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犀玉心慌意乱, 感觉被抓着的手腕上的力气又加重了几分。
她无措抬眸,见陈译禾低眉看来,眼底漆黑,像是不见底的深渊。
苏犀玉第一回 见他这样, 身心战栗, 慌忙道:“我想……”
“算了, 你不用说了。”陈译禾没让她说下去。
他抓着苏犀玉手腕的手, 移到了她无意识紧握着的拳上,硬是掰开了蜷缩着的手指头与她十指相扣, 转向苏止瑜道:“天色已晚,我们该回府了,大人先忙吧。”
说罢, 带着人往外走去。
苏止瑜上前拦住,“你让她说完。”
“大人要查案就好好查,阻拦我夫妻二人回府是什么意思?”
苏止瑜被这么冷冷质问,沉下了脸道:“我说的很清楚了,你们根本算不得是夫妻!”
陈译禾冷笑:“当日我娘子嫁进我家时,满城人都知道,如今已登记族谱, 敬告先人,你说不算就不算?等你把证据摆在我面前了,再这么跟我说吧。”
苏止瑜一时无话, 证据是假婚书, 现在在他府中, 证人是皇帝和贵妃,人远在京中。
人证物证现在他手中都没有,根本没理由将人留下。
可就这么让他们回去了, 若是陈译禾又将人扣在府中,他就见不到苏犀玉了,就算苏犀玉决定跟他回京了,他也不知晓,更找不到人。
陈译禾步子迈得大,苏犀玉有些跟不上,被他牵着走得很急,迈过门槛时差点摔着了,另一只手忙攀住他的手臂,怎么看都像是被陈译禾强拉着往外去的。
苏止瑜很急,见两人身影消失在门外,急忙追了出去,外面侍卫林立,陈家的丫鬟见了两人忙围了过来。
情急之下,苏止瑜高声道:“若不是中间出了差错,若是她当初有选择的机会,绝对不可能会选择嫁给你!”
陈译禾脚步陡然止住,低头看了眼被他紧扣住的手,耳边听到苏犀玉轻微的喘气声,她试图出声:“等一下,我……”
等什么?等苏止瑜再说些什么把她留下?
陈译禾感觉心头压抑,呼吸不太顺畅,他道:“没什么可说的,不必再说。”
然后转头冲苏止瑜道:“可惜了,人已经嫁给我了。”
说罢牵着苏犀玉继续向外面走,察觉到苏犀玉回头去看苏止瑜,他心一沉,侧目看向了苏犀玉。
“哥哥,你等我……”苏犀玉正回头与苏止瑜说话,嗓音轻软,听在陈译禾耳朵里却像是一把刀子刺在他心里,他猛地松开了扣着苏犀玉的手指。
外面寒气重,苏犀玉刚被松开就感觉手心一凉,忙转回来去看他,下一瞬腰身一紧,下肢失重,被人横抱了起来。
苏犀玉一声惊呼连忙搂住他脖子,这下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外面侍卫没得到苏止瑜的口令,横刀将人拦住,陈译禾眼睛都不眨,一脚踢在侍卫手腕上,大刀脱手,哐当一声砸在不远处的墙上,引起丫鬟们一阵惊呼。
陈译禾冷眼道:“滚!”
而苏犀玉感受着他胸膛上传来的热气与怒火,心惊肉跳,生怕他们打起来,再也不敢跟苏止瑜说话,顺着他道:“太晚了,是该回去了……”
她攥着陈译禾衣领,又低声道:“你先把我放下来……”
陈译禾没理她,抱着人径直往外走去。
侍卫手腕发麻,看了眼默不作声的苏止瑜,默默退开了。
丫鬟们都跟在一旁,苏犀玉就没说什么了,打算上了马车再与他好好说说今日这些事,可没想到陈译禾把她放到马车上之后,自己没上去,在外面骑着马一道回了府。
等马车在府门停稳了,车门刚打开,陈译禾已经大步进去了,苏犀玉在他身后喊了一声,没有得到回应。
陈译禾直接到了屋里找出了两人的婚书,他翻着看了几遍,完全没看出哪里有问题,烦躁万分,拿着东西去了前院。
陈金堂新得了一簇血玉珊瑚摆件,遍体通透,边角顺滑,喜庆又富贵,正美滋滋欣赏着。
见陈译禾回来了,忙道:“今儿又出去了?外面冷不冷?快来看看爹这宝贝!”
陈译禾随便看了两眼,道:“不错……娘呢?”
陈金堂觉得他夸得太敷衍,想拉着他仔细看看,见儿子实在没兴趣,才道:“林家新得了大胖小子,你娘过去凑热闹了……”
说到这里,他是又想催生又害怕真的跟钱满袖说的那样,早生会影响儿子寿命,只得叹息一声继续去看他的血玉珊瑚。
“当初姐姐给我定亲时送来的信呢?”陈译禾问道。
“信啊,信在……”陈金堂不甚在意说了一半又停住,疑惑道,“哪有什么信?咱家几口子加一起都不认识几个字,写什么信啊?那是你姐姐直接派人来说的。”
陈译禾皱眉,苏止瑜明明说他亲眼见陈轻语差人写的信,他问道:“什么人?”
