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骤然问及前世,柳盈月先是反应了一会儿,竟没有找到合理的回答。


    又看向容安,怕他听见。


    裴他的目光满含探寻,让柳盈月不得不避开目光。


    她迅速转移话题道:“殿下,让张太医去试试不可以吗?”


    裴阙的脸色冰冷,没有应答,转身。


    有关于她的前世,方才他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不是张太医没法救人。


    而是,她不想活。


    裴阙想到这里,顿时如有千斤巨石压在心口,呼吸沉重。


    柳盈月想不出来他为什么突然变脸,只能先跟上去,可是对方走得实在太快,已经在门外没影了。


    她叹了口气,干脆不跟了。转而对走上前来的张简道:“还请先生不用惧怕,倘若先生出诊,本宫愿陪着先生入宫。”


    张简有些为难,但还是应好。


    柳盈月正要走,又被叫住。


    “太子妃娘娘,张某还有一事相求。”


    “张某游历天下,实为一事。”他从衣袖中略显急促地掏出一个勾玉坠子,“这坠子……求娘娘帮忙看是否有人认得。”


    柳盈月诧异,这坠子原见他挂在药架上。


    “草民曾与邻家女定亲,此坠便是信物。”张简解释道,“然家乡受灾之后,已与邻家走散。草民辗转在京中找到了这枚勾玉……兴许她还在京。”


    那勾玉并非纯色,带着些许浑浊,但对普通人家而言,质地已算上乘。


    柳盈月沉默。


    这样找,无异于大海捞针,京中这么多人,他要一个个去问么?


    “如今已十四岁,长相么……”他有些羞愧,“如今已八、九年过去,不是很记得了。”


    他的面目饱经风霜,只身来京,只为这一点念想。


    “本宫可以试试,但倘若她嫁人了。”柳盈月想了想,“亦或是她……”


    柳盈月顿了一下,看向张简。


    “张某寻人,是为守信。倘若姑娘不愿意,亦或是其他什么理由,张某不会纠缠。”


    他言辞恳切,双手将那勾玉呈上。


    柳盈月最终还是接了过来,“那本宫试试。”


    张简郑重地拜谢。


    柳盈月将勾玉塞进袖中,才想起,方才是同太子殿下来的,如今他大概是先回宫去了。


    出了永安堂,才发现,东宫的马车依然停驻。


    容安见她出来,正要请她上马车,却见她偏了一下头。


    南城街道上,韩凌和徐大夫正在对面商议着清净堂新进的一批药材,转而抬头,就移不开眼。


    像是感觉到了目光,她茫然地回过头来。


    入冬,她穿的更多了些,身影不再显得单薄,不戴帷帽之后,明媚的红颜撞进视线,樱唇红润有气色。


    隔了一条街遥遥相望。


    最终,另一道目光投来,像一把冷箭,隔断了交汇的目光。


    玄衣的太子殿下站在对面冷淡地瞥来。


    一旁的徐大夫也一僵,既然已和太子殿下照面,便不能躲避,只能硬着头皮上前拜见。


    裴阙淡淡地伸手,抚平柳盈月身上的褶皱,她不得已看过来。


    “拜见太子殿下。”


    很突然地,整条街都哗啦啦地跪下来,声如震天,“拜见太子殿下。”


    周围一片寂静。


    柳盈月有点懵。


    她记得裴阙不喜欢这样大肆惊动他人。


    但对方不紧不慢地将她披风上的细绳解开,在她的肩头掸了掸灰,又重新系上。


    “……”


    周围的人半天都没等到一句免礼。


    裴阙自顾自地捉住了她的手,微微皱眉,呲道,“手凉了些,孤带你先回去。”


    柳盈月实在没想出来,太子殿下到底是在做什么。


    而后,就被人牵着,送上马车。


    直到柳盈月上了马车之后,裴阙的脸色才黯下来,扫了一眼跪地的韩凌,淡淡地道:“都起来吧。”


    随即他也上了马车,听见周围齐声道,“恭送太子殿下。”


    柳盈月眼见他进马车时颜色冷淡,不明所以。


    直到马车又动起来,裴阙才冷声道:“他还敢有妄想。”


    “你也别有。”


    “……”


    柳盈月回想了半天,才知道这句话的含义,“他”指的是韩凌。


    也不知道传闻年少聪颖的太子殿下是如何得出结论的。


    柳盈月想了想,还是同他道:“臣妾方同张先生谈过,若张先生愿意入宫,臣妾会在一旁看着。”


    裴阙冷哼了一声,不应。


    *


    连着几日,柳盈月都没见着裴阙,裴阙也没招她前去侍奉。勾玉已交给了流云,她向来爱走动,能同外人打交道,消息应当比较灵通。


    眼下再过一个月就到了年节,东宫之中忙碌起来,管家也总递来账册和新年常服的样式让她挑选。


    忙里偷闲时,柳盈月听闻了一个消息。


    柳梦姚有孕了。


    当日下午,柳盈月就备礼上黎府。


    黎衡的宅院不算大,但她一来,府中管家带头,下人们跪了一地。


    柳盈月免去他们的礼数,问:“我阿姐在吗?”


