞赛金奖拿过来的?”
连樱还是第一次看见蒋其岸这么连珠炮一样地骂人。
她好像知道那位是谁了。
程惟知。
只听程惟知带着点骄傲说:“青青没拿奖也可以啊。”
蒋其岸手里的文件夹,又成为了无情的抽人工具,“你可闭嘴吧,她名义上还是和你堂兄订过婚的人,你得叫堂嫂,别青青长青青短,你看看老程董回头认不认,那老东西不把你扒皮抽筋就不错了。你给人省点心吧,温朝易是明白人,不会拿联姻来捆绑你。但京州其他人可不明白,还有你外公那边呢?你无法无天,有没有想过傅家的反应?”
“爱反应不反应,关我屁事。”
程惟知把做好的早饭盛出来,只分了两份。
“你自己都不搭理傅家,有资格说我吗?”
程惟知抬头,看见了连樱。
“早,我是程惟知,我能不能随青青叫你声樱花?”
才问完,无情文件夹又抽过了他的后脑勺。
“没大没小,叫嫂子,还有,道歉,你拖了多久了?”
“不想看你秀恩爱,恶心。”
程惟知给自己倒了杯冰咖啡,问:“嫂子要不要?”
连樱说要,接过后又说,“青青就爱喝这种。”
他笑了笑,“我知道。”
蒋其岸夺过程惟知手里的咖啡,自己喝了一口,又皱了皱眉。
“什么东西,也就那冷冰冰的女人喜欢。”
“蒋其岸!”
“蒋黑狗!”
连樱和程惟知同时对他怒目而视。
蒋其岸用指节敲敲额头,揉了揉太阳穴,连眼角的疤痕都写满了无奈。
世界越来越离谱,兄弟和女朋友,同时包庇一个他看不惯的人。
“我开会。”蒋其岸凉薄地指指摊满半个中岛的文件夹,“不看完不许滚,还有!”他恶狠狠地瞪了程惟知一眼,“别乱说话。”
他揉揉连樱的长发,“连连,我进去了。”
蒋其岸像是真的不耐烦极了,进书房就合上了单向镜。
程惟知又倒了杯新咖啡,坐在餐台边改起了文件。
连樱边吃早餐边端详他。
是叶青喜欢的风格,干练清爽,专注认真。
还有他做的早餐,丰盛可口。
连樱和叶青同住那几年,尝试过一次叶青的黑暗料理,之后就再也不让她靠近厨房。
叶青人有多聪明厨艺就有多糟糕,连樱离开伦敦的时候,最担心的就是外卖小公主叶青不好好吃饭。
程惟知速度很快,文件看完后分成几类叠好,才回首打量连樱。
连樱问:“他不让你乱说什么?”
“我说什么在他眼里都是乱说。”程惟知取过另一份早餐,优雅地往口中送,“蒋其岸就是爱操心的性格,但其实他自己最让人操心,对了,他现在头疼病还犯吗?”
连樱回:“最近还好,冬天过去了,他就好些了。”
“打架呢?没和人打过吧?”
“没,就是上次和其……”
程惟知打断了她,“我知道,其海。”
他指节敲了敲盘子,“那狗东西打死也活该。”
“他到底对蒋其岸做过些什么?”
程惟知淡淡说:“最轻的大概是学校里伙同小流氓打过他吧。”
连樱想起蒋其岸的好身手,不由别眉叹气。
程惟知说:“不提这些事了,蒋黑狗自己都不提,我再说就要被他打了。”
“我听蒋夫人说,你帮过蒋其岸很多,谢谢。”
连樱朝他举了举咖啡。
程惟知展颜笑起来,“虽然我嫌他啰嗦,但他还是我哥,你这嫂子架子也端的太快了。”
连樱愣了愣,偏过头,双颊微微泛红。
“别乱叫了,你还是随青青叫我吧。”
又问他:“蒋其岸替你查过青青的下落吗?我和青一起开工作室的时候,蒋其岸明明查过她,怎么也不知道是她。”
据叶青说,他们是去年才重逢相认。
程惟知眼神黯然,答:“其实蒋黑狗用心找了,但我爷爷伙同傅家瞒了下来。”
“他本事再大,也翻不过傅家。也还是怕傅家的。”魔.蝎`小`说 k.m`o`x`i`e`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