“宫里的侍卫啊,你问这是要做什么?”
陈译禾不答只问:“侍卫当时是怎么说的?”
“就奉命来传口信呗,说你姐姐给你找了门亲事,对方是苏参政的嫡女,你姐姐给你指的婚那肯定是顶好的,你看看,现在谁不羡慕咱们家,除了……”
除了没孩子,其他哪哪都好。不过陈金堂及时刹住了,没继续说下去。
“还有别的吗?”
“还有……”陈金堂记不清了,回忆了一下道,“还有就是千叮咛万嘱咐,让你好好待人家姑娘,不能欺负人……”
“哦,还说人家从小就没离过家,这乍然到了广陵,肯定很伤心,让爹娘也对她好些……”
陈金堂拿软绸帕子在他的宝贝摆件上轻擦了几下,道:“瞧你姐姐这话说的,她就是不这么说,爹娘还能亏待了儿媳妇不成?”
陈译禾听了几句,忽然想起,苏犀玉嫁过来的第一年,陈轻语还特意派身旁的乔姑姑来了广陵,那趟送了许多东西回来,尤其是给苏犀玉的,吃穿用度,什么都有。
“你姐姐可说了,这是天上掉的馅饼,让咱们家立马准备婚事,动静越大越好……”
陈金堂说得随意,陈译禾听得沉思不止,得了苏犀玉这门亲事,是“天上掉馅饼”?
还有,只是普通成亲,她何必催得这么急?反之,若是假成亲,当然是动静越小越好,陈轻语让他们把动静闹大是为什么?
他想着想着,心中忽然冒出了一个诡异的想法:婚事动静越大,知道的人越多,苏止瑜就越难把人要回去。
这人尽皆知的事情,不管苏犀玉到底是不是苏家女儿,人都算是绑在他们家了。
他打开婚书递给陈金堂,陈金堂莫名其妙,随意看了两眼道:“我虽然认不全上面的字,但是当初纪管家也是看了的,当然没问题。”
“婚书……是真的?”陈译禾不确定。
“这还能有假?”陈金堂朝泛着金光的婚书上点了点下巴道,“上面还盖着官府的印章呢!再说了,伪造婚书可是得进大牢的,你姐姐哪能做这事。”
陈译禾默然地想了半晌,等钱满袖回来了,又与她确认了一遍。
钱满袖说的与陈金堂一致,就是多了埋怨一句,道:“你没事拿婚书做什么,你姐姐可是说了,这是用宫中最贵重的烫金笺写的,上面还撒着金粉呢,可难得了,让家里千万保存好……你可别小看这薄薄一张纸,千金难求,就是御前大官都没怎么见过的……”
陈译禾摸着手中红封婚书,陷入了沉默。
现在情况显而易见了,苏止瑜所说的种种涉及了皇帝与贵妃,不太可能是谎言,那最大的可能就是陈轻语在里面动了手脚,瞒着苏止瑜、骗过陈家几口子,把寄养换成了结亲。
偏偏苏犀玉阴差阳错没看到苏止瑜给她写的那封信,这才导致了现在的后果。
这么说的话,这婚事从一开始就是算计来的。
趁着苏犀玉年幼且落了难,趁着苏止瑜羽翼未丰满,陈轻语把苏犀玉偷来塞给了陈译禾,一旦生米煮成了熟饭,再发现真相也没用了。
陈译禾心里有些闷,随口应付了父母两句回了自己院子里,在院门口见着了今日跟着苏犀玉的那几个丫鬟。
丫鬟们今日只听见了苏止瑜那句质问,什么都不懂,知道这两人情绪都不对,不敢多吱声。
被陈译禾问了,急忙回道:“少夫人一直在房间里,回来后一句话没说,看着好像有心事。”
陈译禾点了头继续往里走,隔着开了条小缝的窗子往里看,见苏犀玉正托腮沉思,像个雕像一样一动不动。
烛光打在她身上,在一旁的屏风上映出了一个单薄的身影。
这让陈译禾想起她刚嫁过来那会儿,那个傍晚,她一个人在冰冷的书房整理着她那没用的嫁妆,夕阳如此时的烛光,微弱熏黄,不带什么温度。
陈译禾伫立在门外看了一会儿,转身出去了,直到夜深了也没回房。
苏止瑜说的对,如果当初苏犀玉能有选择,她绝对不会选择嫁到广陵来。
她当初是被迫嫁过来的,提心吊胆地与自己相处,张口就喊“夫君”,又小心试探地自己的底线,都是因为害怕。
包括孔明锋事件之后,她从不真正拒绝自己搂抱等近距离接触,甚至主动靠近,都是因为那婚书的存在。
他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婚书,婚书是真的婚书,也是禁锢着苏犀玉的枷锁,让她认命地与自己绑在一起。
自己不喜欢她的话,她就做个不争不抢的后宅妇人,熬过这一生。
自己喜欢她的话,她就迎合讨好,做个合格的夫人。
从头到尾,她都没有过自己的选择。魔.蝎`小`说 k.m`o`x`i`e`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