    管家连忙起身,带她走向最大的一个院子。


    屋中门开着,在门口便能听到人声。


    “娘~真的不想再吃啦——”


    另一位妇人温和地劝道:“这个补身子,再吃一点点,就一点。”


    那妇人也不再催,又问道:“可觉得冷?要不再添点炭火?”


    管家朝柳盈月满带歉意地一笑,朝里道:“老夫人,夫人,太子妃娘娘驾临。”


    柳盈月才知道,那妇人原来是黎衡的母亲。


    黎母有些紧张地放下碗筷,正要出去迎接,只见太子妃已然走进来。


    柳盈月连忙止了她们的礼数,道:“姐姐在孕中,不必多礼。”


    黎母朝她致谢,道:“恐怕太子妃还有话与梦姚说,老身就先不叨扰了。”


    她说完,还替柳梦姚拉了一下被褥,“不要冷着了。”


    “娘,没事的。”


    待到老夫人一行人走了,柳梦姚立马坐起来,“天,我都憋不住了。”


    柳盈月浅浅地笑了一下。


    看来,黎家的人将她放在手心里,呵护地很好。


    “你笑什么!”柳梦姚倍感失落,“我自有孕,他们都让叫我不要出门,少走动。”


    “少走动,还要不要人活了?”


    柳盈月走到她的榻边,将被褥再往她身上盖些,“走动还是需要的,也对养胎好。”


    “哼我就说,那是必然的!”柳梦姚靠回软枕上,忽然觉察到什么,“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她不怀好意地笑了笑,“是不是也在准备着了?”


    柳盈月一噎。


    她用帕子擦了一下鼻尖,糊弄道,“如今你有孕在身,这些东西多看看就知道了,多请大夫来看看,心中也稳当些。”


    柳梦姚叹气,“还看书呢,我现在只能靠些话本度日。”


    “话本?”


    柳盈月方才没留意,柳梦姚的手边果然有不少不大不小的册子,眼见着柳盈月看过来,她又匆忙地往枕头下收。


    这一收,其中一本的封面才露了出来。


    《和霸道太子的二三事》


    什么话本能起这样的名字。


    柳梦姚嘟囔道,“我这不是闲着没事……诶,你不许看,殿下要是知道了非抄了我们家不可。”


    “……”


    柳盈月忍着笑,幽幽地道,“黎衡知道你看这些么?”


    “知道啊。”柳梦姚低下头,“咳,偶尔一起看。”


    柳盈月不曾见过这样的小书,不禁来了兴致,“真这么好看吗?”


    柳梦姚有些心虚,“你如今身在东宫,哪有那么多空闲,伺候好太子殿下就不错了吧。”


    柳盈月想了想,“有空的。”


    “不给!你不许看!”


    眼见柳梦姚越发紧张,柳盈月不敢再背着她来,连连道好。


    “孕中多注意休息,也可以出去走走,现在是头一个月,更需要多注意。”


    柳梦姚应了,不过她很快转移注意,往窗外看去。


    “下雪了。”


    细细密密的雪花不知什么时候散落下来,窗栏外竟已覆上一层白衣。柳梦姚让人将窗子关了,又让人再添炭火。


    说了会儿话,柳梦姚怕回东宫的路不好走,叫柳盈月先回去。


    犹豫再三,柳梦姚才将其中一本话本塞到柳盈月的手中,嘱咐她需等回宫之后才可打开看。并且极力警告,一定要避着太子殿下。


    柳盈月有些不敢收。


    柳梦姚好容易决定送出,哪有收回的道理,便强行叫她收下。


    从黎府出来时,外头的花草丛林都已披上新衣,透露一点原先的颜色。


    柳盈月想着离柳府也近,干脆再走一趟柳府。


    *


    雪,是大雪。


    宫道之上,宫人行色匆匆,朱色宫墙沉默伫立。


    恍惚间,裴阙走到了凤仪宫中。


    午后,凤仪宫外十分安静,连半点鸟兽虫鸣的叫声也没有。


    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才听见容安道:“殿下,皇后娘娘恐在午憩。”


    裴阙想了会儿,转身就走。


    再一抬头,却是承明殿。


    容安又提醒道:“陛下近日还在静养。”


    裴阙终于从迷茫中回过神来,“回东宫。”


    回到东宫,裴阙径直地走向偏殿。


    然而,染上一层白色的偏殿,只剩下宫人庸庸碌碌的影子。


    没有她。


    也没有她身边的两个丫头。


    容安不知道殿下心中在想什么,只觉得殿下如今心情应当很不好。


    不是生气、不是愤怒,而是低落。


    只听殿下沉声道:“传令影卫,看看太子妃在哪。”


    报书不到半个时辰便传了回来。


    容安急忙将报书呈给殿下。


    因为殿下已在偏殿门外站了半个时辰,外面雪还在下,不时寒风吹过,殿下却半天没有挪动,连报书也不翻看。


    直到一抹蓝色倩影走进视线。


    太子妃还转身还在同身旁的宫女说话。


    却不察,有人早已等她多时。


    裴阙三两步走到她的面前,不管不顾,将她拉到怀中。


    抱紧。


    用尽全力。魔.蝎`小`说 k.m`o`x`i`e`x`s.c`o`m